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莨惊得一窒,抬头看去,帝君摇头笑道:“不行啊!你只说看身子,并未说要摸身子,莫非阿莨今晚又想看又想摸?”
这话仿佛在她耳边敲了记重锣,冷不防唤回她的理智,思绪回笼。
步莨迅速抽回手,嗔道: “我不看也不摸!我,我要睡觉了!”慌忙躺下,拽上被子倒头闷睡。
瞧着旁边裹成的球状,因剧烈呼吸而上下起伏,北霁帝君忍俊不禁。他重新系好衣带,支着额头,侧躺在她身后,扯了扯她身上被子: “你把被子都卷走了,给我点吧。”
“你又不怕冷。”闷闷声传出。
帝君继续饶有兴致地轻扯被角:“我是不怕冷,可这些年习惯同你睡一个被窝里,没了被子甚难眠。”
僵持了一会儿,步莨缓缓从被中探出了半颗脑袋,仍是背对他,然后抓着被子一点点往后推去。
“这些够吗?”她轻声问道。
帝君但笑未语,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长臂一揽,将她拥在怀中。
步莨浑身陡然僵硬,呼吸滞住,反应过来,扭着身子刚要挣扎,两腿被帝君长腿缠住,她动弹不得,身子完全被帝君高大身形包裹,陷入其中,委实像一只小鹌鹑。
“别挣了,夫妻拥抱睡觉很正常,阿莨不喜欢?”
不喜欢?怎么会,她心里雀跃得不行!只是他们从未如此亲密拥抱,从来都是她主动靠近,今日的帝君让她有些突然,一时手足无措。却是实实在在的欢欣,心脏更是蹦哒得欢乐无比。
步莨静了下来,没再说话也没动,听得耳后轻柔一句: “睡吧。”带着他独有润泉般音色沁入心间,她阖上双眼。
安静中,隔着薄薄的内裳,帝君胸膛的温热毫无阻隔地透了过来,渗入她后背肌肤,顺着血液传遍四肢,烘得她身子也有些热。
渐渐,她感应到他心跳,原来心跳加快的人不只是她。
步莨嘴角微微翘起来,合着这份蜜意安然入睡。
***
而后,步莨每次都盼着夜晚来临,享受被帝君拥在怀里睡觉的喜悦感。
有时迷糊中,也不知何时面朝着帝君,靠在他胸膛醒来。有时甚至会趴在他身上醒来。总之,她是越来越没睡相了。
但每每清晨醒来时,睁开眼一定会望入帝君的眼眸,他会带笑温柔一句: “醒了?”手指把玩着她的长发,却不会打扰她,从不刻意喊醒她。
而每次如此凝望时,步莨觉得自己快没救了,越发无法控制地喜欢他,喜欢得想将帝君锁在屋子里,或者拿个大麻袋裹起来,生怕他被别人抢了去。
这些日子过得开心顺遂,她甚至产生了帝君喜欢上自己的错觉。
而魔宫里的众人都能见到小公主每日欣然夷愉的笑靥,甚觉夫妻关系恩爱和谐。
魔帝见步莨最近红润满面,颇为欣慰,虽然灵虹说每晚仍是没什么动静,他心想,许是他们行那事比较安静吧?也不是每对夫妻都像拆床般剧烈,帝君为了护着步莨的小身板,温柔些也是应当的。
“魔帝!”步语萱的声音霎时响起,她神色严肃地看着这一脸慈祥笑意的大男人。
魔帝回神,赶忙收敛抑制不住的嘴角,板正声色吩咐: “你同伍峯先去炽城西暾镇探探虚实,若确有傀灵,即刻斩杀,若发现傀首,须抓回审问。”
傀灵为前魔帝祟缨麾下最骇人惊悚的魔兵,以魔族灵力为食,以万物精魄为养,体魄为普通魔兵十倍之强,代价便是丧失理智和情感,没有痛觉,直至战死。
祟缨被灭后,麾下跟随者几近被除,但仍有余孽逃窜各地,却是恶念不断。两万年来偶有傀灵闹事,但傀灵制造者傀首却一直未被捕获,这也是魔帝的一块心病。
步语萱应下命令,却未离开,道: “但我建议以阿莨代替伍峯,她成年后总归要接任第四魔君的位置,也需要实战经验,以此树立威信,如此,魔界上下不会有非议。”
魔帝静默思量,觉着确有道理,步莨修为虽日益见长,但也得增强实战能力,他叮嘱道: “如若遇无法处理的险情,即刻带阿莨回来。”
步语萱微微勾唇,领命离开。
***
接到命令的步莨并未因同步语萱关系疏远而推脱,反而因第一次接受如此重要任务而兴致高昂。
两人腾雾在空中,除了谈了几句攻击傀灵的方式,一路也未再交流半个字。
步语萱斜眼睨向侧身目视前方,身形挺立的步莨。虽说这些年长高些,可也不过人界十三四岁的少女,帝君又怎会对她这般稚嫩未开的女子动心。
她心底嗤笑讥讽,开口道: “阿莨,姑姑有些话想同你说。”见步莨面色未动,她又添了句: “关于你母亲的。”
步莨神色一凝,转身面无表情望着她: “姑姑若有话可直说,我听着。”
步语萱却黯然伤怀道: “阿莨小时候同姑姑关系最好,如今怎的将姑姑当陌生人一般对待?姑姑何事得罪了你,你心里头有哪些个怨气不满,统统说出来,姑姑同你道歉可好?”
步莨默然睇看她,从前觉着她面善目清,如今却直觉她笑里藏刀,晦涩难懂。
“说到怨气,难道不该是姑姑对我怨气颇深吗?关于这点,姑姑心里头明如水镜,就无需我再道明让彼此难堪。”步莨短短几句就说得她面色霎青,又提醒道: “姑姑不是要说我娘亲的事吗?怎的就不说了?”
步语萱未料她如今口齿这般伶俐,隐晦地戳了自己一刀。她再不维持那善面,直言: “你可知北霁帝君曾有过一个弟子吗?”她呵呵一声冷笑,道: “便是你娘亲。”
步莨双目愕睁,娘亲不是魔族?
如果说这事宛如普通爆竹炸在她耳边,暂时还未理清,那步语萱接下来的话更是如白日巨雷震得她双耳嗡鸣,半晌空白。
“你娘亲入魔界前的仙号是——九霖星君,原为天界雨神,北霁帝君为了同你父王联手斩杀前任魔帝祟缨,也为了稳固魔界和天界关系,便将心爱的女人忍痛奉送。你若不信,可以去魔宫西郊的九霖庭瞧瞧那里有什么。”
九霖庭?她知道这个地方,因为是个荒废的庭院,是以她从未进去过。
可是娘亲怎会同帝君……步莨平复些气息,问道: “有什么……”发颤的声色泄露她慌怕的情绪。
步语萱笑得讳莫如深: “你去看看便知了。
第九章
步莨站在雾团上一声不吭,袖中攥紧的拳头和面上沉凝的神情无不显露她心绪的不宁。
漆伯曾教导,作为魔君,无论遇到何事,若能做到不喜形于色,勿怒喝于颜,便成功了大半。她想,自己最失败的便是很难伪装情绪。
九霖星君——天界雨神。
爹爹从未提过娘亲的这些身份,她便以为娘亲也是魔族。爹爹甚少主动同她讲过娘亲,小时候基本都是她问,而她问得最多的也是娘亲长得什么样子,美不美。
她对娘亲的感觉一直都很模糊,虽曾憧憬娘亲在身边,但确然没太深沉的感情。久而久之,她问的也少了,父女两的谈话再也没有涉及过娘亲。
此刻以这种形式提及,步莨忍着一口气没法下咽。帝君同娘亲的关系在姑姑口中转变得那般暧昧,她即便知道耳听不一定为真,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却没法终止泛滥袭卷的不安。
那些话就是击中她心湖的大石,饶是她能竭力遏制胡思乱想,却无法彻底平复荡起的涟漪。
步语萱见步莨面色煞白,伸手搭在她肩头,摇头嗟叹:“当初你同帝君成婚,我本想同你说这个,也是希望你知晓后可以做出正确判断和选择,怕你日后得知实情而受伤。可那时你不愿理会我,又见你对帝君感情深陷,我才忍住未言。我是内心煎熬许久,不希望此事影响到你们夫妻感情,而你也该有知情权。”
步莨将她手拨开:“有劳姑姑费心。姑姑放心,无论我知不知道这事,亦或这事果证为真,我同帝君的婚事也不会有异。当然,即便他们的事为真,那也是过去,断不会影响我们夫妻感情。”
步语萱心底冷笑,明明内心波滔翻涌,语气却装得这般镇定。她状若愁道:“姑姑就怕帝君答应娶你是因为你长得像魔后,亦或是其他原因……”
“姑姑!”步莨厉声喝断她的话,眸色陡然寒凉:“无据之言莫要无端揣测!也勿随意诋毁我夫君!姑姑的忧虑,我心领了,但这是我们夫妻间的私事,我自会处理,还望姑姑日后多将心思放在魔界事程上。”
说罢,她视线移回前方烟波渺渺的云空:“傀灵之事要紧,私事莫谈了。”
步莨下颌咬得紧,隐忍被刺激出的勃然怒意。姑姑许是故意说那些话混淆她的判断,她相信帝君绝不是不负责任随意之人!
步语萱被她声色俱厉的模样震得一愣。这小女娃何时脾气变得如此嚣张放肆,竟然训斥长辈!帝君若喜欢上这生来没娘教的野丫头,才真是贻笑大方。
步语萱勾着淡笑眺望下方连绵巍峨的山峦。
***
炽城西暾镇。
步莨同步语萱缓步走在街道,两人眼明耳尖环顾四周。
步莨抬头看了眼高空艳阳,空中虽有云朵随风漫飘,却也不会将阳光全然遮挡而照射不到镇上来。可西暾镇就像蒙上一层薄薄阴云,又像笼罩着烟瘴。若不是镇上人声鼎沸,叫卖喧嚣,还真透着股阴森森的诡异感。
路过两个街道,也未发现任何异常以及同傀灵有关的线索。
步莨瞧了眼各色行人,问道:“姑姑常出魔宫办事,名声同伍将军一般,路过的人怎没有一位辨出的?”
步语萱道:“毕竟西暾镇地处偏远,未见魔君者众多,倒也不奇怪。”
步莨目光投向旁边卖火烧的一个摊贩,上前看了看炉上贴着的饼,笑盈盈道:“叔叔,火烧怎么卖?”
摊贩笑道:“两石一个。”
“可我没钱,送我一个行吗?”
摊贩笑脸顿时拉下:“去去去!没钱别来。”
步莨又道:“那我抢一个吧?”摊贩瞪眼就要骂,她手快如电,迅速抢了块火烧就跑。
一旁的步语萱傻了眼,那摊贩反应过来,一边大骂一边朝步莨追去。
步莨跑向无人的窄巷,回头笑着挑衅道:“你那么慢怎么追得到我?”
摊贩拔腿加速,冲进巷子,却空无一人。头顶忽传来声音:“你是要自己说实话,还是我把你揍出真话?”
摊贩赶忙抬头,尚未瞧清,就被高墙跃下的步莨一脚飞踹,撞在墙上。趁他挣扎起身,步莨幻出紫藤鞭将他捆了个结实。
赶至的步语萱见到这一幕,上前问道:“你捆他做甚?”
“对啊!你捆我做甚!抢我火烧还打人,看着是个纯良女子,却不想是个暴戾恣睢的丫头!”摊贩骂道。
步莨腾地收紧长鞭,勒得他呲牙咧嘴,她喝道:“再乱开口就将你绞成碎块!”摊贩即刻收声,怯怯闭嘴不敢言。
步莨扯紧鞭柄,质问摊贩:“天上风向为正东风,这镇上所有物什都无风不动,独独只有你的摊牌坠受正东风影响飘西。倘若我没猜错,整个西暾镇被施了幻阵,而你的摊位是阵眼,所以你和你的摊位是镇上唯一真实的存在!我说的可有错?”
步语萱听得是惊诧不已,她只注意到镇上奇怪的烟瘴,竟未留意到这些细节。
步语萱迅速腾于半空,双手结印,口中吟词,目光霎时如炬,双掌朝地一推,高喊:“虚魅化空,破!”
一阵白光以掌推之处为中心,极速荡开,烟瘴涤尽,万像于骄阳下无所遁形。
步语萱登高远望,惊得倒抽气。整个镇子死气沉沉,房屋破碎,街道碎物杂乱不堪,歪歪倒倒被吸干灵力和精魄的魔物,干瘪如枯木。
步语萱幻出长剑飞身冲下,压向摊贩脖子:“你是谁?西暾镇为何如此境况!”
原本怯懦的摊贩忽然扯开嘴皮咯咯干笑,十足悚然。
步莨正要将长鞭倒刺生出,忽闻两声怒吼从不远处传来,接着就是重物踏地的声音及撞碎木板和石墙的砰嗙巨响。
步语萱跃上墙头,眸瞳顿缩,前方两个足有三人高大的怪物,浑身筋脉爆露,面容发黑,肌肤红黑,是傀灵!
“你在这看着他!这人许是傀首,我去斩杀傀灵。”叮嘱完,步语萱即刻握剑飞去,同傀灵缠斗。
步莨虽想加入战斗,但也明白傀首的重要,她幻出倒刺,鞭上的刺陷入他肌肤,将他缠得死,没有逃脱机会。
“本来只想追来逗逗小公主,哪知公主手段这般凶残。”傀首面上丝毫没有表露痛楚,轻松调侃:“小公主不妨抱紧我些,兴许我就逃不掉了。”
步莨一脚踏在他大腿上:“少贫嘴!给我安静坐着!”
傀首仰看她,咧嘴笑,莫名一句:“小公主可得踩紧咯,别松呀!”
步莨不明他话语何意,忽觉脚下有蠕动感,是他的腿在动?
渐渐魁首面部动得有些狰狞,几近扭曲,五官抽搐。步莨心生警惕,正要施法禁锢他的动作,突然他头皮裂开,一道身影急速从裂开的头皮缝隙蹿出。
步莨吓得本能朝后一跳,愣愣看着长鞭原本捆住的人变成了皮……就像蛇蜕皮一般,连一滴血都没。
她猛然回过神,抬头望去,半空站立个陌生男子,青衣黑发,身形消瘦,细长眼尖薄唇,眯眼勾着抹嘲讽的笑。对视一瞬,他转身离开。
步莨赶忙飞身追去,眼见距离被拉开,步莨凝力朝他身后打出一掌,掌力破风忽嘶疾去,那人似身后长了眼,瞬移身形,躲开掌风。
步莨提速猛追,趁势连续攻击,却次次被他敏捷地避开。她口中吟诀,双臂合振,诵喊:“吾血化火,湮灭!”
登时她双臂冒出炽热焰火,一巨大四脚火兽从火中化形钻出。面如猛狮,身形如虎,脚踏火云。
火兽湮灭仰天长啸震耳欲聋,直冲傀首后背扑去,身姿矫健,快如闪电。
傀首不得不转身尽力避让,却敌不过它的迅猛,被它扯下衣角,衣料瞬间在它爪中烧为灰烬。
傀首面容铁青,没料到这召唤兽如此厉害。趁躲避的空档,他看向不远处的步莨,她双臂仍燃着火。若将她控制住,这火兽应当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