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旁边跟着的另一个兵丁也愣了一下,转头一看,见到顾延章满面寒霜,眉宇间的怒意几乎要化成一支利箭,看得他酒都醒了两分。
  他比了比顾延章的身材,又看了看自己的身材,那脑袋倒是奇迹似的转了两下,知道自己敌不过,立时朝门外踉跄而去,叫道:“来人!快来人!三哥被人打了!”
  倒似自己才是被人欺负的那一方一般。
  眨眼间,三四个军汉便一齐冲了进来。
  “谁敢欺俺们三哥!怕是不要命了!”
  当前一人跨得进门,先转眼草草看了一圈,见得里头人人穿着平常,并没有什么贵重穿戴,更没有高品官员必备的兵将拱卫,立刻把最后半点小心扔到一边,叫嚣着道。
  方才被踢了子孙根的军汉见自家援兵来了,只抖着右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松香道:“这……这小杂种踢死老子了……”
  后头来的军汉们哗啦啦地便要上前去,把松香押起来。
  坐在地上的那一个一面痛,一面痛快,酒意早醒了七八分,正狰狞地笑看着自家兄弟们往前冲,脑中已是想到晚间如何把这不懂事的小杂种压在身下教训。
  我叫你踢!等你晚上踢个够!
  他还在想着,却不妨有一道声音从一旁冷冷地道。
  “你们是哪一军的出身,胆敢在此目无王法。”
  那话虽是问句,却无半点问话的意思,其中带着彻骨的寒意,听得那军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当前那人本要冲到松香面前了,听得这话,只掉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
  他见得顾延章虽然气质不同寻常,却是一身布衣,登时便把心揣回了肚子里,心中嗤笑道:哪里来的穷酸。
  地上那人已是叫道:“甭搭理他,把那人给我抓起来!”
  一面指着松香。
  这一处闹得声势这样大,却把在厅中吃饭的王弥远等人给引了过来,他虽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也不晓得屋子里头是谁,可见这一拨人如此狂悖妄言,却是再也坐不住了,领着人就要上前去。
  将将要走到门口,却见得里头一道黑影直直跌了出来,“啊”的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
  正是方才说“怕是不要命了”那个军汉。
  而在屋子里头,一个看起来清秀斯文的小厮,则是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地方,冷笑地望着地上那人,复又抬起头,对着屋中另外几个看得目瞪口呆的军汉道:“且先看看究竟是谁不要命了!”
  又喝问道:“没听到我家官人问话吗?哪一军的出身,胆敢在此目无王法?!”
 
 
第360章 闭门
  李太南坐在桌旁,有滋有味地喝着驿站**上的眉酒。
  这酒虽然名字效仿京城丰乐楼的眉寿酒,在味道上,自然是比不过后者的,不仅看上去半浊半混,入口还带着沙喉的渣滓。而面前摆的几碟羊肉、驴肉虽然囫囵卤过,可凭着他的舌头,一入嘴就吃出来厨子用的卤汁方子很是一般,不独肉的香味没有吊出来,连羊肉的膻味都没能压下去,驴肉更是煮得柴了。
  况且那片肉的人刀工也是差强人意,若是放在他家,哪个厨子敢把肉做成这样……
  一面嫌弃着,李太南的面上那得意的笑容,却是晃眼极了。
  酒再差,肉再糟糕,可架不住他心情好,竟也吃出了几分快意来。
  同在广信军中,又是一前一后入京,今日在半途遇上那王弥远,数月前还比自己高上好几级,可等这回入了京,以后二人的身份便是平起平坐。
  一样是上阵杀敌,一样是在冯远麾下供职,自己只是后来上阵打了个唿哨,随意捡了几个人头,便能比前线拼杀了两三年,杀敌多,立功也多的王弥远得的封赏还要多上数倍,又怎么不叫他心中得志。
  王弥远要怪,也怪不得旁人,还是得怪他自己。
  在广信军中任职了这样久,资历又深,又得原任都虞候信任,外能上阵指挥,内能节制下属,早该料到新任上峰来了,自己会遭猜忌,偏还不懂事,样样都要显摆,倒好似比上官还要厉害似的。
  不会来事,没有背景,还要显本事。
  这不是找打吗?
  自家刚进广信军时,本是要先得一个卫队长的名头,偏被那王弥远三言两语给否掉了,说什么资历不足,寸功未有,把那资格给了另一个小校。
  偏他当时已是把牛皮向同批入伍的新人给吹出去了。
  想到那一回自己的脸面如何被人按到地上踩,又想到现在的境况,李太南就解恨。
  “敢帮别人抢老子的位子,如今老子就来抢你的位子!”李太南一面抖着腿,一面眯着眼睛,心中暗自想到。
  “再厉害,再能耐,你还不是要被老子踩得死死的!凭着家里在川蜀的势力,哪怕自家什么都不做,只要杵在广信军里头一日,冯远就会想办法多照顾几分。”
  他已是盘算好,不独这一路上要压着王弥远一干人等,等入了京,领了差,回到广信军中,一般也给他那一系人好看!
  威风是抖起来的,不把王弥远压下去,哪怕有着冯远帮忙撑台脚,自己也难在军中拿大。
  索性也没多久了。
  又从桌上夹了一片驴肉,李太南一口肉、一口酒地拍着大腿,哼起小曲来。
  然而没等他享受多久,门口便传来一阵拍门声。
  很快,几个出去吃酒玩乐的手下便进得门开,当前一个捂着裆,上得前来,有些畏缩地道:“殿直,咱们好似不小心开罪了个官。”
  ……
  “太子中允?”
  听了手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李太南的面色慢慢难看起来。
  正八品的朝官,太子中允、直馆使,才从赣州通判的位子上下来,如今正回京中述职。
  听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虽然少不得添油加醋,又把自家的错处减了又减,可无论怎样,责任出在他们这一方,却是无法辩驳的。
  几个兵卒被连打带赶地逐出了包房,因见驿丞、驿卒们的态度,知道里头的人物并不好惹,饶是还醉着,也吓得醒了三分,当下抓着厅中的驿卒打听起来。
  那一串的官职差遣,叫他们知晓不能再瞒,只得赶紧来回上官。
  李太南听着听着,也有些发虚。
  大晋重文也重武,虽然当真斗起来,武官并不输文官半分,可这都是官品到了一定位置之后的事情。
  文官使笔,武官使枪,中下层官员之间,本来就是前者占便宜,文官一个折子呈上去,难道武官还能一个拳头打回去?
  他能靠着家中势力讨好冯远,再用冯远这个上官把王弥远挤兑得没地占,却不能再靠着王弥远把朝官的上折给拦下来。
  况且若是当真弹劾起来,多半就不是弹劾自己了。
  想到这里,李太南心中翻江倒海。
  他劈手用力打了一下那捂着裆部的兵卒的头,骂道:“你眼睛瞎的吗?便是看不上楼里头的,路边多少好颜色的妇人,瞅着不敢吭声的,随便拉一个,不过给几个钱的事情,偏在这驿站里头乱来,是给我找事罢!”
  众人个个低着头,不敢吭气。
  喝多了酒,乱做好事的先例,是李太南先开的风头,如今他自家行事自家骂,小卒们却是不能反驳。
  等他骂了几句,其中一人才道:“殿直,如今人都开罪了,又当怎生是好?”
  又道:“照我说,那姓顾的官人也实在是太计较了些,又不是什么事,不过一时失察,说错了几句话,还是对着个仆役,又是个男的……哪里兴得如此!”
  李太南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道:“怎么办!自然是去道个歉!”
  说完,一面把门一踢,转头对几人道:“发什么愣,还不快走!”
  一行人到了楼下的房间外,里头已是再无人影,只剩下两个驿卒在收拾碗碟。
  听得来人问话,驿卒回道:“顾官人已是回房了。”
  李太南只得又问明了顾延章的上房所在,带着人去了敲门。
  拍了半日的门,终于等得门开,却是一个小厮来应,见了是他们几个,几乎是立时道:“我家官人已是歇下了,眼下不方便见客。”
  李太南有些不悦。
  才吃了晚食,下头残羹剩菜都没有收拾好,怎么可能就歇下了。
  这摆明了就是给自己吃闭门羹。
  他忍着气,道:“等顾馆使早间醒了,你同他说一声,就说广信军中右班殿直李太南前来拜会。”
  那小厮点了点头,只冷淡地应了声是,便把门“砰”地关上了。
  李太南气得险些想要出手砸门。
  一个兵卒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神气什么!下回给老子撞见,打断你的狗腿!”
 
 
第361章 抵达
  次日一早,李太南爬起身来,吃过早食,骂骂咧咧了半日手下,才不情不愿地踢着人重新去上房寻那一位“顾官人”。
  然而里头哪里还有半个姓顾的。
  端着一盆残水出门的驿卒见了李太南那一张黑脸,也不待他问话,连忙道:“住这屋子的官人早早便出行了,并未留下什么话来。”
  话刚说完,便做一副手头有要事要忙的模样,脚底抹了油一般,赶紧往楼下跑了。
  不多久,一个兵士便从下头上来,一惊一乍地道:“殿直,王弥远那鸟人早走了!听人说,是跟着那个姓顾的帮太子做事的官一起走的!”
  李太南咬着牙,半日才把心中的恼意同恨意给压下,狠狠捶了一下旁边的木门,骂道:“日他娘的鸟货!”
  不就是吃多了酒说了两句荤话,还是对一个下仆,这人竟是这般不讲情面!还与那姓王的蠢货一同出入,看来也不是什么货色!
  ……
  且不说李太南在此处咬牙切齿,楚州往京城的路上,王弥远却是把自己同李太南的冲突缘故一一同顾延章说了。
  昨夜他带头帮着驱赶李太南那一干手下,又兼白日里头一番行事,倒似也得了对方几分好感的模样。
  王弥远行事磊落,自觉事无不可对人言,况且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虽然手下人做了错事,却是半点不避讳,该认得错自认,该说的话也不瞒着。
  两边略寒暄了几句。
  王弥远惊奇地发现,眼前这一位顾官人,当初竟然曾经在保安军中转运司任职,两边虽然没有打过照面,却是间接有过数次交集。
  而锦屏山百余兵丁并役夫靠着神臂弓全歼数百蛮兵精锐,一举射杀野利荣利一事,他更是知之甚详。
  顾延章在他眼中的形象,立时就拔高了许多。
  王弥远多年带兵,虽然品级不算很高,可临阵经验丰富,行军谨慎仔细,体恤照顾下属,是个难得的好将领。
  他进退得当,又忠又勇,稳重可靠,顾延章看在眼中,也乐意与这样的人结交。
  是以当两边发现,彼此都是往京城去时,少不得邀上同行。
  与王弥远不同,他手下那一个叫做卫七的军校,年龄尚小,做事还不够稳妥,有时容易冲动,却是一颗稚子之心。
  这一日,卫七听得顾、王二人说起保安军、镇戎军中的上下诸事,忍不住嘀咕道:“都说什么陈都钤辖好,杨平章好,我却是没看出来好,当真好,便不会让咱们军将吃这般大亏!做得多的反而拿得少,日日只吃饱睡,睡饱吃的,倒是得的多,天下间若都是讲这般道理,那这天理也忒损人了!”
  他一面说,一面偷偷拿眼睛去看顾延章。
  自知道了顾延章的身份后,这一路同行,他已是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拿话来引了。
  在卫七看来,眼前这一个顾官人,明明就是个有本事的,把军将的不平事说出来,也许对方还能帮上什么忙,便是不能帮忙,好歹也通个有无,并没有什么要紧。
  偏偏回回他想要就那一个事情说话,都被王弥远给摁了回去。
  这回终于得了机会,他再忍不住,便把心中想法说了。
  顾延章那日在楚州驿站见到卫七同李太南起冲突时,便有听过类似的话,原本就有几分好奇,此时便把事情问来。
  果然还是军中争功那套。
  只是因为这回广信军中分得的功劳太少,能用来分配的更是少之又少,王弥远同李太南之间的功劳差距太悬殊,冯远这个都虞候,连半点遮羞布都不要了,做得太难看。
  顾延章不是走武功之道的,然而他在军中认得的人物却是着实不少。
  当日在保安军转运司中任职,他名义上只挂了保安军,实际上却是协管三军的后勤粮秣,少不得与不少高等将士之间都有联系。
  除此之外,他与周青的私交非常不错,也深得陈灏信任,便是想要求见杨奎,若是请陈灏帮着引荐,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这些在他看来并不算是多特殊,可对于王弥远来说,却是比登天还要难。
  眼下延州的战事虽然打完了,可杨奎身上的职务并没有完全卸任,依旧可以节制广信军。
  王弥远在广信军中勉强能排得上号,可放在保安、镇戎军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先不说有没有机会同陈灏、杨奎等人见面,便是见了面,也不太好让对方来听自己说这等对个人极为重要,对高位者而言,却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况且就算听了,对方是相信冯远这个都虞候,还是相信王弥远这一个冯远的属下?
  越级奏事,本就是官场上的大忌。
  功劳被贪,他实在也没有任何办法,不仅如此,还要约束手下,不要叫他们出去乱说话,以免引起冯远的猜忌。
  顾延章听他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想了想,还是将如今朝中的情况同二人粗略解释了一回。
  “……即便其中当真有什么不妥,眼下这个情况,杨平章也不可能让都虞候重新分派功劳,毕竟枢密院已是下了明文,此刻反复,等同于打他的脸,便是为了朝廷的威严,哪怕他也知道这事情办出了打错,却是不会再行更改。”
  卫七顿时耷拉下了头,十分地失望。
  王弥远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事情,笑道:“这点破事,倒是麻烦官人费心了。”
  顾延章便道:“虽是如此,今次入京,我也还是打听一番当时究竟为何有此一桩事,看看冯究竟是有什么心结,才这样行事,纵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也能帮着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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