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末的最后一班地铁/想乘风去你心里——蓝色的奥斯汀
时间:2019-07-10 10:21:16

  他笑一笑说:“全年级二百来号男生,大概有一百号暗恋你,你能有什么感觉?”
  她颇觉得遗憾:“可是只有你一个敢扑上来亲了我。”
  他说:“那天看见你站在早晨的太阳底下,穿着一身白裙子,一尘不染的白皮鞋,头上戴着银色的发卡,活脱脱一个闪闪发光的公主,却为了我,一脸较真地和人为两毛钱讨价还价,我就想,我不放弃,我这一辈子绝不会只卖几株油菜。有朝一日,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十年过去,物是人非。如今那条卖菜的街还在,那两百号男生大概有一百号已经娶妻生子。正如他所言,他实现了华丽的转身,可以给任何人最好的生活。而她,十年俗世里兵荒马乱,早已满面烟火尘灰色,成了那个需要为两毛钱斤斤计较的人。
 
  第6章 若我会见你,事隔经年(1)
 
  没几天老板郑贺把小雪叫到办公室:“公司找了个投资人,你一定听说了。资金最快下个月就能到账,不过怀远说想先了解一下公司近三年来的运营状况,你整理一下给他发个邮件。我会把他的联系方法发给你。”
  她心里不免咯登了一下。不是说搏美人一笑吗?那还看什么账本?
  不知是不是她发愣的表情太过明显,郑贺停了停说:“我知道月底你忙,小雪,幸苦你了。”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会,年终结算报告都是现成的。”
  郑贺站起身来,温言说:“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脸都瘦了一圈。是不是最近太忙太累?”
  她忙说:“没有没有,天气有点热,食欲不佳而已。”说完马上仓惶退出来。
  下午她整理出几个文件,发去郑贺提供的电邮,郑贺也在抄送栏上,她自然没别的废话,只是在署名时犹豫了一阵。要不干脆不署名,做无名氏?怎么看怎么怪。要不写“厉会计”?将来要是见面岂不是更显得心虚?考虑再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堂堂正正写上“厉晓雪”三个字,眼睛一闭发出去。反正同名同姓的人也是有的。
  晚上陪明殊回他父母家天伦之乐,明殊一路上兀自嘀咕:“你说要是B套餐的话,那总得有个更牛X的男人出来拯救你,把初恋杀得片甲不留。会是谁?难道是你们公司那个郑和郑公公?”
  她饱含激情地干笑:“我还能指望谁?当然是你。宋明殊,你千万不能抛弃我。”
  明殊抱头逃开:“压力山大!厉晓雪,你别过来!”
  他们闹作一团进了门,正好让明殊父母看到他们貌似恩爱的样子。
  其实小雪挺喜欢上明殊家吃饭。明殊父母早年从四川迁到H市,宋妈妈做得一手正宗的川菜,香辣可口。只是明殊的父亲爱在饭桌上教训儿子,说来说去万变不离其宗:玩儿什么乐队,不务正业,赶紧找份稳定的工作,成家立业。
  宋妈妈在一边劝架:“吃完饭再说,你看小雪也难得来一趟……”
  “砰”地一声,明殊父亲把饭碗重重撂在桌上。眼看谈判就要破裂,明殊在饭桌对面向她投来求救信号。
  其实之所以来吃饭,是因为明殊最近得到一个上电视参加某歌唱比赛的机会,到时候他在电视里露面,家里估计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她只好放下碗里的水煮牛肉,一脸挚诚地说:“叔叔您别生气,明殊是有责任感的人。我想支持他现阶段为理想努力,成家立业不着急……”她咬牙汗了一汗:“反正我又不去别的地方。”
  明殊父亲抿紧了嘴不说话,宋妈妈轻轻握住她的手,有老泪纵横的趋势。明殊在对面朝她咧嘴笑,她恨不能一脚把他的笑脸踩烂。可是对着二老,她只好万分惭愧地低头。水煮牛肉,先把水煮牛肉吃完了再说……
  第二天又是波澜起伏的一天。上班前小雪去了一趟银行,赶上排长队,回到办公室已经将近十一点。还没坐稳,格子间那头的小李慌慌张张走过来,一见她就说:“人都走了你才来!”
  她茫然:“谁?”
  小李说:“那个孟怀远啊!老板带他过来和大家打招呼。”
  她“哦”了一声,淡淡问:“什么样?”
  小李显然还心潮澎湃:“啧,英气逼人,那么年轻就那么有钱,便宜了郑爽。”小雪暗暗笑笑,心里委实庆幸又躲过了一劫。小李却为她惋惜:“围观帅锅这种好事你怎么就没赶上泥?老板特意带他到你格子里来,说介绍你们认识,将来有财务上面的问题可以直接找你。”
  “到这儿?”她愣了愣。她桌子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她和母亲的大幅合影,早知道该先藏起来。
  “就是啊,”小李说,“还站在你桌子前聊了一会儿。”
  她不禁苦恼地抚额。那就是说照片十之八/九是看见了。她有不祥的预感,立刻打开电脑登陆邮箱,果然有孟怀远的邮件,回复她昨天的邮件,发信时间在十分钟前。
  邮件只有两个字:“谢谢”,没有更多半句话。她对着电脑屏幕默了默,半晌才想到,也好,这是不是说明他不过只是来打酱油的?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多大的冤仇也该烟消云散了。
  可是这大概是她的一厢情愿,孟怀远不像是个善于原谅的人。
  周末小雪和明殊一同去郊区的疗养院看望小雪的妈妈,到了才发现妈妈被打了镇静剂,昏睡在床上。护士说:“她好久没这么激动了,刚刚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不知哪里捡了碎瓷片,我一个没注意差点让她划开手腕,医生只好给她打了针。”
  母亲的躁郁症在小雪回国那一年发病,至今多年,最严重的时候幻听妄想,常常说,小雪,你爸爸在窗外叫我,然后想从二楼窗口纵身而出。更多的时候是抑郁,连续几天不说话,在浴室里一坐几个小时,好几次差点自杀成功。小雪没办法一边上班一边照顾母亲,只好把她送到疗养院。
  药物作用下,妈妈的情绪变得和缓些,只是常常坐在那里发呆。记得明殊第一次来疗养院,她还和他聊天:“你是小雪的男朋友?”
  明殊笑:“算是吧。”
  她煞有介事地问:“你很有钱吧?”
  明殊尴尬地咳嗽,母亲倒一脸坦然:“不用不好意思。追我们小雪的人排队排到城墙外,她只喜欢有钱的。”说罢她又皱眉:“你怎么不穿西装?”
  可怜明殊自那以后,每次来都得把自己塞进那套小一号的西装里。
  妈妈睡到日暮西山才悠悠醒转。小雪那时候坐在床边上打瞌睡,手支着头没撑住,差点一头撞在桌角上,幸好明殊眼疾手快托住她的头。
  明殊翻白眼要骂她,妈妈却在这时候醒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叫了一声“妈”,才看见母亲眼里泪光闪动。她想伸手去扯纸巾,妈妈只是抓着她不放,半天才说:“小雪,那个人找到了吗?”
  她无奈回身安慰妈妈:“正在找,很快就找到了。”
  妈妈的眼泪哗啦啦滴在她手背上:“要快点。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把钱要回来,要不然就来不及了。工人要冲进来了,要快点……”
  她知道妈妈又开始胡思乱想,只好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DVD碟片,转移她的注意力:“看,我给您带韩剧来了,最新的哦,兄妹恋,妹妹还是个瞎子。”
  “哦,瞎子啊?好。”妈妈这才破涕为笑,笑得像个孩子。
  探视时间晚上八点结束。小雪和明殊陪母亲吃过晚饭,才走出病房。
  下午那个护士追到走廊上:“上午有个年轻人来看你妈,一走你妈妈就发病了,弄得大家手忙脚乱,害得我差点儿都忘了。”她伸手交给小雪一个信封,神神秘秘地说:“上午那人拿给你妈的。你妈扔在垃圾筒里,我趁她不注意捡回来了。不知那人是不是你妈妈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人’?”
  她勉强笑说:“应该不是的。”护士“哦”了一声,才失望地走开了。
  走廊里的灯光如昼,身边不断有病患擦肩而过,拖鞋踩在光滑的水泥地上辟辟啪啪地响。她定了定神,看手里的这个信封。很平常的一个白信封,已经有些泛黄,边缘卷起了毛边,像年代久远的东西。
  明殊一把扯掉领带,好奇地探过头来:“是啥?不会是遗书吧?”
  她认得这个信封,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什么。许多年前,她在阿远家的饭桌上见过这个信封,所以只好对着明殊苦笑:“你说初恋不是来重修旧好就是来报仇雪恨。宋明殊,没准你是对的。”
 
  第7章 若我会见你,事隔经年 (2)
 
  细数和阿远在一起的日子,不过三百来天,人生中短暂的风景,那时候他们却都一门心思地认为,那是一生一世的大事。
  既然明确了关系,菜场自然是不能再去了,毕竟高三早恋是会被班主任叫去小黑屋里训话的,小雪在阿远的菜摊前转悠了这些日子还没被邻居看见,本来就是个奇迹。
  在梧桐树下的林荫道上,或者单杠器械后面的矮墙深处,擦肩而过交换一个眼神,或者放学后分手前悄悄偷一个吻,几乎是他们恋爱的全部。
  不知别人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反正小雪只觉得时间不够,想要争分夺秒地和阿远在一起。菜场不能去了,她中意的家务从买菜变成了倒垃圾,还专拣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妈妈在客厅里入神地看情感大戏,她就伸着懒腰从客厅中央穿过:“作业好难,我去外面倒垃圾,顺便透透气。”
  阿远会在楼下等她,风雨无阻。通常他从装修工程的夜班回来,天晴时在楼下大树底下的阴影里,天雨时在他们初见面时躲过雨的屋檐下。有时候她在楼下转几圈也找不见他,而他突然从不知哪个黑暗角落里转出来,她吓得刚想大叫,他火热的手掌捂住她的嘴。她回头很是恼火,可是一瞬间又跌进他怀里,抬头对上他乌黑闪亮的瞳孔,在月光折射下笑容满溢。
  这时候她早忘了恼火。她甚至有些明白飞蛾扑火时的心情,正如她自己,好像一团无休止的火焰,毫无保留地燃烧。
  最疯狂的一次是她爸爸带着她妈妈去香港血拼,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阿远在通宵营业的麦当劳上夜班,她背著书包偷偷跑去探班。十一点的街头人烟稀少,她一拉开门,一个胖胖的小伙子用欢脱的声音叫:“欢迎光临。”她上去问:“阿远,啊,不是,孟怀远在不在?”
  他在后面炸薯条,出来一看,略略一惊,然后真的生气了,冷冷问:“你来干嘛?”
  幸好她早有预谋,举起手里的书包:“作业做不出来,求辅导。”然后腆着脸朝他笑,“别赶我,都半夜了,除非你送我回家,我可不敢一个人走。”
  他的神色转为无奈。柜台后的胖子兀自张着嘴看得目瞪口呆,用手肘捅阿远:“孟怀远,你女朋友很正!”
  阿远“嗖嗖”扔出去两把眼刀子,胖子终于闭上了嘴。而他迅速低头转身,可是她还是看见了,他眼底一闪即逝的暖暖笑意。
  麦当劳地处闹市,对门是一家著名的夜店,所以过了午夜竟然还不断有人推门而入。小雪买了一杯热巧克力,在角落的桌子埋头做题,做着做着眼皮开始打架。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趴在桌上沉沉睡着,可是趴着睡当然不踏实,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醒着。
  半梦半醒间,有人把什么盖在她肩头,然后温柔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即使在梦里,她也知道肩头的重量是阿远的外套,因为她能闻见他的味道。
  她梦到初次见到阿远的情形,她在大雨中匆匆跑回来,他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掌接屋檐上滴下的水珠,抬头望瓢泼大雨,百无聊赖地等她。
  她忍不住在梦里笑出声来。就这样,一整夜,能在同一个屋檐下,真是件美好的事。
  十二月一股冷空气骤然南下,冬天不期而至。
  那年的平安夜是创记录的寒冷夜晚。高三课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有了放松的借口,原来班里的几个好朋友在陈思阳的纠集下,打算去游乐园的午夜场。陈思阳打电话给小雪,问她要不要同去。小雪本来想说不去,无奈张琦珊正好坐在她身边怨念地纠着眉头,她只好说:“那我和张琦珊一起来。”
  下午第二节课一下课她就跑到她和阿远的固定接头地点。单双杠等器械的后面,梧桐树的树干和小矮墙正好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外面看不见,阿远就在那里等她。
  她跟他报备:“陈思阳和一大群人约我晚上一起去游乐园的夜场,我答应和张琦珊一起去。”
  阿远低头敛着眉,只“嗯”了一声,低声说:“装修队有任务,我晚上得工作,你去吧。”他顿了顿才又说:“路上当心点。”
  她指天保证:“没问题,总有男生会送我到家吧。”
  天气十分冷,她穿着羽绒服戴着帽子手套尚且冻得牙齿打颤,阿远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冬衣,既没帽子也没围巾,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等了她一会儿,头发上结了一层薄霜。她抓起他的双手,捂在她的毛线手套中央使劲呵热气:“晚上别等我了,天太冷,等我回家怕是午夜之后了。”
  这回他没说话,只是低下眼。
  冬天的操场上人迹罕至,偏偏这时候有几个人影从远处晃过来。小雪慌张地往外张望了一番说:“我先走了,你等会儿再出来。”
  她转身要走,又被他一把拉回来。他低头看她良久,手臂紧紧圈在她臃肿的腰上。她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话,结果他只是收紧手臂把她按在胸口上,轻声说了句:“圣诞快乐。”
  直到踏进人声喧哗光怪陆离的游乐场,她还在想他那句“圣诞快乐”,和他脸上淡淡的黯然。
  “厉晓雪!海盗船!快点儿!”前面的张琦珊喊她。平时快人快语的张琦珊今天一反常态穿了身淑女的呢子短裙加长筒靴,可是还是个急性子。
  为了海盗船他们这群人已经排了长队,现在终于轮到,所有人都迫不及待。
  只有陈思阳不着急,整晚都不远不近地跟在小雪的身边。上了船小雪想把张琦珊拉到陈思阳身边,可不知怎么一来变成她坐在了最靠船沿的一个位置,而陈思阳又坐在她旁边。
  海盗船缓缓晃动起来,慢慢由徐转疾,隔壁的旋转木马降至脚下,远处的摩天轮也降至脚下,过山车在身侧呼啸而过,所有人惊叫着被抛向空中,尤以前排的张琦珊叫得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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