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公公苏!——枭药
时间:2019-02-27 09:36:49

      惠明想到这,心下紧张之余又忍不住的有些小小的雀跃,手下虽也拿出了今个余甘送来的料子针线开了个头,但这个时候,手上拿着这些,心里却只是有一阵没一阵的想到了余甘所说的“乐头”与“讲究,”心下就更是一阵乱跳的难以平静,勉强绣了几针,失了往日的细密沉稳不说,甚至还不小扎破了手指头,冒出血珠来污了金线。
      再这么下去就只是在白白糟蹋东西了……惠明见状,便也干脆将针线篓子收了起来,也并未去做旁的,就这般坐在小厅内,等着苏公公下值回来。
      惠明下值之时,日头便已经落了,如今外头只剩了最后一缕黯淡的天光,心中存着事,就这么等着的时候,时光便好似也过的格外的迟,惠明眼睁睁的看着天色完全沉下来,又一点点的瞧着月牙儿在屋檐冒出了头。
      直到戌时的梆子都敲过了许久,院外才终于传来了人来的动静。
      在听见动静的一瞬间惠明便猛地起身,接着反应过来之后,才又转过身,只叫自个作出一副寻常的神情来出门迎了上去。
      “苏公公。”
      提着灯归来的苏瑾听到的她的声音,面色温和的点了点头,与她一并进屋,路上也说了些今日当差辛苦,可有用膳的闲话,但直到进了屋内,却都忘了一般,压根不曾提起带面脂的事。
      难道是今日差事太忙,忘记了?
      昨夜里才刚刚从荷包里确认了苏公公与自个的心意,惠明这会儿便也好似失了往日的沉稳。
      宫人当差,本也就不是自个想干什么便能有空去干的,更何况苏公公还在御前,今日便是忘了也算不得什么,惠明转念之间便已为苏公公想到了缘故,可她总要提上一嘴,叫他明日记住差事,这么想着,她便已忍不住的当前问道:“我托公公带的面脂公公可还记得?”
      苏瑾却是面色平静,转过头叫了一声:“元宝。”
      一盒子面脂罢了,怎的还要叫元宝来给?便是吩咐了元宝去准备,回来前也该自个拿着给她才是啊……
      惠明闻言,心下却是生出了几分莫名的介意与不喜,只她却也知道苏公公差事原本就忙,先后的忌辰又已在眼前,却只是控制着,叫自己面色不显。
      只是惠明心下才这么想罢了,一抬头看见元宝将怀里的东西结结实实的抱到了桌上时,面上却还是忍不住的一变。
      瞧见这东西的一瞬间,惠明心下便是你一凉,一瞬间只是想着莫不是她当真误会了?苏公公竟是当真对她无意,只不过他比寻常的内监都要大气许多,她要面脂,苏公公却给她送了这么一副妆匣来?
      没错,元宝在桌上放着的,是一方紫檀嵌宝的五蝠献宝木妆匣。
      妆匣很是富贵精致,开开最上一层,便可支起一面能将人照的清清楚楚的琉璃镜,下面便是三层抽屉,各色梳子篦子,钗环首饰,眉石唇脂等物都各有其位,依次摆放。
      这么一方妆匣,拿来当作日后传于后代的嫁妆都是丁点不过分。
      可是惠明此刻却是压根顾不得细瞧旁的,等得第三层刚打开,便径直拿了像是面脂的盒子起来。
      这面脂是放在一方雕了梅花的青玉盒子里,有手掌大小,打开一看,内里头又分了两格,一面的面脂白似雪凝若霜,另一边却是流若蜜灿似金,但在这青玉的映衬下,却是一般无二的晶莹透彻,隐隐散着几分幽香,一看就与她们素日里用的寻常东西不同。
      苏瑾见她动作,也在一旁解释道:“这是上进的面脂,我问过了,听闻这两种便是各宫娘娘的最常用的方子,白的叫雪儿媚,另一个叫流金,你且试试,看哪一种更好用些,若是都不合适也只管说,我再与你带别的来。”
      直到当真看见了面脂,惠明的一颗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回过神后又觉着她方才的表现,显得她多迫不及待似的,一时也有些羞意,只低着头仿佛带了几分责怪道:“公公直接给我一盒子面脂就是了,您的带了这么大的妆匣子来,倒吓了我一跳。”
      苏瑾闻言似乎有些莫名,倒是一旁的元宝看着这一幕,彷佛瞧出了些什么一般,在一旁抬头瞧了自个师父一样,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偷笑。
      惠明还未察觉那许多,将青玉盒子合上,一时间对着苏公公,便总觉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一般,顿了顿,便也只提着还要做针线的借口,握着面脂扭头回了自个的屋内。
      苏瑾也愣愣的抬起头,将落在桌上,支起来的妆匣一层层的合起,虽然有些不知缘故,但看着惠明那厢紧闭的房门,心下却也莫名的觉着自己这个时候若是敲门将这妆匣送去,似乎有些说不出的不妥当。
      这么想着,苏瑾便只清咳一声,扭头与元宝吩咐道:“一会儿,你将这妆匣往东边送过去。”
      难得能在一向都古井一般毫无波澜的师父身上瞧见这样的场景,元宝只是笑嘻嘻的,又低下了头:“师父,这样的东西小的可不好送,您要是早说,刚才进门就该您亲自抱过来才对,面脂也该拿出来先给,也多亏的咱们惠姑姑大方,要换了旁的,早该跟您生气了!”
      苏瑾重新坐下,微微皱了眉头:“为何生气?”
      这样的表现倒叫元宝一愣:“姑姑不是托师父带面脂了?”
      苏瑾的面色越发严肃:“那又如何?”
      元宝这才终于明白了什么,他抓了抓脑袋,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师父……莫不是,还不知道?”
      苏瑾还当真不知道,这等众人里口口相传的规矩,原本就是各处平日的熟识的内监们嘴里才能知道的,换句话说,对食这事,也不是所有的内监都能去找的,也只有在各宫各司里混的还算不错,年纪略长些,手下松泛内监们才能有空闲与余力去寻心仪的宫女的对食。
      苏瑾是官奴出身,刚入宫的那几年,只身上做不完的苦役便已磨去了他所有的精力,加之他刚入宫时性子倔强,又开罪了上头管事,头上摊着最是繁重污秽的活计不说,周遭也没一个与他关系略亲近的同僚,这样的事,自然也便无人与他提过。
      而等到他从苦役里脱身出来,便已是一步登天直接做了最顶头的大内总管太监,略过了中间一步步往上爬的时间的资历,在这宫里,除了主子便都是在受他管教的下属,加上他的行事向来高寡冷清,自然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跑过来与他说这等范忌讳的事。
      今早惠明与他说天气干,要面脂,他便只以为当真是没了面脂用,想着惠明屋里只是零零碎碎的放了个首饰盒子,便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去宫务府里为她挑了一个妆匣出来,又配了些犀角梳之类的小玩意,他原本甚至都想着干脆将三层的各色首饰头面都一一塞齐了,又想着只怕惠明不肯接受,说不得还会心生误会,这才罢了。
      因此这会儿从元宝口中知道了其中的缘故,他回过神后,反应过来其中的含义,便活像是座上长了钉子一般猛地立了起来:“不可能!”
      元宝吓了一跳,退了一步,不敢再像刚才一样的侃侃而谈,只小声念叨了一句:“反正宫里就是这么个规矩。”
      苏瑾的指尖都已深深的陷进了手心里,可他却好似丁点儿都觉不着疼一般,这美好来的太过巨大与突然,叫他一时之间只是不肯相信,甚至反而找起了旁的缘由:“或许她就是当真凑巧没面脂用了……”
      这话说的,姑姑好赖顶着师父您屋里人的名声,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亏了她的东西不成?换句话想想,就算是姑姑当真没了面脂用,这种自个简简单单就能寻来的东西,偏要随口告诉你叫你去给她带……
      嗨,这不是越发能一家人了么!
      不过这些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借他几个胆子,元宝也不敢这么与师父调笑,闻言便只是又小声道:“按着惯例,姑姑收了您的东西,就该给您回礼了,通常都是些贴身的小物件,决不可能随意给旁人送的,您瞧瞧姑姑给您回的礼,不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叫元宝这么一说,苏瑾便也立即想到了惠明方才回屋时,的确是说了要做针线,难不成……
      就是给他?
      一想到这,苏瑾的心内彷佛响起了“轰”的一声巨响,一股热气从心口一路往上,将面颊燎的通红不说,还几乎要从头顶冒出气来。
 
      第52章 
 
      到了第二日, 惠明终于能够按着之前的打算,一早起来,一并用过早膳之后, 与苏公公一道去上值。
      一方面, 自然是因着惠明经过两回教训, 特意起的比往日都更早了些,更重要的,却还是苏公公,他这一日终于没有再特早起躲闪,总算是按着正常的时辰起了身。
      说来也怪, 惠明以往起身梳洗时, 都只是奔着干净利落, 收拾妥当便罢, 从来没有想过太多,可是经过了昨日收下苏公公的面脂,这样几乎已算得上是互表心意的事后,她在隔间里开了妆匣, 便只觉着自个的这般素淡, 好似哪哪都不满意了一般。
      微微开了一条门缝,瞧着西边苏公公那边也才端了水进去, 倒是还有一阵子时间, 惠明想了想,便又合了门,坐在桌前手脚麻利的重新拆了绒绳头发, 又拿起了苏公公昨日一起送来的角梳。
      宫女们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宫中一起发下来的,一模一样的料子花样,除了少数主子跟前格外得宠的,能得了赏赐偶尔更换,大多的宫女,除了能略微改改大小腰身,显得更合身些,便实在是没什么折腾的余地。
      因此,唯一能变上一变的,也就只有头发的,惠明以往也与大多数小宫女一样,梳些分肖髻,双平髻之类最是简单常见的样式,如今若是想变,那等太过繁复的,她的身份不合适不说,且也不是她自个的的手艺便能编出来的,惠明方才便已决定,今个就改梳一个堕马髻。
      这个发饰不算太麻烦,却比以往的双平髻之流少了几分稚气,相较之下更添了几分女人的娇怯妩媚之意,梳了这样的发髻,之前的绒绳绒花之类自是也不能再用,不过惠明的首饰并不多,翻拣了一回,用松绿的发带固定之后,便也只能寻出一根碧玉簪插了,旁的便不甚合适。
      头上收拾好了,耳边便听着苏公公已经出了屋门,在正厅走动了起来,惠明手下更麻利了些,轻轻从苏公公昨日送来的洁白面脂里挑了一小块在脸上抹了,果然不愧是各宫娘娘们都惯用的好东西,抹在脸上,除了滋润之外,面上也立刻白腻滑嫩了许多,一眼看去放佛连一点汗毛都没有似的。
      惠明赞叹的睁大了眼睛,几下画了眉,又不得不在抹了嫣红的唇脂之后,往手里揉了少许打在面颊处,迎着昏黄的灯火在镜里一看,果然便是一副白里透红,元气十足的好面色。
      等到了这个时候,外头便已听见厨下里送了早膳上来的声响,惠明不再耽搁,合了妆匣起身,上下瞧瞧再无毛病了,才起身开了门,动步向着已在桌前坐下的苏公公走去。
      桌上已经摆好了常见的粟米粥与几碟子瓜丝小菜,厨娘上心,除了这些之外,甚至还有一小笼很是小巧精致的油豆皮包子。
      惠明低头,先说了一句:“对不住,我起迟了。”
      苏公公正在直起身子摆着碗筷,抬头看见了这样的惠明,动作便是忽的一滞,他微微张口,顿了几息功夫,才又垂了眸下去,简洁道:“并,未迟。”说罢,便又继续了方才的动作,躬下身,将一双竹筷慢慢的放在了惠明那边的碗沿,只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着苏公公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迟钝似的。
      瞧见苏公公似乎并未发现她今个换了发髻,惠明心下略微有些失落,只是这个隐秘的小心思还来不及清晰的泛上来,便又看见了苏公公的动作。
      许是因为苏公公的行事风姿,不论怎么瞧都合该是端方公子,叫旁人殷勤服侍的那一种,因此惠明便一直都很不习惯瞧着他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更莫提是服侍的还是她,这会便不及细想,只赶忙几步上前,麻利摆好了自个的碗筷,看着苏公公坐下,才也一起伸手拿起了汤匙。
      苏公公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之前的不自在,这会儿用膳时倒是没有了之前的讲究,显得要寻常了许多,只不过倒是依旧很是安静,莫说开口说话,就连瓷勺碗筷之间的碰撞声响都是丁点也听不着。
      受了苏公公的影响,惠明也是静悄悄的用完了这一顿早膳,味道没怎么尝出来,倒是留心之下,发现苏公公的面色瞧着不是太好一般,连眼底都透着明显的青色。
      用膳之时都是安安静静地,惠明也没好意思细问,等到出了门,她终于忍不住的开了口:“公公,做个夜里是没睡好不成?”
      苏瑾听着这话便是十分心虚的心头一跳,他当然没睡好!从元宝嘴里听说了那样的事,莫说睡好了,他做个一整夜里,压根就片刻都未曾睡着!
      分明被惠明挑明的分明只是他昨夜没睡好,可苏瑾一时之间,却是彷佛连他辗转反侧的一夜里,在心里所琢磨的诸多心思也叫她清清楚楚的瞧见了一般,一时间非但四肢胸膛,彷佛连脑子都不知该如何动弹,话也说不出来了一般的僵硬无措。
      这样的感觉,就连当初陛下问他心中是否有怨时,他都没像这般的害怕慌乱!
      直到惠明也疑惑的跟着他一起站定,有些疑惑的抬头瞧了过来,苏瑾才好不容易从满腔的羞窘中回过神来,连忙继续动了步子,避开了惠明的目光,慌乱的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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