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才知道,那天在景山公园里的感觉,绝非她的错觉。
第21章 三合一
过几日,天终于放晴。
容芷荞去了就近的一家花店。
说花店并不恰当,这不是一家单纯的花店,一楼卖花,二楼是供客人看书的地方。老板是个年约三十的知性女人,穿着白色织锦旗袍,摇着一把绯色的香扇。
她是常客,又出手阔绰,老板娘热情地把她往楼上引:“客人,请小坐会儿,这会儿还早,你要的金剑郁金香估计等会儿才到。”
芷荞不是个多话的人,上楼拿了本书,在二楼靠栏杆的地方坐了。
半个小时后,送花的车到了。
老板娘把她要的金剑郁金香包了起来,正准备送上楼,忽地有人跨步进来,伸手就拦住她:“慢着。”
这店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盘下这么大店面,自然是有些背景的。
老板娘不耐烦地转过脸去,可一看见来人,脸上就堆起了笑:“小三爷,什么风把您出来了?”
沈遇嫌恶地挥挥手:“你别离我这么近,一股子的脂粉味。还有,别这么叫我,跟进了妓院似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老板娘讪笑:“那我叫你沈爷,成不?”
沈遇皱皱眉,不耐烦道:“也成。对了,我让你给我送的绿地郁金香呢?拿来吧。”
老板娘的脸有点僵了,尴尬地解释:“最近没货啊,要不,您再等两天……”
沈遇当即就火了:“还等?我都等一个礼拜了。你他妈去问问,我沈遇什么时候等过人?”
老板娘不住赔礼作揖。
沈遇目光往下一瞥,看到了她手里的金剑郁金香。
他眼睛亮了亮,笑着抢过来,放手里转了转:“这什么品种?长得还不错。”
这厮就是一草包,哪里懂得赏花,这趟急着要绿地郁金香,也不过是为了前些日子在花展上跟人攀比,为了讨女神张萱萱的欢心,夸下了海口。
老板娘在心里腹诽。
嘴里却好声好气:“金剑郁金香。”
沈遇琢磨了会儿,说:“算了,就这个吧,我看你那绿地得年后才送过来了,爷可等不了。”
老板娘急了:“这可不行!这是别人订了的。”
沈遇一瞪眼,蛮横劲儿上来:“我说给我就给我,在这地头上,谁他妈敢跟我抢?看我不打扁他的狗头!”
老板娘为难极了:“您没什么,我们做生意的可不能这样啊,这不,人还在楼上等着呢。”
沈遇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又听她絮絮叨叨了这么久,满脸不耐烦地抬起头。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
然后,他愣住了。
入目的是张清冷的脸,眉眼漆黑,不施粉黛,乌黑的头发散在雪白的肩头,露出一截天鹅颈。
模样很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容芷荞这时也等得久了,低了一下头,正好撞见他痴痴望着自己的目光,不由一愣,心里不豫,起身下楼。
“老板娘,我的花呢?”
老板娘半点儿没替沈遇遮掩,一指他手里捧着的花束:“这位沈爷看上了你订的花……”
沈遇暗骂,说时迟那时快,飞一般把花插到了她手里,笑嘻嘻说:“鲜花赠美女,我看这花,和这位小姐很配,特别配。”
一本正经,绝口不提要抢花的事儿。
老板娘:“……”
容芷荞看他一眼,微微点头,转身就要走。
沈遇忙拦住她:“认识就是缘分,美女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
芷荞走到店外,他还是穷追不舍,她心里有点烦躁,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不由道:“这位先生,请你自重。”
沈遇说:“这年头坏人多,我就是担心你,想送你回去。”
说着,掏出车钥匙,按了按。
离他最近的一辆路虎闪了闪。
这车约莫也要六七十万吧。
芷荞淡淡瞥了他一眼,掏出自己的车钥匙,也按了按。
树底下一辆保时捷车盖自动翻起,造型拉风,足以闪瞎人的眼睛。
她对他笑了一下:“不用了,先生,我有车。”
说完,在沈遇目瞪口呆的目光里,上了自己那辆保时捷,绝尘而去,给他留了一脸尾气。
沈遇:“……”
生平第一次,这么毫无悬念地装逼失败!
回到大院,他嘴里咬着稻草,满肚子憋屈没地儿撒,见到白靳时,人还是垂头丧气的。
白靳刚刚从中海回来,瞧见他这样,拿军帽拍拍他肩头:“怎么了?”
“我失恋了。”
“哦。”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安慰安慰我?”沈遇纳罕了,瞧向他。
白靳抄着手,面色古井无波,脚底的步子却一点儿不满,领着他在空司大院的路等底下转悠。
他说:“你每个月都要‘失恋’个三五十次,习惯了。”
“以前那些都是假的!”沈遇立证。
“这次就认真了?说吧,又准备祸害哪家的姑娘了?上次追宋清,‘三顾茅庐’还把人家墙给翻了。你爸没抽死你,你就庆幸吧。怎么,又皮痒了?”
沈遇被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气得够呛。
白靳却拧眉深思:“你不在追北华医学系那个系花张萱萱吗?”
“庸脂俗粉,庸脂俗粉。我之前一定是瞎了,还上赶着讨她的欢心。”结果呢,人家还不睬他。
现在想起来,沈遇就一肚子火:“还跟我摆谱!”
白靳说:“早跟你说过了,这种女人,迎高踩地,待价而沽呢。你还不信,一门心思往里头栽。”
“现在我不清醒了吗?”
“是的,掉进另一个泥潭了。有区别吗?”白靳掀了下眼皮,语气凉凉。
可把沈遇给气得。
要说空司大院有名的这帮年轻小子,除了白靳,就是沈遇。
两个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孩子。
当还是半人高的时候,就学会偷穿家里大人的军装了,勋章、徽章贴满衣襟,乘着军卡呼啦啦出去。
别提多威风了。
掏鸟蛋、斗蛐蛐、打架……什么坏事儿不干,又有什么坏事儿不敢干。
等到长大些,懂事了,终于不闹了,一个个也担起了自己的责任。别看沈遇成绩不怎么样,却是个经商的好材料。
这些年,他靠着家里的人脉,自己也有本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回国后,不但买地皮、做房地产、开发酒店和度假山庄,前些日子,又开了几家公司,还收购了北京本地最大的娱乐公司。
可以说,这厮什么都缺,就不缺钱。
白靳成绩优异,以712分的高分,继白谦慎之后考入了首都中央军校。
按照白霈岑的意思,他毕业以后绝对可以进入重要部门。
不过,他志不在此,执意要去部队里。
为此,白霈岑还专门把他叫去驻地谈了好久。后来,两人各退一步,野战部队不能去,警卫可以,就报了通讯之类的专业。
准备毕业后,留在驻京的卫戍师。
当然,白霈岑不仅仅想让他当一个警卫。卫戍师这个部门很受重视,就相当于古时候是京畿卫,大内侍卫都要从这里面挑的。
要选中南海警卫,首选就得从这里面挑,要文武双全、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的人才。
白靳现在不就是应了这个景,被挑去培训了。
就等着培训完毕,正式上岗了。
沈遇这厮是个张扬的,藏不住事儿,回头就把今天的所见所闻发到了群里。
年轻一辈的这些子弟,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就比如家属院东边这一块,不同于前面灰扑扑的高房子,都是独门独院。而居住在这儿的,都是将级以上的首长。
其他人聊起来,都知道这伙人身份不一般,无形中,就比他们高一筹。他们一个圈子,也不跟其余人来往。
这帮孩子,有个小群体,也有一个微信群。
平日,无聊时就谈一些小道道。
今天,沈遇在群里发了条信息:
[我宣布,今天,我沈遇正式恋爱了。]
下面一帮人嘻嘻哈哈:
[沈小少,这个月你都恋爱三次了。说说,这次又瞧上哪家姑娘了?]
[谁家姑娘这么倒霉啊,又得忍受你的骚扰。]
[沈少,你不是在追张萱萱吗?怎么又瞧上别家姑娘了?还是张萱萱终于答应你的追求了?]
[是不是美女?是不是美女啊?有没有人理我一下?]
[沈遇的眼光有问题的,你们别信他。]
[不会啊,张萱萱就长得不错。]
……
沈遇看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跳了出来,发了张偷拍图。
[谁说我眼光不行的,都他们睁大你们的招子看清楚,这是不是美女!]
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老半晌,有人发了言:
[还以为我眼花了,真是她啊。沈遇,你疯了吧?]
沈遇还没明白:
[你什么意思啊?]
这兄弟友情提示:
[虽然你这些年老在外面鬼混,没道理不认识她啊。当年,你不是有个未婚妻吗?]
沈遇愣住了,有种不祥的预感。
该兄弟无情地告诉了他:
[就是订了娃娃亲那个妞子,从苏州来的,这些年一直寄住在白家那个。你那时候怎么说来着的?坚决抵制包办婚姻,要靠定娃娃亲来结婚的,肯定是个丑女,催着你妈给你退婚呢。]
[当年,她刚来白家那会儿,你妈就给你退了这门亲事啊。]
沈遇:“??!!!”
群里安静了会儿,然后一阵哈哈哈哈哈。
容芷荞性子安静,不喜欢外出,甚至大院里一些孩子都没有见过她。只是道听途说,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她的存在——尤其是沈遇。
本以为,沈遇会羞愤欲绝,安分一段时间,谁知,这厮的脑回路与一般人不一样,回头就在朋友圈发了一条: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别了,我的神仙姐姐!]
后面,还附上了一个心碎的表情包,以及她的一张模糊偷拍照。
下面一帮人笑疯:
[真香真香!哈哈哈!之前谁说坚决反对包办婚姻的!]
[我感觉脸很疼,以前我还押五根黄瓜,沈遇绝对不会喜欢容妹妹呢。]
[上面的,五根黄瓜算什么?我押过十根!]
[话说,容妹是咱们大院最漂亮的妹子了吧。]
[何止,脚踩长安街,吊打万寿路,公主坟往西一路横扫,我实地考察过,没有比我容妹更漂亮的妹子。]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她就是个狐狸精,见个男人都要勾!]
[男人都一个样,庸俗、肤浅!啧啧啧啧啧]
[她不就是白家养的瘦马吗?一帮人跟捧仙女似的!]
于是,沈遇出名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红火。连带着容芷荞也火了一把,院里这帮人念叨起来,都得提一提这件事儿。
没过多久,就传到了白谦慎这里。
关于沈遇和容芷荞的渊源,得追溯到很久以前。
容峰还是白霈岑下属时,沈家也没有发迹,两家家世相当,沈复也颇为欣赏容峰,就给小儿子和容芷荞订了娃娃亲。
这在当时,也是佳话。
不过,后来容峰调去了南地,沈家也渐渐崛起,差距日益拉大。
今时更是不同往日。
六年前,容芷荞初到北京,沈家夫妻就坐不住了。
那日,来白家串门的是沈部长的夫人薛梅和他的大女儿沈妗。
顾惜晚拿出了珍藏的祁门红茶,割肉似的用镊子扒拉出一小撮,丢进茶杯里:“省着点儿喝啊。”
薛梅行伍出身,大大咧咧惯了,闻言就是一嗤:“什么宝贵的东西,瞧你稀罕的。喝完了,回头我给你弄一麻袋来。”
说完,“咕咚”一口灌下去。
顾惜晚气得差点跳起来:“祁门红茶,还是春茶,你知道什么概念?有钱也买不到的!”她跟个守财奴似的护住茶叶罐头,忙不迭喊来仆人,收了起来。
薛梅说:“得了得了你,我不喝就是,白水也一样。瞧瞧你,既要充大方摆阔,又舍不得这点儿茶叶,扭扭捏捏,小心白了头发。”
她三言两语,倒把顾惜晚此刻的心情形容得贴切。
两人本来就是二十多年的好闺蜜,顾惜晚气笑,也不好生气:“说吧,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情?”
“还是你了解我。”薛梅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就把事情说了。
原来,她这次来,是为了当年沈家和容家的那桩亲事。
薛梅叹了口气,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倒不是我背信弃义,我们家那个小子,性格顽劣,你也知道,我是怕委屈了容家姑娘。”
顾惜晚称是,心里却是心知肚明。
嘴里却含糊:“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得问过霈岑。”
薛梅怔住:“老白?这怎么说?”
来之前她就想过,那个容家的小姑娘,现在无依无靠的,白家把她接来,想必也是不想落人口实,说白家人忘恩负义,不顾昔年救命之恩。
可是,真要对她有多好,却不见得。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而已。
这退个婚,还不是简单的事情。现在这个小姑娘养在顾惜晚膝下,只要她点头,这事儿也就算了。
可是,顾惜晚张嘴就要问白霈岑。
语气郑重,不像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