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烟那晚穿着薄薄的睡衣一圈一圈地在卧室走,不知疲倦,如同鬼魅。每一次晃过梳妆镜前,镜子中闪现出痴癫疯狂的女人,眼里肆意叫嚣着绝望,脸上露出狰狞阴森的笑。
那个讨厌的女人固执地跟在她身后,一圈一圈绕不开,还是那副凄怨哀苦的样子。
她满脸的泪水,“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不能?我为什么不能!!别人可以为所欲为,我却要被道德束缚着,我已经这般境地,凭什么只有我沦落至此!”
“你不要这样,你会伤害他……”
“他明明在欢迎我,你看不出来他在暗示我吗?他想让我出手!”
“疯子,你没有人性。”
“闭嘴吧!你个懦弱的废物,就是因为你的妥协我才过的这么惨。”
“你会下地狱的!”
“闭嘴!!”
……
“烟烟?”周桂琴敲门,“你在和谁吵架?”
木烟回过神,摸摸自己潮湿的脸,赤着脚回复,“没有,我在备课,没有吵。”
“赶紧睡觉吧,不早了。”
“好。妈妈晚安。”
木烟看了眼断裂的口红,笑了一下,丢进垃圾桶,随后抽了一沓面纸,开始擦镜子上鲜红的字,下地狱……
……
天亮,楼下传来开门关门车来车往的声音,木烟睁开眼,丝毫没有刚醒的慵懒倦意,她也记不得自己有没睡觉。打开门,发现周桂芬还在睡,久违的温馨安宁。她悄悄合上门,简单洗漱了下,背着小包出去做造型了。
木烟挑了件大红色鱼尾裙,低胸露背,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尺度。
“美女,今天是参加什么活动?”化妆师比木烟小,一边给她做发型一边问她。
“参加订婚宴。”木烟面无表情。
“今天这身造型非常惊艳,hold住全场没问题,准新郎肯定很喜欢。”
木烟笑,“别人的订婚宴。”
“啊……”化妆师尴尬不已,犹豫了一下劝说道,“这样的话,那一般我们是不建议穿大红色的,粉色或者紫色都可以,毕竟主角是新人,宾客的话会避免抢风头,所以很少选用正红色。”
木烟笑着拨弄耳链,“我就是为了抢风头啊,不用换。”
化妆师暗骂自己没有眼色。
……
木烟化妆中间接到了相宜的电话。正想着怎么去,现在有着落了。
“木烟,你在哪?”
叶相宜担心她今天作妖,木烟倒没想隐瞒,“我在金色婚嫁。”
“……”一阵静默,竟然还去做造型!“你打算去酒宴?通知过陈炤了吗?”
“我觉得没必要通知他,反正也不多我这一个位置。”木烟打量自己纤细净白的手指,在考虑要不要涂个丹蔻。
叶相宜难掩担心,“今天基本都是两边的亲戚,可能女方亲戚还要多一点,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要是闹的话,场面……会很……”她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我又不一定闹,看心情吧。”
这心情能好吗?废话!叶相宜真后悔跟木烟说了这事儿,不等陈炤来,许睿肯定先要骂死她。
“姑奶奶,行行好,今天别闹事成么?对你没有好处。人家家大业大,丢不起这人,搞毛了真的会整死你。”叶相宜开启老母亲操碎心模式,“他俩都有孩子了,你还能整出一朵花来?”
“你要不放心,你就和我一块去,随时拉住我。”木烟笑着说。
叶相宜实在不想陪她丢脸,又怕她出事,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趟这趟浑水。“那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
二十多分钟后,叶相宜开着她的卡宴到达金色婚嫁。
“我的天……”
木烟倚在一张贵妃椅上,和几个化妆师在聊天。裹身的鱼尾裙将曲线勾勒的一览无余,露出的锁骨非常漂亮,涂着石榴红的手指拨弄着脖子上祖母绿的坠子,衬的肤白齿红。瀑布一般的栗色卷发蓬松偏分,露出了乖巧的额头,原本清秀的脸因为红色眼影显得非常妖艳,这样罕见的攻击性的美有些晃眼。
“我朋友来了。”木烟起身,水晶鞋璀璨闪眼,“卡我暂时不打算办,如果这次效果好的话,我会过来。”
“你这架势说不是砸场子我都不信。”叶相宜郁闷扶额。
“走吧,酒宴已经开始了。”
……
走进大厅,门口放了一块指引牌,【陈炤先生和闻诗雅女士订婚宴三楼】
木烟和叶相宜从偏门进去,厅内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台上的司仪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没有发觉两个身形娇小地女人迅速坐在了门边靠后的一桌酒席。
灯光大亮,木烟旁边的年轻男士被多出来的人吓的一跳,然后再也移不开眼。
“你们是……男方那边的?”他主动热络。
“嗯,路上堵车晚了点,”木烟笑着点头,“你是女方家的?”
“我是闻诗雅的表弟。”他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口果汁,“我刚回国,才从机场赶来,也迟到了。”
“掌声有请我们的准新娘和准新郎。”司仪的声音打断了谈话,“哇,两人颜值担当,真是一对璧人,大家觉得呢?”
下面的人起哄欢呼。
闻诗雅穿着保守的红色旗袍,肚子还没有显出来,眼睛眨个不停,笑的娇羞可人。
“做作。”木烟笑着评价。
声音不大,旁边的年轻男士惊的看了她一眼,以为自己幻听。
“你说司仪呀?确实有点夸张了,不过现在一般就是这样的主持风格。”叶相宜笑着附和,伸手在桌下拧了一下木烟,使劲递眼色。
木烟没有理会她,目光突然变得玩味。
相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打着大红色领带的男人,出现在闻诗雅身边。居高临下,他的目光游回辗转在下面的每一桌。
司仪把话题抛给他,“陈炤先生要不和我们分享一下,是如何追到我们这位如花似玉的准新娘?”
陈炤侧头看了闻诗雅一眼。
木烟不耐烦的手指敲着桌子,“不是他追的。”
“你闭嘴。”叶相宜压低声音。
年轻男士被旁边两位女士搞得一头雾水。
没等到闻诗雅接话,陈炤拿起话筒,带着浅笑,“缘分吧,工作的时候遇到,大家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了。”
好敷衍,没意思,这种事有什么好维护女生的……木烟托着下巴,嘴角扬起,眼里满是戏谑。
“问问我们的准新娘,他是不是没有说实话?要不给我们揭个底?”司仪努力活跃着气氛。
闻诗雅红了脸,小鸟依人的样子,往陈炤身后站了站,“其实就是他说的那样,没有很特别的。”
“她为什么连追人这种事都不敢承认?”木烟好奇,“追人很丢人吗?”
叶相宜拿了个小甜饼塞在她嘴里。
木烟看着陈炤继续在打量全场,像在找什么人。
她笑了一下,微微拉开椅子,起身,退后几步,直到两侧没有人,她往中间站了一点,所有宾客都背对着她,这个站位,只有台上的人才能看到她。
果然,陈炤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胶着,对视,了了几秒,很快掠过去,他没有很震惊,她能感觉到。也许,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谁知道呢?
叶相宜一个回神发现人没了,她认命地屈着腰,把她拽回。“你又发神经。”
她倚到相宜耳侧,轻声说,“我们来打个赌吧。”
相宜皱眉,“什么赌?”
“看谁沉不住气,陈炤,还是我。”
……
木烟支着脑袋,自己倒了点红酒,一边品酒,一边看陈炤时而飘过来的目光,连叶相宜都感觉到了。
“他在看你。”
木烟笑,自顾自吃着甜点,当初和陈炤提起想在这办婚礼就是冲这一流的甜品。哪里知道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在台上当主角,一个在下面当宾客。
下面是奉茶的环节,陈炤的奶奶和父母上台,从左往右,依次是陈炤的奶奶,陈炤的父亲,陈炤的母亲,陈炤居末座。新娘在一个妇人的陪同下,应该算是媒人,捧着甜茶一一向男方这边的人敬茶。
陈炤没有看他的未婚妻奉茶,他的视线扫到这里。木烟偏着头,假装看不见。
“你姐不打算出国了吗?”木烟和旁边的小弟弟搭讪。
“啊,听说是的,”被美女cue到的男生很开心,多说了几句,“男方不愿意,态度很坚决,我姐只好妥协。”
“这样啊,还真是感天动地。”木烟毫无波澜的感慨。
……
“不知道在座的有没有什么话送给我们……”陈炤突然出声,他大方地起身,笑的很自然,好像就是一时兴起的互动。
叶相宜看向低头研究甜点的木烟,突然明白了她刚刚跟她打的那个赌。“想搞事情的不止你一个,真是疯了,你们真是疯了……”叶相宜无语看看台上,又看看台下,世界观受到了暴击,原来还能这么玩。
台下的宾客很配合,从白头偕老到早生贵子到一年抱俩……祝福语不断。
“还有吗?”陈炤一边请人,一边送礼,一边不停地问,司仪开心地坐享其成,这么好的气氛都不需要他费神调动。
陈炤在酒席间穿梭,几次路过木烟这桌,几次和她近距离对视,木烟只是笑着,笑的千娇百媚,就是不发一词。
叶相宜看两人电光石火,看的自己紧张了一身汗,真是活见鬼。
……
最后一个环节,准新郎为准新娘戴订婚戒指,这一步完成,就算礼成订下来了。
司仪问下面的宾客,知不知道应该戴在哪个手指,有人起哄,“直接戴无名指!”
木烟的手指在桌面敲得越来越快,仿佛压制不住的心跳节奏。
他看着陈炤拿出系着红绳的戒指。他对面是闻诗雅,可他却偏了头,眼睛直直看着最后一桌。
“我该戴那只手指?中指还是无名指?”
底下开始了两种呼声,此起彼伏,还有口哨声,年轻一辈都站起来起哄。
他站着,她坐着,他正色,她娇笑,他的目光穿过乱糟糟的人群,和她的目光相接,谁都没有让步。
闻诗雅终于发现了她,脸色瞬间变了。可是闻小姐很快调整表情,努力笑的很开心。
“戴中指,”她打破僵局,“你想省结婚仪式的钱呀?不许这么抠!”
底下的宾客哈哈大笑,司仪也笑,“陈总经理的妻管严属性暴露了,那我们就别心急,戴中指。”
……
陈炤没有笑,也没有开始戴戒指,他只是依然固执地看着这边,盯着红衣女人。
众人终于发觉了异常,有的甚至开始回头看过来。
“好。”陈炤终于开口,众人重又看向他。
闻诗雅舒了一口气,抬手给他,挤出一个笑,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话,“别回头。”
木烟渐渐收紧拳头,屏住呼吸,看着台上的人。
陈炤捏着戒指,似乎是笑了一下,开始缓缓戴上眼前的手指。
木烟侧头看了眼紧张的叶相宜,眨了下眼睛,“亲爱的,我输了。”叶相宜没反应过来。
随即,木烟拉开椅子起身,拢了拢头发。
“慢着!”一声清亮的女声打破了神圣的当下。身旁的年轻男士突然有点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了。
陈炤五指一收,戒指滚回手心,一切仿佛只在一秒解决。他头微微低着,只有闻诗雅看清了他的表情,当即白了脸。
全场的焦点从台上转向台下。
女人顶着一众的目光,一手提起裙子,一手微遮着低领,白皙的背挺的笔直,不慌不忙地走向舞台,优雅的像个女王。谁又能想到她是一个婚姻不幸又家破人亡的落魄女人。
灯光打在火红的礼服上,恍若今天的新娘应该是她。
闻父闻母好一会儿才认出了来人,怒不可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发作,找来服务员小姐,让安保快点进来拖走闹事的人。
“您是……”司仪有点懵,实战经验丰富,也没有遇上这么诡异的场面。
“大家好,”木烟落落大方,完全没有破坏别人订婚礼的畏手畏脚,“我是陈炤的……”她眼睛转了一圈,看了下陈炤,想找个合适的词,“情人?嗯,以前我们是男女朋友,现在难以界定。”
底下哗然。
作为当事人的陈炤没有反驳,似笑非笑地双手抱胸,似乎看她怎么圆场。
司仪头大,“这位美女,有事我们稍后私下解决,这么多人在等着,仪式还是要……”
“您觉得还有必要吗?”她笑,堵的司仪哑口无言。
闻父愤怒的斥责,“胡说八道,这位女士据我了解已经结过婚了!一直在缠着我女儿的未婚夫。安保请把这个女人拖出去送公安局。”
“我有孕在身。你们谁把我扯出了问题,谁负责。”木烟一句话,轰的全场安静,安保的脚步都止住了。
陈炤无法再风轻云淡,身侧的指节捏的发白。
闻诗雅不可思议地摇头。
“所以,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这个婚,不会订,不能订。”不卑不亢,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