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就该抱住你——湛夏
时间:2019-06-20 08:46:33

  姜郁跟他杠上了:“你管我去哪儿?”
  这时候暴躁一点的男人准会气恼地把房子腾给妻子摔门走人,可席漠燃面上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样子,听不出喜怒地说:“车钥匙给你收茶几第二个抽屉里了,路上慢点,自己当心,酒店也不干净,这几天我回爸妈那边帮忙照顾奶奶,脏衣服你可以拿回来洗。”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黄昏时分天降阵雨,把地面浇得水光潋滟。
  姜郁双手缩在袖子里,拖着笨重的拉杆箱,拐弯抹角避开水洼,寻找着自己的车。
  夜深人静,轱辘的声音在阒无一人的小区里沉闷作响,她心乱如麻地想着今晚的事该如何收场。
  明天就是小年,眼看着大年三十也不远了,到时候胡新梅喊她去吃年夜饭怎么办?
  不去,她和席漠燃闹矛盾的事会被戳穿,一家人苦口婆心从中调解,就和她之前到老宅悼念一样,念经似的在她耳边唠叨,最后不得不屈服。
  去,她又要跟席漠燃搭台唱戏,明明心里计较得要命,却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扮得如胶似漆,这是她做不到的。
  冷风一吹她的脑子也清醒了,知道自己留着觊觎她的男人的联系方式做得不地道,吵架的时候不顾后果地挖苦他更是有错在先,可她恨席漠燃的讳莫如深。
  他寂静得像天际遥远的星辰,又如悬在空中清辉朗朗的皎月。
  他高不可攀,神机妙算,而她被蒙在鼓里,似蝼蚁,似尘屑,是那样卑微渺小。
  她在他身边,总能感到一种来自神明的谴责。
  也许是她清高自负吧,从一开始就不想知道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想安宁地生活在狭窄的世界,做自己故事的主角,而他则希望她能和他并肩而立。
  起初她以为他们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接触下来才发现他们是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他们站在两条不同的跑道上,他一直一厢情愿地把她往他的道上拽,最终她被判犯规,他却站在制高点上责问她为什么不守规则。
  她有时候会觉得很荒唐。
  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说不明白的。
  他可以割肉喂鹰,可以舍身饲虎,甚至可以忍受胯/下之辱,但你要是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你可真是个孬种,他可能会自刎江边。
  他总是自以为是,只有让他付出代价,他才会意识到,原来给予不是单方面的,他为你挡下了枪林弹雨,你同样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她只想让自己的付出为他所知。
  姜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箱子弄进后备箱,盖上车盖没急着走,站在车边看着万家灯火,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顾着跟难缠的客户交涉,下班的路上还在不断发语音,结果她坐反地铁,戴着耳机听不清报站,折腾到很晚才回家。
  为了和他办离婚,席漠燃专程打了申请回来,在家门口的路灯下等她。
  她远远就认出了他的背影。
  他穿着黑色大衣,背朝着她来的方向,孑然而立。
  大概等了太久没等到她,上了楼又下来。
  等到后来已经不指望她转钟前回来了,都没给她打电话问情况。
  他那时应该知道,就算打了电话她也不能马上回来。
  他不急着走,多此一举反而让她反感。
  看到他孤清挺阔的背影,姜郁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送行,这次他向她走来,温情脉脉地对她说,他忘不了。
  长了千年的铁树终于开了花,可她心灰意冷,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决心,和他擦肩而过。
  到了楼上,她的东西打包好了放在门口,他的行囊就放在其中一个整理箱上面。
  他说姜郁我们谈谈,我们还没到要离婚的地步。
  她说我也没想过我们会离婚,可你看看我,为了我们俩的事,一个月都没怎么吃东西,我怕再拖久一点会得厌食症,也不想你为我们的事忧虑,你干着那么危险的工作,是最不容分心的,咱们好聚好散,都留一条命,好好活着。
  第二天办完手续,从民政局出来,她把车开到江堤上,伤心欲绝地放声大哭,哭到路人心惊胆战地跑过来劝,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啊。
  那时她天真地以为他们分开就不会再难过了,结果在恢复单身后戒除习惯的过程中一败涂地。
  她的生活里没有他,心里却全是他。
  逛超市,结账的时候发现下意识拿了很多男士的东西,只好挑出来,抱歉地说这个不要了,买日用品习惯买双份……
  回忆了这么久,实际上她在等席漠燃追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情侣或者夫妻吵架,递台阶的时候都只递一次。
  如果他递第二次,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
  她是真不知道从家里出来能去哪,租的房已经退给房东了,她要离家出走只能住酒店。
  正规一点的酒店住一晚要好几百,年前价格贵得离谱。
  要想找一家地理位置好、环境过得去、舒适又安全的相当不易。
  她平时出差都住五星级酒店,哪知道哪家酒店符合条件?
  再说五星级酒店的房间布置得和普通酒店差不多,只不过基本配置比较齐全,大多只是为了应付评定,空有场馆却不开放,想开个标间,没有一千人民币一晚上都呆不了。
  姜郁琢磨了半天,心想还是别心疼钱了,是他把她气跑的,回头当然得找他报销。
  就在她准备走的时候席漠燃终于来了。
  他说酒店不干净本意是想让她有所顾虑,结果她听岔了,真把门一推,拎着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的时候牛气哄哄,把他的皮鞋踢得东一只西一只,边走边踢,踢到走廊里,跟踢球似的一脚踢老远。
  他压根没想起来鞋柜里还有那么多双鞋,黑着脸,穿着一双深蓝色的袜子去捡鞋。
  他就这么对着过道里的摄像头把鞋捡回来,跟上去,左边的电梯已经下去了。
  他乘右边的电梯下楼,谁知道她走的是消防通道,他围着整栋楼绕了一圈都没找到她,又跑到隔壁房头,也没见着人影,于是想着来她车常停放的位置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没走。
  他面沉如水地拉开车门,凑过去解开安全带,一把把她揪出来,摔上门,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他也不堵着车门,目光冷冽地看着她,命令的语气像极了监控视频里抢银行的劫匪:“拿钥匙把后备箱打开,自己把行李拎出来。”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姜郁愕然望着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磁带里高亢粗犷的播音腔男声,正深情朗诵着高尔基的《海燕》: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钥匙还插在方向盘下面,她面沉如水地打开车门,弯腰把钥匙抽出来,塞到他手里,扔下一句:“你拿。”
  说完径直往家走,高跟鞋“哒哒”敲着地面,留下一抹清丽的背影。
  哪位大哲人说的“女人心海底针”?
  可不就是这样。
  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任你怎么哄都不肯听,等挑起火,她又不跟你对峙了,收起坚船利炮换成一杆小鸟枪,打一枪换一个位置,出击之后迅速消失,枪枪不痛不痒,磨得你无计可施。
  等他把她的行李弄上楼,姜郁已经在浴室冲澡了。
  她不洗头洗得很快,十分钟解决,出来不理他也不动行李,爬上床倒头就睡,跟他划“三八线”,以两个枕头中间的空隙为界,互不侵犯,谁越线谁孤独终老。
  席漠燃完全不记得上回这么生气是什么时候了。
  孤独终老?
  谁输可不都是折磨他嘛。
  他是有错,为了弥补他的错,恨不得抛下所有事来陪她,现在连不高兴都不可以了。
  还真当他欠她什么哪?
  跟她解释过八百遍了,他跟那姑娘没关系,那是他的职责和使命。
  就因为是女的,所以他得见死不救?
  她要是对他有信心,至于听人说两句就把自己弄得那么伤心吗?
  在她眼里,他的心没有偏向她那边就是长歪了,那让他的心偏着长也行,他受着,自始至终站在她这边,可她不能得理不饶人,把人家逼得背井离乡啊。
  人家的爹是什么身份,即便知道是那姑娘欲擒故纵的伎俩,她这么不知轻重地一闹,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要不是他帮她兜着,现在在异乡漂泊的人就该是她了。
  当初她托他战友帮忙他为什么生气。
  家里暖气漏了,那是物业的责任,物业办事效率不高,等几天行不行?
  楼下的天天来敲门无非欺负她家里没男人,知道是来找麻烦的也不躲。
  冻成那样了都不知道搬去暖和的地方,不好意思打扰娘家人就罢了,跟他爸他妈说一声,能不给她找地方住吗?
  他忙,他妈又不忙,人家跟你非亲非故的,有家有室,婆媳关系再难言总比麻烦外人强,何况他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说到底是拿自己当外人。
  你找人家帮忙解决,是快了,他的面子往哪儿搁?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他不中用,让人看笑话吗?
  家里就她一个人,她爬梯子干嘛,好好的黄花闺女,真摔残了谁照顾。
  他要是打算在部队干个十年八年,她这不是放火烧他后院吗?
  这些他都不计较,让他生气的是,她为什么什么委屈都不和他说,为什么她的境况他得从别人那儿知道?
  要不是别人顺口提起说你媳妇前阵子找我帮了个忙,他都不知道她遇到过什么困难。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要用一辈子来后悔,这对他公平吗?
  他爹、他妈、他奶奶,都觉得他们离婚是他的错,他没解释也没抱怨,默不作声把责任扛了下来。
  前途不管了,军衔也不要了,她想让他回来他就回来,想让他倒追他就倒追,这样她还是觉得他对她不好。
  他做到这个份上,对她还不够好吗?
  他在气头上,把话说得很不留情面:“你要是顾不好自己就别替我操心,也不要你牵肠挂肚,我没了你可以改嫁,家底赔光了钱也不用你还。这个家你爱住不住,你要没把这当你的家,去哪我都不管。”
  姜郁背对着他,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她现在也能很理智地和他说话了,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轻缓地对他说:“席漠燃,你给了我很多没见过、也没拥有过的东西,我得感谢你,可你为我下了多少功夫,我就得用多少心意去报答,这让我感到疲倦。我为我的笨拙感到羞愧,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是我惦记着,是你过不去。我难过不是因为觉得你对我有所亏欠,而是因为我们彼此为对方着想的点戳不到对方心坎上,反倒是你因为我难过才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你不是因为爱我才来追我的,是因为责任。我嫁给了你,成为了你的妻子,也不想再折腾了。这里是我的家,离了家我哪也去不了,但我求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片真心,哪怕它对你并无裨益。”
  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可以是出于责任,那责任之初呢?千万个女孩里,怎么偏就一眼挑中了她?
  他知道今天话说重了,但他是真的着急啊,看着她把精力和感情浪费在多余的事上,把自己弄得那么痛苦,没有必要不是吗?
  他不说话,姜郁不由屏住呼吸,静静等了许久,不由灰心地说:“你也不用对我好,反正最终都会把账一笔一笔算到我头上。我不想让亲近的人清楚记录我的罪行,也不想让你记住我哪里不好,也许我们保持距离,我就没有这么顽劣不堪了,你放过我成吗?”
  席漠燃问她:“为什么你非要揣度我的心思呢,这样能不累吗?你说你不够完美,为什么对我要求这么严格?你不喜欢我看轻你,又为什么要针对我呢?姜郁,自卑的是你,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永远走不出困境。如果不是牵挂着我,你能大放异彩,那你就大放异彩啊,有必要把自己弄得像苦行僧一样吗?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舍己为人的这份高尚。我是真不想再跟你讲道理了,但是你自己要讲道理好吗?不要总想着让我怎么样,也别想着能为我做什么,你要是能把自己顾好,我能省下九成精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我真没怪过你。”
  ——
  女人天生敏感细腻,容易受到情绪影响,姜郁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提前告了假,讨了一个月的时间休整。
  苏清淼问了她原因,但没有追问。
  那天过后,姜郁对席漠燃非常失望。
  他明察秋毫,见微知著,偏偏不懂你难以开口的暗示,察觉不到你的异常,只会咄咄逼人地盘问。
  他开着全知视角,指责你隐瞒不报,却万事自己做决定,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件事落在你头上,你不能解决。
  你把事情解决了,他又会觉得方式不对。根本不会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以你当时的心情,为什么不愿意选择他眼中那条正确的路。
  他铁骨铮铮,也希望你遗世独立,你对他施予的情意,他只当是儿女情长,明明知道却不领情,那她为什么要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争吵不能解决的问题,沟通也未能解决,那就冷战啊。
  他闯入她的世界,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反而责备她咸操萝卜淡操心,真是得了便宜还卖得一手好乖呢。
  节前席漠燃白天去父母那边照顾奶奶,晚上回来给她暖床,她没搬出去,但见面拿他当空气。
  休假她也没闲着,倒没出远门,找了个老师学插花,中午她给自己做饭,买鲍鱼,买海参,想吃什么吃什么,下午喝茶看书晒太阳,下雨天不出门,就把新入手的小钢炮拿出来,拉上家里所有窗帘,什么也不干,敷一张面膜,窝在软垫里悠然听歌。
  就这样僵持到除夕,席漠燃终于忍不住,豁开面子跟她说:“陪我回家过年吧。”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啊!疼!”
  “我都没使劲。”
  “没使劲也疼!”
  “那我轻点好不好?”
  “真轻了吗?为什么我觉得和刚才没差别?”
  “没差别?那现在呢?”
  “啊——”
  姜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怒目圆瞪,眼里的血丝一条又一条,“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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