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何筝为了大家的权益直奔老师办公室而去,傅语诺转道去琴房练习。
刚到艺术大楼的走廊就听到一段清丽的钢琴旋律,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傅语诺向何筝打听过那个老躲着她的人,知道男生的名字叫许知凡。
他因为家境贫困参加了学校的勤工助学计划,也就是学生通过辅助教职工的日常工作以赚取一些薪水,薪水虽薄却可以保证他们不因忙于社会工作而影响学业。
她之前在医务室遇见许知凡时,他刚好是在给医务老师打下手,而前阵子在琴房遇见他,据说是因为他申请到琴房打扫卫生。
琴房平时只接待乐团的人,使用率不高,工作轻松,傅语诺猜想他是为了那架钢琴来的。
她不止一次撞见他趁大家离开后偷偷练琴,有时乐队排练,也能看见他悄悄坐在教室后排听他们练习,还听得十分入迷。
她试着告诉他想练琴的话可以大胆地加入他们,没必要躲着大家,可许知凡是个沉默胆小的人,她几次想找他讲话都被他躲开。
连续几次碰了一鼻子灰,她也就不管他了,好人也是有脾气的嘛!
循着琴声,傅语诺停在琴房门口,按照乐队的申请,现在已经是她使用琴房的时间,可是里面的人今天似乎弹得太入迷,不仅忘记时间,更没有听到门口的动静,她不好意思上去打扰人,只好在门口干等着。
许知凡的贫困可以从外表上窥见端倪,他身形单薄,经常穿着同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没有经过特意打理的头发总是软趴趴地耷在前额,那张脸倒是生得很好看,细眼,小嘴,五官清秀得近乎女气,是很受争议的文弱花美男类型。
傅语诺在门口等了近十分钟,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声提醒对方,钢琴声戛然而止,许知凡似从另一个世界归来,他受惊般回头看了她一眼。
傅语诺跟着吃了一惊,他脸上有伤,很明显是刚受的伤,颧骨破皮发红,估计明天起来就全青了。
许知凡飞快地盖上钢琴盖,起身时膝盖不小心撞到椅子,很重的一声响,但他没有顾及,背起书包就要走。
傅语诺蹙了蹙眉,挺有正义感地拦在他面前:“同学,你的脸怎么了?”
他立刻低下头要往旁边绕。
这副排斥的模样叫傅语诺脾气有点上来,她几次热脸贴冷屁股都被忤了面子,也挺丢人的。
她追着他挪了一步,又挡住他,朝他背后努嘴:“同学,你拖把没带走。”
许知凡顿住,转身去找拖把,等他再提着拖把再回来时,傅语诺终于没有拦在门口,可是门也打不开了,他急切地拧了拧门把。
她站在钢琴边一边放下书包一边对他说:“门被我锁上了。”
这间琴房这段时间归乐团排练所有,钥匙在她手上。
许知凡沉默了一会儿,哑着嗓子说:“……开门。”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傅语诺感觉还挺稀奇,但很快又觉得不对劲,他的嗓子很沙哑,像被人烫了喉咙似的。
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办,许知凡突然提高嗓门:“……开门!”他耳根涨红,瘦弱的肩膀微微发抖。
傅语诺感到一丝害怕,倒不是害怕他会对她做什么,而是他这副模样实在令人担忧,她拿出谢西然常备在她身边的小药包,壮着胆子走过去说:“……医务室已经关门了,你先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吧,这样容易感染的。”
他不接她手上的药包,傅语诺只好威胁:“你不处理伤口的话……我不会给你钥匙的。”
她将创可贴塞进他手里,正要翻找药水,身体被人猛地一推,整个人朝后栽倒,药包散了一地,钥匙从口袋里摔出来,傅语诺痛得长嘶一口气。
许知凡没料到她这么容易推倒,怔怔地看她几秒,飞快地捡起钥匙,打开门跑出去。
慌乱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她尾椎骨痛得难以动弹,傅语诺扶着腰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龇牙咧嘴地抓着门爬起来。
打电话给谢西然,委屈吧啦地诉苦:“叔叔,我摔伤了……”
谢西然吓了一跳,放下手机就赶过来,傅语诺怕被他看出端倪,在他到之前还忍受着剧痛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收起来。
他来得很快,小心翼翼地抱她下楼,直奔医院。
傅语诺是个很会恃宠而骄的人,平时有点小磕小碰必要赖在他怀里呜呜呜造作一番,这次伤到了骨头,反而不怎么嚎,乖乖地伏在他怀里不讲话,不止司机老罗看出不对劲,谢西然也看出不对劲。
到医院后拍了片,幸好骨头没有移位,但有轻微的骨裂,伴随软组织挫伤,建议留在复健科治疗。
傅语诺趴在病床上揪了揪谢西然的衣摆,糯糯道:“……不想住院,我想回家。”
她伤成这样,谢西然的脸沉得厉害,看她的眼神都带了点狠,弄得她怂兮兮得不敢多说话。
被推进理疗室做了半天的超音波治疗,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谢西然抱着她进屋,等在家门口的陈姨被叔侄俩的模样吓到,一叠声道:“快送上楼躺着去,我去熬粥!”
傅语诺想出言安慰陈姨,看到谢西然的脸色后自动闭上了嘴,她是不能随便受伤的,谢西然会生气。
小时候她贪玩,在谢西然的办公室里磕伤了眼皮,伤得其实不重,但看起来凶险,眼睛肿得睁不开,鲜血流了大半张脸,后来安普的办公桌全都安上了防护套。
受伤的傅语诺像待宰的羔羊,无能为力地趴在床上,谢西然一口一口耐心地喂她喝了粥,拿纸巾擦净她的嘴,惩罚性地下了重手,磨得她嘴唇红艳艳的一片,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动作马上又放缓了,丢掉纸巾用手指抹去她嘴角的油渍。
她立刻笑起来,讨巧地喊他:“叔叔……”
手指沿着唇角摸到她眼皮的浅坑,小时候受的伤,现在还留着印记,淡粉色,因为坑实在太小,这疤其实并不明显,要凑近了才能看见。
偏偏他常常与她亲密接触,她喜欢闭着眼睛接吻,他每次都能看到一块粉色的小疤像蝴蝶一样簌簌颤抖,刺眼又甜蜜。
谢西然抚摸她的手势很温柔,语气却冷冰冰,像盘问下属:“怎么受伤的?”
脑筋飞快转动,她抓住他的手说:“自己摔的,地上有水,不小心滑倒了。”
“好端端的地上怎么会有水?”
“不知道……叔叔你别问了,唔,我屁股又痛了,你快给我揉揉。”
说着就要拉他的手往自己被子里塞,谢西然挣脱开,对上她无辜眨动的眼睛:“……我去拿药给你抹。”
“嗯嗯嗯!”
等人出去,傅语诺舒出一口气,她是很难在他面前说谎的,可要是招出许知凡,不知道他会怎么惩罚那个小可怜,傅语诺放松下来后才有时间思考今天医生交代的话——
至少卧床休息两周,平时不可久坐,坐下时需使用垫气圈保护,每天需在家属帮助下做局部热敷和按摩……局部热敷?按摩?家属?
傅语诺大脑一凛,如遭雷劈,光着屁股?!
第10章
虽然她平日总喜欢粘着谢西然亲亲抱抱、粘粘乎乎,但穿着衣服是一回事,光着屁股又是另外一回事!
傅语诺头很痛,脸很红,看到谢西然拿着药瓶进来后更是缩头乌龟一样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叔叔……”她的声音从枕头底下闷闷地传来。
“怎么了?”谢西然掀开她身上的被子,看到她从后颈到耳根都红了,好似一只闷熟的虾子,“发烧了?”
医生好像有说过可能会引起并发症,谢西然抬起她的头,手指在她额头摸了摸,有点烫,他低下去,额头与她相贴试探提问。
傅语诺突然紧张得大气不敢喘,眼皮上的粉色蝴蝶颤动不已,他松开她往后退,她鬼迷心窍,一下揪住了他的衣领,在他唇上重吻了一记,谢西然没能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疑惑地看着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咽了咽口水:“……我、我发烧了,你怕不怕传染?”
谢西然笑起来,凑上来与她深吻,吸她的舌头放肆地纠缠,她明明已经有经常与他接吻,却仍然悸动心跳得宛如第一次,谢西然摸着她的脸放开她:“你觉得我怕不怕?”
调完情,该做的事情还得做,谢西然取出药膏,命令她:“自己脱裤子。”
他站在床边,金丝眼镜泛着倨傲冷静的光,衬出她的衣衫不整,好似她是放浪勾人的小娼妇,小娼妇红着脸自己褪下裤子,头埋进枕头,一声不吭地任他动作。
谢西然上完药膏,捏她发烫的耳垂,故意问她:“要我帮你穿,还是你自己穿?”
“……你……我,我自己来……”
她只动了一下就被按住:“什么?我没听清?”手更用力地揉捏她耳垂,酥麻的触感从后颈蔓延到全身,傅语诺一下软了身体。
他又问一遍:“要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傅语诺露出一只红红的眼睛,忿忿道:“……你帮我!”
他满意道:“好。”
从前不觉得仰着睡是什么奢侈的事情,伤了尾椎之后傅语诺才明白身体健康是一件多么巨大的恩赐。
没有行动能力的傅语诺全心依赖着谢西然,陈姨平时是不被允许上二楼的,她只能靠谢西然照顾。
谢西然为了照顾她,把工作都带到家里,温助理送了一堆文件进来,看见傅语诺趴在沙发上,脖子反戴一个U型枕,小腹下面枕一个枕头,小屁股撅得高高的,那姿势别提多羞耻,被她惊讶地看着,傅语诺耳朵都熟透了,等温助理退出去,她羞恼地抽出身下的枕头就朝谢西然摔过去。
这人太坏了,故意给她摆成这个姿势。
毫无杀伤力的一击,打歪了眼镜,谢西然扶正眼镜走到她面前蹲下:“怎么了,不舒服?”
“……当然不舒服了,”她恨道,“你知道温助理会来,你故意的!”
“嗯。”他随手给她调整U型枕,那模样仿佛在调整项圈,而她是他的小奴隶,她的脸又红起来:“别、别弄了……”
“不想戴了?”
“唔,不想躺着,想出去玩。”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
谢西然装模作样地往窗外瞧:“今天天气是不错,适合出门郊游,想去院子里逛逛?”
她急忙艰难地点头。
“等你好了自己走出去。”
她勾住他脖子往他脸颊上狠咬一口,谢西然不会痛似的,等她放开了,笑着拍拍她的脸:“知道受伤有多不方便了吧?”
“……嗯。”
“那知道错了吗?”
什么错啊,傅语诺违心道:“……知道了。”
“别骗我,”他抬起她的下巴,“阿诺,我不可能二十四个小时看护你,你就得替我照顾好你自己。”
傅语诺小声表达不满:“……我也没办法控制嘛。”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她好心好意帮人家会落得这个下场。
“看来阿诺心里还有不服?”他摸摸她的脑袋,“那你和我都继续反省。”
谢西然起身要走,被她一下抱住了大腿,她温暖的脸颊贴在他大腿腿面像猫咪一样蹭:“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
“真的?”他俯视她。
“真的!”
“好。”谢西然这才满意地解开U型枕,掀开被子抱起她,往楼下的庭院去。
陈姨今天休假,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躺在他宽阔的怀抱里,身上裹着羊绒毯子,一条白玉般的手臂挂在他肩膀,庭院里阳光温暖充足,明艳的藤本樱霞缀满枝头,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她抬手想摘花,被他拦了下来,谢西然自己摘下一朵,剔去刺,然后别在她耳后。
少女的脸颊白里透粉,眼角眉梢尽是无知无觉的风情与诱惑,是比满园春色更美的风景。
谢西然爱她,爱她的鲜活,也爱她的完全属于他。
*
电话里,何筝听说傅语诺受伤,关切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来看看你?”
傅语诺忙道:“不用,你不用来了。”
“为什么?”
谢西然正在浴室洗澡,傅语诺没好意思说因为她不想她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只好说:“我这个伤估计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校庆表演可能不能上了,你赶快去找个钢琴替补吧。”
何筝惊道:“什么?不能上了?这么严重?”
“是啊,所以你快去找人吧,别耽误了表演。”
何筝头疼地哀嚎,就这么几天,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人,和乐团磨合还需要时间呢!
傅语诺突然想起一个人:“其实我倒是知道一个人挺合适的。”
“谁?”
“就是我上次问你的那个……许知凡。”
“许知凡?”何筝连连摇头,“算了吧,都没和团队磨合过,他怎么上啊,而且……你怎么知道他能胜任这个位置?”
“我听过他弹琴,”傅语诺想了想,公正地评价道,“水准还行,就是看得出来有点生涩,估计没怎么上过台。他之前经常跟我们的排练,肯定注意过钢琴的部分,我觉得磨合不是大问题。”
“这样啊……”何筝思忖把许知凡请来的可能性,“听说他很孤僻,我估计他不会加入的,他肯定不喜欢参加这种集体活动。”
这确实是个问题,许知凡那天连碰都不让她碰一下,又被她一时冲动锁在了屋里,估计对她敌意挺大的,肯定不愿意帮他们。
傅语诺思索了一会儿,狡黠地说:“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