江以蒲勾了勾唇。
她略有醉意,清醒后也许什么都会忘记,他也不怕欺负她了,拨动着她面颊旁的碎发,俯下身问道:“哪里相像?是我的外形,还是带给你一样暗恋的感觉?”
“都有,你和它一样神秘,所以……”
余馥身子往上抬,鼻尖碰到他的鼻尖,带着慢懒蹭了蹭,将后半截话吐出来,“所以,我总是犹豫能不能真的开始。”
某一个瞬间,他们四目交接,无声无息的暧昧流动在迷离的灯光下。他的掌心里还握着她一小撮并不怎么柔软反而还有些坚硬的头发。
余馥的手顺着他的毛衣,缓慢地扶上他细窄精瘦的腰。
下一秒,江以蒲握住她的手。
他的声音不同以往,带着某种深沉:“你喝醉了。”
余馥笑了笑,其实没有,她酒量很好,演技也不错。不过有些想法一瞬也就够了,再想回味就不是之前的意思了。
她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躺了几分钟,忽然一串铃声响起。
江以蒲呼出一口气,从前面车座里翻出她的手机递过来。
是习盼。
习盼怎么会三更半夜打电话给她?
余馥踟蹰了一会儿。
江以蒲见状询问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果断地划开接听键,习盼焦急的声音第一时间传进来:“你怎么回事,和廖以忱一起上热搜了!他不是在剧组拍戏吗?你们什么时候见面的?你可千万别再被他灌迷魂汤了!啊对,重要的事,我估计这下你回国的消息瞒不住了,家里那边的话……”
话没说完,另外一个电话进来。见是余昭繁,余馥知道习盼这张乌鸦嘴又一次显灵了,不由地揉揉眉心。
从江以蒲身上坐起来,她掐断习盼的通话,又接通余昭繁的电话。
“喂。”
余昭繁的声音显得沉稳多了,在一个空旷有回音类似停车场的地方问她,“现在在哪里?”
余馥兴致缺缺:“山顶。”
余昭繁静默了一瞬:“家里打电话给我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回国的事,我瞒不住。老人家睡得早,估计现在还不知道,你看看时间,掐着点在天亮前回老宅吧。”
“好。”
通话结束后,余馥倚靠在江以蒲的肩头,长长地叹了声气:“男朋友,麻烦你送我回城。”
江以蒲沉默良久,问道:“需要我陪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出来“暗恋”了。
感觉前面有读者没看懂“英国诗人”出场的重要性,难道你们没发现江以蒲的形象和诗人的关联性吗?
每一章节都有新的暗示。
哈哈看谁的第六感更强烈,更敏锐。
第13章 善本耀司男士
“不必,早点回去休息。”
余馥目前还不想让江以蒲“介入”到她家里的事,到城市中心找了个地方就下车了,正好赶上广场弥撒结束,人流四散,她很快就被包围了。
一瞬间又回到孤独的那些年。
她走了很久,临近清晨时分回到老宅,花园里的灯还亮着。
她走过去,发现余昭繁坐在躺椅里,看样子像是睡着了,不过梦境似乎不太美好,眉心一直微微攒聚着。
十二月的天,早晚寒气重,他腿上只有一条羊毛毯,再睡下去多半要感冒。
余馥猜到他在等自己,轻轻咳嗽一声:“余昭繁,醒醒。”
余昭繁睡得不沉,她一咳嗽就惊醒了。反手把毯子折在躺椅上,他起身跟着她往里走,一边说着家里的情况。
“其他人可能也还不知道,大伯和伯娘连夜赶回来了。”
余馥嗤笑:“哪都有他们,看热闹最勤快。”
“余漪是模特,本就在那个圈子里,再加上他们一直想让廖以忱当乘龙快婿,对他的新闻自然更多关注。”
余漪是大伯的女儿,也是余馥的堂姐,高中就和廖以忱一个班,也喜欢了他很多年,对余馥很难称得上友好,尤其当年家里出了事乱糟糟的一阵子,奶奶病倒在床,长辈们忙前忙后,余漪还因为廖以忱的关系对余馥恶言相加,硬生生把她逼走了。
后来余昭繁一直不怎么喜欢余漪。
“余漪去当模特了?他们怎么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么辛苦。”余馥好像浑不在意的样子,随口一问。
“还不都是惯着她,她要追着廖以忱跑,谁拦得住?”
“也是。”
说到这个,余馥才想起来热搜,上微博看了一下,发现是在雀馆走廊那一天和廖以忱纠缠时被人偷拍了照片。
可是已经过去了一周,怎么到今天才发酵?
“估计是因为平安夜吧,对方刻意挑选的时间,冲着他去的。”
余馥心想肯定是冲着廖以忱去的。
调香师在国内不是一个热门职业,也没有获得太多的关注,只有在欧洲市场,才有人计较十大香水品牌每个季度新品背后的“故事”,一般和调香师本人的故事撇不清关系。
她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一名调香师一年至少得经历四个发|情期,才有可能激发潜力创造出拥有“灵魂”和“温度”且给人眼前一亮的香水,来跟上新品发布会的脚步。
而为了能达成这一目标,最好方式当然是展开一场艳遇。
艺术作品最好的催|情|剂。
为了不让自己也被定义为周期发|情的动物,她在国外这几年一直很克制,从没出入过陌生的房间,最大胆的一次就是和诗人去了酒店,但也仅仅止步于门外,好不容易决定和一个男人展开“艳遇”,就被廖以忱拖下了水。
评论里有一些人勘破她的真实身份,将她在外网的账号扒了出来。
大半夜的,消息还在不断往外跳。
没个消停。
余馥呼出一口气,问余昭繁:“有没有烟?”
余昭繁踟蹰片刻,给她眼神示意,两人到了家门口又回到花园,一人一根烟,闷不吭声坐到天亮。
听到楼上的动静,余馥先一步起身。
余昭繁忽然喊住她:“你和以蒲真的在一起了?”
余馥弹了弹指间的烟灰,一丝猩红泯灭。她回过头看余昭繁,不知过去多久,发出一个肯定的单音节:“嗯。”
凭着直觉,她没有当即离开,而是继续问道:“有问题?”
余昭繁掐着烟头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团白雾。
从纽约到现在快一个月了,有些感觉还留在他心底,怎么想怎么不安。
他不得不回忆整件事的开头,由于江莯的愚蠢让香水联合代表怀疑ML公司在华的推广能力,他们决定举办一场试香会来检验ML时尚杂志主编——江以蒲的实力。
不幸的是,江以蒲虽然是一个顶级的、权威的香水评论员,但他,已经失去嗅觉十三年了。
他无法面对临场考试。
于是,一场危机让他想到了在纽约的余馥,一个被十大香水公司竞相争抢的调香师,来帮助江以蒲度过难关应该轻而易举吧?
再加上——
“以蒲需要香水”是他作为江以蒲的心理医生,这些年得出的唯一结论。
于是,并不知道过程的每一个细节是如何演变的,他已经在一个瞬间产生了疯狂的想法。
余馥是调香师,而香水是唯一能治愈江以蒲的可能性。
看起来他们合情合理,拥有相识的权利,不是吗?
可是,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余馥竟然答应一个嗅觉缺失患者的见面?江以蒲竟然也答应了和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
直到此时此刻,余昭繁脑袋里还是一团乱。他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来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定定看向余馥:“给我一句实话,为什么是以蒲?”
余馥不想隐瞒他:“只是时机刚刚好,他出现在我最需要改变的时候。”
长达半年的艺术瓶颈,让她不得不开始相信一直在圈里流传甚至被信奉为真理的鬼话,也产生了寻找“催|情|剂”的想法,不过她的习惯让她不能像其他同仁一样随便进入一个夜场,挑中一个男人就带回家。
于是,她否定了“一夜|情”的想法,就在这时余昭繁带着一个男人找到她。
初次见面,他优雅矜贵,沉稳含蓄,又兼顾某种风趣与神秘,是她一贯喜爱的善本耀司男士,于是这个契机完美地迎合了她的需求,一切都是刚刚好。
可是显然余昭繁并不这么理解。
他在反应过来后立刻摔了烟头,追到她面前:“你把他当成什么?余馥,你怎么可以利用他?”
余馥笑一笑:“别说得这么难听,他不也是在利用我?”
“这不一样!纵然你不帮他度过危机,不答应帮他治病,他也可以寻求其他人的帮助,是你提出了那样的交易形式,把事情引发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余昭繁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让他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想告知江以蒲。
余馥没有阻拦,只是望着远方浮起的微光,淡淡说道:“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余昭繁一愣。
“不错,是我让他和我在一起,我们的交易形式不是金钱,一份合同又或者实质的东西那么简单,但是,尽管很复杂,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余馥说,“余昭繁,我没有逼他,他完全可以拒绝一个陌生女人的邀请,可惜他没有。”
说是互相利用,也可以重新定义,他们只是套用了“交易”的方式,快速地展开了一段恋情。
谁也不欠谁。
余昭繁仍然无法接受,双手覆于脸庞上,像是要将寒冷驱除一般搓揉了几下,随即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时他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
余馥推开门,站在一半明亮一半黑暗的环境里,轻声说:“我也不清楚,也许快了吧。”
第14章 善本耀司男士
老太太七十五岁了,睡得早,起得也早。为了不打搅家里其他人,只拧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半摸黑进洗手间。
常年待在家里,对风声都熟悉了,一有什么不对立刻就能感觉到。
果然往外一看,便见一个瘦瘦长长的身影坐在床边。
老太太忙把挂在胸前的眼镜戴上,好一会儿,摸着墙边的拐杖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你还知道回来?”
余馥动也不动,懒洋洋地喊了声:“奶奶。”
老太太的拐杖落了下去,却是打在空空的被子上,抱住余馥左看右看,又是哭又是笑,骂了一阵还不解气,握着拳头在她背后打了十几下,又揉揉她的背,问她疼不疼。
余馥没忍住,眼睛红了一圈,倚在老太太怀里问:“奶奶,我是不是很不争气?”
“是,跑也跑不远,跑了还想家,你就是不长记性,没出息,可是奶奶喜欢你不争气,没出息,永远陪在奶奶身边。”
和奶奶腻歪了一个小时,讲了讲最近发生的事,老太太便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养了几个孩子,没一个是好东西。
老大夫妻整天无所事事,爱凑热闹。老二是个工作狂。老三最懂事,最出息,可惜被感情羁绊,英年早逝。
后面的孩子各自有各自的家,平常无事也不经常往家里走动。
她活到这把岁数算明白过来了,家里只有两个不受宠的孩子,跟她才是真的亲。
老太太再气余馥绝情一走多年,也不舍得晾着她。
“别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当放屁。反正这次回来,奶奶不准你再离开了。你要再走,百年以后你的名字不准刻到我的墓碑上!”老太太直接下达最后通牒。
“什么百不百年的,奶奶您还年轻着呢。”
“别哄我,这次我是认真的。你真的敢走,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老太太说着又要哭,余馥手忙脚乱地劝着,哄着,刚把她安抚下来,门外便传来两道声音,殷勤地问候道:“妈,您起床了吗?”
两个戏精来了。
余馥替老太太擦干眼泪,小声道:“好好,我不走,你别哭。要让他们知道我把你弄哭了,回头又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不孝了。”
“你就是!”老太太像个小孩似的,气呼呼道。
余馥冲她挤眉弄眼,好一阵才把老太太逗笑。两个人慢悠悠地出了门,大伯夫妻已经在楼下吃早饭了。
分明之前敲门时已经听到她的声音,此刻看她出现在家里却装得一脸震惊,齐声问道:“馥馥,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老太太抢白道:“跟你们说了干嘛?我知道就行。”
“妈,您看这就是您的不对了,馥馥回来您怎么还瞒着我们?这好久没见的,我俩双手空空多难看。”
余馥冷笑一声。虚情假意,说的好像是自己,其实是在暗示她回国没给他们带伴手礼,不孝十宗罪又添一条。
“大伯,伯娘,天冷了还起这么早?”
“这天还早啊?都大亮了。”
“也是,这要在纽约,一大早就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嘴皮子都得被冻住,咱这儿到底还是不够冷,粘不上一些人的嘴。”
“你!”
大伯娘被气得眼珠子快翻过去,也没想到当初直来直去的黄毛丫头,现在一张巧嘴骂人都不带脏字了,反倒更让人憋屈,都找不到出气的由头。
夫妻两人被蹭了一鼻子灰,看着满桌的早饭顿时没了心情。甫一出门便和余昭繁迎头撞到一起,满肚子的火正不知道往哪里撒,见他此时回来,想必和余馥蛇鼠一窝,顿时没个好脸。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败兴而去。
剩下一老二小乐了。
老太太也懒得搭理儿子媳妇,吃完早饭便带着两个小辈去湖边钓鱼。一人穿一件防寒衣,湖边支了大伞,伞面有垂帘,能挡风,坐三五个小时也不觉得冷。
余馥却不太放心,怕老太太着凉,留下余昭繁照看她,自己回老宅取暖手袋。
沿湖往家走时,经过一片落败的荷塘,不经意一看,隐隐约约瞥见湖岸尽头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脚步一顿,缓慢走过去。
江以蒲被发现后也不躲了,从树后面走出来。离得近了,他不再往前,双手抄在口袋里看着她。
余馥一时没转过来,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随即想到什么。
“你不会从弥撒结束一路跟我回家的吧?”
见他还是昨天的西装衬衫,只是松开了领结,袖口有点褶皱,其他一样未变。
一夜未睡下巴蓄了一小撮胡茬,眼底带有一点乌青,脸被冻得毫无血色,浮现一丝苍白,她的怀疑得到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