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瘠玫瑰——陈阿塔
时间:2019-04-18 09:50:40

  谢西然起身:“……我建议你明天就搭车离开。”
  “我不走!”她态度坚决,“要走一起走,你必须跟我走!”
  “如果我不呢?”
  “那我也留下来,你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谢西然盯着她,片刻道:“你可能有所误解,要是我想在这里待一辈子呢?”
  她有一瞬的失措,但很快坚决道:“那我也待一辈子,总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谢西然低下头,迫近她,认真发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傅语诺红了眼眶:“我知道,我就是要来找你,我就是没办法忍受没有你。”
  “……所以你就来折磨我?”
  傅语诺不懂:“我没有折磨你,这怎么是折磨你……”
  “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为什么无法忍受失去我?”
  她的迷茫无措明明白白告诉他答案。
  谢西然问:“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说一辈子的承诺?傅语诺,你怎么可以这么不懂事?”
  天真是最伤人的利器,她仗着她的无知、她的单纯为所欲为,任性自私,他就像王尔德的夜莺,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榨干最后一滴鲜血供养着他的玫瑰,她想要富足的生活,他就为她改变人生轨迹,她想要永远独享他,他就为她不婚不娶,她不爱他却又离不开他,他就闭眼接受一份残缺的关系。
  她想要什么,他都毫无保留地给予她,可是他也会累,会痛苦,会觉得人生无趣,会觉得不想再这样走下去。
  “我任性也是你惯出来的,你不可以半途丢下我!”谢西然刹那流露的心碎叫她难过,心像被人扎开了一道裂开,她突然不顾一切吻住他,不是吻,是咬,谢西然被她撞得差点摔倒,他伸手护住她,嘴唇破皮,疼痛伴随着腥血,流进二人口中。
  他想推开她,她却皱着眉叮咛喊痛,有湿润的液体从她眼中流到他脸上,傅语诺气息滚热,舔舐他的伤口,一边舔一边喊他:“叔叔,我不任性了,你不要生气,叔叔……”她的语气那么受伤。
  谢西然停住了动作。
  察觉到对方的松动,傅语诺更热烈地亲吻他,身体贴上去,强迫性地解开他的衬衫纽扣,眼见着最后一颗纽扣也要松开,谢西然捏住她的手腕,把人带离自己,傅语诺面覆红潮,胸脯起伏。
  谢西然看着她,黄色的灯光打在瞳仁,沉甸甸地晃动,狂风撞击木门,寒意侵染后脊,身体一点点变凉。
  他凝视她,无声的,长久的凝视,眼神痛楚,万千情绪错杂,翻涌。
  “叔叔,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不闹离家出走了,你也别走……”她眼圈发红,可怜,脆弱,语带哭腔。
  他捏着她下巴,白嫩的皮肤被摩挲出嫣红的印痕,屋外风声猎猎,寒月孤清,这是距离南城上千米的荒凉村落,镶嵌在一片山野之中……
  “叔叔,亲亲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傅语诺的眼中蓄满泪水。
  他闭上眼,再睁开,瞳仁颤动,迷雾重重。
  傅语诺踮起脚尖,再次亲吻他,谢西然没有推开。
  从被动接纳到主动迎合,他按着她的后脑勺,用力地贴向自己,先是温柔地含弄,而后力道渐重,渐渐变成霸道的专|制的,凶狠的吮吸,缠搅,水声稠密,她发出哼吟,有咸咸的液体流入口中,分不清是血是泪,他反客为主,将她压制在墙上,鼻息灼热,唇舌交错,柔软,湿润,皓白的手腕被钉在墙面,不久后两条细腿颤颤地挂上男人的窄腰……
  摇曳,光影在摇曳,身体在摇曳,细碎的呻|吟也在摇曳。
  感情如决堤的洪流,看不清来路,找不到归处,一念无明,混乱狼藉。
 
 
第36章 
  一夜过火之后, 傅语诺以为她和谢西然之间的矛盾就算解开了, 于是开始盘算着两个人什么时候回去,倒不是不愿意陪他住在这穷乡僻壤, 而是害怕拖久了又生变卦。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好,快要元旦了。”傅语诺兴冲冲地问。
  谢西然却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
  傅语诺愣住, 仔细一想确实没有,什么意思?他不走?
  “这边天气冷,住宿条件也不好,你要是住不惯可以提早回去。”
  “那你呢?”
  他看向她, 认真地说:“阿诺, 我说过我想留在这里, 我喜欢这份工作。”
  “不行!”
  “这是我的决定,希望你也能尊重我一回。”
  “我办不到!”她办不到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更办不到允诺他的离开, 是的, 是离开,如果到此时她仍然看不出他的意图,那她就是傻子!
  谢西然忍耐道:“别这么任性。”
  “我就是这么任性,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他看了一眼手表,上课时间快到了:“我先去上课, 有什么话晚上再说。”说完拿起教案准备出去,傅语诺却突然扑上来一巴掌打开, 书本飞了出去, 震颤从手心传进身体里, 他惊讶道:“你干什么?”
  “你不准走!”
  谢西然微微不悦:“……我该去上课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准你走!”她蛮横地耍赖,像一把虚张声势的弓,可没有对方的配合,她就什么也不是。
  谢西然说:“外面有十多个人在等着我上课,你任性也应该挑个时间。”说完,不顾她的阻拦走了出去。
  *
  上完课,谢西然从教室出来,看见三楼的走廊,傅语诺正在和五年级的数学老师周珂有说有笑,周珂是京城来的大学生,据说是大四特地休学来支教的,二人年岁差不多,应该有许多共同语言。
  谢西然看了几眼,拎着器材回到办公室。
  许知楚一个星期前也来到了宁口小学支教,她当时刚好在安普慈善做志愿者帮忙,无意中听到了谢西然的消息,于是借着机会跑了过来。
  许知楚下了课,从外面回到办公室,见到谢西然,热情打了声招呼:“谢老师,外面那个女生……是你的侄女吗?”她小心翼翼地刺探,“我听到她跟周珂说她是你的侄女。”
  那两个字叫他拿笔的手顿了一下,谢西然回答:“……是。”
  许知楚悄悄露出放心的笑容:“你侄女可真孝顺,还特地来看你。”
  谢西然没有笑意地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背过身,是不愿意深聊的姿态。
  许知楚也不觉得扫兴,反正能和谢西然这么平等地聊天她已经很开心了,心满意足地坐回工位,她的工位就在谢西然后面,每次抬头都能看到他端正的背影。
  谢西然上午课程安排得紧密,结束工作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本想去叫傅语诺吃饭,却被告知傅语诺和周珂一起出去了。
  “谢老师,我看你这侄女都快被小周拐跑咯!”
  “现在的年轻人动作可真快,一点不含蓄,不比我们当年。”
  “小周条件不错的,心地善良,又肯吃苦,还是名校毕业生,和谢老师侄女挺配!”
  谢西然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调侃,没回话,吃完饭去了一个叫李辉的学生家里送书,李辉连续三天没来上学,他整理了这两天上课的笔记,和一些额外拓展的练习带给他。
  其实无故缺勤在宁口小学非常常见,尤其是农忙的时候,许多孩子会被家长留在地里帮忙,所以老师们大多不会强求学生的出勤率。谢西然之所以对李辉有额外的关注,是因为李辉曾经向他买走他那本被水泡烂了的字典,李辉当时捧着一个绿色的雪碧塑料瓶做成的透明存钱罐,里头都是几毛几块的皱巴巴的纸币,抿着嘴,小心地问他,谢老师,我能买你架子上那本新华字典吗,我看都起毛了。谢西然把字典给了他,不过他没有收钱,而是拿走了那个手工粗糙的存钱罐。
  送完李辉的练习作业,谢西然回到学校,去上课前特地经过办公室,周珂还没回来。
  下午上课讲的是“空气与风”,“蒸发与凝结”的知识点,谢西然在做演示实验的时候,一个走神差点直接用嘴吹灭了酒精灯,引得学生大声提醒,他微微懊恼,歉意一笑。
  晚上吃饭,周珂和傅语诺还没回来。
  谢西然吃完饭回屋,把作业搬到了办公室批阅,可心神总也定不下来,只批改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他拿着烟走出办公室,靠在栏杆边烦躁地抽烟。
  办公室位于教学楼三层,视野开阔,从这里往下望,可以尽览整个村庄,小山村沉默、灰暗地匍匐在山脚下,黑压压的一片,与灯火辉煌的都市夜景完全是两个世界。
  烟蒂堆积在脚边,谢西然掏出烟盒,又抖出一支烟,刚要点上,远远的传来摩托车发动机的嗡鸣声,一道光柱扯开黑暗,傅语诺的笑声飘了过来。
  谢西然眯着眼睛,看摩托车驶近,周珂把摩托车停在楼下,傅语诺从他身后跳下来,二人有说有笑的,关系看起来很亲密。
  从教学楼绕出去,笑声渐远,他们的身影一同消失在楼后。
  谢西然继续点烟,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起火,他抓了一把头发,浓烟和寒风一起呛进肺腔,像混了冰渣一样又冷又麻。
  *
  傅语诺和周珂在宿舍门口依依不舍地分别,心情不错地回了谢西然的房间,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竟然还没回来。
  她去水房洗漱了,回到宿舍,爬上床,翻起床头的几本诗选。
  就在她快要看睡着的时候,谢西然夹着寒风从外面回来了。
  他放下东西,转身出去,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一碗梨汤,说是其他老师炖的,每人都有一份。
  傅语诺端着碗,一边喝梨汤一边悄悄打量他,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问问我今天去哪儿了吗?”
  “听说了,出去玩了。”
  傅语诺笑起来:“我去了镇上,你们这里居然还有布袋戏,我还以为早就绝迹了呢。”
  “我还吃了这里的小吃,我发现宁口也不错嘛,偏是偏了点,但是很宜居!”
  她放下梨汤,没看谢西然,自顾自说:“我在这里住得也挺习惯的,宁口的空气比南城好多了,人也比……”
  “我已经给你订了明天的车票。”
  傅语诺的笑脸顿住:“我说过我要回去吗?”
  他用力地摩挲着笔帽,沉声道:“……你早晚要回去的。”
  “谁说我一定要回去了?要是我在这里交了男朋友呢?你就不问问我今天跟谁出去了?”
  “不需要问,我知道……”
  “不是不需要问,是你不在乎!你已经不在乎我了!”
  谢西然想反驳,却又觉得反驳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傅语诺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你是要跟我分开吗?”
  小屋里的气氛越来越闷窒,她的喘气声越来越粗重。
  傅语诺愤怒极了,也委屈极了,谢西然怎么可以放弃她,是他把她带进这场关系,他怎么能半途离去!
  “你这个混蛋!是你勾引我,是你爱上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他的领口被她勒着,有点呼吸不上来,谢西然没有挣扎,只是拿渐红的眼眶看着她。
  “我们以前明明好好的,我们以前……我是你的侄女,你是我的叔叔!都怪你!你是变态!你是王八蛋!”傅语诺胸口荡着委屈,眼里藏着愤怒,心底挤压着数日来的不安、惶恐、反反复复的忧虑、挫败,全部化作愤怒,口不择言地辱骂他,“我明明认错了!我都求你了,我那么求你,我连床都跟你上了!”
  谢西然神色微变:“……你说什么?”
  他感到侮辱,他没有深究过她那些无意义的勾引是为了什么,“你以为两个人在一起睡一觉就够了?还是你觉得我们之间的矛盾只能用这个解决?”
  “那不然呢,”她泪光闪烁地瞪着他,“不然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止不住的暴躁与怒意翻上心头,他们之间反反复复的拉锯太多了,多到让人厌倦!
  谢西然不想再追问爱与不爱的问题,她的病情就是最好的答案,何况他已经问过太多遍,没有必要再把自尊扔在她脚下让她践踏。
  他起身去取她的背包,要帮她收拾衣服,傅语诺立刻扑下床去抢:“你干什么?我没有说过我要走!”
  “你留下来有什么意义,”他捏住她的手腕,“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纠缠不休?你不是很心不甘情不愿吗?你不是骂我变态吗?你现在胡搅蛮缠又是为了什么?”
  傅语诺哭了出来:“不是你要的吗……”
  “是,我爱你你就留在我身边,你真伟大,那我现在不要你了,你可以走了吗?”
  “我不走!”他不说话,“你听到没,我说过了我不走!”
  谢西然用力地搓了一把脸,他想到了她的病情,又想到了她的纠缠,他不明白既然不爱,她为什么一定要紧抓着他不放。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傅语诺从未提过一个爱字,却始终强势地留在他身边,折腾着他,占有着他。
  可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明明并不开始于他的爱恋!
  他从未向她讨要过回应,他从一开始就打算独撑下去,是她主动发现了他的秘密,是她非要戳破他的爱慕,她凭什么责怪他,又凭什么背着他得了那场病!
  他已经是个罪人,她不可以再把他变成一个畜生!
  谢西然深深呼吸:“你想要什么,我三十多岁了,我给你够多了,你还想要什么?”
  “纯洁无瑕的父爱,无欲无求的陪伴?还是一个满足你那无上道德感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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