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说台风造成的盐碱地?”张皓文忽然来了兴趣。
“盐……算是吧,反正没法种庄稼,因为这个还饿死了不少人呢。”陈择梁道。
张皓文闭上眼睛思索起来,现代社会中已经有不少改善盐碱地的办法了,盐碱地上也并非什么都不能种,如果能把盐碱地的土壤弄到空间里,说不定能长些特别的作物出来呢?
“这样吧,姐夫……”张皓文刚想开口让陈择梁去勘查一下府城镇附近的盐碱地,谁知后院的院门一响,陈择梁的贴身小厮忽然急忙忙走进来,对三人行礼之后,道:“来了位客人,名叫帕石,说是从琼南金鸡岭来的……”
他话音刚落,张皓文“腾”的坐了起来,满面喜色的道:“爹,姐夫,咱们快去瞧瞧。”
三人随小厮来到前厅,张皓文一看,帕石那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等在院中,他脚边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箱子。一见
张皓文,帕石古铜色的脸上也露出了高兴的神色:“皓文!”
陈择梁见过帕石,这几年他也没少去金鸡岭收布,两人已经很熟悉了,见面后亲热的寒暄了一番。张传荣则是头一回见到黎族的人,当帕石得知他是张皓文的父亲,奥雅都妹妹的亲儿子的时候,感叹道:“若是奥雅都能见到你,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呀!”
“奥雅都还好吗?”这一年来张皓文忙着读书考试,都是陈择梁和他们打交道,张皓文对黎人们的情况知道不多,想起在村子里度过的短暂的时光,他心里不禁涌上一丝怀念:“这次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帕石淡淡一笑:“奥雅都今年早些时候已经过世了。不过她说,能在离开之前见到阿绫的孙子,她这辈子没有遗憾了。至于拍依……我们两人去年成了亲,她……她原本一心要跟我一起来看你,不过她有了身孕,不能长途跋涉了……”说到这里,帕石目光中闪过了即将初为人父的幸福的光芒,还有一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笑了笑。
“哦对了,皓文,”帕石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指着 脚下的箱子对张皓文道:“这次,我是特地来送这个的。”
第62章 口角
一下子, 张传荣和陈择梁的脸上都充满了好奇。张皓文虽然大致猜到了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但他也有点忍耐不住想快点证实自己的猜测。他们眼看帕石把箱子上的锁打开, 掀开盖子, 里面装着的,竟然是大小不一的数个黑色的圆球。
“这……这是什么?”张传荣首先发出了疑问。
“爹,你拿出来瞧瞧。”张皓文说着,自己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拳头大的黑色的球。他把那球往院外一扔,那球居然腾一声落在青石板地上, 然后在另外三人的注视下高高弹了起来,落到一旁花丛中不见了。
张传荣一脸惊异, 又低头拿起了一个大一点的球,用手按了按,这大一点的球似乎有些发软发粘,但也和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种材质都不一样,他疑惑的问帕石道:“帕石兄弟, 这……这是哪儿来的。”
帕石笑着看向了张皓文, 张皓文开口解释道:“爹, 这是金鸡岭的一种特产, 这个,叫做橡胶。它和木头不一样, 是有弹性的,帕石如今带来的这些球都是天然橡胶凝成的,还有一些缺点,经过改造之后, 它的作用大着呢!”
“对了帕石,你是用我教给你的方法取这些橡胶汁的吧?”张皓文转身问帕石道。
“当然,都是按你当时给我们的那张纸上所写做的。”帕石点点头:“这东西也真神奇,族里的人现在把这些树都尊为圣树了。”帕石带着几分敬畏看向了那几个球:“我们在树干上割开一个浅浅的口子,这些粘粘的汁液就会往外流,刚开始的时候是白色的,后来就变黑了。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说到这儿,帕石的表情又变的激动起来:“皓文说得对,这东西用处特别大,我们族里淘气的孩子把脚伸到放着这些汁液的桶里,结果脚上就沾了一层白色的汁,等干了之后,既不怕水,又不怕石子,比草编的鞋子结实多啦!这东西沾在衣服上,下雨的时候水就顺着衣服往下流,比镇上买的油衣还好用!”
“还有……”帕石低头捡起了一个大一点的球:“孩子们都喜欢用这球踢着玩,不容易坏,又能蹦来蹦去,比石头、木头都有意思!”
“呵呵,这不过是橡胶一些最初步的用途罢了。”张皓文说道。他回忆着以前记忆中参观橡胶园时听到的有用的信息,天然橡胶有着各种局限,比如冷天会变得很硬,天热的时候又会发粘,这种情况其实并不难解决,只要加入适当的硫磺,让天然橡胶成为硫化橡胶之后,就可以得到接近现代橡胶的硬度和弹性了。
“姐夫,你去找请几个炼丹的道士,让他们和帕石一起回金鸡岭,我要把这种橡胶改善一下,然后,咱们就可以用他做鞋,做雨衣了,如果这两样东西能成功的话,我们还可以尝试着生产橡胶轮子。”
“做鞋?”陈择梁回味着方才帕石说的话,他似有所悟,不过还是疑惑的看向了张皓文。
“准确的说,是做鞋底。这样的鞋底不怕水,还能持久,因为有弹性走起路来也更舒服。”张皓文耐心解释道:“其实,这种橡胶底的鞋在将来行军打仗的时候是很好用的,或许……或许有一天它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有道理……”陈择梁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木屐,一般的百姓不论春夏秋冬都穿这个,绝不是舒服,而是木屐不怕水,也不怕泥,民间也把它称作 “泥屐”。在两广还有琼州,除穿用木屐外,平民经常穿用的就是草鞋和蒲鞋,虽然价格低廉,但过不了多久就磨坏了,而且草鞋的底太软,木鞋的底太硬,走路时间稍微长一点都就很难受。
有身份的人所穿的,一般都是靴子,普通的靴子靴底往往不能沾水,到了雨天还得换上特别的“油靴”,万一哪天忽然下雨——在南方这种事情经常发
生——一双靴子穿到家中可能就彻底坏了。
想到这里,陈择梁兴奋起来:“宝儿,这个真的能做成鞋底吗?那人人都用得着呀!肯定能赚不少银子!对了对了,咱们可以用不同的料子来做鞋面——一般人家穿不起那么好的,咱们就用普通的蒲草,有钱人家就得做的精细些,可以用绢,用布,用兽皮……”
“择梁说的没错,先做出几双试着拿到琼州这边卖卖,看看会不会像咱家的布这样人人稀罕。”张传荣这会儿看那几个黑漆漆的球的眼神也和刚才不一样了,好像是看着什么宝贝东西一般。
“爹,姐夫负责布匹的生意,暂时还要在琼州待着走不开,我想,你要不要和帕石一同前去金鸡岭,盯着做鞋的事儿?”张皓文见张传荣感兴趣,不禁开口问道。确实,陈择梁虽然年轻体力好,但这会儿铺子里忙得很,皓春产期又临近了,他不能离开琼山。
帕石一听,也开口道:“这是个好主意,虽然奥雅都不在了,但族里的人一直都很想见见你呢。”
“好!”张传荣点了点头:“村里那些织布的人家,有老二老三管着,出不了岔子,就是老四和皓亮他们……”说到这儿,他有些欲言又止,看向张皓文的目光带着几分担忧。
“没关系的,爹。”张皓文对着张传荣微微笑了笑:“皓亮其实是个聪明的孩子,要想让他娘回到他身边,他知道该做什么的!”
“帕石呀,你赶了一天的路,早累了吧!”张传荣见天色已晚,开口道:“宝儿,择梁,有啥话明个再说,今天先让帕石在我们这边歇下吧。”
说罢,他吩咐小厮去打扫房间,亲自带着帕石往客房走去。
屋里只剩下张皓文和陈择梁两人,他们还都有些兴奋,没有去睡觉的意思。陈择梁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宝儿,你让我找炼丹的道士做什么?”
张皓文笑了笑,对他解释起来,要把橡胶硫化并不太难,难的是想到往橡胶里添加硫磺这种办法。这个朝代虽然没有化学家,但却有一群天天和硫、汞、铜、银……这些金属打交道的人——道士,只要稍作交代,让他们尝试不同的比例,温度和时间,假以时日,肯定能制造出性能良好的硫化橡胶。
虽然陈择梁对什么硫化橡胶不太理解,但是道士炼丹他还是很熟悉的,他马上一口答应,明天就去镇外的道观里请一位最有炼丹经验的老道,让他随帕石一起前往金鸡岭。
“宝儿,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刚站起来要去休息的时候,陈择梁又开口了:“上次你说咱们人手不够,让我去买几个岁数小一点的孩子留着使唤,人我都已经从人牙子那里挑好了,过两天就能领回来,不过找人教他们功夫的事儿,有点困难,我打听过了,镇上没有什么合适的教习呀!”
“琼山附近不是有好几个户所吗?难道没有教士兵练武的教习?”张皓文有点奇怪。
“唉,先前是有的,不过这些年除了平乱黎人,没打过什么仗,老教习岁数都大了,平日他们练兵也就是做做样子,要不前几年还用请广西的狼兵来吗?”陈择梁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那就慢慢查访吧。”张皓文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暂时先这么吩咐陈择梁道。
“上月七日,皇上派遣使臣,下诏黎氏代理安南国事。若是策论以历年安南之乱及如何治理为题,你们如何应对?”唐旬接受了张皓文的建议,每月两次开设策论课,原本只是要求生员们来听的,想不到却大受欢迎,每次都座无虚席。
“学生以为,皇上此乃爱民之举,先前成祖大举用兵,如今国中疲惫,远征无益,不如召回守卫,休养生息……”
生员们你一言我
一语的议论起来,张皓文他们这些童生坐在一旁听着,不过令张皓文有些意外的是,平日总是有很多话要说的丘洵这次并没有站起来发表意见,而只是在一旁低声叹着气,摇头道:“唉!如今大明之患,不在南,而在北呀!”
“见深,方才讲策论的时候,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中午大家一起走向后面用膳的斋房,张皓文还没来得及发问,邢恕先开口了:“自打皇上两年前亲率铁骑击退了胡人,他们一直老实得很,从来不曾进犯中原呀!况且我听说去年五月,薛将军在开平卫附近修筑城墙,加固守卫,如今应该是高枕无忧才对……”
“唉!正是此举不妥啊!”丘洵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他确实修筑了开平卫附近的工事,可是,他也建议皇上将更北边的边防守卫撤回,以便减轻粮草供应,如此一来,几百里的土地无人可守,将来那些骑兵长驱直入,京城则岌岌可危呀!”
“这……见深你有些杞人忧天了吧?”邢恕听丘洵说得这么严重,不禁皱起了眉头,但他心里却并不相信丘洵的话:“成祖屡屡征讨,确实是劳民伤财,方才那位同窗说的没错,如今之计,应该休养生息,不宜用兵……”
“唉呀!怎么总是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呢?!以前如此,如今还是如此!”丘洵又气又急,干脆连饭也不吃了,绕过斋房,往书院后面通往义田的门跑了过去。
第63章 一局棋
剩下的两人见状, 也没了吃饭的心情,跟着一起往书院外走去。那扇小门虚掩着, 一推就打开了, 当看到眼前一片田地的时候,张皓文有些惊讶,他只知道后面是唐家的义田,却不知这田地竟然如此广阔,几乎占了小半个村子。
张皓文才刚离开天赐村没有多久, 望着稻田和在田埂上忙碌的人们,张皓文心头生出一股熟悉感, 忍不住停下脚步,深深吸了口气。比天赐村略感湿润的空气中,充溢着即将成熟的稻麦的淡淡清香。
在他们前面的丘洵也愣住了,脚下越走越慢。听见身后邢恕的喊声,他回头看了看, 再一转身, 却险些撞到迎面走来的一位老者身上。
“哎呀!老人家, 你没事吧!”丘洵吓了一跳, 赶紧伸手搀扶。
“无妨、无妨……”那老人身穿长袍,手拄藤杖, 一点也不像农夫,丘洵打量了一番老人的模样和他的打扮,好奇地问道:“老人家,您是……?”
“呵呵……”老人只是笑了笑, 并未答话:“既然来了,你们都过来坐一坐吧。”
说着,他伸手往前一指,丘洵和赶上来的张皓文、邢恕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离田埂不远处的那座草庐。
张皓文有点疑惑的看着这位第二次见面的老人——头一回是在他被唐旬招录进书院的那天,老人在唐旬耳边夸了他几句,好像说的是“大魁天下”之类的话。老人仿佛看出了张皓文的心思,对着他微微笑了笑,白色的长须在胸前颤动着。
和老人的坦然相比,另外三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邢恕停住躬身打了个揖,道:“老人家,山长说过,让我们不要乱闯到后面义田这里来,以免打扰村民耕种,今日的事,实属意外,若是您不怪罪,我们……我们还是……呃,不打扰您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张皓文和丘洵,可另两人都是一副一定要解开心中疑团的模样,把他这个经长的话当做了耳旁风。他也只好讪讪的跟着两人,一步步往草庐走去。
“哎……”老人靠近草庐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小童从篱笆围成的院子里走出,问道:“您有何吩咐?”
“院落窄小,你们去搬来桌案木凳,我们就在这边坐吧。”老人说着抬起手中藤杖,指了指田边一棵高大的榕树:“呵呵,好久不曾和你们这些年轻的士子对弈,你们可否愿意陪着老朽下一盘棋?”
“我来吧!”丘洵自告奋勇的道,这倒让张皓文松了口气,虽然穿越前对不少领域都有所涉猎,但象棋他真的接触不多,穿越后一家人,不,是一个村子的人连饭都吃不饱,那种“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场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