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么说,他心里不高兴。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心急,他召集各路人马总要时间,他又不是山呼万岁的皇帝,一道圣旨就能把人叫到身边。
他要想实现心目中勾画的宏伟蓝图,至少要两个五年。
奶奶的身体在同龄老人里算好的了,这次治好了不但生活能够自理,还能做点腊肉香肠,只不过差个人看着,免得哪天在家晕倒,十天半个月都没人发现。
老太太每天八点不到就睡了,能耽误他们什么呢?
不过是在二十四小时里抽两分钟,给老太太测个血压,吃饭的时候多副碗筷。
他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姜郁就问:“你觉得照顾奶奶这么轻松,那把这么轻松的事交给爸妈不行吗?不是我自私自利嫌弃奶奶,是你这么安排到底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孝心还是真的为奶奶好?你我忙工作的时候都不在家,你让奶奶和爸妈住一块,妈至少能跟奶奶讲两句话,到时候你回家奶奶都睡了,不会觉得寂寞吗?”
家长里短他不懂,不跟媳妇争:“听你的。”
一件事,胡新梅跟席漠燃商量,席漠燃跟姜郁商量。
三个人,一人一个想法,谁说了都不算。
老太太清醒着,听了他们的想法,答应搬去别墅,出院的时候上了车,让儿子儿媳下去,把席漠燃和姜郁叫到跟前来,左手抓着孙子,右手抓着孙媳,俩手合到一起。
她们搞艺术的人思想前卫,多大年纪都时髦,观念很是开放:“新梅是个操心的命,管家里的事管惯了,你们要体谅她,但日子终归是你们自己过,听不得别人的。”
老太太看看席漠燃,目光矍铄:“漠燃,你向来有主意,可不能自视甚高,须明白一叶障目不见群山的道理,因为欲望冲动做为难免会坏大局。你们年轻人该要个大房子,今后赚了闲钱自己买,也就是新梅心疼你,你事业没做起来,住着你爹花钱买的房,讲什么孝顺?”
老太太又看看姜郁:“还有你,当初看你没了孩子没忍心说你。你究竟是为什么想要孩子,新梅催你你就生,还是觉得我老太太活不了几年了?新梅二十一岁就嫁到席家了,二十八岁才生了漠燃这小子。你啊,风风火火的性子,凭着股冲劲雷厉风行,暂且占了上风,可那么长的人生,再冲能冲到哪儿去呢?剩下的日子岂不是索然无味了。”
说完这话,老太太观察了一番他们的表情,对着两人道:“你们夫妻的性格,一个沉稳过头,以致老气横秋,一个急躁冒进,以致容易退缩,多体会体会对方的感受,这样才能互补,一方不情不愿地让叫忍让,双方心甘情愿地让叫相敬如宾。我和你们爷爷同甘共苦六十年,他走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怕的不是伶仃孤苦,而是没有他的陪伴了。”
姜郁一听到老太太提到老爷子就觉得心酸。
席漠燃也神情凝重,他知道爷爷奶奶的感情有多深。
那天姜郁在灵堂给爷爷烧纸,他在楼上整理爷爷的遗物,老太太进来问他收拾好没有,面上完全看不出哭过。
他说收拾好了,合上箱子退了出去,走到半路想起手机忘拿了,折回去正撞见奶奶小心翼翼地抚着箱子叫爷爷的名字。
席漠燃主动和姜郁十指交握,叫老太太放心:“我会照顾好姜郁的。”
老太太看向姜郁,抬抬下巴:“你呢?”
姜郁答:“我没问题。”
老太太展开笑颜,理了理衣裳:“叫他俩过来吧。”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然而就在老太太悉心叮嘱不久,两人爆发了复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那个鄢赫楚加了她的微信,约了她几次都被她找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她当时说一起吃饭只是客气话,交际场上没人会当真,可鄢赫楚真的当真了,或者说他知道,故意当了真。
原本她连微信都不想给,鄢赫楚软磨硬泡,又堂堂正正优雅得体,她不好驳面子,于是还是加了他。
姜郁冷了他几天,鄢赫楚也消停了几天,她都以为这事过去了的时候,鄢赫楚突然给她发了一串表白。
大概意思是当初联谊的时候就被她的长相惊艳了,但是碍于和她室友在了一起,不好唐突,直到毕业都没好意思开口,事隔经年再度动心,听说她早早离了婚,想再续前缘。
她让席漠燃帮她填个税APP里的资料,他一条信息发过来,被席漠燃看到了。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快过年了,怕被家里人催婚,想随便找个人带回家堵长辈的嘴。
什么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为之迷醉,神魂颠倒,都是鬼扯。
席漠燃问她可以回吗,见她点头,回了一句以证身份。
很快鄢赫楚的消息回过来了,不以为意地说“骗我”,语气很是暧昧。
席漠燃瞬间脸色铁青。
发生这种事,姜郁肯定要和对方解释清楚,一来一回聊了五分钟。
五分钟一到,席漠燃起了身,向卧室走去。
姜郁急了,丢了手机跟上去:“你生气了。”
席漠燃不咸不淡地说:“我没有。”
姜郁绕到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笃定地判断:“你就是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吗?”席漠燃的语气冷冰冰的,“你跟他有工作来往吗,为什么要加他的微信?”
姜郁觉得他不可理喻:“我加他之前也不知道他心里是这样想的,难道我要自作多情地以为所有加我微信的男人都对我有所企图吗?那我微信里那么多男同事,我和他们都有一腿?”
席漠燃冷笑:“那么多?”
姜郁看着他笑,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的面色平静得吓人,眼里却似燃着烈火:“你不是说你没朋友吗?你不是说令人畏惧比令人敬服方便得多吗?”
姜郁理直气壮地反驳:“说不定他瞎,给海狄投钱呢?我为什么要因为私人原因跟他撕破脸?原本我可以当做没看见的,为了哄你开心让你回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席漠燃怒意蓬勃:“该澄清的事到你这变成了施舍,你反而觉得我不讲理。你就这么怕人家知道你已婚了?”
姜郁觉得他这完全是在强词夺理,不能置信地望着他:“我有说我怕别人知道我已婚吗?你以为离过婚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难道我还得拿着大喇叭昭告天下逢人便说?我疯了吗?”
终究还是戳到彼此最痛的伤疤了,席漠燃沉痛道:“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如果我没有娶你,你会有很多追求者是吗?你觉得三番五次骚扰你的是什么好人?”
姜郁原本只是想说她有自己的考量,不会轻易上钩,现在从他的语气里找到了一丝贬低和嘲讽,也横生出怒意来,口不择言道:“他再怎么样也是跟我一个学校毕业的,有令人羡慕的文凭,拿着一两百万的高薪,踏踏实实地工作。你呢?如果你的父亲不是席振群,你敢像今天这样孤注一掷吗?说到底,你不过是因为脆弱的自尊心才会这么激动。”
他犯得着跟别人比吗?她是他的妻子,又不是别人的。
如果他的父亲不是席振群他还会赌吗?除了这房子是席振群借给他的,他当兵后花过家里一分钱吗?
是,他军校毕业,所有专业没一个对口,可他是为谁回来的?
她字字句句都往他心窝上戳,席漠燃受到的不止是伤害,还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他听了很难过:“姜郁,要不是我爱你,你今天说完这些话,我今后都不会再理你了。”
成人的世界里是没有宣告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感情淡了就是淡了,人离开了就是离开了。
席漠燃像个受伤的孩子。
姜郁瞬间心如刀绞。
那不是她想说的话啊,她一直都是支持他的,怎么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说出了这么难听的话呢?
她挫败极了,红了眼眶。
席漠燃见她哭又心疼。
他能不知道她和那个男人没关系吗?
他是怕她处理不好,让对方缠上。
她却一心以为只要不中陷阱就不要紧,把自己搭进去才明白吃了亏。
说到底是他不好,让她没有安全感。
他转身打开笔记本给她看手里的股票,诚恳地说:“钱在这呢,全提出来大概两千万,你看看。”
他以前从不把真实的水平显摆给人看,那样会让他觉得失去了底牌,但他对她是无所保留的。
可姜郁别开眼不看。
席漠燃合上笔记本丢到一边,把她抱在腿上问:“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啊?”
对待女孩子,你让着她,得不动声色地让,挑明了,退一万步她也不会开心。
她是贪图钱财才和他在一起的吗?她是怕他登高跌重一蹶不振啊。
他现在这样和以前在枪林弹雨里闯荡有什么区别?
她看着他在天上走钢丝,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哪里还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他踏踏实实,平平安安,旁的什么也不图。 他现在这是恶心谁呢?
这是拿两千万票子往她脸上砸啊。
他瞧不起她,瞧不起她周围的人,为什么还要娶她呢?
她都说不怪他了,是他非要追上来挽留她,她削足适履忍痛一试,为什么到头来,倒成她的错了呢?
眼泪滴在手背上,她不擦也不忍着,恍惚发着呆。
席漠燃看着难受极了,掰过她的脸问:“姜郁,你为什么哭啊?”
姜郁气管细,让他这么一掰,被微弱的哽咽呛到,咳嗽起来,顺势从他腿上滑下去蹲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席漠燃扶她起来,她不起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头不小心磕在门板侧面,席漠燃连忙揉她的头。
姜郁不想和他吵架,也不知道如果和他心平气和地聊能聊什么,阖上双眼,喑哑地对他说:“席漠燃,你别管我好不好,让我自己静静。”
席漠燃不敢说话,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又让她多想,可同样不敢让她一个人呆着,于是说:“那你坐上来,别坐地上。”
姜郁起身坐在了离他一米远的另一头,陷入沉默。
席漠燃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她塞满了乱麻的大脑变成一片空白。她想让他不要盯着自己,又懒得开口,欲说还休地重复了几个来回,终于归于平静。
她知道她错了,可他为什么非要摁着她头逼她认错呢?
从前他就喜欢教她说话做事,戳在她心坎上的让她感到一种被拆穿的羞耻,不能苟同的又让她感受到被曲解的愤懑,久而久之变成了叛逆。
后来他不教她了,她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头破血流,回头却发现他一直在身后。
他看着她,想让她亲口求他伸出援手,可她一扭脖子又向南墙冲去,一次又一次。
终于有一天墙破了,她兴高采烈地回头,却发现他不在了。
她眼神失落,成功的喜悦一扫而光,这时一抬头,却发现他站在墙对面,手里拿着锥和凿。
原来是他心疼她,把墙敲出了一道裂缝。
那一刻她受到挫败和打击,甚至比永远撞不破南墙还要多。
可当她冷静下来好好回忆,最初想撞南墙,只不过是不想听他教训罢了。
别的人,谁说她不好她都不会在意,可只要他说她不好,她会觉得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好。
所有的开心都会化为泡影。
她只要那么一点点开心就满足了,可他却要残忍地夺走,只为了证明,他是对的。
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席漠燃的怒火也散尽了。
他亲昵靠近,把她堵在死角,不容逃避地追问:“能做的我都为你做了,可是姜郁,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姜郁吐息深重,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想让你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一个体贴入微的好丈夫,不需要成就什么宏图大业,不需要有很高尚的人生理想,好好接手家里的公司,不要为了超越父亲寻找刺激和挑战。但我觉得你做不到,你一定会认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枯燥乏味,也抹不开脸面接受家里的帮扶。其实开枝散叶也很好,为什么你非要自己栽一棵苗呢?”
席振群送给他的婚房他都住下了,有什么抹不开的?
那是他亲爹,那么大一棵摇钱树他不傍住,为啥想不开非得避着?
席漠燃本着化干戈为玉帛的心跟她解释清楚:“我就是要开枝散叶,现在不是正探路呢吗?我跟蔺楠合伙做生意是我爸同意的,成得了就拨款入股,成不了就另谋他路。集团现在已经是这个行业的中流砥柱了,上限难以突破,不如开辟新路。因为是之前没有接触过领域,相当于重新开始,需要招兵买马,从长计议,足够我施展抱负了,我有什么理由逞英雄吗?”
姜郁若有所思地问:“那我上回说银行不贷给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说再不济也能去工地搬砖呢?”
怪不得她当时忧心忡忡,原来是因为这个,席漠燃无辜地笑起来:“你当真了。”
看着他眼尾浅浅的鱼尾纹,姜郁瞬间觉得自己蠢爆了,用力把他推开,往外面走。
席漠燃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不迭从身后抱住她:“姜郁。”
“别碰我!”
姜郁气疯了。
她好心好意给他出主意,他什么都知道,却在一边冷静旁观,居然好意思问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她想把他的心挖出来,切成八瓣儿!
她被他圈着难以移动半步,怒气冲冲地回头质问:“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看我替你着急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好玩儿吗?我问你,好玩儿吗?”
席漠燃避而不答:“你冷静点好吗?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冷若冰霜看着他:“放手。”
席漠燃拿她没辙,只得松开。
姜郁从柜子里拎出箱包来,拉开拉链,不讲章法地往里塞衣服。
外套太大了,她就扔床上,等捡好换洗的内衣内裤搂着走。
席漠燃趁她取衣服,把行李箱拽到一边,挡在她面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郁直起腰,咄咄逼人地说:“我要和你分居。”
席漠燃皱眉:“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