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北地,谁人不识白家?
谁人不识白霈岑?还有他那一门双杰的两个厉害公子。
都是顶顶厉害的人物。
当然,与能力相匹配的,是常年被圈内名媛津津乐道的长相。
可偏偏这俩兄弟都是志向远大、不好女色的人物。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吧,这反而助长了他们在圈子里的名声。
顾北一个女性朋友就在一次宴会上见过他们一次,直言惊为天人,说这种男人注定打光棍。
爱美的女人要天天对着那张脸,非得自惭形秽不可。
这夫妻生活哪能和睦呢?
顾北觉得有道理,男人还是不能长得太好看,像他这样就挺好。
可是万万想不到,芷荞居然会被白家收养,成了那个白家娇养大的千金小姐。
他感觉有点难以接受,甚至仍然觉得不可置信:“你没骗我?”
芷荞叹气。
后来,让他一直把她送到大院门口,让他看着她进了门,通行证都没拿,他才相信了,落寞地站在路边。
望着她,直到她远去。
他也住在他爸驻地的家属院里,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守门的警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如果不是常年住在这儿的熟面孔没有通行证,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行?
芷荞回到家里,很巧,白霈岑和顾惜晚几人都在。
“白伯伯、顾阿姨。”她上前问好。
“回来就好。”顾惜晚走过来,慈爱地顺了一下她的头发。
白霈岑也难得笑了笑,放下报纸,看看她:“瘦了。”
芷荞说:“每次你们都这么说。”
是啊,为人父母的,就算子女胖了,也总是感觉她在外面没吃好没穿暖,这是一种本能的、发自内心的关心。
虽然是养父养母,可这些年,他们对她确实是没得挑的。
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
虽然这个家,还是存在着某些表面上不易察觉的问题的。
“阿靳当差呢,去中南海了,今天不回来。”见她四处张望,顾惜晚解释说。
“哦哦。”芷荞点头。
白谦慎从二楼下来,见他们都在,很是纳罕,笑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大哥。”芷荞抬起头,有点忐忑地跟他问好。
这段时间,她面对他时,总有些不自在。
白谦慎倒是神色如常,笑着走到楼下,又对顾惜晚和白霈岑说:“她这是瘦了?脸蛋儿圆圆的,我看不止胖了两三斤吧。”
芷荞脸涨红,小声抗议:“就胖了一斤!”
白霈岑和顾惜晚没忍住,都笑出来。
……
礼拜天,顾北没工作,接到电话就去了海淀西边的一家西餐厅。
这家店在这一带很有名气,他却是第一天来。也是今天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居然是他的大学同学。
说来也怪,他跟罗奇峰有好些年没联系了,今早不知道怎么,他给自己打来了电话。
“店翻新了,来捧个场呗?老同学。”
罗奇峰在电话那头显得格外热情,都把他弄蒙了。
要不是他记忆清晰,还以为他们这些年日日来往呢。不过,转念一想,也许对方是为了揽客,也许性格本来就如此。
他没多想,直接开车去了餐厅。
“可来了,让我好等。”罗奇峰在门口等着,翘首以盼,一看到他的车就迎了上来。
顾北暗暗咂舌,有些拘谨地跟他握了握手:“第一次知道你在这儿开店,应该来捧个场。”
罗奇峰说:“今天你随便吃,我买单。”
他一路相随,把顾北带到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又拿了菜单,亲自帮他点餐。
顾北算是个慢热的人,未免有点尴尬,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随便点了几样。
“请稍等。”罗奇峰下去了。
顾北才松一口气,四处看看。
邻桌有个打扮时髦的女郎,披着件法式双排扣白大衣,也不扣扣子,衣襟大开,戴着个红色的礼帽。
她正跟人打电话,语气似乎大好的样子:“我跟你说,这个方案完全就是狗屁不通……”
侍者把菜端上来,跟他说:“先生,我手里满了,能麻烦您接一下吗?”
顾北起身,连忙伸手去接。
盘子很滑,像是涂了一层油似的,他一个不慎就给碰翻了。好巧不巧,那盘装满了番茄浓汁的菜肴径直泼在女士的身上。
女人登时就炸了,起身跟他理论:“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把菜往我身上倒?”
顾北本就不善言辞,一张脸涨得通红,被她骂得狗血喷头。
这样狼狈,难免有人同情。后座有个年轻男人放下报纸,笑着说:“我看这位先生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各退一步吧。”
这人声线低沉、温润,实在好听,有种特别从容的气度。
顾北不由回头,然后人就愣住。
以至于后来对方笑着跟那女士交涉,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继而起身,走到他面前说:“先生,你怎么了?”
顾北才回过神:“啊?哦,没什么,刚刚谢谢你了。”
目光仍忍不住往他脸上打量。
他还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男人呢。要不是亲眼见到,简直都不相信。
原来,书上说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是真的存在的。
他谈吐也很文雅,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十足的有钱人家富家公子的做派。
一开始,顾北还有些拘谨,可聊着聊着,也渐渐放开了。对方不是那种像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的,语声柔缓,条理清晰,而且说话周到,不会让他感觉到任何不适。
跟他说话,顾北感觉很舒服。
不知怎么,向来戒备心挺足的他,在跟对方的交谈中很容易卸下心房。
“我叫顾北,是第六研究所的研究员,你呢?”
“我姓白,白谦慎。”年轻人说。
顾北笑道:“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白老弟了。”
他说得对方笑起来,一双黑眼睛,透过薄薄的眼镜片望着他,眉眼弯起来,好看得紧。
顾北不明就里:“你笑什么啊?”
“我可比你大呢。”对方说,望着他,似笑非笑。
“啊?”顾北不敢置信,上下打量他。
他也不躲闪,就任由他打量。
他很高,目测就有一米八四、五的样子,白衬衣、灰色马甲,窄腰、宽肩,头发梳成三七分,胸带里插着一支金笔。
白皮肤、黑眼睛、高挺的鼻梁、红艳艳的嘴唇,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色的细边框眼镜。
镜片后,凤眼狭长,总是含着笑。
顾北仔细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抬手给自己倒茶:“别逗我了,你看着就二十出头,我今年都二十六了。你会比我大?”
白谦慎端起茶,低头,慢慢吹开飘在上面的茶叶梗儿。
半晌,他说:
“我说我快三十了,你信不信?”
……
后来又聊了好久,顾北才相信了,眼前这个俊极无俦的年轻人真的比他大。
“你是大学里教书的吗?”顾北问。
“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着挺文气。”
“其实我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
“啊?你是公务员啊?”
“算是吧。”白谦慎笑着跟他一块儿走出这家西餐厅。
临走时,罗奇峰还跟他打招呼:“常来啊。”
“祝生意兴隆。”白谦慎说。
到了外面,顾北恋恋不舍地说:“我要去北华大临床医学研究生院。”
语气里,颇有种相见恨晚的味道。
白谦慎说:“那真是巧了,我也正好要去那边。”
“哦?那一块儿吧。”
白谦慎说:“那真是太好了,我没开车过来呢。”
“没事儿,坐我车吧。”
一节课上完,芷荞和杨曦从楼梯上下来,杨曦笑嘻嘻跟她说着话,目光往旁边一望,就看见了白谦慎和顾北。
她嘴里的话戛然而止,光顾着看人了。
芷荞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然后,也看到了跟白谦慎相谈甚欢的顾北。
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更多的是——他俩怎么认识的?还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四个人碰了面,芷荞说:“哥,你怎么跟顾北在一起?”
“他是你哥?”杨曦和顾北异口同声。
芷荞点头。
顾北诧异极了:“我今天刚刚在XX西餐厅那边认识他,真是太有缘了。”
芷荞的嘴角抽了抽,心道,看这架势,我以为你跟他认识几百年了呢。
她有点愤恨地瞪了白谦慎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谦慎倒是脸色平静:“我跟顾北挺谈得来的。”
顾北说:“你哥人真好。”
白谦慎只是笑,笑而不语。
芷荞的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好半晌,才忍住了。
这才认识半天呢,要是认识久一点,你是不是连你的银行卡密码都告诉他了?这二傻子!
无来由就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后来告别,白谦慎开她的车送她回去。路上,她闷着头不说话,似乎是有点生气的样子。
夜幕下的北京城,灯火璀璨,车水马龙。
他按了按钮,放了首歌。
悠长的音乐缓缓送出,回荡在密闭的车厢里。是邓丽君的《甜蜜蜜》,很老的曲子了。
本来是悠扬动人的曲子,芷荞却听得心烦,听了没两句,她就按下了暂停键。
白谦慎看她一眼,按了一下,又给打开了。
她又发泄似的按了停。
仍是埋着头,不说话。
白谦慎倒是开了口,嗤一声:“这是在跟我闹别扭呢。”不是疑问句,肯定句。
芷荞这才开口:“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
“你为什么接近顾北?这事儿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他就是个脑袋不大灵光的书呆子。”
“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你越说没有关系,就越有关系。”
容芷荞:“……”
他把车在路边停了。
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默了半晌,芷荞回头望着他,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白谦慎不躲不闪,甚至没有回头看她,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
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芷荞觉得喉咙发紧,心脏跳个不停,是一种心悸的感觉:“……大哥,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
“我是一个人啊,不是你养的什么宠物啊。”
“……”
她望着他,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让我觉得可怕,你知道吗?”
老半晌,他没有回答她。
气氛有些凝滞了。
芷荞也觉得自己的话重了。但是,那确实是她这一刻的真实想法。她不讨厌他,甚至想喜欢、崇拜、向往的,但这种好感中,也夹杂着敬畏、忐忑和恐惧。
“是这样吗?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再没有往日的笑意,“终于说出来了。”
也是她,一直不肯接受他的原因。
之后几天,白谦慎都待在景山。
最近的一次回来,还是徐尧邀的他。
电话里,他跟他说:“有段日子没见了,哥们儿,出来见一见呗。”
白谦慎一边看窗外的天色,一边跟他打趣:“洋妞泡够了?舍得回来了?”
“哪里话?我这是考察业务,你以为我乐意天天待这鬼地方啃面包啊?说起美食,还是咱祖国的最好啊。”
“得咧,除了吃和女人,你就没别的事儿了?”他笑着,要挂电话。
“等等等等,我这会儿——”他看一下窗外,“快到海淀了,我给个地址,你出来一下。”
“我工作呢,下午才回去。”
“成,那我直接去你家。”这一次,他倒是主动挂断了。
这人就这样,达到目的后,干净利落,不废话一句。看着玩世不恭的,做事倒挺有自己的一套套。
白谦慎失笑,从椅子上捞了自己的外套,去里间换了便衣。
秘书胡冰艳正巧从外面进来,怔了一下:“您要出去?”随即又意识到什么,指了指门口,歉意道,“刚我有敲门,门没关。”
白谦慎从不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又急着出门:“没事儿。”叮嘱了两句就出了门。
回到家,还没进去就看到大刺刺停在门口的跑车。
他走过去,弯下腰,曲起手指在玻璃上敲了敲。
不紧不慢的。
里面光着脚丫睡觉的人终于醒了,一个激灵爬起来,揉了揉眼睛,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白谦慎贴在玻璃窗上微笑的脸。
他把窗降下:“想吓死人啊你?”
白谦慎说:“睡得舒不舒服?怎么你不干脆光着身子躺在我家门口呢?”
某人一点儿没不好意思,煞有介事道:“这不怕你家警卫给我撵走吗?撵走就算了,要是放食堂广播通报批评,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