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手从他的掌心挣出,无果,林婉宜羞得脸颊通红,“你松开手。”
声音轻柔温软,就像是迎面吹来的柔和秋风,孟桢见她没有否认,心中霎时间开遍春花。即便他喜欢她与六年前的旧事无关,可俩人之间曾经的一段缘分却教他心生欢喜。
他想着林婉宜与自己说话时的情态,想起她询问时的温柔小意和那不易察觉的在意,先前心中生出的千般落寞与伤怀尽数都随秋风飞散。他想,自己在林婉宜的心中的的确确应该是不一样的。
突如其来的欢喜让孟桢愈发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决定云泥之隔可否跨越的答案。
他松开林婉宜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近前的小姑娘,开口道:“林姑娘,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林婉宜下意识地问完,注意到他目光的变化,她蓦然想起莲枝曾经说过的话,心里多了些陌生的心绪,似慌似羞似喜还似期待。
“我的名字叫孟桢。”从初遇到现在,他从未亲口告诉她自己的名讳。抬手摸了一下后颈,孟桢又添了一句,干巴巴地解释道,“桢就是木头的那个。”
林婉宜早听莲枝说过他的名讳,这会儿听他这样注解,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她背过身,看着随风微微晃动的竿竿翠竹,注意到薛斐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望着这里,她终于意识到不妥,轻吐一句“我该回去了”,却在抬脚欲走时听到身后传来孟桢的声音。
“孟桢中意姑娘!”
直白的话让林婉宜霎时间红了个彻底,她捏紧绢帕,顿足在原处。
身后,孟桢自顾自地继续道,“我知道,孟某这样的家世与身份,说这样的话无异于痴心妄想,可人心哪里能尽由自己把控?自遇上姑娘,孟某心里眼里就只剩下了姑娘。”
“孟桢心悦姑娘,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陪在姑娘身边看花看草看风景的人,是我。”而不是那薛家的公子。
林婉宜松开被缠作一团的绢帕,缄默未语。
而孟桢也只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一时之间,入耳所闻,只有风过竹林的“沙沙”轻响声伴着偶尔响起的鸟鸣声。
像一颗掷入池塘了的石头,孟桢的话掀起了林婉宜心湖的涟漪圈圈。千头万绪一刹那涌上心头,林婉宜也辨不清,只觉得心乱如麻。
饶是曾有所感,但如这般直白的话,她又几时听过?至如今,她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样,听孟桢说这样的话,她没有心里并没有生气,那一份难言的羞恼中也似乎是羞意更多。
轻轻地抬起手置于心口的位置,林婉宜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开始知道,自己对孟桢的感情或许的确与旁人不同。至少她能坦然地跟薛斐比肩而游,可面对孟桢竟多了几分紧张。
他和她似乎总会在不经意间相遇,而他似乎也总会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就如从天而降一般,仿佛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只要他出现了,她就会觉得安心,如七夕的灯会,又如那日饮月楼撞见纨绔。
当初在江南的时候,她听爱听说书的表姐宋欣谈起过许多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所谓男女之情,该就是风花与雪月的缠绵,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遇上这样一个人,一个与风花雪月的诗情画意半点沾不上边的男人,让她竟然有了一丝丝心动的感觉。
热意在脸颊与耳根处迅速地蔓延开,林婉宜侧转身回望向立在那儿一眼不错盯着自己瞧的孟桢,嫣红的唇微微抿起。
孟桢紧紧地握着拳,等待答案。
“公子曾三次救小女子于危难,小女子深感公子大恩……只是小女子担不起公子的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赶作业,今天下午又被导师抓去干活,所以剩下两更会合在一起晚点发,最迟不超过晚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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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十九点蜜
“我们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林婉宜轻声地道。
她无法否认自己心中的那份悸动,却也清楚地知道横亘在自己和孟桢之间的会是什么。她听多了宋欣说的劳燕分飞故事,自知感情从不会简简单单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她可以不在乎孟桢出身乡野之地,可她知道林修儒不会答应。
她害怕自己踏错一步,放任心中的悸动肆意滋长,日后会给两个人带来痛苦与煎熬。与其如此,她更愿意在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止步。
小姑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甜糯,可说出的话却教孟桢的心在一刹跌入谷底。即便早有准备,可真正亲耳听见心上的姑娘如此说,苦涩还是不由席卷而来。
眸中的光彩在瞬间沉寂,孟桢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我知道了。”
他看着小姑娘红彤彤的小脸,只当自己这般话让她不自在了,便笑笑道,“我欢喜姑娘是我自己的事,姑娘也不用过意不去。”
“我……”林婉宜翕了翕唇。
孟桢道:“不过,我孟桢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脸皮厚。”他脸上突然扬起一抹笑,沉寂的眸中也跟着缀上细碎的笑意。抬头看向湛蓝天空飘散的雪白云彩,他道,“我不会放弃的。”
与其奢求云化成雨落下,倒不如自己成为蓝天,以足够的宽广来拥抱云彩。
他深深地看一眼林婉宜,“有没有结果,得我说了算。”
——
胡氏把炒好的两道菜端上桌,又装好了饭,看一眼秀秀身旁空出来的位置,又抬目向空荡荡的门口望了一眼,旋即用脚踢了踢孟海,“去看看大宝。”
她早注意到,侄子送完孟桓从城里回来以后整个人就不大对劲。明明前两天还一副乐不可支的欢喜模样,今儿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胡氏直觉侄子的异常可能跟现今住在河对岸别庄的那位林姑娘有关,但又不好直接去盘问侄子,担心不小心戳了他的痛脚。
孟海在地里干了一天的农活,正累得慌,不太想动,可一对上胡氏挑起的眉,便只好垂头耷脑地起身。
到了孟桢住的东屋,还没进门,孟海便听到屋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等推开门,看到正在翻箱倒柜的自家侄子,孟海不由奇怪道:“你这是做什么?”说话间,注意到一旁四角桌上放着的一块蓝色粗布并几身换洗衣裳,孟海问道,“你收拾包袱是要出门去?”
孟桢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旋即点点头,“没错。”
孟海见侄子收拾了好几身衣裳,打了个大大的包袱,断定他这是要出远门去,一时顾不得细问,急急忙忙就去找了胡氏过来。
胡氏也对孟桢突如起来的打算意外极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出远门去?”她想到侄子下午的异常,又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便询问道,“你老实跟婶子讲,你和那林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她教你出远门去的?”
“和她没有关系。”孟桢给包袱打了个结,扶了胡氏和孟海坐下,而后才徐徐道,“现今地里和山上的活计都干完了,孟桓也去了书院,我闲在家里也是白白浪费功夫,便想着去南边走走,想试试能不能做个生意,能赚一点是一点不是么?”
“做生意?”胡氏连连摇头,“不许胡闹。”
以往农闲时候,孟桢会到镇上找活干,但大多都是些体力活,这做生意可从未接触过,胡氏不放心。
孟桢却道:“这半年我往城里去,也从薛公子那儿学到了不少东西。我此番出门去,权是试一试,侄子心里有分寸。”
“真不是为了那林姑娘?”
孟桢这回没有否认,只道:“侄儿还是想试一试。”
试着让自己拥有更多的实力,能够更好地打消小姑娘的疑虑。
回到家来的小半天,他把竹林的一幕幕回忆了好几遍,终于反应过来,小姑娘对自己未必全然无情。只是他如今还给不了小姑娘想要的安心,是他让她心存顾虑。
胡氏盯着孟桢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主意已定,又见孟海似是赞成,便没有再阻拦。
“你打算去哪里,什么时候动身,去多久?”
孟桢道:“江南,过几日就动身,少则一两月多则两三月,过年之前一定回家来。”他还顾念着弟弟和妹妹,“临走前我会去书院和孟桓说,只是秀秀得有劳二叔和二婶帮忙照顾些。”说着,转身从一个箱笼里取出一小包银两塞到胡氏手里,“这些二婶给收着。”
为了让孟桢安心,胡氏没有推辞,只是提醒他道:“二宝容易哄,可秀秀那儿……”小丫头年纪小,平日里最粘长兄,孟桢这趟出远门,小丫头晓得了还不知会怎么哭闹呢。
“这个二婶不用担心。”孟桢既然会做这个决定,自然早把一切打点妥当,该考虑的一样也未曾落下。“这件事,下午我就跟秀秀说过了。”
小丫头一开始的确不答应,可一听说他只要出趟门回来就能给她讨个漂亮的小仙女回来当嫂嫂,小丫头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当时孟桢还打趣妹妹,说她没良心。小丫头却眉眼弯弯地道:“小仙女姐姐比哥哥还好看,秀秀想要她陪秀秀玩。”
见他处理得面面俱到,胡氏彻底没了阻拦的理由,只从刚刚的钱袋里掏出一小锭银子给他,交代道:“去镇上扯两匹布回来,我给你做两套新衣裳,出门在外,总不比在家里。”
“好。”
隔了两日,孟桢果然进城去看了弟弟,交代了一番后,本来打算直接乘船南下的他走到半道突然又折返去了林家的别庄。他没去前门,就在庄子东面的花墙外徘徊。他原想着,临行前隔墙听一听小姑娘的声音也好,却不料突然听到那道熟悉的甜软嗓音从身后传来。
孟桢转过身,意外地看到十步开外头戴帷帽的林婉宜,俏生生如三月山谷里盛开的幽兰。
他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花墙,又看向不远处的女子,抬了抬滑落的包袱,一手覆在额上,有些讪讪地开口道:“我就是想来你的声音。”
林婉宜的注意力却全在他肩头的包袱上,她试探地问道:“你要出门去?”
孟桢点点头,并没有打算瞒着她。他扯唇一笑,“要去江南走一趟。”他看向林婉宜身后的方向,是陆河边的竹林,眼中笑意更深。
他笑时,眼尾微微上扬,凤眸里多了几分林婉宜从前不曾见过的意气。她微微怔愣了下,“你,一路保重。”她不用去问孟桢下江南是为了什么,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只是不敢去笃定。
孟桢点点头,目光不错地盯着她的脸庞看,心里细细描绘着,半晌方道:“林姑娘可以答应孟某一件事吗?”
“什么事?”
“等我回来。”
他一走好几月,也会害怕中间生变,毕竟信阳城里、林府隔壁还有个林婉宜的竹马薛斐在。
林婉宜愣了一下,对上他认真的目光,心下一动,未反应过来前,便已先点了头。
飞鸟扑楞着翅膀从低空掠过,清脆的啼鸣声和着风声拂过。黑瓦白墙之下,孟桢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对小木雕,抬步走近林婉宜,把木雕郑重地放入她的手心以后才错身而去。
紧紧地握住手里的木雕,林婉宜回转身,看向那道渐行渐远的颀长而又挺拔的背影,一阵徐徐的秋风吹过,她眼眶微涩,似被风沙迷了眼。
直到那道身影慢慢地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林婉宜才怅然若失地收回视线。目光低垂间落在手中一对木雕上,一抹淡淡的嫣红悄悄爬上她的耳尖。
回到别庄里,林婉宜径直进了卧室,坐在床榻边,她方细细地打量起那木雕来。
木雕是小娃娃形状,可以看出是一对儿,扎着一个小揪揪的娃娃剑眉凤目,神态之间跟孟桢有六分相仿,而另一个梳着丱发的小娃娃眉眼同样精致,右眼的眼角处却用朱砂笔轻轻点了一粒小痣。林婉宜抬手抚上自己的眼角,抿唇轻轻笑出了声。
莲枝刚从小厨房端了莲子羹回来,甫一进门就见到自家姑娘眉开眼笑的模样,微微有些诧异,待看到她握在手里的精巧木雕以后,方了然般笑了笑,却仍是奇道:“今天小少爷又过来了吗?”
她以为这对木雕跟上次的那只兔子一样是林卓买来送给林婉宜解闷的。
林婉宜摇了摇头。
莲枝皱了皱细眉,指着那对木雕,不解地问:“这难道不是小少爷送来的吗?”
这回轮到林婉宜错愕了。
她细细地再次打量手里的一对木雕,发现雕功精致,而且的确有些眼熟。
“把上次的木雕拿来。”林婉宜轻声吩咐道。
莲枝应了一声,旋即转身从一旁梳妆台上的一个木匣里把小兔子木雕取出。
接过那只小兔子,林婉宜认真而仔细地比对了一番,终于发现它跟今天孟桢给自己的那两个的异曲同工之处。不论是小兔子,还是小娃娃,无一例外都是圆滚滚的,十分的憨态可掬,教人看了就觉得讨喜。
“姑娘,你还没告诉我这木雕哪儿来的呢?”今儿一早,林婉宜孤身一人出了庄子去散步,莲枝没有跟着,故而一无所知。
在江南生活的六年,一直都是莲枝无微不至的照顾林婉宜,两个人一处长大,关系亲密,虽然名义上是对主仆,但情谊上却更似姐妹。
对于孟桢,林婉宜心里有悸动,有矛盾,千般情绪纠纠缠缠在心头。
她没有瞒着莲枝,便说给她听。
莲枝闻言,对孟桢的执着有些唏嘘,对他改观许多,却只对自家姑娘道:“姑娘无须纠结许多,诸事跟着心走何尝不好?”她在脚凳上坐下,半仰着头看向林婉宜,“这么多年,奴婢从未见过姑娘对旁人这般上过心。其实在姑娘的心里,孟公子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如今孟公子下江南而去,兴许真的能挣个好前程回来也不一定。”
林婉宜摩挲着两个木雕小娃娃,轻轻启唇,道:“我从不在意这些。”
“那姑娘?”
把木雕小娃娃搁下,林婉宜抬头,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见秋色淡淡,不由轻声一叹。
无关其他,只她还不能确定自己对孟桢的那份不一样的心绪,到底是感念他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还是和他对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