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中茶盏放在桌案上,紧盯她脸上的表情,状作闲聊般的表明立场:“哦,我没事,坐一会儿就走了。”
倌倌哪里是他所想的那般对他无动于衷,只是……随着两人亲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韩暮对她的步步紧逼,令她有些心慌。
兼之,这几日事端频发,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捋清楚她对韩暮依赖的心态出于何种原因。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更何况,两人方才亲吻时差点擦枪走火,饶是她自诩对此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面对他这个人时,还是会下意识的感到羞燥难当。
故,想要催促他早点走。
而他偏生杵在这,拿眼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炙热的目光险些要将她烤化了。
倌倌扭过头,拘谨的抚了下耳边碎发,红着脸坐在桌案前,倒杯茶喝着,心虚的调整坐姿以一种令人看起来极其自然的模样,点头淡声回应:“嗯。”
此话一出,两人似同时噤声,默契的似一对连体婴。
白日里刚下了一场雨,窗子开着,原本凉爽的屋中顿时随着话落,似染上一丝旖旎的气氛,随着两人静默的时间越久,越显的突兀。
到最后,还是店小二送晚膳的敲门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反应。
青枝忙接过小二端的食盘,将饭菜摆放在桌案上,回头想喊小姐吃饭,见韩暮坐着盯看小姐,眸底不舍离去的神色溢于言表,仿佛福灵心至般替韩暮解围道:”韩大人,要不要再吃点晚膳?”
经过这些天和韩暮的相处,她是看出韩暮对小姐真心的好,故,爱屋及乌般也对他态度明显改善不少。
韩暮面色一怔,目光从倌倌身上移开,他实在找不到能多赖在房里一会儿的理由,便起身用微涩的语气道:“不用了,你们先吃,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了。”
说着,他目光依旧绞在倌倌身上,慢吞吞的朝门口走。
“嗯。”倌倌闻言如蒙特赦,甚至起身对他笑一下,表示礼节。
而这客套的送别无疑戳了韩暮的心窝里,令他心里横竖不是滋味,正朝外走的脚步猛地顿住,这才想起来,他买的桂花糕还没给她,便从怀里掏出搁在桌案上,柔声道:“给你的。”
“桂花糕?”倌倌定睛一看,眸底的拘谨倏然消散,心头如同灌了蜜般甜丝丝的,惊喜道:“你买的?”
“嗯。我办事回来的时候随手买的。”韩暮轻咳一声,不悦的睨着倌倌,盯着桂花糕似个小怨妇般,牙酸道。
而倌倌却丝毫没听出他言中表示自己不如桂花糕的深意,笑灼颜开的道谢。
青枝瞧了眼吃味别扭的韩暮,只得点醒倌倌道:“小姐您去送送韩大人。”
倌倌这才如梦初醒般忙点头:“好。”
她转头交代青枝道:“替我照顾好萱萱,我去去就回。”
直到两人出了房门,方才那股轻松愉悦的气氛倏然消散,而倌倌心头拘谨却是消退不少。
她仰面看他,正想说些轻松的话送他离去,韩暮已从怀里又掏出个用油纸包包裹的东西递给她。
倌倌微微诧异的接过:“这又是什么?”
韩暮轻咳一声,解释道:“这个是给你的。”
倌倌拆开油纸包,见到里面包着十几个精致的糖果,微微一愣,想到方才屋中那几盒桂花糕,这才想到他的用意。
敢情…… 他方才赖在屋中不走,就是为了给她送这个?令她吃独食?
这木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爱吃味了?竟连女人的醋都吃!
遂,生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抬眸,掠过他憋得黑红的脸,勾了勾他手指,惊讶道:“呀,方才在屋里怎么不给我?”
韩暮紧抿着唇,撒谎道:“忘了。”
实则,那几盒糕点他虽是买给倌倌的,可有几个姑娘在,他总不能被人瞧出来自己对倌倌太偏心,不让旁人吃,于是,在回途中他又买了糖果,单独给倌倌。
可这事若被她知晓,她又该变着法逗弄他了。
便面无波澜的转移话题:“你放心吃,吃这个胸口不长肉。”
“……”倌倌。
这什么都跟什么呀。
倌倌懵了一瞬,瞬间想到前几日.他险些被自己扑倒的事,登时羞燥的险些将糖果丢出去。
有谁想被人诟病自己胖?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倌倌也不例外,想戏弄他的心思一瞬间偃旗息鼓,将油纸袋一收塞入袖口,气的险些咬到舌头,瞪他一眼:“谢谢。”
而连她也没察觉到,她语气中带了丝咬牙切齿的意味,因生气,那双秋水明眸眸色潋滟,两旁腮帮子也鼓鼓的,整个人看起来娇嗔逼人。
韩暮看到这样灵动的她,心头窝了一晚上的憋屈瞬间消退不少,他微微一洒,想哄好人却不知要说什么,笑着嘴欠道:“真要谢我的话,就亲我一下?”
两人站的位置是客栈走廊,虽客房内的锦衣卫皆在楼下前厅巡逻,房内无人,没人能听到两人对话,饶是如此,倌倌听到他这轻佻讨吻的话,依旧脸红耳赤。
她下意识燥的捶打他胸口一下,扭头就要走,再不理这恶人。
人还没迈出一步,就被上前一步的他,堵住了去路。
倌倌心头疾跳,忙窘迫的跺了跺脚小声抗议:“让开。”
韩暮不为所动,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大有她不应他要求,便不放她走的架势。
与此同时,长廊尽头的楼梯处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听声音似是巡逻而至的锦衣卫。
有一道高亢的声音从脚步声传出:“看到韩大人了没?”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平生的好运气似乎从见到韩暮那一刻起全部都用光了!倌倌一咬牙,快速踮起脚凑在韩暮唇角轻碰一下,旋即低语道:“你无赖。”
韩暮神色一愣,倌倌忙趁着他愣神之时,快速离去了。
回过神来的韩暮,盯着跑的比兔子还要快的倌倌,唇角缓缓咧开,似偷到腥的猫般餍足的扬起一抹愉悦的笑。
心头窝了一晚上的憋屈既除,韩暮心头大悦,因此在见到属下时,罕见的露出“和颜悦色”的一面。
他用指腹摸了摸唇角,居高临下的对领着一众锦衣卫过来的王湛道:“什么事?”
“柴俊的事有眉目了。”王湛见韩暮独自一人站在走廊上,心不在焉的似在回味这什么,瞥了眼他身后秦倌倌的客房,福灵心至的猜到什么,忙暗骂自己怎么每次来找公子时都不是时候。
“哦,查到什么了?”韩暮敛起笑意,冷声问。
王湛如实答话道:“老奴拿了任道非的小像去昨晚柴俊下榻的客栈打探,果然有人看到任道非和柴俊联系过,可至于任道非和柴俊在屋中说了甚么,无人得知,据店小二说,任道非离去后,不出半个时辰柴俊便出了客栈,因柴俊走的匆忙,连客房也没退,所以,店小二对柴俊和任道非这两人有印象,因此,可以确认柴俊和任道非有关联。”
“老奴得知这个线索后,又问了昨夜缉拿柴俊的锦衣卫,对照时辰,正是柴俊离开客栈后半个时辰内在巍府外围碰到的柴俊,若以此类推,便能推测出,柴俊极有可能是受任道非指使后,才掳走了秦小姐。”
如今只靠这条线索,虽猜测任道非的企图,可却无法和任道非对峙,因此,此案子又进入了死胡同,看似无解。
显然韩暮也猜到他心中所想,他略一沉吟后,冷声道:“六.九的行踪呢?”
“六.九昨夜一直没回客栈,他的行迹也十分可疑,可却没证据证明他和柴俊有关。”
“这就对了。”韩暮闻言,似想到什么,眉峰倏然一沉,简短下令道:“此事不用查了。”
王湛听出他似乎已想到案子关窍,一愣,急声道:“这案子若不查下去,揪出任道非和柳时明作案的证据,恐怕今后这两人联手起来,还会挟持秦小姐对付您。”
若先前他猜不到任道非和柳时明掳走秦倌倌图谋什么,那么巍威的出现,便昭示了两人的意图。
他们想借秦倌倌的美色,挑起公子和巍威的争斗,其用心险恶之极,不能令他掉以轻心。
“并不是不查。”韩暮冷声道:“如今南京布政司的案子未破,先将此案侦破后,再给这两人清算总账。”
韩暮说罢,语气微微一顿道:“你派人继续在暗中搜集柴俊的证据,不要用锦衣卫,用韩府的暗哨去查,切勿打草惊蛇,明白了吗?”
王湛这才反应过来。
如今若他紧追着秦倌倌的案子不放,极可能逼得任道非狗急跳墙做出别的恶事,倒不如先将此案放一放,令任道非放松警惕,他也好趁这段时日多搜集任道非犯案的证据,便道:”老奴明白了,我这就去。”
韩暮颔首,人还没走到楼下,忽听几道焦灼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也不看看我家老爷是谁,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拦我家老爷,不长眼的东西,滚来。”
韩暮刚松的眉峰倏然一紧,快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大概有二更。明早来刷刷看。
第45章
有机警的锦衣卫立马迎上来禀告道:“是刘钦刘大人底下的人。”
闻声去而复返的王湛嘘了眼韩暮疑惑的眸色,忽然想到一刻钟前任道非欲找韩暮定夺刘钦的事,忙一股脑的给韩暮解惑道:“事情是这样的。”
原是巍威从客栈离去后,在回私宅的途中恰好遇到从城外八仙庙回城的刘钦女儿刘娥。
只因刘娥命运多舛,连续克死三位夫婿,应高人指点,想要改孤寡的命格,不光是要接受“八仙”的祈福,还要徒步跟着“八仙”去城外的八仙庙还愿以显心诚,因此,今日在刘娥从城外徒步回城的途中,恰好被巍威看到。
巍威被刘娥的美色所迷,竟当场掳走了刘娥,想要玩弄一番。
这刘娥是刘钦的心肝肉,那刘钦岂能咽下这口气,闻讯后怒不可遏,竟亲自带上府衙的人打.砸了巍威的私宅,逼.迫巍威放人。
巍威刚在韩暮这受了气,满腹的怒火正无处可发,又见刘钦挑衅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刘娥藏了起来,对刘钦拒不交人,声称掳走的人并非是刘娥,更倒打一耙说刘钦目无法纪,竟污蔑他掳民女玩弄,扬言要回京在圣上面前告刘钦一状。
刘钦虽是皇亲国戚,权势滔天,可却不是巍威的对手,他心系刘娥安危,急中乱投医,忽想到巍威的死对头韩暮,便急忙赶来求韩暮助他解救刘娥。
王湛说罢,面带忧愁道:“巍威是圣上的人,这些年作恶多端,强占民女,圣上一直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不深究,可见圣上对巍威极其看重,公子您和巍威宿仇未解,若您再插手刘钦的事,岂不是更加得罪巍威?我看此事,您还是不要管为妙。”
韩暮不置可否,王湛不知他作何打算,正要再为他分析利弊时,这才骤然发现两人说话间,已来至前厅。
“韩大人,您可来了。”
前厅为首的檀木椅上坐着一名胡须花白的老人,身穿一身褐色长衫,铁青着脸,炯炯双目如同鹰眼般露出锋芒杀机,若非搁在扶手的双拳紧握,恐怕很难令人看出他正焦灼不安着,此人正是刘钦,而说话者,是刘钦站着的仆人。
韩暮锐目扫视两人一眼。
刘钦霎时感到杀机扑面而来,一股冷意从脚底猛地窜出,令他浑身不战而栗,世人都道韩暮性情乖张,极难相处,此时看来此话非虚。
他忙盯仆人一眼,仆人立马会意噤了声。
他转而看向韩暮,恭敬的道:“是我管教下人不周,令韩大人见笑了。”
竟是先礼后兵的给他致歉。
韩暮却是面无波澜,不知接不接受,只见他撩袍坐在刘钦对面的檀椅上,轻笑道:“无妨。”
刘钦吊着的心弦骤然一松,正要提刘娥的事,就听韩暮话锋一转,幽声道:“刘大人不是身子不适,避不见客吗?怎么今日忽然屈尊降贵的亲自找韩某了?”
听着微微施压嘲讽的语气,刘钦脸上不是颜色。
近几日,韩暮一直调查南京布政司的案子想从他嘴里套话,他身为南京布政司的当家人,自然对司里谁拿了圣上拨下的皇银一清二楚,若被韩暮查出来,不光是他刘家受牵连,就连整个齐荣国也要跟着动荡不安。
是以,他宁可做缩头乌龟,也不愿站出来指证曾经的同僚。
因此,他对韩暮避之不见,早将韩暮得罪个干净,如今他亲自登门求韩暮救人,韩暮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可小娥还在巍威手里,生死不明,他纵然有一百个不愿意看韩暮的臭脸,还得装作看不见,便放低了姿态,直接道明来意道:”实不相瞒,刘某今日来是想求韩大人帮忙,助刘某救出小女小娥,若韩大人今日愿意帮刘某这个忙,今后刘某定会对韩大人俯首帖耳,马首是瞻。”
韩家虽是皇亲国戚,可自韩暮父亲死后,韩家权势早不如往日,如今韩暮又深受圣上忌惮,处处被圣上打压,而韩暮也非省油的灯,这些年他私下笼络了不少朝臣壮大韩家的权势,若他投靠了韩家,对韩家而言,等同于如虎添翼,这样诱人的条件,他不信韩暮不心动,不帮他救人。
而他早打定主意,想先哄着韩暮帮他救人,届时他再来个死不认账,韩暮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然而,韩暮却似窥到他心中所想。
他幽幽一笑,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刘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和韩某同在朝为官,同为圣上办事,不光是您,就连韩某也要对圣上鞠躬尽瘁办差,至于马首之瞻,咱们肯定要以圣上旨意而为。”
这小兔崽子竟给他玩阴的,不肯帮他。刘钦强敛住怒火,克制着用平静的语气道:“明人不说暗话,韩大人您怎么才肯帮我?”
韩暮轻阖眉目,冷声道:“此话好说。”
你倒是说啊!刘钦见他慢吞吞的不表态,只自顾自的喝着茶,一句不提帮他救人的事,火气蹭蹭的往上冒,他霍然起身,焦灼道:“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韩暮闻言,这才撩起眼皮,不紧不慢的起身将他扶着坐下,恭敬说道:“按辈分,韩某还要叫您一声叔叔,那小娥便是我的妹子,作为小娥哥哥,我定会尽心尽力的救她,只不过……您也知道侄子手里有件布政司的案子一直未破,圣上催促的紧,这案子一日未结,小侄的脑袋便在项上一日不保,为了活命,小侄也是自顾不暇啊,真的是有心无力救小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