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未婚夫射杀之后——风储黛
时间:2019-08-29 08:29:14

  卫邕对此人也是青眼有加,想李翦出身草莽,随后太子提拔,但能一路高升,气魄不凡,能抗击匈奴之人,岂会泛泛之辈?何况他相貌堂堂,气概干云,卫邕在朝堂上的蝇营狗苟之阴私见得太多了,对眼前之人反倒愈发敬重,颇生亲近之心。
  二人客套几句,便一道入了城。
  入城门之后,卫邕知李翦此来述职,待都城待不下两月,又要离去,言谈之间隐有怅然意味。
  李翦听出了他心思,二人阔步而行,不自觉已甩出身后诸人一射之地,他沉声压低喉嗓,说道:“李翦回洛阳,不能久住,确有一桩心愿,期卫大司马应允。如肯玉成,李翦一世铭记厚恩,不敢或忘。”
  听他说得郑重,卫邕不觉惊奇,“还有何事,值得将军如此相求?”
  李翦顿了步,朝身后紧跟随的黑甲衣裨将一挥手,他们皆老实不动了。
  卫邕愈发惊奇于他的凝持肃容。
  李翦侧过了身,朝着卫邕一字一字诚恳说道:“不瞒司马大人,下官李翦,对司马府卫二娘子,倾慕已久。”
  此话一出,卫邕怔然。
  李翦垂目,失笑说道:“李某盼得她垂青多年,无奈佳人远嫁幽州,李某的心思虽炽如烈焰,也只得暗自压下。这数年,亦自知身份低微,从不敢露面于卫大人前。如今,李某听闻卫二娘子已与幽州崔九郎和离,此回洛阳述职,只能耽搁不过二月,怕事急仓促,只好一回来,便迫不及待对司马大人禀明心迹。”
  他这番恳切之语,长篇大论说完,卫邕仿佛才从梦中恢复。
  倘使没有二女儿拿着剪刀到他寝屋里闹那一场,凭着李翦的英雄才干,他诚意相求,他岂会不允?
  “此事——”
  卫邕面露为难。
  李翦望着他,心已渐渐沉了下去。
  卫邕停顿良久之后,说道:“面见陛下为紧,李将军尚要在洛阳盘桓两月,容后我请李将军赏光喝酒,再议不迟。”
  他没有一开口便立即回绝,已是大出李翦预料,可见并非无望。李翦敛了唇角,低笑道:“也可,卫大司马相邀,此约岂敢不赴。”
  *
  黑家军在将军入城之后,就地从容有序地散开,汇入宫墙之外。
  城门楼上风大,卫绾被吹迷了双眼,将幕篱取来重又戴上,与常百草要下楼去。
  这时有一着玄衣小厮脚步匆匆朝她们本来,此时楼上除了卫队,只有她们两个女眷,卫绾停下来脚步,见那小厮打扮,便知是太子身边的人。
  这段时日,太子常歇在外室院中,闹得名声很是不堪,帝心很是不喜,卫绾想或许再过不久,陛下必要龙颜大怒了。但这小厮却不是受太子之命前来的,“卫小娘子,奴奉高将军之命,有一封信要递给卫小娘子。”
  “车骑将军?”卫绾面露茫然,心脏骤然发起抖来。
  “正是。”
  卫绾困惑地接过那信纸,并无封缄,只是随意一张带着木浆香味的信纸,上头也无一字,唯独一支玄色羽箭。
  卫绾的心被揪紧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太子与羌人伊冒交战,特制的羽箭。
  上一世,她便死于这种羽箭之下。
  她的眼睛顷刻之间冒出了血一般的红色,如不是常百草在身后托住她的身子,卫绾险些要跌倒在地。
  小厮不解,只顾着传话:“高将军命奴传话,请卫小娘子明日午时于竹水亭一见,他有事必须告知于您。”
  作者有话要说:
  李将军是皎皎官配哈,将军这年纪在古代算得上大叔了哈哈哈。
 
 
第21章 
  常百草晨起时服侍卫绾梳洗,挑了身逶迤曳地的葱绿色长摆绣襦,衣襟和袖口皆绣有繁复精美的藤蔓纹理,乌发松松拢成发髻,鬓边倚着羊脂玉缀金累丝芙蓉簪花,于卫绾如今的身份而言,如此已是盛装出行,显得过于张扬了。
  卫绾是故意的。她畏惧车骑将军,只好借着盛装壮胆,提醒对方自己身份,以免与车骑将军谈崩了,他要动用蛮力解决问题。
  竹水亭畔,水中风荷几里,被风扑打着拍在湖中央大理石砌成的飞檐石亭下。卫绾来时,高车骑已经等候许久了,那日光晒在他颀长健硕的身影上,竟灼出了烈温。
  卫绾迟疑少晌,待高胪望来时,忍了忍,教常百草待在原地盯着薛氏的人,自己拾级而上。
  “车骑将军,你约我至此,有话同我说。我已来了,请高将军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高胪对她却极为恭敬,河西之行当中,他一路都为卫绾大为恭敬,起初她想不明白,如今也不愿想了,高胪施礼之后起身,“想必信已送到小娘子手中,你已经知道了。”
  卫绾颔首。
  “因这一世,主公并没有制出玄羽箭,旁人不知我送的什么,卫小娘子却不能更明白了。”
  卫绾咬了唇,不想问那羽箭是良兵神器,将之与骑兵交手如有神助,而太子殿下却为何放弃了玄羽箭,“高将军怎么确信,我一定是有那辈子记忆的。”
  高胪轻轻一笑,自信且笃定地说道:“我是行伍出身,手上人命无数,但料想卫小娘子也是将门之女,不当怕我的,你却一路避我如避蛇蝎,我昨日送出那封信纸,本也只是试探,着那下人记着卫小娘子脸色,至今日,自然已完全确信。”
  高胪趁着卫绾心神蓦地恍惚之际,又道:“高某开门见山了,昨日,抚西大将军李翦回朝,已向卫司马提出求娶卫二娘子的心意,他回来是高某一力撺动的。”
  卫绾猛然抬头,盯着高胪咬牙道:“你什么心思?”
  高胪摆手,“我与李翦将军两辈子相交,深知他心意,他苦恋卫二娘子,碍于身份不敢剖白,我在背后推了一把而已。若卫司马同意,这自然是好的,若他不同意,李翦至少不必悔恨又一生了。”
  “卫娘子,我深知你对我与主公畏惧并恨不得敬而远之,一世都没有交集,但有些话,我当着面不吐不快。你不愿入主东宫,主公才答应退婚,但此事从头到尾,只他一人冒着触犯天颜之险,几度顶撞陛下,是否也不公平?”
  她沉默了。
  是的,高胪与夏殊则自然是一条心的,高胪担忧太子处境,来劝她也出面,这是人之常情,尽管夏殊则承诺过,也愿意一肩担了退婚,但,平心而论,他用的那个法子让卫绾很是不安。
  “如今,陛下的心意确实已有松动,数度谈及卫二娘子。我不是嫌弃卫二娘子和离之身,只是,主公个性,恐怕难以被人强逆心意另娶他人,何况中间又有李翦。”
  卫绾将前后串通起来,讶然说道:“所以你写信让李翦回朝,想办法让我二姐嫁不得太子?”
  “一举两得,算有此意。”高胪坦诚说道。
  卫绾怔忡着颦了娥眉,心乱如麻。
  “卫娘子或许觉着,既是主公上辈子取你性命,他对不住你,如今应当他亲手了解孽缘,对此我另有一桩事相告。”
  卫绾此时已听不见风声,也不闻与她裙裾一色的风荷拍打在亭畔的婆娑之音,只有高胪说话时那略带男子沙哑的嗓音,随着夏风霸道地灌入耳中。
  “当年下令射杀你的人是我,我越俎代庖发号施令,主公从未下达过要取你与王徵性命的命令,他本已决定见你一面,便立即离开夕照谷。”
  她的心跳恍然加疾,定定地靠在了亭边绮柱之上,双眼发直地望着高胪。
  “其实,我也并未下令要取卫娘子性命。”
  高胪食指压住拇指成环,其余三指抻开指向了卫绾。那正是上辈子他发号下令射杀他们的手势!
  卫绾心脏发抖,噩梦如重临心头,嘴唇发颤起来。
  “这是我军中的指令,当我如眼下指着一人时,便是要我将士将其诛杀,这种指令,只对我所指之人,并不伤及旁人性命。当初是我愤恨不平,想区区符节令,竟敢诱拐太子未婚之妻还大言不惭,起了恼意要取王徵性命。连我下达命令也是临时起意,主公事先更是不知。”
  “我本意只是杀了王徵,卫娘子也知玄羽箭的准头与威力,何况跟随殿下的骑兵百发百中,绝不至于误伤了你,我不过是不曾想到,那符节令大人危难之际拉了你一把。卫小娘子,这件事上,我确对不住你,你若想同我寻仇,可以将账全推我身上。”
  “这指令你还有不信,可上军中询问,如信不过我军,楚王殿下的卫队也尽可以一问。”
  卫绾没有不信,高胪不至于诓她。
  “高将军希望我也出面,协助太子殿下退婚是么?”
  高胪道:“私心之中,高某并不想主公退婚。”
  卫绾道:“你想拿这桩婚约补偿我?诚如你所言,你对不起我的事,与太子何干?你让他来用婚姻补偿我?”
  高胪垂首一笑,“我岂敢命令主公必须娶谁。卫娘子既十分不喜主公,便与他退婚,这不过是我的私愿而已,你不必顾及。”
  倚着亭柱的卫绾,忍下心中种种不适与烦乱,信口问道:“你为何有此私愿?难道前世我死之后,殿下没有因为我而被受人诟病?没有被人指着骂无能,连未婚妻也跟人跑了?”
  卫绾此言殊不客气。
  然而高胪却没有丝毫愠意,他垂着眼睑温和笑道:“岂有被人诟病那一日?卫小娘子怕是不知,夕照谷回去之后,主公他只活了不到半年而已。”
  “你……”卫绾真正地惊愕了。
  她本以为,她上辈子是夏殊则背负于身的污点,但他毕竟还是太子,登临九重之后,身边自有美人如云,久而久之,在他光鲜显赫的一生之中,她自然便犹如一粒沙子般被淘去了。
  她震惊地说道:“发生了什么?”
  高胪扶住了竹水亭一侧围栏,那语气平稳不闻波澜,“卫娘子被乱箭射杀之后,主公悲恸不能抑,险些拔剑杀我,是骑兵为我辩护……主公抱着你的尸身,在夕照谷耽搁了许久,亲手将你与王徵葬在了一处……出谷之后,主公一夜间白发。”
  卫绾震惊地听着。
  “这些话我在主公面前立下重誓,不得宣之于口。但,高某如再不说,实在寝食难安。”
  “起初,他身体并未有不适,我们做属下的虽心也悲痛,但想来主公只是大悲之下郁结于心所致,待入洛阳,托名医调理,自然能有所好转。不料数日之后,主公忽从马背栽落,喘气不住,面色隐隐发青,我们这帮粗心之人才觉出不对,忙就近在长沙郡请医者前来探脉。”
  “数十名医者都道,主公在岭南误食瘴气,毒气结于胸中,又因心中哀痛,那瘴气也缠绵心肺之中,怕是回天无望。那岭南桃花瘴,被人称之为情爱之毒,古今往来痴男怨女,多少枯骨已随着桃林落红化入软泥。”
  “主公始终不发一言,并没丝毫怨天尤人,回洛阳之后,他的身体便已经支撑不住,及早地请陛下改立了太子,安顿好了一切。”
  “主公亡故之际,其实已形销骨立,他死时,手中还握着一捧摘自岭南已经风干的桃花。”
  卫绾已惊愕地落下泪来,她从不至于听了一个故事便如此心神悸动,约莫是这故事与自己有关。倘若高胪所言都是真的,那么他……他对自己……
  他为何执意退婚?
  高胪侧目凝视着卫绾说道:“主公是个泥古不化之人,尤其是在情爱这事上,他既固执地认定你心中只有王徵,便绝不会再来招惹了你,自然,他更是畏惧前世那潦倒收场的结尾,怕你与他皆重蹈覆辙。关于你的,他比女人还要计较和怯懦。”
  “如今一旦李翦求得卫司马首肯,陛下算盘落空,必又会雷霆震怒,对主公施压。依照主公之性,必也会有更大的抵触与忤逆。我实在不愿见这么一副局面,上一世楚王殿下得了天下,狡兔死,走狗烹,我们这些太子旧部也不得善终,既有重来的机会,没有人愿意洗干净了脖子任人宰割。”
  卫绾懂了高胪顾虑,她沉默地想了半晌,“高将军,你能在我与太子之间搭一条线么?我想见他。”
  她神色已恢复冷静和清明,那点清愁随着暖风被拂拭而去,落入了波光粼粼的湖中。
  高胪顿了顿,道:“好,只是竹水亭怕是不大方便,后日,请卫小娘子随我入主公下榻之处。”
  卫绾听了,又想起一事来,皱眉说道:“殿下这些时日,都与千蕤姑娘住在一处?”
  “只是住一屋檐下罢了,”高胪笑道,“不是卫娘子想得那样。”
  卫绾不知为何,轻轻地哼了一声,“若被主母瞧见,我恐怕要挨板子,旧仇新怨,麻烦高将军记着,我绝对会来讨的。”
  “是,高某记着了。”
  卫绾背过了身,将眼角还未干涸的水露用食指揩了,迎着在岸边踱来踱去已经开始焦躁的常百草慢慢晃下亭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夏还不知道,某些人又背着他助攻了。
 
 
第22章 
  卫皎苏醒之后,早已不再闹着出家了,薛淑慎怒其不争,但这段时日却不再于卫皎跟前谈论婚嫁之事,但皇帝一日不下旨废了太子与卫绾的婚约,她便一日意难平。
  尤其夜里夫妻同床异梦,她心里还惦着东宫太子妃位,卫邕琢磨的却是当日,抚西大将军入洛阳之后,虔诚谦恭地对自己立誓,求娶二女卫皎。
  平心而论,李翦年岁长了卫皎将近一轮了,虽威名煊赫,战功彪炳,是军中难得一见的奇才,这一点同为武将出身的卫邕看得分明,但倘若二女儿不是已和离之身,当初李翦来求娶,他也是断然不会应允的。
  如今崔家还没有将事情做绝,没放出女儿婚前被侮的风声,但卫邕不得谨小慎微。他真接受了李翦为婿,不知崔家那头又是甚么反应。
  李翦口口声声道倾慕卫皎已久,但若他真知晓卫皎婚前之事,还能如此坦然说不介意么?
  卫邕烦闷,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惊动了同一床锦被之下的薛淑慎,她一手攀住卫邕的肩膀,说道:“你莫想法子阻挠我们阿皎,明日,我入宫面见薛夫人,但有风声,你必须点头同意阿皎嫁作太子之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