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殷沉戈任性地想让弟弟滚。
“弃儿,你先下去。”王后吩咐道,青瑶听话得推着公子弃的轮椅慢慢走到后面去。
王后扶着肚子坐到床边∶“你这孩子,怎么不懂母后和你舅舅的一片苦心?”
“母后什么苦心?难道不是看我废了,急着找一个代替我的人吗!”
殷沉戈恨恨道,他自小生活在王后身边,长大了跟在舅舅宓震庭身边学,看惯了宓家人处事的方法。
好比宓甜,是连接宓家和王后最结实的纽带,那宓甜死了怎么办?
当然是换一条纽带!
他现在废了,他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一个不能生出继承人的继承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换另一个人做继承人。
“你糊涂!”小宓氏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他一下∶“你从小经受的什么教育?你弟弟经受的什么教育?他怎么能跟你比!”
宓震庭见母子两个的态度一时僵住,出来缓和道∶“王后娘娘的意思是,继承人可以是二公子的孩子,你们是亲兄弟……总比公子献,或是别人的孩子亲得多。”
孩子……可以是殷弃戈的孩子?
“舅舅你什么意思?”殷沉戈不可置信地看着宓震庭和王后。
王后压了压脾气,继续循循善诱∶“你父王手里还握着中军和上军,这是我们楚国的精锐,他从不放心交给任何一个公子,可是你不一样啊!”
“沉儿,这是你霉运,可也是你的好运啊!”
“母后什么意思,难道我还得感谢那匹马儿不成?”殷沉戈脸黑得能滴水,马匹害他断子绝孙的马出事后就被大卸八块了。可他还是觉得不能解恨。
□□剧痛,他永远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尊严,王后竟然跟他说,这是好运!?
王后跟他压根说不通,被气得头晕,宓震庭连忙扶住她。
殷沉戈虎得很,这种大道理压根不听,也压根听不懂,二人遂放弃了说服他。
“你听母后的,现在好好养伤,伤好以后多去你父王面前哭一哭,惹他怜惜。”王后下命令道∶“然后母后会去跟你父王建议,让弃儿出宫开府,”
出宫开府就意味着殷弃戈可以拥有封地,成为一个王爷了,与他安庆王就是平起平坐的了。
殷沉戈差点气出内伤!
“有了府邸的王爷就可以广纳姬妾了,到时候还得阿兄出马,给弃儿挑几个身体康健,好生养的。”小宓氏吩咐道。
最重要的当然是好生养,最好生得越多越好。
宓震庭点头,拱手称是。
三人就这个话题又说了许多细节,殿内低低的说话声持续了许久。
青瑶一下子苏醒过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大殿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殿里正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而不远处就是出口。
公子弃坐在门边,苍白的面容映着阳光,温柔地有些看不清。
冲她微笑道∶“这些日子辛苦青瑶姑姑了,这个门槛我过不去,又要麻烦姑姑了。”
青瑶猛地想起来王后要她把公子弃送出去,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停下来?
青瑶脸一红∶“公子稍后,让奴婢来帮你。”
“多谢。”
她甩甩头把那点不明白抛在脑后,将拦路的门槛搬走,顺利把公子弃推出大殿。
.
殷雅在东宫饱餐了一顿,饭后抱着一盘葡萄,嘴里塞得满满的∶“晋国伙食太差了,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明稷可一点没看出来她瘦了,饭后,乳母把兔兔抱进来,殷雅一看就放下了葡萄盆∶“啊!好漂亮啊!”
兔兔被她一把抢到怀里,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脸呆萌。
“太可爱太漂亮了吧!”殷雅大呼小叫道,掀开包被看了一眼,有些可惜∶“男孩啊……”
“你流氓啊!”明稷一把将包被拍上∶“你别吓着他,将他轻轻放在你膝上,他不怎么爱哭的。”
殷雅哼哼唧唧,照着明稷教的把孩子放在膝盖上逗弄。
天已经黑了,明稷边陪殷雅逗孩子,边时不时关注门外。
因为太子还没回来。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竟然一次都没见到殷遇戈,也没听说他在郢都,让一向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的明稷有些不习惯。
“你在等王兄啊?”殷雅剥了个葡萄喂给兔兔吸汁,问道∶“不用等了,我进宫前赵商臣跟我说他要出城,没这么早……”
“嗯——?”
明稷长长的“嗯”了一声,凑上前∶“赵——商——臣?”
殷雅时刻注意着葡萄的去向,免得被孩子不小心吞了∶“干嘛,你这是什么口气?”
“你在晋国,是以什么身份留在那里?”这也是明稷最关心的,因为这关乎到她是管殷雅叫小姑子,还是叫嫂子。
“什么身份重要吗?”殷雅把葡萄皮从兔兔的嘴里□□,这胖小子还挺能吃,一瞬间一颗大葡萄就没了!
“不重要吗?”
殷雅看了她一眼,用帕子给孩子擦嘴∶“可能对你是重要的,对我来说,不重要。”
“我要是喜欢,掏心掏肺,把一切都给他,我觉得值,因为我喜欢。”
“哪怕被骗得一无所有那也是我活该,为一次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殷雅说道,又拔了一颗葡萄剥开,塞到兔兔嘴里∶“就像我知道他们今晚要去窑子查事情,不过……我并不在意,去就去吧,回来就行。”
“嗯……”明稷囫囵应着,猛地捉住了字眼∶“他们?赵商臣跟谁??”
“我王兄啊,”殷雅想当然地答道∶“王兄没告诉你?”
“外城那处叫‘琴居’的地方,雅得很,文人雅士都喜欢去对酒当歌,吟诗作赋啊。”殷雅摇头晃脑道,兔兔在她膝盖上笑得直流口水。
“是嘛,琴居啊……”明稷轻声应道。
她略有耳闻,琴居确实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酸书生在的地方当然少不了红袖添香,红粉知己。
这所谓琴居背后干的也是皮肉生意,只是把生意放在了表面之下,该有的也都有,殷雅管她们叫窑子,不算错。
殷雅偷偷观察她的表情∶“你怎么了?往常不都不生气嘛?”
“不生气,我就是有点……”明稷把儿子抱进怀里站起来∶“想去见识见识,在郢都长这么大,都没去过这种地方呢。”
“你想去?”殷雅内心一喜∶“我陪你啊!”
明稷上下看了她一眼,微笑∶“好啊,我们一起去看看太子殿下是怎么嫖的。”
第131章
马车已经套好, 殷雅兴致勃勃想上去, 却发现李明稷似乎不急着走, 反而像在等什么人。
“你还在等谁?”殷雅问道。
明稷望向巷子口, 隐约能听见蹄铁轻扣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有人来了。
殷雅疑惑, 那马车慢悠悠走到二人面前停下, 随侍跳下车,笑容灿烂地行礼∶“见过太子妃娘娘!”
看来这就是李明稷要等的人了, 殷雅狐疑, 待那帘子掀开, 看清来人面容时她更是惊讶不已∶“是你?”
公子弃坐在角落里, 冲她羞涩一笑∶“王姐……”
三人共乘一车,公子弃是偷摸出宫的,马车只是普通规制,有些黑, 有些挤,殷雅和她挤在一起, 小声问∶“你们要去干嘛?”
她怎么觉得李明稷跟她去琴居不是为了捉太子, 反而像与殷弃戈有约呢?
她心里警铃大作,拉着明稷的手拼命摇头。
殷弃戈仅凭殷雅几个动作和眼神就猜到她肯定是误会了, 遂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太子妃∶“这是王嫂想要的东西, 他就在琴居里做事, 我会在后门等王嫂和王姐。”
明稷匆匆一瞥,知道是她要的信息,点头∶“多谢阿弃, 对我很有用。”
公子弃微微一笑,说∶“阿弃还要去见一个老朋友,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在琴居后门见面,届时我送你们回去。”
“好。”明稷应下了。
琴居足有三层楼高,挂着许多粉色的灯笼,夜幕初上,远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这就是传说中的红灯区吧!
明稷细细打量琴居的构造——进门之后是一处天井,将楼分为前后左右四处,客人并不是很多,也没有想象中吵闹,若不是粉得扎眼的灯笼,还真看不出这里是这种场所。
“哎哎!你到底来找谁啊?”殷雅拔腿追上去∶“我听说赵商臣叫了琴居的花魁晨露姑娘,你……不去看看么?”
明稷在人群里很快锁定了老鸨所在的地方,直接找到她,说∶“劳驾,我想找一个人。”
老鸨看着三十多岁,化着很浓的妆,穿着倒不算暴露∶“哟,这是谁家夫人,找人找到琴居来了?”
明稷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说∶“我不是来找茬的。”
“每个人都不是来找茬的,难道有人故意来找茬不能?我们这儿的护院又不是吃干饭的!”
老鸨子声音有点儿尖,随着她的话,身后正在休息的一排护院纷纷看过来,把雀尾和有貌两个丫头吓一激灵。
老鸨子劝说∶“我看你也年轻,刚成婚不久吧?这男人啊,在外不都得有点儿自己的生活么?别找了,回吧,明儿早上就回去了,啊?”
“我是来找邱天明的,都说了不是来找茬的。”明稷再次强调,老鸨子脸色忽然一变,热情万分∶“您怎么不早说啊!原来是来找邱公子的!二宝?二宝!”
那个叫二宝的龟公从里面跑出来,“哎,红姐!”
“快领两位……两位恩客上楼找邱公子去!”老鸨红姐暧昧地甩着手绢。
“您二位跟我来!”二宝热情地领两人上楼,边上楼边说∶“可有日子没人点邱公子了,红姐本想着让他收拾铺盖走人呢,今晚您二位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邱天明住在琴居三楼很角落的一个房间里,二宝给殷雅和明稷两人发了个手牌,笑容暧昧地推开门∶“两位有什么需要叫小人,小人就在隔壁。”
殷雅迷迷糊糊的∶“这个邱天明是什么人啊?你来找他干嘛?”
说着她抬脚往里,被雀尾死死拉住∶“公……您不能去啊!”
雀尾和有貌脸红红的∶“您二位不能进去,奴婢去把人叫出来就好了……这儿不干净!”
“铮——”琴弦拨动,从邱天明的房里传出来琴声,奏的是一首花曲,雀尾啐了一口∶“不要脸!”
哈?
明稷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邱天明,是个money boy啊!
殷雅和她对视了一眼,二人非常默契地一人拦住雀尾和有貌,一人进去。
邱天明“工作”的屋子到处垂着纱幔,后面一个清瘦的男子正在弹琴,看起来还算清秀。
就是有点衣衫不整。
一曲落,邱天明抬眼,见今晚的客人是两个女子,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他很好地掩饰起来∶“二位姑娘请坐。”
明稷慢慢在桌边坐下,心说她可是第一次逛鸭啊!没想到殷雅更怂,恨不得跟她贴在一起。
谁不是第一次啊!?
邱天明似乎是看出了二人的紧张,微微一笑站起来∶“琴居的果酒很不错,甜甜的,适合你们这样美丽的……姑娘。”
他白色的长衫下□□,走动间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
明稷感觉灵魂遭遇到了冲击,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大白腿□□∶“邱公子莫忙,我只是有些事想问你。”
邱天明斟了一壶果酒,取了三只杯子∶“是么?”
“姑娘想问什么?”
他年轻,生得也算俊朗,最重要的是举手投足全是烟花之地的风尘气息,又不显娘气——抽象一点说,就是好gay好gay的!
明稷默默后退了一步∶“巧女,邱公子认识巧女吗?”
邱天明斟酒的动作一顿,激动地抓住明稷的手∶“巧女?姑娘是说巧女?你知道她在哪?”
这么失态的邱天明,和刚才简直是判若两人!
殷雅有些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注意力全放在那些甜丝丝的果酒上,好像很好喝啊……
“你果然知道,”明稷挣开他的手∶“巧女被人困在一个地方……不过,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邱天明失神地坐下∶“她是……她是……”
巧女是琴居的普通婢女,被拨来伺候邱天明,二人有五六年的主仆情分。
一次醉酒误事,巧女有了邱天明的孩子,可是邱天明为琴居“工作”,压根不能娶巧女,所以她一气之下就跑了,再没回来过。
“巧女走后,我无心说好听的话哄那些夫人开心,渐渐也就成了这个样子。”邱天明示意了一下他房里已经有些陈旧的摆设。
“若是巧女还在,她那肚子该有六个月大了。”邱天明说。
“六个月?你确定?”明稷追问。
“临街那家保和堂的马大夫给巧女诊的脉,就是六个月。”邱天明比划了一下窗外。
“如果你再见到她,认得出来她吗?”明稷问道。
“巧女跟了我六年,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