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了病娇世子后——白糖饺
时间:2019-06-05 09:10:19

  迟迟听不见他的表态,苏棠便往书房深处张望,案上的纸笔书本已经不见踪影,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这是不用抄书了?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也不说话,跟木头桩子似的堵在门口。方重衣先醒悟,牵着她衣袖往书房里边走,让她在矮榻上坐下。
  “我要去一趟秋苑,在城东那边。”
  苏棠茫然抬起眼,就看他已经披上了外袍,径自往外走。她知道,方重衣在外顶着各种各样的名头,事务繁多,白日几乎是看不见人影的,可平时也不会无缘无故说去哪儿,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身影在门口顿了顿,大概是见她毫无反应,又温声补充道:“酉时会回来。”
  她后知后觉意识过来,这大概是在和自己交待去向和行程,同时也是警告,若她又乱跑,酉时之前没回来,恐怕就惨了。
  苏棠垂着头,应道:“知道了。”
  “多休息。”方重衣低低嘱咐一声,便离开了。
  屋里冷清清的,苏棠抱着个软枕闭目养神,突然就想起唐音的信还没带给沈公子。
  反正,酉时之前回来就行。
  *
  夕阳西下,斜晖满地,沈府的气氛仍然同往常一样宁静。门外有软轿落下,是少爷回府,小厮上前拨开轿帘,迎着人往内院走。
  “少爷,这有一封您的信……是今儿晌午,一个叫苏棠的姑娘送来的。”过了照壁,两人在檐廊下走着,小厮细细跟他汇报。
  沈瑄自然知道是唐音那边的回信,嘴角勾起淡然的笑。三日前,他被人构陷入狱,如今柳暗花明,再收到这回信心境已大不一样,苦涩的情绪一扫而空,心头只有淡淡暖意。
  “给我吧。”
  小厮连忙把信呈上。
  沈瑄抽出信,边走边看,慢慢就停下了步子,久久静立不语。
  赌债?
  一千两?
  唐音什么时候有这爱好了?
  “这真的是唐家的回信?会不会和其他的混淆了。”他狐疑地看那小厮。
  “是的,少爷。”小厮点头。苏姑娘还特意说了,唐姑娘不愿写字儿,她代写的。
  沈瑄想了想,点头:“好。”
  随行的小厮见少爷仍然目不转睛看那封信,也只能守在旁边。秋日的晚风阵阵吹过,小厮时不时抓耳挠腮,少爷在这不前不后的地方可站了足足一刻钟了。
  沈瑄将内容细细斟酌后,又看那纸张,最普遍的澄心纸,当时苏棠给他纸笔写信,也是用的这种纸。
  他走到檐廊边,借着柔和的余晖将纸上字迹细细照过,墨色如漆,哑金流光隐隐浮动,顶级的徽墨。除了宫廷,也只供那几家最显赫的王室宗亲。
  沈瑄挑眉道:“字迹仿得倒不错,信纸也花了心思,这墨却是疏漏了。”
  “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小的不明白。”小厮抓了抓脑袋。
  他没回应,看着这份无署名的信件,目光疏离若有所思,良久低低一笑:“大抵是气上了头吧……”
  “啊?”小厮更傻眼,这说的是唐姑娘吗?
  “明日不去鸿升堂了,差人和余老板知会一声。”沈瑄淡淡吩咐道。
  “是……”小厮点点头,又问,“那少爷要去商行么?”
  “不。”沈瑄把信纸折好收起来,“去唐家。”
  次日,沈瑄特地起了个大早,抵达唐家的时候,得知的消息是唐音果然在睡懒觉……还是回笼觉。
  沈家和唐家是世交,几个孩子相互来往惯了,见面没什么避讳。花园里遇见唐音的母亲刘氏,刘氏还一脸笑眯眯的:“怎么你妹妹今日没来?”
  沈瑄同长辈行礼,温和道:“嗯,宁欢有些事,便打发我送些东西来。”
  他在花园的凉亭里等了半个时辰,唐音才睡眼惺忪从自己的院子里走出。她看见沈瑄立马精神了,警惕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
  “你……不是说还在路上么?”当时她睡得正香,听见丫鬟通报沈少爷在路上,一会儿要来,想着还有时间便又睡过去。
  沈瑄看她一眼:“无事,反正我今日空闲,你多睡会儿也是好的。”
  唐音讪讪在他对面坐下。
  其间,下人上了些茶和糕点,她慢吞吞吃完一块荷叶酥才问:“怎么,你们不是要出去游玩么?”
  “不去了。山迢路远的,终究还是不如这里好。”沈瑄喝茶,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
  唐音刚拾起第二块荷叶酥,忽地又捏成粉碎,急忙道:“那、那你把信还给我!”
  他淡淡抬眼:“都送过来了,看也看过了,还退什么?说过的话难道还能收回?”
  “怎么不能!”唐音着急了,提高声音,“你们既然不出去了,我凭什么还替你照料花草?那风筝也没见你多重视,不如留我这里算了……”
  如此这般,连珠炮似的。沈瑄佯装喝茶,细细听着,原来她写的是这些……
  他正色,将信纸拿出:“你的信,大概是被掉包了。”
  唐音陡然被打断,完全没注意他在刚刚套自己的话,愣怔问:“你说什么?”
  沈瑄娓娓道出自己的推测:这信既然是苏棠代写,又无署名,伪造之人大约便误会了。信上又是黑街又是赌债的,分明是通过威慑恐吓把人吓退,大概是不想苏棠和人有牵扯。
  唐音听得糕点都忘了吃:“谁啊?这做法也够清新脱俗的,正常人估计想不到……”
  “恐怕的确不是一般人……”沈瑄叹气,“这信用的是顶级徽墨,除了皇上,也就是那几个宗室子弟能用上。”
  唐音惊呆了,盘子里的核桃酥桂花酥都捏成了渣渣,还不自觉给他递。
  沈瑄默了默,也只好接去吃了。
  “棠棠怎么会和那些人扯上干系?”
  “我见苏棠和那官差相熟,便找他打听,衙门前些日子出了件事,苏棠被兴余村人诬陷,后来景临侯府的世子出面作保,还把人带走了。”沈瑄目色凝重道。
  “你是说……写信的就是这位世子?”唐音倏地直起身,定定望着他,“对了!上次我问她住哪儿,她还吞吞吐吐的,模样又委屈又慌张,我看着都揪心,她会不会一直被关在侯府啊?”
  沈瑄放下茶盏,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你们都是女孩子,互相能说得开些,若不放心,便去问问吧。”
  唐音郑重地点点头。
  *
  晌午,集市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苏棠一手提篮子,一手拿吴婶列的清单,顺次买食材。方重衣近日出行格外规律,总辰时出门,还不厌其烦和她汇报去了哪儿、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意思应当是回来必须要看见人,至少苏棠是这么解读的。用膳时,也依旧命她坐下来,两人一道吃。虽然自从那夜生病,他整个人的态度温和了不少,但疾言厉色变成了无形的强势,更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她买了新鲜的蜜桃、梅子、金桔和一些绿叶蔬菜,只剩蘑菇了。正巧面馆旁多了个眼生的摊子,灰布衣妇人便吆喝边往摊子上洒水。
  “山上采的野菌咧~又甜又新鲜!”
  那蘑菇白花花的,的确嫩得能掐出水。
  苏棠挑了些成色好的,付完钱刚要离开,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下。
  “棠棠?”
  她猛然回头,万万没想到是唐音,一身石榴红的襦裙,活泼明艳。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聪明吧?”唐音歪着脑袋灿烂一笑,“我跟张婆婆打听过,她说你每天这时候会来采买,便打算碰碰运气,昨天没碰着,今天总算逮到了。”
  苏棠呆愣了半晌:“怎么了……难道沈公子那边有什么事——”
  “哎呀,不说他,跟他无关。”唐音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把人拉到僻静的角落。她见苏棠拎着满满一篮子蔬果,忧心忡忡叹了口气:“我听张婆婆说了,你其实是在侯府做事儿……那边怎么样,侯府对下人好不好,会不会打骂?”
  苏棠不知她怎么大老远特意找来问这事,垂眼低喃道:“没有的,侯府对下人挺好,能吃上肉,住的地方也暖和。”
  唐音不说话了,唉声叹气了一阵,复又直视她的眼睛:“那你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出来卖字卖画儿,玩命挣钱?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姑娘,肯定不愿意做个小丫鬟,困在那种地方一辈子……”
  唐音虽然大大咧咧的,最后一句话却毫无预警地击中了她。苏棠握紧篮子,嘴唇开阖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是不是那位世子对你不好啊?”
  她不知唐音怎么一下子了解这么多内情,彻底慌了,目光闪躲道:“没——”
  “还逞强。”唐音佯装恼怒嗔她一眼,挠了挠头发,又道,“你若还当我们是朋友,就把难处说出来,大家给你想办法嘛。说句实话,我们家虽然无权无势,钱还是够的,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我都能帮你。”
  苏棠震惊了,原来有个土豪朋友是这样一种体验!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把卖身契的事絮絮说了遍,因为脸皮太薄了,一说完马上表示,这银子会想办法尽早还的。
  “五百三十两!哪家奴仆签这种卖身契啊?!”唐音刚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妥,“呃,当然了棠棠你是无价的,我的意思是这位世子太黑心肠……”
  “当然。”苏棠垂下头,脚尖在地面一下一下地划圈圈。
  唐音开始头大了,五百三十两的确不是小数目,她现在私房钱有三十五两,再加上每个月零花九两……不够救急呀?家里倒是能拿出这笔银子,但她也不愿跟父母借,思来想去,决定找沈瑄帮忙。
  那家伙是个真财主。连收到恐吓信都面不改色,区区几百两肯定更不在话下。
  她当即拍胸脯保证:“别担心,这件事包我身上!五百三十两而已,我一个月零花都不止这个数。”
  此时的唐音仿佛闪耀着一圈金色光芒,普照大地。苏棠感动地直点头。
  两人在集市里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又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唐音才告别。
  苏棠整了整一篮子蔬果和野菌,见时辰不早,也离开集市。
  正午时分,集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三名佩刀的官差气势汹汹从街口走来。
  “让开让开!”
  百姓见官爷来了纷纷避让,一个个噤若寒蝉,看这架势是来抓凶犯的?
  这热闹的大街若是潜伏着什么人犯可不得了。
  只见那三名官差径直走向卖野菌的摊位,一人不由分说把摊子掀了,鲜嫩的野菌全抖落进麻袋里,另外两人粗鲁地把妇人拽出来,反绑起双手。
  妇人不知发生何事,脸唰得一下变惨白。
  “哪儿采的野菌,就敢随便拿出来卖?!城东好多人都中毒了,刘得一家五口围着烟囱手舞足蹈,还有人嚷嚷皇上来接他回宫了,我的天,一个七尺壮汉呐!”
  *
  苏棠回别院,送了食材给吴婶,便独自回到自己的小柴房。
  得到唐音承诺的她如释重负,呈大字躺在土砌的小床上,长出一口气。
  这张床只垫了一层薄被,秋天睡着难免觉得冷冰冰凉飕飕的,她出神望着凹凸不平的泥胚屋顶,思绪又飘忽到那天夜里。罗帐软被,清淡好闻的木叶香,那人寸步不离守在身边,喂她喝药,给她换额头上的湿巾,温柔得不真实。
  心头溢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此时,苏棠倒希望那是一个梦。但只要想到可以不受摆布、不依附他人、自由地站在阳光下,那点微不足道的惆怅就会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她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听到有人来敲门,咚咚,咚,声音很僵硬。她抱着被子面朝墙壁,动也没有动,含糊了一声进来。
  不是吴婶就是木喜,柴房里放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随大家自取。彼此都相当熟络了,苏棠根本不在意。
  门被缓缓推开了,嘎吱嘎吱的,又被一丝不苟合上。拖沓的、迟缓的脚步在柴房里转了一圈半,停在角落。
  “有红小豆么?”吐字口齿不清的,还低沉,是木喜的声音。
  “嗯?”苏棠揉了揉眼睛,回头看,木喜像一根木桩似的直挺挺对着角落,那里堆放了些闲置的工具,还有苏棠平日作画用的颜料。
  “没有红豆啊,这里没什么吃的……你怎么忽然想着要这个了?”她说着说着发现木喜手里竟拎着铁锤?!
  “红小豆。”
  木喜根本不理会她,呆呆重复了一遍,边呢喃边蹲下来,抡起几十斤的铁锤就开始砸。
  “咚!咚!咚——”
  朱砂是刚调好的,苏棠存放在红泥小罐子中。随着铁锤落下,瓦罐瓢盆全碎了,殷红如血的颜料迸溅在墙壁上,像泪痕一样蜿蜒流淌,触目惊心。
  “你干什么!”
  木喜对外界还有点意识,听到呼唤,手中动作便缓缓停下来。她朝声音的方向回头,目光空洞而幽黑,脸颊上全是飞溅的“血迹”。
  苏棠倒吸一口冷气,这简直就是杀人案现场!
  门又被呼啦一声推开了,吴婶风风火火闯进来,一脸恐慌,看木喜全身都是血,手里还拎着铁锤,还以为她把苏棠杀了,差点当场晕过去。
  “吴婶,这……怎么回事!”苏棠怕木喜伤人,第一时间把吴婶拽过来,给抖如筛糠的她拍背顺了顺气,“别慌别慌,这只是颜料,不是血。”
  “哦……”吴婶稍稍平静下来,先拿了个木盆抵在跟前,防备木喜,这才哆哆嗦嗦道,“我、我也不知道,她之前还好好的,缠着我要东西吃,我这还剩点儿蘑菇瑶柱的边角料,就给她煮了碗粥……怎么吃完就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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