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不疼啊?”
“雪下得太大了,敬佛殿没有地龙,我好冷啊,我们回临华殿好不好啊?”
“闭嘴!”殷遇戈沉声喝道:“你太吵了!”
“好好好,我吵我吵!”她冷得搓了搓手,又跺跺脚,吸了一下鼻涕,冲他笑:“走嘛,好不好?”
鼻子冻得通红,笑容却无比灿烂,殷遇戈眼底的黑暗像潮水一样狂涌,又一下全部退去,头痛难忍。
他咬牙:“不去!”
手中一松,长剑‘当啷’掉在地上,墨奴迅速捡起来躲得远远的,殷遇戈回过身,嗅了一口敬佛堂里的香,声音冷酷:“墨奴,把苏氏的皮剥下来,挂去宜春殿门口。”
“诺。”墨奴不敢停留,急匆匆出去了。
明稷瞪大眼,等等,她的男主要杀女主是什么情况!
要不要象征性地拦一下啊喂!
敬佛殿一片狼藉,重回宁静,明稷站在殷遇戈身后:“我……”
“要是为苏氏求情就闭嘴。”
“我……是说,汤凉了,你还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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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遇戈鬼使神差跟她回了临华殿,临华殿温暖如春,进门没多久他的额头就出了细密的冷汗,明稷围在他身边,像个老妈子:“大氅脱下来。”
墨色的大氅被随手扔在一旁,明稷这才看见他手上有一道不亚于赵商臣的伤口,从肩膀一路到指尖全是鲜血!
“怎么弄的啊?”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惨不忍睹,这孩子咋回事啊,分明是要杀人的那个,把自己弄这么大的伤口!
“有貌,把医女叫来。”她高声吩咐。
“呵。”殷遇戈靠在明稷平时坐的位置上,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然你以为赵商臣凭什么还活着?”若不是他及时给了自己一刀,疼痛留住了残存的理智,赵商臣现在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明稷再次为他的变态肃然起敬,同时也生出隐隐的不忍,他压抑不住说来就来的脾气,宜春殿那次犯病后,她听说太子来临华殿之前下令坑杀了数十个宫人,而这次在敬佛殿仅仅把赵商臣刺伤,已经算轻的了。
代价就是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医女很快来到,顶着太子阴冷的目光手抖啊抖:“殿、殿下先将衣裳褪下,奴婢好给您上药……”
殷遇戈皱起眉,满脸不情愿。
“好好,不愿意算了,不愿意算了。”明稷使劲顺毛,生怕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太子又炸了,她转头冲着医女:“把袖子绞了就是。”
医女战战兢兢上前,半天也下不去第一剪,明稷不忍心地夺过剪刀:“算了,你把药箱留下,我来吧。”
医女如蒙大赦,向太子妃仔细说明了用药和包扎步骤,几乎是小跑着逃出了大殿。
太怂了吧……明稷回身,抄着剪子八颗牙笑:“您配合一下哈。”
殷遇戈眉头皱得能打蝴蝶结,站起身脱掉外袍,又松了里面衣裳的襟子:“来。”
“……”明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难养的太子,该不会……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身体啊?
这么冰清玉洁的?
又一次被自己的脑补逗乐,明稷上前拉开了他的衣襟,伤口已经干涸,翻开的皮肉和血液凝固在一起,有些吓人。
“衣服脱了吧。”她和太子对视了一眼,看见了他眼底的不情愿,训斥道:“胳膊不想要了?”殷遇戈才不情愿地褪了半边衣裳。
她按住小露香肩的太子,取出清洗伤口的烈酒:“会有点疼,忍着。”
酒精擦上去,发红的肌肉疼得微微颤抖,殷遇戈却一声都没吭过,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稷回过头,他肩上有许多旧伤,已经成了一道道的疤,新的伤口横亘在上面——说真的,单就这副身子看,一点都不像娇生惯养的太子。
若不是皮肤要命的白,看起还蛮狰狞的,明稷下意识往底下瞥了一眼。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
噫!好凶!
她装作认真处理伤口,擦掉流出来的血污,仔细洒上白药,最后捆上纱布:“好之前不要碰水。”
殷遇戈拢上衣襟,白了她一眼。
“衣服上都是血,换一套吧。”明稷洗干净手,从墨奴手里接过一整套新的衣裳:“换完了我陪你吃饭。”
按说两人成为夫妻也有两个多月了,一起盖棉被睡觉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家常一样吃顿饭还是第一次。
小厨房一直温着饭食,厨娘又做了两道小菜,满满一桌香气扑鼻的饭菜。
殷遇戈伤了右手吃得很慢,明稷假装不知道,一勺汤都能分三口喝,硬是陪他慢慢吃完了一顿饭,温柔得她自己都要感动哭了。
他软化下来的态度肉眼可见,明稷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问:“您今天是怎么了?”
按说他现在和苏明月没有什么多的交集,不至于看见赵商臣和她在一起就气成这样啊,联想到白天楚王召太子进宫,明稷觉得是楚王惹了太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殷遇戈嘴角噙一抹冷笑:“与你何干?”
明稷扁着嘴:“我对你这么好,问一句原因也不行啊,那我换个问法,你当真那么喜欢苏奉仪吗,看见她和商臣太子在一起气成这样啊?那臣妾给她提个位分今晚就送您寝殿去好不好啊?”
“李明稷,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明稷皮不动了,挨在他身边像个求挠下巴的猫:“说给我听听?我帮你分析分析啊?一个人憋着多难受。”
殷遇戈抬起手,盖在她手背上:“知道德姬吗?”
明稷的大眼睛里露出了一丝迷茫:“德姬?”听起来像楚王的妃嫔,但是楚王那么多个妃嫔,她知道谁是谁啊?
“德姬昨夜死了。”殷遇戈手心冰冷得厉害,明稷反手将他的手包住,应声:“嗯?然后呢?”
“孤四岁失了生母,在德姬膝下养了三年,七岁王后入中宫后,转而养在王后膝下。”殷遇戈半眯着眼:“她一生无子,也不屑跟旁人争宠。”
这么说,德姬死得并非偶然?
明稷安静听着,应道:“嗯,然后呢?”
殷遇戈此时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平静的诉说,他把玩着明稷温暖的指头,说:“孤与王后的关系说不上好,可也绝对不是一条心的,你身为孤的太子妃,应该明白站哪边?”
明稷张嘴就是撒娇:“哎哟,臣妾对殿下的心天地可鉴,您这样质疑让人家好好伤心了啦~”
殷遇戈抿唇,扼制了蠢蠢欲动想掐她的手,说:“孤受伤后势力渐弱,她是愈加猖狂了,连东宫的地盘都敢染指,所以孤不想忍了,你明白?”
他本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剑奴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挑战他的底线,不管是姜三的事,还是今天苏明月和赵商臣的事。
“……”明稷瞪大眼睛,苏明月和赵商臣双双出现在敬佛殿是剑奴授意的?
“否则你以为呢?”殷遇戈笑得十分森冷:“敬佛殿周围守卫森严,如果不是他抬手放过,苏氏和赵商臣怎么避过宫中守卫到那去的。”
“他是想借你的手除掉苏明月?”明稷一点就通,心情登时有点微妙,剑奴横插的这杠子乍一看没什么,可对于知道全文结局的她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
苏明月没有得到太子的青睐,自然也不会有后面所有的剧情,什么甜宠什么母仪天下,全部都不作数了!
她试探地问:“那苏奉仪那里,您要怎么处理?”
墨奴知道太子犯病的时候下的决定不能当真话听的,便将苏明月羁在偏殿里,等明日再解决。
殷遇戈嫌弃地说:“不聪明的人留着也无用,这事过后找一个偏僻的地方搁着就是。”
第30章
翌日,腊月廿四,楚国的小年。
明稷起了个大早,有钱等人有条不紊地伺候她梳洗,正红洒金的镶边长裙,名贵的白狐毛斗篷和揣手,金色满头,额上点一朵庄重的花钿,微挑的眼角描了细细的眼线,她抿了个深红色的口脂,高冷又庄重,适合她太子妃的身份。
明稷拢着软乎乎的揣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地龙要一直续着,你们殿下怕冷。”画奴跟在身边连声道是,明稷又说:“太子昨晚睡得不安稳,今日若没有大事晚一些去叫,起来后伺候梳洗,小厨房一直温着粥,不能不吃,瞧他都瘦成什么样了。”
画奴心感诧异,弯腰扶太子妃上了轿辇,迟疑地说:“殿下的脾气,咱们怕是劝不动。”其实他更想问太子妃啥时候回来,这些日子他算是看明白了,太子那难伺候的脾气,只有碰见太子妃的时候会好一点。
明稷想了想:“今日要陪王后上香,午后我还准备去看看丽姬娘娘,最晚也得天擦黑吧。”眼见画奴为难的样子,她笑说:“好好劝,太子还是好说话的,记得让他按时用膳。”
画奴只能答是,眼瞧太子妃的轿辇出了东宫门,叹一口气回临华殿。
殷遇戈也醒了,靠在床头看书,见他进来问:“去哪了?”
画奴一愣:“属下去送娘娘出宫。”
殷遇戈眉头一皱,谁问你了?
画奴顿时反应过来,干笑:“今日是小年,王后派人来请娘娘进宫,说是要祭灶神。”
他摩挲着扳指,不高兴地点点头,画奴小心道:“娘娘吩咐说,您要是起身了,就该用早膳了。”
殷遇戈皱眉:“你什么时候同她站到一起去了?”
画奴挠挠头:“娘娘挂念您的衣食起居,说您昨晚睡得不安稳,午后还得伺候您睡一会,属下当然更得上心。”
“她倒什么都知道!”他低声轻骂了一句,站起身:“更衣。讯奴呢?回来了吗?”
画奴伺候他梳洗更衣,说:“昨日刚进城。”
太子身边有墨奴,画奴,剑奴和讯奴四大护卫,其余三人都在东宫当差,只有讯奴一直代太子镇守封邑,最近正是他回郢都述职的日子。
殷遇戈转着扳指,将被李明稷踢落在地的布老虎捡起来:“让他来见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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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依旧打扮得简单又不失华丽,很符合一国之母的威严,今天祭灶神很盛大,除去王后还有几家公子的夫人、公主、王宫里有头脸的妃嫔。
众人经过程序繁杂的祭拜以后,已临近午时,又在王后宫里用了一餐饭。
明稷身边不远就是公子献那个出身宓家的夫人,她用帕子揩了揩嘴,环顾一周:“奇怪,今儿怎么没瞧见丽姬娘娘呢。”
她身边的紫衣夫人说:“你忙着侍养儿子不知道,丽姬娘娘又有喜了,王上说雪天路滑,免了娘娘这一次辛苦。”
献夫人看了一眼太子妃,用帕子掩住嘴笑:“这可是大喜事,几年前丽姬娘娘落了龙胎以后,我还当伤了根本,原来没事啊。”
丽姬一直独宠椒房,风光得让楚王宫里大小美人都暗淡无光,她一有孕,所有人都快把眼睛瞪红了。
明稷本不想掺和她们之间的嘴仗,但丽姬是她的姑母,没道理看自家人被编排一句话都不吭的,她轻咳一声:“姑母再度有孕事天大的好事,王上欣喜万分的。”
几个夫人微抿唇,明稷又说:“几年前若不是有人陷害,丽姬娘娘诞的公子都能上学所了——”
她直勾勾看着献夫人笑:“哎呀,是我口舌不严,都说啊,生有孩子的人不能说早殇孩子坏话的,幸好我还没有孩子,你说是不是啊,献夫人?”
献夫人的儿子上个月刚刚满月,她脸色煞白,心头猛地一空:“太子妃说的,我从来没听过!”
“献夫人没听过这样的传说吗?”明稷知道她有孩子,故意把话说的玄之又玄:“这冤死的人怨气最大,谁知道会不会就循着路......哦,不能说,不能说。”
“啊!”献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跳开几步,匆匆朝王后告罪,说孩子离不开人,要回去守着儿子。王后朝几人这里看过来,口气有些重:“谁允许你们乱提往事的?”
几个不受宠的夫人顿时吓得一抖,瞥向太子妃的眼神顿时带了点怨恨。
若不是她刺激了献夫人,怎么会把王后惹了?
明稷大方回望王后:“母后说得对啊,那往事本来就是不能再提的,献夫人这张嘴真是把不住门!”
丽姬前面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浑身青紫吓人,说是怀胎时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导致的,后来经过调查,是宫里一个美人献花的时候在盆里埋了会伤胎的药。
那美人最后被活活剥了皮,娘家整个家族被赶出了郢都,连治宫不严的王后也被楚王勒令反省,从那之后宫里就不怎么敢提这事了。
王后又被太子妃不软不硬喂了个钉子,心口的气怎么都顺不下去:“算了,你们都回去吧,今日辛苦了,青瑶,胙肉记得分一下。”
胙肉是祭祀用的肉,分给各家以示分福,明稷笑眯眯吩咐有钱去拿,抢先扶着王后的手往后面走:“母后慢一些走,儿臣扶着您。”
王后被她硬缠着,浑身都不自在,说:“本宫听说,东宫里珊奉仪一直不大好,你这个做太子妃的也要常去看看,毕竟那是太子的长子。”
她看向明稷的眼神里带了点点说不清的意味,像警告,又像试探,明稷摇着身子撒娇:“母后~珊奉仪一有身子,儿臣就派德荣嬷嬷去贴身照顾了,万无一失的,您就等着抱大胖孙子吧!”
王后被这句大胖孙子堵在嗓子眼,讪讪说:“那就好......”
她瞥见明稷的肌肤饱满,白里透红,妆容也精致细腻,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很顺心,联想到丽姬有孕之后她夜夜睡不着和讯速衰老的肌肤,心里忽然涌起一丝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