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微微叹息似下定决心般,又道:“可我也不愿看小娥落在巍威手里,遭巍威作践,这样吧,小侄尽力帮您救。”
刘钦闻言,喜出望外正要应下,忽闻韩暮话锋一转,施压道:“不过,小侄也有件事要请刘叔帮忙,您也知道南京布政司的案子错综复杂,所以,小侄想请您助小侄将南京布政司的案子捋一捋,将此事做个了结。小侄不愿看到刘叔念旧而包庇知法犯法的官员,还请刘叔递交个名册,把这些朝官也交给小侄处置,还有您说的今后您对韩家俯首帖耳,马首是瞻,韩暮感念刘叔的扶植,只不过空口白话,无凭无据的,恕韩暮不敢苟同,若刘叔写张投诚状交给小侄,小侄也能安心。”
“当然,若刘叔不愿,小侄也不会勉强刘叔。”
韩暮说罢,提起手边的泥壶慢条斯理的帮刘钦倒茶,将茶碗双手呈给刘钦,态度端的是不卑不亢,却是在逼.迫他做选择。
心存侥幸的刘钦,一心想要忽悠韩暮,没成想最后却被韩暮狮子大张口反咬了,若他执意救小娥,便是赔上了南京布政司的一众同僚,甚至还将今后刘家全部系在韩家身上。
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可怜他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又命运多舛,他实在不忍小娥再遭横祸,一屁.股跌坐在檀椅上,许久,猛地一闭双目,颤着手似接洪水猛兽般接过韩暮的茶。
…………
因这几日调查倌倌被掳的事,韩暮派人严密的盯着巍威府邸的动静,几乎在刘钦来找韩暮的同时,韩暮的属下便得知了刘娥被巍威藏匿在何处。
于是,帮助刘钦营救刘娥的事,几乎不费吹飞之力,饶是如此,韩暮还是亲自前往营救。
王湛是知韩暮所想的。
刘钦此人狡猾多变,虽已应承公子所求,可谁也保不准刘娥被公子救出后,刘钦讨了便宜却不认账了。
故,公子此去,便是给刘钦吃个定心丸,令刘钦知晓,救不救刘娥与公子而言,只不过是挥挥手指头轻易能办到的事,此举,便是存了敲打刘钦的意图,令刘钦不敢小觑公子的势力,进而不敢再耍手段。
关押刘娥的地方,是城外的一处私宅,府内防范极松,王湛领人与院内东厂的人激斗,韩暮则令多余的人四处找刘娥,他则握紧绣春刀,站在房顶俯视院内,提防巍威养的暗卫忽然从暗处窜出。
他正凝神间,忽闻一道极其低微的呼救声从某一间房内传出,他神色一凛,身子如大鹞般从房顶跃下,朝声音处奔去。
…….
房门被人从门外猛地踹开,刺目的光线从门口蜂拥射.入屋内,将缩在榻角的女子身形照的无所遁形。
女子上身只穿了一件肚兜,藕臂紧紧抱着曲起的双膝,闻见动静的她,抬起惊惧的双眸,见门外站着是个陌生男子,吓得身子猛地抖瑟数下,身子朝后缩了缩,意图用破烂的床幔遮住裸在外面的身子,生若蚊蝇的祈求:“别……杀我。”
此女子正是被巍威藏匿起来的刘娥。
她被巍威转移到此处,已一日夜未进吃食,下人知她是巍威领来的女人,不敢虐.待她,怕她逃跑,将她身上的衣裳剥下拿走,她没衣裳穿,身上唯一能遮羞的只有肚兜和亵裤,从没受过此等虐.待的她,一边生怕被巍威□□,一边又盼望着爹爹来救她。
可她等了一日夜也没等来人,惊怕焦灼的心神一直绷着,直到听到院内传来的打斗声,心中一喜,以为是爹爹来救她,又怕不是爹爹而是匪徒,惊惧之下,这才孤注一掷的试探仓惶呼救。
不成想,竟喊来了不知是敌是友的陌生男人,而非爹爹的人。她是个嫁过三个夫婿的女人,自然知道男人来找她意味着什么,不就是图她身子吗?虽她早有心理准备,依旧感到绝望耻辱,霎时强撑她心神的一根弦倏然断裂,她垂头,紧紧的抱着膝头呜咽出声。
而那男子看到她反应,朝屋内走的步子猛地顿住,继而极快的背过身去,却是守礼的没在往前走一步。
寡淡平缓的声音从床幔外传来:“别哭,你爹令我来就你出去。”
刘娥微微一愣,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眸,不及她反应,那男子快速褪.下外袍,反手将外袍扔了过来,“穿上衣裳,跟我出去。”
说罢,快步离去。
“啪”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刘娥猛地回神,手捏着带着男子温热体温的衣裳,愣了一会儿,不意这男人竟受礼对她,也不得羞涩,忙披在身上,穿上鞋袜走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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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那男子正背对着她站在廊下,身姿巍峨如山峦般稳健,一手扶在腰间佩刀上无意识的摩挲着刀柄,加之他身量高大,穿着一袭月白芽綉柳叶长衫,整个人看起来除了姿态闲适外,俊逸倜傥之下还隐露出股上.位者霸道的肃杀之气,如团雾般直叫人想多窥几眼。
刘娥先前嫁的夫婿,各个也是人中龙凤,俊逸非凡,可和眼前这男子相貌气质相比,相差甚远。
兼之……这男子方才看了她身子,虽是无意,她心头却有种说不出的悸动,以致于,只窥到他的背影就羞红了脸。
“好了吗?”那男子似察觉到她从屋中.出来,头也不回的问一句。
声音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似她是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只一刹那,刘娥满怀希翼他能看自己一眼的心思瞬间落空。
她抿紧唇,生若蚊蝇的道“嗯。”
“走吧。”
那男子丢下这一句,便大步流星的朝前走,丝毫没打算多看她一眼。
刘娥心中一慌,忙几步上前追问道:“敢问大人您尊姓大名?”
那男子脚步一顿,并未回应。
与此同时,一道突兀尖锐的声音倒是替他回应了。
“又是你!韩暮!我又怎么招惹你了,你既然屡次坏我好事!你他娘的专门给我作对是不是?”
后院紧锁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劈开,闻讯赶来的巍威满头大汗,气急败坏对那男子破口大骂道。
原来他名为韩暮。刘娥愣了一瞬,惊惧的忙躲在韩暮背后,心中却如被蛊惑般默念几遍他的名字。
韩暮似对她忽然靠近他的举动不悦,眉峰一拧,朝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可到底还护着她。刘娥忙体贴的朝后退了小半步,远离他一些。
韩暮察觉到她异样,只随意瞥她一眼,便不再看她,他撩起眼皮,冷嗤巍威道:“哦,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个被你欺凌的弱女子,怎么?你有意见?”
巍威被韩暮一噎,气的险些一口气踹不上来,他怒道:“韩暮你这龟孙子,你再给我撒野试试,你……”
他话音未落,“嗖”的一声,只闻一道利刃破空的声响朝这边击来,巍威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的松树被什么拦腰斩断,轰然倒地。
对于这示威般的惩戒,巍威吓得面色倏然惨白,猛地噤了声,抖着唇躲在身后属下.身后求庇护,眼睛恶狠狠的剜着韩暮,却是敢怒不敢言。
韩暮见此,嗤笑巍威一声,扬长而去。
这本是韩暮和巍威稀疏平常的对峙,而放在刘娥眼里,却是惊起了滔天巨浪。她再想不到……一向不可一世的巍威竟然这么惧怕韩暮,这韩暮到底是何人?
未等她想明白,一众刘家的府兵从后院门蜂拥而至将她团团围住,她回过神来,忙要去看韩暮,却见他早走的不见人影了。
……
王湛将院内东厂众人控制住,回头见韩暮从后院垂花门走出,忙迎上去问询刘娥的事,得知刘娥被救,轻松口气道:”刘大人在城内等着,老奴这就去给刘大人报信。”
“等等。”他还没走出一步,就被韩暮叫住,“任道非和柳时明去哪了?”
“这两人说是暗访南京布政司的官员,已出去大半天还没回来。”王湛没给韩暮说的是,这两人在暗访官员的路上碰到刘娥被巍威带走的事,只回来报个信便离去了,这举动摆明是坐山观虎斗,想看韩暮和巍威斗。
韩暮唇角抿起一道讥讽的弧度,冷声道:“派人把这两人找回来,令他们去南京布政司等着,告诉他们我随后和刘钦一起去。”
王湛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猜到韩暮这是借着替刘钦救女儿的事,想趁热打铁的逼.迫刘钦供出侵吞皇银的官员,忙点头道:“老奴这就派人去。”
韩暮颔首,翻身跃上锦衣卫牵过来的马朝城门方向而去。
南京布政司案子虽兹事体大,可有刘钦供词指认侵吞皇银的官员罪证,一时间司内涉案的官员各个风声鹤唳,相互推诿责任,想要摘清自己,韩暮瞧准这个时机,逐个瓦解官员的心防,令他们招认罪名,又有任道非和柳时明在旁帮衬,此案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原来是当年圣上铸钱拨的二十万两白银,其中不翼而飞的五万白银被当年的右布政使侵吞几千两白银后,底下的官员各个效仿,多多少少都侵吞了些官银,原想着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无人能查出少了的官银,哪知……前布政司秦大人投了狱,圣上清点他罪名时,竟将此事牵连了出来。因此,此事才得以暴露在人前。
以往这些官员见圣上派来查案的人,都拿着司内的假账充数蒙混过关,圣上瞧不出纰漏也就不再查了,渐渐的他们也失了警惕,而这次他们听闻督办此案的是锦衣卫指挥使韩暮,便提起十二分精神,为了自保,联手将侵吞官银的一切证据全部销毁,想要再次蒙混过去,可他们千算万算竟没想到……他们中的一员:刘钦竟然主动将他们的罪证招供出来,于是这些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官员,还没经受锦衣卫的刑讯,没几日全部都昭了。
“这么说,过几日我们就可以回京城了?”青枝将在前厅听来的八卦一股脑的说给任道萱和倌倌听,任道萱闻言后,眸色一亮,追问道。
青枝不确定的点头:“不过这也要看韩大人的安排。”说完,转头看向斜倚在小榻上朝楼下张望的倌倌。
“小姐,您今晚不如问问韩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啊?”自前几日倌倌骂韩暮“无赖”后,她已有好几日没见过韩暮,每每找他时,他人皆不在。她也知他这几日日夜查案,有时并不在客栈,便不在问他行踪了。
以往他也曾数日不曾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没觉得什么,可不知怎的,这一次她竟挠心挠肺的想见他,甚至到了晚上闻到对面房间的开门声,她都会被惊醒,继而奔过去透过门缝瞧一眼看看他是否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可惜……每一次回来的都是王湛,而非他。
思念似颗毒瘤般在她心底生根发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长成参天大树,挤压着她小小的心房,令她无暇思考除却他以外的任何人和事,以致于……就连青枝说了甚么,她都没听清楚。
她最后窥一眼楼下川流不息的行人,没发现韩暮的身影,失落的移开眼,朝青枝笑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小姐得了相思病了。”青枝早发现她的异常,没好气的嗔怪倌倌。
倌倌杏面上倏然一烫,忙从窗边的小榻上起身,红着脸辩驳道:“我哪有。”
说罢,拎起桌上放着的杏花糕放入嘴里,轻轻吃着以掩饰尴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我只是……啊,是屋内的桂花糕没了,我想问问他上次在那买的。”
青枝:“……”
任道萱:“……”
见完美诠释“做贼心虚”的小姐牛头不对马尾的对话,青枝只错愕了一瞬,就恢复如常,怕她脸皮薄便不再拿她取乐了。
倒是任道萱似乎嗅到了倌倌不同以往的气息,八卦的心死灰复燃,她瞪圆了一双明眸,极快的闪身坐在倌倌身侧,笑眯眯的问:“表姐,你是想吃表姐夫买的桂花糕,还是想见表姐夫?还是两者都有?”
倌倌被她的话绕来绕去的,一愣,脱口道:“谁要想他?”
话音方落,才后知后觉的知晓任道萱说了甚么,忙要解释,忽见任道萱朝后高呼一声,“姐夫来了?”
倌倌吓的霍然起身,忙朝任道萱身后瞧。
却见除了紧闭的房门之外,什么都没有。
任道萱见状,和青枝一同捂唇偷笑,活像只得逞的狐狸抓着了猎物,洋洋自得。
这姑娘最近情殇痊愈后,也跟着青枝学坏了,净会诓骗她!倌倌羞燥的跺了跺脚,转身就要躺回小榻上,不再理任道萱这丫头,人还没走出两步,就听任道萱轻呼一声:“表姐夫?”
倌倌置气的道:“又想诓骗我?”
话音,未闻见身后传来任道萱的声音,怕她不信般拔高了音:“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我才不要见他,我烦他还来不及,见他做甚么,巴不得赶紧让他走。”
“哦?当真么?”
她话音方落。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哑笑的声音,并非是任道萱的声音。
倌倌一愣,忙扭过身去。
韩暮正倚靠在门槛上,笑着睨着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痞笑,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欠揍。
见她看向他,他不疾不徐的走过来,站在她跟前,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神情,笑问:“要我现在就走吗?”
一旁的青枝,任道萱附和道:“不走不走,换我们走。”
两人说罢,笑着挤眉弄眼的溜了。
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的倌倌:“……”
第47章
这人是属瘟神的吗?
怎么每次都能精准无误的捉到她说他坏话?
一瞬间,扑面的尴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索绕在两人之间,好在……倌倌早被他抓包过数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便佯装没听到他戏虐的话,瞪他一眼,“来了怎么不敲门?”
倒会先发制人。韩暮好笑的眉峰一挑,睇着她,语气不疾不徐的道:“哦,急着见你,进门时忘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