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页里非刀
时间:2019-05-30 09:49:27

  姜海清咳了一嗓子,这冯监生是三月的荠菜,掐着叶嫩,尽长心了。
  可看她目光清冷,嘴唇紧抿,一副倔强又不肯示弱的模样,是真的不答应就不肯去哩。
  姜海无能为助起来,不太敢再逼迫她,遂端起茶盏来吃,且等杨衍定夺。
  杨衍觑眸打量冯舜钰,竟有些莫名的赞赏她,瞧着年少清秀小书生,似乎可以任人拿捏,其实不然,他聪明擅谋划,审时度势,是个极会替自己争取的厉害角色。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看向姜海命道:“姜少卿,带冯生去刑部寻张侍郎,今晚就去胭脂胡同捕人。”
  姜海怔了怔,有些不确定问:“杨大人……这是答应冯生了?”
  杨衍把卷册朝他兜头掷去,蠢笨至极。
  ……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胭脂胡同的丽春院。
  刑部右侍郎张暻看着舜钰随鸨儿进房换衣梳妆,没了影后,这才抹了把脸,郁卒的转身,夕阳西下,沉寂整日的烟花巷陌似重新盘活过来,一串串红灯笼亮起,前来寻欢的白叟少年客,张望着朝前次作乐的销魂窟去。
  “张大人怎还亲自来一趟?让下面的人做就是。”樊程远过来陪笑作揖。
  张暻铁青着脸,怒极反笑:“你们怎能让冯舜钰插进一脚?”
  樊程远奇怪道:“为什么不可以,他男扮女妆应是像的,人又灵活,是寻余泰的不二人选。”
  张暻想啐他一脸,大理寺的人极擅揣着明白装糊涂,冯舜钰是沈二爷的小桃子,谁人不知哩。
  他们想搞事也就罢了,非拖着刑部,拖着他来淌浑水。
  他可没那胆量淌浑水,所以他得亲自来,如有必要时,他宁愿把樊程远推出去送死,也得把冯舜钰保护的毫发无损。
  沈二爷是他的老师。
  张暻是知晓沈二爷一些手段的,是以敬他也畏他。
  听得房帘簇簇响动,张暻几个顺声望去,顿时瞧得呆了。
  但见进去时还是绾髻戴帽的少年郎,怎出来就成了窈窕妩媚的女娇娥。
  “……是……是冯生?”樊程远问的结结巴巴。
  舜钰”噗哧“一笑,那鸨儿也乐了:“我说的话儿准没错,瞧把他们魂飞魄荡的,南北都寻不着!”
  张暻先回过神来,赏了鸨儿银子,拽住舜钰的衣袖至门边,低声道:“你确定要亲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前路多凶险。还有你这皮相……太引人!”
  真能让人误认成女子,那妓院里如狼似虎的皆是买春客……
  张暻很认真的在考虑,不如让他男扮女装算罢,膀大腰圆了些,胜在心安理得啊。
  舜钰看透他的心思,轻笑道:“怕什么,有你们在身边护着。我可同杨大人立下军令状,要把此事做妥当的。”
  若能捕住余泰,她就可在大理寺有个官位,这般如万盛者,她要看个案卷之类的,定不便再阻拦。
  “唉,我该如何跟沈二爷交待。”张暻叹了口气。
  舜钰有些莫名其妙,这跟沈二爷有什么关系!遂不在意道:“张大人,你让那鸨儿给我两个丫鬟,再弄个食盒子,摆些菜饭点心,打一壶酒。我自有用处。”
  张暻命人照办就是,忍不住又偷瞟了瞟冯生的娇颜,对沈二爷瞬间肃然起敬,实在太有眼光!
  ……
  月上柳梢头,百花楼门前的鸨儿,喜得眼眯成条缝。
  今儿个迎来送往的客犹多往日,且皆是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出手也很阔绰。
  “前和碧云约了度良宵,她此时在何处?”张暻一副商贾打扮,随从悄塞给鸨儿几百钱赏银。
  肥厚的手掌攥紧不肯放,噘着殷红的嘴唇,热朗朗地笑:“那丫头这几日闹身子骨,不肯见人哩,不如让张云可来给大爷唱曲儿赔罪……?”
  “罢了!”张暻脸一沉,转身即朝门外走,那随从冷哼道:“这鸨儿无福气,可是生生放走了一棵摇钱树。”
 
 
第贰叁肆章 百花楼
 
  鸨儿急朝龟公挑眼,那龟公便上前,把肥客的去路一拦。
  她这才扭摆圆润腰身,凑近用香帕掩唇,眉眼滴笑,几句话一说,张暻面色渐趋缓和。
  “早如此说不就好了?非把爷得罪过又讨饶。”那随从粗着嗓子喊:“鸨儿听着,我家爷喜欢碧云,愿意多等二刻,过时可不候。”
  “小声点……叫你声祖宗!”鸨儿忙来掩他的嘴,那随从斜眼睨她:“你可是想吃双份子钱?碧云此时在何处?”
  “自然在她房里……”话才落已觉失言,鸨儿腆着脸笑:“她房里皆是煎的苦药味儿,怕熏着大爷,老奴领你们往僻静雅致的房去。”即从龟公手里接过灯笼,在前头引路。
  张暻跟她几步,想起什么朝随从道:“你怎把马车里那匹蜀锦忘了?可是送给鸨儿与碧云的见面礼,还不赶紧取来?”
  那随从挠挠头,忙转身朝外走,鸨儿听得蜀锦,已是两眼生花,乐滋滋不疑有它,伺候愈发殷勤暂不提。
  舜钰等在马车边,听得假扮随从的捕吏,把方才的话叙一遍,又听他说:“碧云的房前次搜过,不曾查出余泰来。”
  舜钰略沉吟:“那房里定是有暗门,听得你们响动,便从暗门溜了。”
  另个秀才打扮的捕吏插话进来:“张大人也如此思量,只是鸨儿及那些娼妓咬定无有,又不能对她们耍狠,只得就此作罢。”
  舜钰颌首笑了笑:“有钱能使鬼推磨,想必那余泰出手极阔绰,已把人心收买。”遂吩咐丫鬟端着食盒,随她朝百花楼门前去。
  门前大板凳坐着几个龟公,正打闹取笑呢,瞧着丫鬟簇拥着个美人过来,眼光淫邪的打量一会,其中个问:“小娘子哪个院来的?有何事?”
  舜钰抿嘴儿道:“从丽春院来,上趟碧云姑娘送我的胭脂水粉极好,今带了些吃食来答谢。”
  “又是碧云,个过气的花魁这几日难得吃香。”另个龟公话锋一转:“你可是官府派来的探子?”
  舜钰心一紧,却面不改色的问:“此话说的蹊跷,莫不是你们这出了人命官司?”
  一年轻的垂涎她美色,笑嘻嘻问:“勿听他乱说,只是现正是姑娘们接客忙时,你怎闲悠悠的四处晃荡?可要哥哥来陪你?”
  舜钰沉下脸不吭声儿,端食盒的丫鬟伶牙俐齿道:“下作的样子。才白日里来过,碧云姑娘总推说身骨懒怠,不肯见人,是以此时过来碰碰运气。我家姐儿把食盒送到就走,消了这笔人情债,往后谁请也不来。”
  内中有年长龟公笑道:“他们人轻嘴贱,姑娘莫计较,要见碧云请赶紧,时辰再过二刻,你又是虚跑一趟。日后姑娘可得常来嬉耍,这里富贵繁华,可是丽春院比不得的。”
  遂指向碧云的房告她如何行走。
  舜钰暗自记下,让丫鬟取了几百钱赏他吃酒,迈着碎步头也不回地跨进门槛。
  旦得进入百花楼,捕吏扮的买春客随即跟在她身后,张侍郎千叮咛万嘱咐,这扮妖的书生,一根头发丝都不得少,是以皆都十分警醒。
  沿着石子漫路弯弯曲曲,那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映得搂抱成团的影儿绰绰,拉琴唱曲的声忽近忽远,细听皆是淫词艳调,哼哼唧唧的,直把凡夫俗子的神魂抓挠勾引。
  “救命——”忽听得略含稚嫩的喊叫,带着强忍悲泣的颤音。
  舜钰随音望去,门内奔出个着大红袄子的女孩儿来,十五六岁年纪,在屋里显见被褪去了裙子,赤着光溜溜两条白细的腿儿,连绣鞋儿也未趿。
  鸨儿叼着旱烟锅子,从门里头不紧不慢地跟出,朝四周护院使个眼神。
  那护院便如秃鹰瞧见小鸡崽般,撩衣勒臂,恶狠狠追赶上去。
  “捉住她,捉住她,跑个什么劲儿,清白又不能当饭吃。”闲闲立边看热闹的娼妓,说着凉凉的话儿。
  一众买春客则被那红红白白刺激的冒火,也嘻笑着围堵过来,伸手摸腿的调戏。
  眼见还有十数步至舜钰跟前,那女孩儿身后伸来只大手,猛得抓住袄子衣领,又使劲朝后一拽,但见胸前的琵琶扣顺溜崩开,里头竟是不着一缕。
  舜钰闭了闭眼,再睁开来,那女孩儿已被连拽带拉的拖走,随鸨儿及护院们重进门里去,不多时,便是一声凄厉尖叫,只把人心生生地撕扯。
  舜钰有些喘不过气来,转身闷头疾走,又穿几座房头,入月洞门,到了一处所在,竟是几幢独门独户的院落,屋檐的灯笼红彤彤亮着,显然里头皆是寻欢作乐客。
  忽见处院落”嘎吱“有开门声,舜钰等人煞住脚隐至墙角处,听得说道:“你去催催厨房,酒菜怎还未端来,若来了让余相公先吃着,我把那客敷衍几句,随即就回。”
  又有个人埋怨:“鸨儿实在贪心,余相公给的银子还不够多么,怎来个客还要姑娘接下。”
  先前说话的淡淡叹息:“哪有嫌银子多的道理,龟公说那客霸道,掐着时辰等呢,你把灯笼熄了再走,免得引人以为里头有人,进去探瞧。”
  便听得脚步走动及钗裙环佩轻碰声,一会功夫,那两身影前后脚的走了。
  一捕吏咬着牙说:“显见余泰就在房中,旦得我们入内,他定如前次般,又从暗门逃之夭夭。”
  舜钰默了默,压低嗓音道:“我先去会他,你们若瞧见窗开两扇,便速来接应。”
  看那两丫鬟浑身抖若筛糠,遂安慰道:“你俩莫害怕,随我进院后,至房门前即可,倒毋庸陪我进去。”
  交待完话儿,她便率先走在前头,叩了门环三下,喊两声碧云姐姐,略站了站,才把门儿轻推开。
  院落里疏松稀柏,很是空荡,穿过即瞧见一间大屋子,被隔成三间,左右两间拴着闩,中央显见是正房,门窗虽紧阖,槛边却搁了双绣鸳鸯的红鞋。
  她便笑着娇声唤道:“碧云姐姐可在?说好的今晚一道吃酒,怎黑灯瞎火的不出声?”
 
 
第贰叁伍章 解困局
 
  等了半晌,舜钰试探性的推门,竟“吱扭”一声敞了缝。
  她接过丫鬟手里的食盒,索性迈进槛,依旧笑语春风:“莫在躲藏,槛边的红绣鞋泄了你的底,还不点烛现形,否则……!”
  话音倏的打住,火盆里的素炭忽明忽暗的闪着猩红,一片凉薄锋利的刀刃抵在颈间,淬出森森的寒光。
  “不许出声,外头还有何人?”一个男子低问,声音崩紧如弦。
  “……只有随来的丫鬟。”舜钰浑身颤抖的厉害,害怕极了。
  那人缓缓收回短刀,从门缝往外望,果真有两个丫鬟立在廊上,搓着手儿取暖。
  把门悄无声息地阖紧,他径自端起烛台凑近火盆点燃,再往桌上一搁,复坐下。
  屋里顿时亮晃晃的,抬眼看那娼妓,有些眩目,春眉水目桃花唇,竟美艳的不可方物。
  “你手里拎的何物?”他抬手指指,暗自咽着口水,只觉腹擂如鼓,饥饿难耐。
  便见那娼妓怯生生的走近,把食盒搁在桌上,接着揭开,朝外一碗一碟的放,皆是精致菜色及细巧菒点,还拿出一个银酒壶及两杯小酒盅来。
  舜钰也在偷偷把那人打量,这就是贪四万官银的余泰。
  她心底略微吃惊,原道怎样的贼眉鼠目之辈,却是个高瘦白净的年轻人,作儒生打扮,有些书卷意味。
  “你每样先吃一口。”那余泰倒很警觉。舜钰抿抿嘴唇,各样挟点在碗里,从容的尝完。
  余泰再等不及,举筷即是风卷残云。
  吃得半饱,瞟眼见舜钰掷壶斟酒,自捏了小盅饮着,无娼妓骚首弄姿的狂样儿,举止很秀气。
  “你花名是什么?这里能入眼的娼妓不多,你看去面生的很。”余泰嘴里问,却贪看她因吃酒的缘故,白肤儿浅漾抹嫣粉色,漂亮的不行。
  “我名唤苔花,在丽春院讨生活。”舜钰边说,边用帕子把另杯小酒盅抹净。
  “苔花?”余泰奇怪的看她,或许是饱暖思**作祟,他莫名有些冲动:“明日我便要离开这里,不如……你随我去罢。”
  “我随你去?”舜钰把酒盅倒满递他手边,眨着眼儿笑:“我被鸨儿锦衣玉食惯养至今,只怕你养不起。”
  “养不起?”他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白净面皮瞬间涨红,粗声道:“我的银子怕是你这辈子都用不完。”
  “你的银子?”舜钰眼波流转,托着腮看他,一字一顿:“听碧云姐姐说,你那银子来的不正经,是盗的官银。”
  余泰怔了怔,紧盯着她的容颜,突然面色阴沉,显得有些狰狞:“你究竟是何人?官府遣你来捕我?不自量力。”
  舜钰即晓得自己说错了话,险险躲过他抓来的手掌,站起边朝窗前退,边嘴里叱道:“余泰可知罪,你身为官府库吏,却盗取四万官银逃而无踪,陷害曹知府落狱难出。旦得把你捕捉,必以监守自盗罪论处,若官银可悉数讨回,你将发配烟障之地,终身充军。”
  语毕,已将窗棂使劲推开。
  一阵冷洌的夜风灌进屋内,手握短刀的余泰欲朝舜钰扑来,不知怎的却踉跄两步,腿脚稀软难行,忽得跌倒与地难爬起,顿时神情又惊又怒:“你何时对我下的迷药?”
  “酒里。”舜钰听着院内繁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暗松口气。
  “酒你也吃的。”余泰不敢置信,就是见她一盅盅的吃,他才放下戒备之心。
  舜钰淡淡地叹道:“是呢,所以我在酒盅里抹了迷药……你大意了。”
  捕吏已悉数涌进,直朝余泰奔去。
  舜钰把叱骂喝吼声抛之脑后,带着两丫鬟,辄身出得院门,走了十数步,即见前面又有户房院,槛上坐三四个侍从在谈天说地,门内走出个戴巾的,看到骂:“竟在这懒怠,不瞧瞧屋里都是谁,赶紧往远处迎迎王美儿,再去挑二三个会唱曲的娼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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