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若兰之华
时间:2019-05-14 08:01:36

  又立刻补充道:“对了,你再派个人去把玄儿叫进宫来,朕有话问他。”
  这次,王福安却没敢应声,小心翼翼的道:“禀陛下,此刻,世子怕是过不来宫里。”
  惠明帝心一沉,有些头疼的道:“可是姐夫那里也知道了?”
  王福安小声道:“听说,世子和宋副使切磋完之后,就直接带着宋副使到典狱司投案去了。”
  见惠明帝脸色变幻不定,王福安更小心的道:“穆王爷一怒之下,直接将两人各笞了五十鞭,关进狱中思过了。”
  惠明帝揉了揉额角,一时失笑,颇无奈的叹道:“这倒的确像是姐夫的行事作风。”
  便正色吩咐:“这个时辰,姐夫必已回府。你立刻去趟典狱司,就说是朕的命令,先让他们把人放出来。一个是玄牧军统领,一个是夔龙卫副使,就这么待在狱中成何体统?”
  王福安笑着应是,自去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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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玄入宫时,外面天已黑透,惠明帝刚用过晚膳,正在承清殿批阅折子。
  见外甥过来,立刻吩咐王福安:“快让御膳房把朕给世子留的粥和小菜送过来。”
  穆玄忙跪地推辞:“臣不饿,不敢劳烦圣上。”
  惠明帝哼了声:“此刻倒知道不敢劳烦朕了。今日在街上与人打架时,怎么就没想着朕这张老脸?”
  穆玄唇角紧抿着,沉眸不语。
  “你呀!”惠明帝叹了声,甚无奈的盯着跪在殿中的少年,正色问:“宋家那小子怎么得罪你了?你就非得当众把人家打一顿才肯罢休!”
  穆玄拧了拧眉,道:“因为他当众诋毁臣心仪的女子。”
  惠明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了好半晌,忽得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连御笔都扔了出去。
  这些年,他已极少在这个外甥身上看到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所以,你就要把人家当众打一顿是吗?”
  殿外宫人听到皇帝忽然发出如此笑声,俱惊讶的睁大眼睛。
  穆玄沉着脸,闷声道:“臣是认真的。陛下觉得很好笑么?”
  “好好,朕不笑话你了。”惠明帝强忍着笑意问:“快告诉朕,究竟是哪家的女孩,竟令你如此心仪?”
  穆玄却不吭声了。
  惠明帝察觉出不对劲儿,奇道:“怎么了?不好意思告诉朕?”
  穆玄慢慢抬起黑眸,唇角紧抿着,许久,似有顾忌道:“她身份特殊,陛下可能不会喜欢。”
  惠明帝佯作不悦道:“你还没说是谁,岂知朕会不喜欢?”
  “再说了,能让你瞧得上的女孩,定也不会太差。就算身份略低些也没关系。”
  穆玄忽重重叩首,道:“臣有一个不情之请,恳求陛下答应。”
  这个角度,惠明帝恰好能看见那少年背后的累累鞭痕和凝血的襕袍,不由想起许多往事,尤其是姐姐灵樱去洛阳前和他说的那番话,沉沉一叹,目光瞬间软了下来,道:“说吧,什么事。”
  穆玄道:“日后,无论臣心仪的女子是何身份,是何出身,都请陛下做主,为臣赐婚。”
  他如此认真正经,惠明帝倒是神色一凝,有些意外。思绪一晃,不由又想起五年前,同样是在这承清殿里,那个险些被自己杖毙的小小少年。
  他暴怒之中,失了理智,若非姐姐持剑冲了进来,只怕要酿成大祸。因为那件事,他心里始终怀有愧疚,眼睁睁瞧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外甥一日日与自己生分起来,时常感到深深的怅惘和无奈。
  五年来,这还是外甥第一次主动开口求恩赐,惠明帝虽隐约觉得此事不该这么草率答应,可心中的恻隐之心还是盖过了这点疑虑,笑道:“朕答应你便是。不就是个身份么,只要你真心喜欢,朕有的是办法让她配得上你。”
  穆玄紧贴着地面的两只拳头微松了松,再次叩首:“臣谢陛下恩典。”
  很快,王福安便带人端了一碗荷叶粥和三样清淡的小菜进来。惠明帝便道:“别跪着了。先起来吃点东西,过会儿朕让御医过来给你瞧瞧伤。”
  “你呀,明知你父王什么脾气,出了事不先躲起来,竟还敢往他气头上撞。今夜就先歇在宫里吧,省得回去又被你父王教训。”
  穆玄恭声应是。
  次日一早,宫门一开,穆玄便离宫往玄牧军驻地赶去。
  惠明帝想起昨夜之事,总有些不放心,便唤来王福安道:“你派人打听清楚,昨日世子到底因为哪个女子和宋家小子起了冲突。
  王福安很快来报:“回禀陛下,就是前阵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个菖兰郡主,西平侯孟平安的嫡女。”
  见惠明帝一脸茫然,大约是隔的时日太久,有些不记得了,王福安提醒道:“就是前次中元围猎时,被世子从山上带回来,后来又帮着世子一道辨认邪祟的那女孩。”
  惠明帝这才隐约记起些印象,恍然道:“原来是她。”又问:“此女身份很特殊么?”
  王福安干笑两声,道:“此女名声的确有些……”他本想说“不好”,想了想,又措辞道:“是有些不大好听的传言。”
  见皇帝微微皱了皱眉,王福安忙道:“陛下有所不知,此女起初是订给了永安伯府的公子,不料成亲之日,竟自己从花轿里跑了出去,要找东平侯府的二公子也就是宋副使私奔,宋副使没答应,她一时想不开,竟跑到山上自缢。也亏得她命大,被钉入棺中后又缓过一口气,被一群盗墓贼给挖了出来。后来,又被世子从山上带回了御帐。”
  惠明帝越听越糊涂,不耐烦的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朕说重点。”
  于是,王福安便讪讪笑道:“据奴才所知,此女对宋副使痴心一片。前段时日,两家刚议定亲事,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
  这一下,惠明帝是真的头疼了。难怪昨夜外甥一直强调那女孩身份特殊,原来,他竟看上了别人的未婚妻。
  “……”
  惠明帝眼角抽了抽。
  身为皇帝,他虽可以轻而易举的左右很多事,可帮着自己外甥去抢臣子的未婚妻……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昨夜还是被那臭小子给坑了啊。
  
 
  第34章 蛊丝
 
  穆玄赶到玄牧军驻地时, 正是卯时。
  围猎结束后,他先是休沐了三日, 后又被惠明帝派去洛阳公干,仔细算来, 已有小半个月没回军中。期间营中往来军务皆交给了两个办事稳妥的老将代理,日常操练事宜则交由阮筝和沈其华两人负责。
  穆玄回营简单换了身衣裳,又用洗了把脸,便直接去了校场。殷泽悄悄打量着被自家将军丢在榻上的那件染血的襕袍,再联想起将军背上纵横交错的鞭伤,咋舌不已。按惯例,他直接把袍子送到浣洗处即可, 等捡起来一看,才发现那襕袍背面已被鞭子抽裂了许多道口子,根本没洗的价值了。
  摸着那极名贵的云锦缎面, 殷泽委实心疼。
  “哟,殷小将, 你不跟在将军身边伺候, 怎么握着件袍子在这儿发呆?”
  一道软媚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帐帘一掀,娉娉走进来一个体态丰腴、艳丽照人的女子。
  殷泽吓了一跳, 迅速把袍子藏到身后,怒道:“吴美人,你、你怎么又擅入将军营帐?”
  这女子, 正是惠明帝赐给穆玄的两个美人之一。
  当着合营将士的面,穆玄虽拗不过惠明帝那道圣旨,可次日,便下令阮筝将二美迁至距主帐最远的北营居住。并下了一道军令,不容许二美靠近主帐半步。否则以军法论处。
  那越美人倒是安静老实,可吴美人却总是隔三差五的来主帐附近转悠,后被穆玄发现训斥了几句,才安分一些。这段时日穆玄不在军中,吴美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且胆子越来越大,好几次都趁着殷泽不备悄悄溜进穆玄的帅帐里。
  她毕竟是圣上赐下的美人,又媚态十足,惯会娇声软语,不少将士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即使看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阻拦。
  此刻,只见那吴美人眉梢一挑,娇嗔道:“瞧把你给吓得。别忘了,我可是圣上赐来服侍将军的,又不是什么乱臣贼子。”说着,眼睛往他身后一溜,道:“把袍子给我。那不是你们将军的衣袍么?你攥在手里做什么?”
  殷泽立刻警惕的道:“将军最厌恶旁人乱动他东西,你休要胡来!”
  吴美人瞧他这一板一眼的模样,立刻咯咯笑了两声。
  殷泽唰得面色通红,窘迫的道:“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呀。”吴美人朱唇轻启,凝眸一笑,端的媚态天成,让人骨头都要酥掉。
  殷泽毕竟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能抵得了她这般诱惑,只觉下腹一股燥热陡然蹿遍全身,直激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手中一空,那件襕袍已被吴美人夺了过去。
  “你——!”殷泽气结,欲追时,吴美人已笑得花枝乱颤,拿着衣袍跑了出去。
  殷泽既愤怒又羞耻,懊恼的揉了揉脑袋,直捶胸顿足,发愁怎么跟穆玄交代。
  正是晨练之时,穆玄到了校场上,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皱了皱眉,脸色立刻沉了下去。走回营中,随意抓了个巡逻的士兵问:“可有看见阮校尉?”
  那士兵一见穆玄回营了,且看着心情极不好,立刻肃然站直,高声答道:“回将军,阮校尉刚刚往西营那边去了。”
  穆玄一路寻去,快到西营大门口时,忽然脚步一顿,拧眉停了下来,并抬头打量天色。
  这个时辰,东方初白,朝阳渐起,夜里阴气散尽,阳气正慢慢聚合。可西营附近,却依旧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气。无端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
  他按下困惑,抬步走进营中,只见西北角一处营帐前聚集了不少士兵,正挤着探头往帐中张望,并不见阮筝和沈其华的踪影。
  见穆玄过来,众人吃了一惊,立刻挺胸站好,齐刷刷退散至两边,让出中间道路。一个个垂首屏息,大气也不敢出。
  穆玄冷冷扫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前方营帐之上。
  雪白的帐门闭的严严实实,边缘上落着几只苍蝇,另有三五只正嗡嗡乱飞着,大约是在努力寻找缝隙钻进帐子里。
  一股可称之为恶寒的气息,沿着那道缝隙悄然渗出,比方才他在西营外感受到的阴气厉害十倍不止。
  军中皆为男子,杀伐之气重,寻常鬼物根本不敢靠近。这邪祟,倒委实嚣张。
  阮筝恰好掀帐而出,乍见穆玄也是大吃一惊,但一想到今早发生的离奇事件,又忽然觉得安心了,匆匆行了一礼,连忙禀道:“将军,出事了。”
  遇害的士兵,是个百夫长,唤作章龙,因今晨点卯时未到,才被人发现死在了军营外五里的护城河边上。军医检查后,发现章龙腹腔内没有积水,并不是溺死,更奇怪的是,全身上下也没有伤口,更无中毒迹象,询问过同营的士兵,都说章龙平日里身体健康,连个喷嚏都很少打,实在不可能突然发病身亡。最后,军医简洁明了的概括:死因不明。
  帐内陈设简单,正中间一张军中特制的木板床上,摆放着章龙的尸体。
  穆玄打量了一眼,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皮出奇的白净,一点也不像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糙汉子,倒像个书生。
  虽是暴死,他身上的铠甲和衣袍却很整洁,护膝、护腕等物也一应俱全,并无与人争斗的痕迹。就连神态,也是平静安详,右边嘴角,甚至微微上扬着,似是生前最后一刻,遇到什么极美好的东西。
  穆玄默了默,拧眉问:“他身上的玄灵符可还在?”
  玄灵符是每个玄牧军将士身上都会佩戴的一种驱邪避祟的护身符。
  阮筝一愣,难以置信的道:“将军是怀疑——”话到一半,被穆玄寒眸一扫,立刻识趣的闭了嘴,往章龙尸身上摸去。
  摸了半晌,果然没找到玄灵符。
  阮筝意识到什么,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穆玄黑眸一沉,吩咐道:“用你的玄灵符,仔细探探他尸体。”
  “是,将军!”
  阮筝立刻从腰间取下一枚绘着玄武图腾的黑色灵符,夹在指间,从头发丝开始,往章龙尸体上慢慢扫去。
  从面部到四肢,尸体上都无异常反应,等扫到胸膛时,凝血的符文上,忽然浮起几丝黑烟。
  阮筝呼吸一滞,胸膛中那颗心,几乎要蹦出来。
  “找到了!”
  顷刻,阮筝低呼一声,只见灵符表面,不知何时已聚拢了一团黑雾。细细望去,那黑雾并非真的雾气,而是无数根蠕动的黑丝织成的密网。
  玄灵符对着的,正是尸体的心脏部位。
  那黑丝包裹的东西,自然不言而喻。阮筝胃里忽然难受得厉害,忍不住泛起阵阵酸水。
  “是蛊丝。”穆玄神色一凝,寒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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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早膳,夭夭便坐在院中的藤椅里,无聊的把玩那只机关鸟。
  姜氏这次大约是真的吓怕了,不仅不让她再出府,连后花园也不让她去了。并说那乞丐自会有人照管,让她安心待嫁。
  荣嬷嬷搬到海棠院后,更是寸步不离她左右,连她出恭时都要忠心的守在茅厕外。且无论吃饭、喝水还是睡觉,都板着脸提醒她注意仪态举止。对此,夭夭郁闷至极,简直恨不得将这婆子掐死。
  方才夭夭谎称腹中饥饿,软磨硬泡的央着荣嬷嬷到膳房给自己做糖蒸酥酪,才算把这婆子支走片刻,得以有机会坐在廊上玩机关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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