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小时候那般单臂托在臂弯,而是以男子怀抱女子的姿态。
现场响起如雷掌声,各个欢欣雀跃、纷纷道贺表喜。
步莨依偎在帝君怀里,也没瞧他此时的表情,只知自己心如捶鼓般,淹没了他人的声音,只有嘭嘭心跳声震在耳边。
帝君不知众人举杯说了什么,更无暇回应,他一刻不缓抱着步莨坐在椅子上,将她拥在怀里,众目睽睽下,握住她左脚踝抬起来……
宾客们倒吸一口气,一时间瞅着这两主角,个个暧昧嬉笑、私语纷纷。
魔帝看出他要做什么,遂未阻止,但也惊讶不小,向来冷静自持的帝君竟会毫不避讳。
步莨惊得要抽回脚,当着这么多人面被帝君握脚,多……多羞啊!
“别动!”帝君突然声厉,吓得步莨果真一动不动,怯怯地瞅着他,这才发现他神色有些严肃,她更是不敢乱动。
北霁帝君看着她两只脚都沾满了血,触目惊心,这是流了多少血?
他手掌握在她脚上捻诀净化,血迹顿时散尽。这会儿左脚脚腕的伤口才显露出来,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帝君眉头直拢成了深川,需得即刻治疗!他同魔帝说明,直接抱着步莨朝她殿宇飞去。
魔帝见两人飞远,眯眼载笑地同大家解释: “小两口感情历来好,等不及要单独相处,就随他们去吧。”
大家伙一听哈哈大笑,可是羡慕这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
却有一人全程从未有过半分笑脸,便是借故没来参加订婚仪式,正站在远处墙角阴影下的步语萱。她面无表情望着那雪白背影离去的方向,陷入手心的指尖却泄露她不平的心绪。
第五章
一路上步莨嘴角上扬的弧度就没缓过,想到帝君的担忧关切,心里别提多乐。
北霁帝君将她放在床塌靠着,即刻施法治疗她伤口。灵力由他掌中传出,层层覆在她伤口,渐渐融入,微凉的感觉舒缓了痛意。
片刻待伤口愈合,帝君收掌,瞧看还有瘀血痕迹,伤了筋骨不会那么容易完全复原。他拿出一白玉小盒,揭开,指尖点了些药膏,握着她小脚,轻轻在她脚腕揉开,再慢慢涂抹。
揉药的人面不改色,被揉的人是面红耳烧,咬唇忍着羞涩。
擦完药,帝君问她还疼不疼,步莨没抬头,呐呐着不疼。他放下心,便将药盒搁在她床头,叮嘱她每日早晚各涂抹一次。
待步莨点头应下,帝君才发觉她脸蛋红得有些诡异?又起了担忧,勾起她下巴细细查看,却也没瞧出什么异状。问道:“还有哪里不适?”
温热呼吸拂在她面上,步莨脸更红了三分,摇摇头,却问:“今日的舞蹈,好看吗?”
北霁帝君这才惊觉两人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清莲香。他忙松开她下巴,身子退了些。
“好看。”他真心实意夸赞。
步莨仰头睇入他眸中,漆黑眸瞳映出女子含羞的脸,她又问:“帝君,喜欢…吗?”她终是咽下了一个我字。
北霁帝君恍然察觉她是因害羞而脸红,红扑扑像抹了桃花胭脂。他舒目浅笑:“喜欢。”
步莨眼睫微颤: “其实,订婚仪式后,还有一个环节,女子会送男子一份礼物。””哦?”帝君好奇笑问:“阿莨准备了礼物吗?”
步莨定定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忽而跪坐起,一手搭在他肩头,倾身过去,双唇印在他脸颊。
她十分不舍地移开,低着头乖乖跪坐,没敢看他。哪有什么最后的环节,不过是她胡诌八扯而已。
帝君呆住,半晌没回过神,脸上被她吻过的地方,热得发烫。
***
大婚在即,步莨犯了愁,听魔宫里的侍女说新婚之夜乃春宵千金,对夫妻日后和谐相处有很大关系。
她纳闷,不就是一个人睡觉变成两个人睡觉吗?难不成还得发生点什么重要之事?
思来想去也不解,夫妻间私事也不好问漆伯,而灵虹又是只不谙世事的蝴蝶妖,更是一问三不知,比她懂的还少。不过灵虹打听到人界有关于夫妻新婚夜的相关书籍。
两人琢磨着,决定跑一趟人界,去寻两本书来拓宽些知识,总好过新婚当夜在帝君面前丢脸。
去到人界时,她两摇身变了男装,在人界男子身份行事方便。步莨竹青云纹裳,镂空银簪插发。灵虹则草灰色书童身打扮,以发带绑了个圆头髻。
两人落脚在人界镜国——陵水城。恰是七月流火,暑热减退,天气渐凉。
走走停停看了一家书店,两个书摊,也没瞧着半本关于新婚之夜的相关书籍。步莨有些着急,莫非人界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此类书?
走在路上,灵虹凑她耳边道:“公主,要不咱回上一家书店直接问问老板?兴许这类书不一定摆在面上。”
“有道理!”步莨立马转身要沿路返回。
面前正走来个面白唇红的男子,她定了一眼,少年的脸跟抹了白石灰一般,乍一看怪吓人,她没仔细瞅,直接绕了过去。
将才踏出两步,啪的一下,一只手拍在步莨肩头。她脚步一顿,旋个身转去,眼前一张惨白的脸,正眯着眼对她笑。
“嘿?!”步莨登时后跳一大步,瞪着这面白少年。
只见那少年收了笑,摸着自己脸,几分无辜:“我有这么可怕吗?”
步莨这才迅速打量一番,竟发觉这少年五官委实端正俊秀,眉淡如柳烟,唇红似染胭,两眼聚神发亮。就是这脸……忒白了些!
“小兄弟长得挺秀气,就是别突然凑那么近,心大的也会被吓丢魂。”她委婉道,收了心神就要离开。
就见灵虹瞪大眼惊谔样子,对她道: “公主,你…你在同谁说话?”
步莨莫名,瞧了眼前面仍眯眼带笑的少年,指了指他,正要开口,却才发现路过有行人皆一脸奇怪目光看着自己。
这会儿轮到步莨错愕,她靠近灵虹,指头点了点前面:“那儿有个脸白得跟涂了几层面粉的少年,你瞧不见?”
灵虹怔怔摇头,两眼惊得要突出来。
“我也很奇怪,为何你能看到我?”少年突然开了口:“即便是天界的神仙,也只有修为高的才能在人界看到我隐匿的原身,你这不仙不魔的,竟也能看到我?”
不仙不魔?这人诡异莫测,说话阴阳怪调……步莨突生警觉,不愿再多言,转身拽着灵虹手腕离开。
见她面色陡沉,灵虹没敢开口,随着她大步走。两人将才走了几步,四周光线倏然暗淡。步莨下意识抬头看天空,明明艳阳当空,万里无云,怎突然像蒙着灰沙般。
“他们,他们都被定住了!”灵虹扯着她衣袖惊喊。
步莨一瞧,视线所及范围的凡人皆被定格,就连旁边茶馆倒茶的小二那水也定在半空,一切好似施了时空法术。漆伯说过时空法术需要修为非常高才能习得,就如北霁帝君如此强大修为才能施展。
她忙转身,就见那位少年正踱步而来,眉宇轻松自若,并未受到影响,是他施的法术?
少年指间捻诀,手掌一拂,瞬间就将她们易容术去除,显露了真身。他笑了笑:“一只是妖,一个嘛,也不知是仙是魔。跑来人界做何风浪?”
灵虹看见前面逐渐成形的人影,吓得一愣,又忙抬臂要将步莨护在身后,却被步莨抢先立在她身侧。
步莨冷冷盯着少年,只觉他的笑几分惊悚,几分不安的预感。她即刻幻出长鞭握在手中,喝道:“你是人是鬼!无缘无故挡我们道,作何!”
“我呢,其实也只有闲的没事才跑来人界转悠转悠,见到有妖扰乱人界,便有些手痒,得管管。”少年停在她五步距离。
语气这般狂妄!步莨讥言冷讽:“那你管得还真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扰乱人界?休要信口雌黄!”
“就是就是!”灵虹点头附和: “我们来人界一没杀人二没闹事,你怎胡口漫言?何况这人界归冥界管,何时轮到你来管?”
话音刚落,步莨同灵虹皆顿住,面面相觑,难不成……真倒霉碰到个冥府的官儿?!
魔帝曾切切叮嘱,但凡遇到冥府的官儿,能绕道尽量绕道,那冥界阎王性子阴险狠辣,不是个善茬,底下的兵也是近墨者黑。是以,魔族对冥府的印象一直是既糟糕又惶恐。
“对了!我可不就是冥府的官儿,管管这人界闲事。”少年眯眼笑回。
两人心一紧,步莨还未思索如何应对这无理之人,只见少年出手如电,一条铁链顿时从他袖中飞出,霎时套住了灵虹脖子,一拽,灵虹瞬间闪在他旁边。她半点未挣扎,好似中了迷药,被这奇怪锁链套住就垂首呆滞。
步莨愣住,他行动快得她连眨眼的时间都没。
步莨迅速甩出长鞭欲将灵虹拽回,可鞭子还未近灵虹身,就似遇到障碍被弹了回来。步莨收鞭,双掌劲推,黑色魔雾化作利箭飞驰而去,却被屏障如数阻挡。
“我只抓这只妖回冥府审问,你若想救,自行找来冥府吧。”少年说罢,拎起灵虹跃跳,瞬间无踪影。
步莨两步冲去,连片残影都没抓住。周围骤回原状,阳光明媚如初,人们也都恢复正常。她愤然握拳,气急败坏冲去无人巷口,施法隐身,招雾飞离。
步莨寻到郊外一榕树下的土地,她急急落下,见四下无人,才现出身形,朝庙内直喊:“还望土地神现身,我有急事相求。”
喊了半天,鸦雀无声。
步莨正是心急如焚,火气冲脑,握住长鞭朝地啪哒狠狠一甩,顿时惊飞榕树歇息的鸟儿,振翅撺离。
“土地老儿速速出来!否则本公主将你这小庙打成碎瓦粉砖!”
顿时青烟从地冒起,一白胡子老头儿弓背扶杖现身。被打扰了睡眠,土地神打哈欠十分不悦: “哪个公主在本神庙前无礼囔囔!”
“魔界公主!”步莨高声提醒,瞬间打散土地神的瞌睡虫。且不说魔界公主身份,如今更是贵为北霁帝君之妻,哪敢有丝毫怠慢。
土地神忙恭敬说几句道歉的话,步莨待不及他继续恭维,把要事道出,让他指明去冥府的路。
土地神错愕:“公主为何要去冥府?”
“救人!”步莨简短回道,催促他:“快快将路指来,莫再迟疑废言。”
土地神不敢推拒,便将步莨带到一处荒凉之地。一棵参天古树旁有口井,井边被树根节棱盘绕。土地神行至井边,伸手拂过井面,藤蔓尽撤,井内顿时生出刺目白光。
他道: “这井便是小神办事时去往冥界的通道,跳下去就能直接穿梭到冥界往生桥的入口,过了往生桥,径直往右走,就能寻到冥府。”
又叮嘱道:“公主进去后直接同守门的官差说是土地神鹊矢派你去办事,他会准你通过。”
步莨点头,未待犹疑,直接跳了下去。
待井口光亮消散,鹊矢果断招来云,火速赶往天虞山。这事可得通知北霁帝君,冥界同魔界一向不合,若小公主在里边儿遭了什么罪就不好。
***
话说步莨来到往生桥,同守桥的官差道明土地神的话,她踮脚仰着脖子朝前眺望,这青烟鬼气缭绕的桥,长得望不到尽头。
桥上行满了正被鬼差押送的鬼魂,本以为会是鬼哭狼嚎的场景,谁知沉寂得可怕。一个鬼差领着数十个鬼魂,鬼魂脖颈皆套着锁链,如灵虹那般,垂首呆滞、失魂落魄,跟随领头的鬼差统一步伐朝前走。
周围只闻锁链晃荡的声音,在这阴暗森森的冥界,像踏入地狱的催命声,听着是毛骨悚然。
步莨问守桥官差:“那锁链是个甚么神物?为何套上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官差嘘了一声,凑在她旁边小声回话:“那是禁魂链,用以暂时封闭鬼魂五识,看到桥下漆黑的冥河吗?”
步莨瞧了瞧,那河黑得跟墨碳染了般。
官差接道:“冥河下有噬魂兽,倘若经桥时鬼魂浮躁生乱,噬魂兽便会嗅到魂魄身上的执念,将其吞食,便失了投胎的机会。即便是生前作恶之人,历经地狱酷刑后也可入六道,若被噬魂兽吃了,可就消失殆尽,啥都不剩。”
步莨听得是脖颈发凉,思虑着:“我飞过去可行吗?”
官差颇为佩服地打量她一番,指了指桥中间半空两边悬着的牛头马面:“你且试试,看会不会一锤拍入河里。”
步莨看了眼那两闭目的巨人,一颗兽头都跟她人一般高,怯怯咽了咽喉头,还是乖乖排队吧。抬步正要上桥,可这冥界那么大,冥府的官儿也不少,不知从何寻起。
她又问:“冥府内十五六岁少年模样的官差有多少?”
他蹙眉沉吟道:“光是鬼差,少说也有上百少年模样的。”
“……那、脸特别白的呢?”
他道:“你瞧我脸白不?咱整日在没有阳光的冥界里头,就连黑无常的脸都不得不涂墨汁来装一装。”
步莨端量了他稍刻,确实挺白,只不过没那个少年那般白。想来只能自己去慢慢找,却不知灵虹究竟是何情况,她心里头急得慌,匆匆谢过官差,上了桥。
不知鬼差为何非得把步调放慢得跟乌龟爬似的,步莨恨不得跃起飞将过去,可瞄了眼悬在半空的‘牛头马面’,硬是将这股冲动压下去。
终于行至桥中段,步莨仰头朝空档前观望,忽见一熟悉黄裙裳身影,灵虹?她头发上的蝴蝶簪没错!
步莨惊喜,正要高喊,想到官差说的‘噬魂兽’,赶忙咽下破出喉的话语。
见两排道中有空隙,她便横着身子穿插过去。领队的几个鬼差俱是瞪着她,莫名其妙这哪儿冒出来的人,小声示意她安静些。
步莨歉意唇语道:“对不住对不住!”身子却没停,朝灵虹快步移动。
终到灵虹身旁,这才发现她是被单独领着的,且领她的不是之前的少年。步莨挤眉弄眼朝那鬼差示意:放了她。
鬼差口中不语、严肃摇头。步莨瞪他,唇形威胁:不放她,我就把你扔下去喂兽!
鬼差也不退让,恶狠狠瞪回去:我看该把你这鲁莽的家伙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