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我伤心的人,见他干嘛!步莨暗暗腹恻,又想了想,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对灵虹吩咐道: “你且传话,就说小公主心情不佳,谁也不见,包括帝君。”
灵虹虽讶异不解,仍依言马不停蹄去千赭殿传了话。
魔帝一听,好似不置信: “帝君她也不见?”
灵虹点头,一边偷偷瞧着帝君反应,可他只淡淡饮茶,也未有任何表情变化,一副淡然之态。
这日之后,北霁帝君来魔界比往常频繁了些,隔三差五就来同魔帝饮茶酌酒。要么商谈魔界事宜,要么纯粹下棋聊天,而魔帝次次都会派人请步莨。
灵虹传的话都能倒背如流,无非就是公主心情不好不见任何人,心里却犯愁公主究竟唱得哪出戏?明明喜欢帝君,却避而不见。
如此过了月余日,恰逢帝君又一次来魔界。
这次灵虹一不小心传错了话,心情不好四个字说成了身子不好。这下帝君淡然的面色终是裂出担忧,问是哪里不适?
灵虹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北霁帝君见她神色闪烁,鲜少地冷下面色。他起身闪在她面前,声音也是严厉几分: “阿莨身子究竟出了什么状况?讲清楚。”
步莨从不会避不见他,这个月她分明在故意躲着他。一想到此,心口仿佛堵着一口散不掉的浊气,许是……许是把她当作自己孩子般,定然会担心着急!
北霁帝君给自己找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灵虹因他突然的靠近吓得瑟缩,他身形本就高大,且此刻不同平时温润和善的模样,裹霜带冰的逼近,如同阴影罩在头顶。
灵虹顿时腿软骨颤,抖着嗓子磕磕巴巴: “说,说错了……公主身子好,是心情不好……”
魔帝赶忙走来解围,对帝君说道: “阿莨身子好得很,你放心,她若不好,我哪还有闲情同你饮茶聊谈。”说罢他使了个眼色给灵虹,灵虹忙低着脑袋行礼退了出去。
帝君明白步莨是铁了心不露面,他是蒙着水雾揣摩不清,也甚不是滋味,就直接告辞回了天虞山。
望着远方空中驾云腾雾的背影,魔帝摇摇头,几分忧虑道: “阿莨这丫头,要是把心上人气跑了可咋办?”
一旁的漆伯却蔼然自若: “魔帝放心,小公主自有分寸的。”
另一头,从灵虹口中听到帝君反应的步莨,笑得跟院子里盛开的海棠花一样灿烂,连连夸赞灵虹聪明。灵虹莫名其妙挠挠脑袋,不是嘴笨说错了话吗?怎还被夸了呢。
步莨欣然不已: 帝君极少动怒,我都没见过,想来他的确很关心我啊!
思此,她目光落在梳妆柜上的梅花枝上,心里头洋溢甜甜蜜蜜。
***
却说那回到天虞山的北霁帝君,品茶赏雪的心境都没以往那么惬意悠然了,总觉得有层阴霾,分不清是绕在了积雪皑皑的山头,还是罩在他的心头。
就在他愁绪不展,打算前去天庭找挚友法华尊者叙阔一番,一名仙侍奉天帝之命驾鹤而来。
仙侍作揖恭敬行礼,直接道明来由: “天帝听闻魔界公主及笄,想以此为契机办一场仙会,盛邀魔帝参加,维护两界友好往来。还请帝君择个吉日呢?”
自从上任魔帝被斩杀以来,天魔两界交好至今,天帝也会偶邀魔帝参加天庭仙会。北霁帝君作为如今魔界共主,天帝自然得过问他的意思。
帝君思忖稍刻,嘴角忽扬,悦眉舒目道: “眼下正是好时机,你且回天帝,三日后便是吉日。”
直到仙侍领命离去,帝君笑意未减,三日后可由不得那丫头不露面了。
***
天庭天宫莲花池,祥光万丈,仙云缭绕,花香弥漫。
仙家们热闹祥和,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正是诸仙畅聊融融时,天帝天后喜爱魔界小公主,便要当场许她及笄礼物,让她但说来无须顾虑。
正坐在下方同澧兰神君聊天的步莨,快速瞥了眼落座在前方的北霁帝君。
她起身走到中间,同天帝天后行了礼,认真慎重道:“阿莨已到婚嫁之龄,想要天帝赐一夫君。”
坐于天帝侧方的魔帝瞬间就知晓女儿的心思,眉眼得意地攒着笑。
天帝慈眉善目问:“阿莨可是有意中人?”
步莨眼儿弯弯,舒悦一笑:“北霁帝君。”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沸腾,仙家们莫不私语纷纷,交头接耳,八卦之心暴涨。就连天帝天后也是愣了半会儿。
当大家目光齐刷刷转到北霁帝君脸上时,惊呼咂舌,帝君万万年不变的和煦温润笑容僵在了脸上,错愕怔愣的模样,实属罕见!
而见帝君一直未回应的步莨,手指紧紧攥着衣袖,她冒险赌这一次,用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他停滞不动,她便推着他动!
可心口嘭嘭巨震,她分明没那么勇敢,害怕他的拒绝,十分怕!
步莨深吸一口气,眸眼蕴雾瞅着他:“帝君不喜欢阿莨?”
帝君最怕她泫然欲泣的样子,下意识就回: “不是。”
步莨委屈状:“帝君觉得阿莨配不上吗?”
“不是…”
步莨三问:“既然喜欢又般配,帝君为何不直接答应?”
“……”帝君懵然梗住,好似哪里不对…
第四章
天帝天后眼见此事有戏,未待帝君回应,忙不迭地举杯庆贺他们喜结良缘,更夸赞两人婚事乃促进两界友好的大事,意义非凡,诸仙也是个个喜色附应。
如此,北霁帝君和魔界小公主的订婚就在大家你言我语的推波助澜下,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
直到仙会结束,仙家们离别时俱来同帝君拱手道喜,状态仍是不太真实的帝君扯出干笑,驾云径直离去。
眺望前方正要穿过东天门的一大一小身影,今日仙会本是想见见她,却没料如此惊变,丫头何时喜欢自己的?!
“阿莨!”还未思索该如何交谈,却已脱口喊出。
闻言,步莨心头一提,今日积聚的力量都耗在仙会上‘求夫’壮举,此刻听得这熟悉叫唤,沥亮声色如玉片,次次都能拨动她心弦,却生出了几分怯意。
魔帝停下云雾,转身瞧看后方追来的帝君,又瞄了眼身旁没敢回头的闺女。方才倒是挺勇敢,这会儿羞怯了?
魔帝弯身睇着她双目,半调侃半鼓励道:“今日阿莨让爹爹刮目相看,会害怕很正常,但不可逃避,可得对拐来的夫君负责哟。”说着他眨眨眼。
待帝君飞来,魔帝一把将步莨抱在他云上,在他耳边小声道:“阿莨情绪不太好,你需安抚安抚。”说着,也不等帝君回应,咻一声,遁得影子都瞅不见。
帝君愣了愣,情绪不太好?他低头看着步莨,这才发觉她的确长高了不少。之前不过在他腰侧,转眼已长至他胸膛高度。
可在他眼里,她依旧那么娇小,如今,已不能再把她当作孩子来对待,而是未婚妻……
妻子……北霁帝君将这两个字在喉间反复嚅着,惊觉自己竟不反感,半点抵触也没,却还有几分莫名期待?
他被这想法惊得愕然,好似闪了道雷,直直霹得脑中瞬间空白。
“帝君若无话可说,我便告辞了。”
步莨的声音将他思绪抓了回来。见她脚下生雾就要自行离开,他来不及思索,一掌震散她的飞雾,握住她手腕: “阿莨……随我回一趟天虞山吧。”
他用的回,而不是去……步莨因这小小的细节微微翘了嘴角,有些开心。她没抬头看他,轻轻点头,依旧目不斜视望着前方远空层叠云朵,也未挣,由着他握。
帝君手掌宽大,能将她手腕完全纳入掌心,温温热热,熨进她心里。
直到天虞山,两人一路上都未开口。
北霁帝君在主峰崖边的那棵梅花树旁收了云,两人落在树旁。一个眺望远处高耸云霄的皑皑雪峰,一个看着山谷林间草绿树森。
长久的静默后,帝君拉回视线,垂眸落在她莹润小脸上,第一次仔仔细细端量她。
烟眉恰似出云远岫,杏眼盈盈带笑,秀鼻如精珠润玉,红唇如釉彩氲水。即便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却也难掩她的美。
本有诸多疑问绕在脑中,最后他只问道:“阿莨为何想嫁给我?”
步莨袖中小手倏然收紧成拳,她按住内心怦怦乱跳的节拍,深吸两口气,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因为我喜欢帝君!喜欢了六百九十七年!一直都梦想有朝一日嫁给帝君!”语气不卑不亢,神情坚定认真。
说出心中深藏的秘密,她好似瞬间消耗了大半力气,满脸通红地喘着气,却是紧紧锁着他眼睛,等待他的回应。
帝君怔怔看着她,仿佛定了穴。六百九十七年……莫非从七百年前步语萱将她带来时,她就喜欢上自己了?他竟半点也未察觉!
见他错愕惊讶的神色,似为难踌躇的样子,步莨激动的心瞬间就凉成了冬霜春雨。被她抑制住的紧张和不安顷刻间翻涌而出,于眼中凝聚成水,噼里啪啦落珠般坠下。
她赶忙背转身,拿袖子擦眼睛,眼泪却不停,她懊恼自己没出息,便更用力地擦。
帝君哪见过她哭成泪人的样子,心头揪紧,忙上前弯身拽下她的手,指腹抹掉她不断滴落的泪。瞧她双眼通红委屈状,他眉头蹙得紧:“怎突然就哭呢?”
步莨哽咽道:“这本就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并未同帝君商量过,做不得数!我这就去同爹爹说取消婚事,让他明日去同天帝说清。帝君莫要因我今日的鲁莽而怪我,也莫要讨厌我。”
她的自责如针带刺,猝然扎入帝君心底,并不好受。
他几分严肃: “婚事已得天帝天后做主允诺,如何做不得数?我并未曾怪你,更遑论讨厌你,休要说这些个胡话。”
步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帝君分明很不情愿,我不想强迫你。婚姻都可离,何况我们不过口头定下婚约,退了就是!”
帝君面色倏冷,狠狠刮她鼻头:“哪个同你说的这些话?订婚随便退岂不当儿戏?若我不情愿,仙会上我便提出了。”
闻言,步莨眼泪猛然收住,溜溜眼儿眨着:“帝君愿意娶我?”
望入她满含期盼的潋潋水目,帝君又刮她鼻头,转移话题:“小脑瓜在想些甚么!难不成开个大玩笑后就反悔吗?”
步莨忙摇头又摆手,生怕他误解: “今日所言句句真心,无半点玩笑!”
北霁帝君面色瞬间阴雨转晴,心境几分微妙。暗叹:想来已不能用对待孩子的态度同她相处了。
***
光阴捻指,已至订婚日。
是夜,魔宫内热闹非凡,盛筵欢庆北霁帝君与魔界小公主结缘订婚。两界联姻可谓大事,这几日魔界上下是沸沸扬扬,举族欢庆。
在魔界,大婚前的订婚尤为重要,因在订婚日,有一项流传至今的传统仪式——飞云舞。
女子身着红纱裙,飞上竹节起舞,竹节顶端有个直径约三尺宽的圆木台。飞云舞结束前,准新娘若身形不稳掉落平台,便是不吉之兆。而竹节的长度代表婚姻幸福长久,越长寓意越好,却也更难挑战。
舞毕,女子纵身跃下,男子必须飞身接住,两人订婚仪式方为圆满。若临时想悔婚,女子可不舞,男子也可不接,并无不妥。
步莨跳舞的竹节是她亲自去竹林挑选的,选的是最长的龙竹,足有十八丈高。
台下宾客仰望前方平台上那近乎摘星探月的龙竹,口中啧啧称道:小公主颇有勇气和胆识。
北霁帝君同魔帝同坐于宾客正中前方。帝君酌酒时,视线时不时落在不远平台上,盼着什么似的。
直至惊呼声四起,只见一曼妙艳红的身姿跃然飞身,稳稳落在龙竹顶的圆木台上。
女子墨发如绸,红绳半绾,纱裙如羽,随风飘动。额间贴花钿,眼尾挑桃花,肤白如莹雪落霜,唇红似樱桃沾水。
手戴金银脆铃,脚绑白玉磬片,翩翩起舞间,听得叮叮清脆悦耳,又有咚咚泉水天籁。
众人莫不聚精会神,陶醉收声,那空中灵动娇俏的女子轻舞飞扬仿若风中仙子,就怕出声吓走了她。
自从步莨起舞,帝君就搁下了酒杯,目光一瞬也未从那婀娜轻盈的身影上移开。
步莨忽而脚尖旋转,翩跹如兔,忽而翾风回雪,矫若游龙。眉目时而天真灿烂,时而妩媚妖娆。仿若打开了装满奇珍异宝的层层箱盒,装着的都是她给予的惊喜,明芒璀璨,焕辉烁亮。
渐渐,他注意力落在她服饰上。女子跳飞云舞都会如她这般……衣着清凉吗?
锁骨润肩显露无疑,臂袖并不封闭,垂挂几片纱布,起舞时便同无袖一般。盈腰细细吹凉风,腰下纱裙两边分。如此高度,由下往上瞧,藕腿玉足更是展露清晰。
北霁帝君放眼巡视一圈,今日来的年轻男子真不少!没由来,心绪闷,端起杯盏饮酒。
而在上方即便专注于舞蹈,视线总不经意落在帝君身上的步莨,见他低头饮酒移开了目光……他不喜欢吗?
正疑思时,左脚踝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好似什么割破脚腕。步莨身形不稳,猛地朝下栽去。下方众宾客吓得顿时惊呼慌喊。
电光火石间,步莨右脚迅速勾住木台,整个人倒挂在台下,她再单脚一撑,飞身落回圆木台,轻松一个舞姿接回方才的动作。
众人捏了一把汗,莫非方才那动作是编排的?可真惊心动魄!
北霁帝君手中酒杯捏碎在掌心,方才真吓得他心跳停滞,险些就要飞去救人,好在她无恙。
他不动声色施法将酒杯复原,暗暗松一口气。不多会儿,他眉头忽皱起,血腥味?!
帝君抬头望去,聚睛细观,惊得面色顿沉,就要起身,手臂却被一旁魔帝拽住。
魔帝摇摇头,也是一脸沉色: “快结束了,再忍忍。你瞧阿莨舞态未变,轻松自若,她定在隐忍,这舞对她很重要,不能断。”
帝君双唇紧抿,坐了回来。眉头却一刻也未舒展,盯着龙竹上好似什么状况都未发生的人。她脚上分明流着血,定是伤到了哪儿,就这么看重同他的订婚吗?
待步莨舞毕,单脚跃跳飞下,帝君再不迟疑,瞬间飞至她面前,一手揽过她腰身,一手托住她膝盖弯,稳稳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