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问太太身边的人了。”祁潆婼冷笑着说,“本来若是太太老老实实的我还想私底下解决了这件事也就算了,可都到了今天这一步了,太太竟是还不肯放过我。”
来往的宾客都知道这已经涉及到了豫平候府的私事,自己不便多听,便都纷纷找理由告辞,祁珩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勉强笑着朝宾客赔罪说:“事发突然,改日再朝诸位赔罪。”
宾客都同情地看向脸色铁青的祁珩,今日可不只是家丑外扬那么简单了,估计没多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豫平候府里的那些脏污事了......
却还是有人不肯走的。
比如南萧然依旧很虚弱地靠在椅子上一脸愤然:“我和师妹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被污蔑了,没有个结果我是不会走的!”
礼部尚书一把拖起儿子笑对祁珩说:“祁大人,我想这事儿您会给我个交代的是吧。”
祁珩面色极其僵硬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于是礼部尚书便强硬地拽走了还在犹自挣扎的儿子。
眼看着人都已经走干净了,祁珩有些犹豫地看着仍站在祁潆婼身后的贺兰隐,试探性地问道:“殿下?”
贺兰隐面无表情地搬过一把铁梨木太师椅坐了下来:“不必顾忌我,你们继续。”
祁潆婼也像是没看到留下来的贺兰隐一般,只朝着丁氏说道:“太太可还记得荀姨娘?”
“荀姨娘因为难产去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丁氏四下瞧着说道,“那时候侯爷正好公差在外,我便将他们好生安置了。如今婼姐儿随处找个孩子便说是侯爷的骨肉,不觉得过于好笑了吗?”
“可不,荀姨娘的生产期本来不在那个时候,是你硬生生地用了药物催她早产,好趁爹爹不在家把这一切给遮过去。可没想到慕白命硬,居然挺了过去。”
祁珩看着祁潆婼手里牵着的那个小男孩,一时之间心里竟辩不出是何种滋味,他轻轻地蹲下身子,问道:“你叫慕白?”
祁慕白依旧是满眼的防备和疏离,他朝祁潆婼身后退了退才小声说:“姐姐给我取的。”
第36章
方氏瞧着这个突然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孙子,突然朝丁氏问道:“你真的残害我祁家的子嗣了?”
“没有,媳妇没有啊,”丁氏慌忙摇手道,“当年的事情,真的只是意外......”
“父亲可还记得,太太刚嫁进侯府时,身边有一位陪嫁的马嬷嬷,长得黝黑粗壮,太太经常什么事情都吩咐她去做。”祁潆婼突然又说道。
祁珩站起身子,显然是想到了这件事:“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个婆子,只是后来就不曾见了她的踪影了......”
“那马嬷嬷替太太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脏污事,后来害死荀姨娘之后,太太担心东窗事发,又知道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密,所以,私底下找人灌药灌死了马嬷嬷。”祁潆婼冷笑着说。
“一派胡言!那马嬷嬷分明是年纪大了我准她告老还乡了,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丁氏不由得也急了起来。
“可惜那马嬷嬷也多留了个心眼,她知道自己为太太办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在每为太太办一件事之前她都会留下一个证物,来作为日后胁迫太太的理由。可没想到太太实在是太心急了,在害完荀姨娘之后就匆匆使人灌死了马嬷嬷。好巧不巧,马嬷嬷留下的那些罪证,我可是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呢。”祁潆婼轻轻一笑,突然从艾叶手里拿过来一沓纸,朝丁氏扬了扬。
丁氏在看到那沓纸后就面色大变,猛地扑过来要去抢夺。
祁潆婼轻轻一闪避开了她飞扑过来的身子。
“这都是太太嘱托马嬷嬷去买药材的单子,但我很奇怪的是,正和七年的时候,太太应该还是待嫁闺中的闺女,为何要托身边的嬷嬷去买乌头这害人的玩意?”祁潆婼突然朝丁氏扬了扬手中的单子,问道。
丁氏脸色大变,竟然急急地看向了祁珩:“没有!我没有!你有何证明这就是我让她去买的!”
“这些东西都是在马嬷嬷家找到的,她的儿子女儿都可以为之作证。既然太太不想说,那我来替太太说,”祁潆婼冷笑着开口,“正和七年,可不就是我娘刚生下我的第二年。豫平候府的老夫人和嘉诚伯老夫人向来交好,老太太经常去府里串门,瞧见太太也是赞不绝口,同时,言语之中还埋怨自己的儿媳妇多不好多不好,不但对儿子的仕途毫无帮助,而且还天天病病歪歪像要死了一样,生下来的孩子也被笃定定活不过十五岁。”
方氏脸色一变,神色复杂地看向了祁潆婼。
“本来这事儿老姐妹之间说说也很正常,岂不料却被太太那你听到了,又岂不料你早就对父亲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看到他青云直上更是向往不已,你本就觉得依照豫平候府和你家的交情,侯爷夫人这个位置,该是你的才对。”祁潆婼走到丁氏面前,突然把手里握的一沓纸劈头盖脸地朝丁氏洒了下去,“于是你就买通了专为母亲熬药的丫鬟,让她每日往我娘的汤药中放入乌头,虽然剂量极小,但长此以往,中毒渐深,心率紊乱,心脏萎靡,再加上我娘本就身体不好,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还有你!”祁潆婼突然一转身指向了方氏,“若是没有你的默许,她一个外人如何能在侯府里谋害正经的主子。你心知肚明她的心思,也知道她每日都在做些什么,可是你也巴不得我娘早点死,正巧有这个毒妇替你动手你倒心安了,是不是最后还要念叨一句是我娘福薄,反正不是你动手杀的人,她替你除去了心头大患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方氏抬眸惊慌地看向祁潆婼,原本一向厌恶不屑的眸子里此刻俱是慌乱。
祁珩震惊地看向女儿,恍惚中似乎看到了白衣翩翩的亡妻,细瓷一般的皮肤在阳光下晶莹美好得宛若幻梦,她在桂花树下朝他回头,神态中带着些小女孩的娇羞。
她唤他,珩哥哥。
从很早很早以前起,他就暗自发誓,这一世一定要护得她周全
所以后来她家中出了事,他也是毫不犹豫地就娶了她,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父亲与他父亲的交情亦或是她显赫的家世。
他要的,自始至终只有她而已。
本来以为会给她一个避风的港湾,没想到却成了逼死她的最后利器。
他突然想起了那时他每日忙于公务,回家很晚,回去后她总是一脸安娴地等着他。他知晓她身子不好,劝她早点歇息,她难得的向他撒娇说她要看到他回来才安心。
可是如今,如今......
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祁珩用手捂住脸,半响才将手慢慢拿开,他似乎没听到丁氏在下面抱着他的腿哭天抢地的喊叫声,他神情极其木然地看向眼里满是惊慌之色的方氏。
“丁氏心狠手辣,行止荒诞,儿子已决意休妻。还有,儿子亡妻白氏身为朝廷命妇,岂能无缘无故地枉死,明日大理寺便会着人去嘉诚伯府提人,好好审理这件事情,定会还白氏一个公道。”
丁氏一听,心中惧意更甚,直扒着祁珩的腿吼叫:“侯爷不可啊侯爷,妾身没有做过那些事,妾身真的没做过啊!”
祁珩狠狠一脚将她踢开,冷冷地说:“做没做过,我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还有老太太年纪大了,以后这府中的事,不必再管了。”
方氏一震,看向儿子那双冷漠的眸子,一刹那竟感觉陌生得可怕。
祁珩又看向祁潆婼身旁的祁慕白:“你......随我来。”
祁慕白似乎有些害怕,祁潆婼握紧他的小手轻声说:“别怕,去吧。”
一直在旁边的祁潆薇半句话都没插上,看着这一连串的惊变她已是惊惶不已,看着父亲和祁潆婼相继走了出去,她猛地扑到方氏的膝头哭道:“祖母,这可怎么办啊!”
方氏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她的头,喃喃出口的话却似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别怕,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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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姑娘让你去她房里呢。”
贺兰隐刚拐过拐角,就听见艾叶从后面叫住了他。
他什么也没说,跟着艾叶就朝祁潆婼住的院子走去。
刚进了门,就瞧见她缩在老檀木美人榻的一角上,明明天还不冷,她却像是极其畏冷一般缩在角落里,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走过去,突然打横抱起她,让她坐进自己的怀里。
祁潆婼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看到两人暧昧的姿势不由得羞红了脸:“干什么呢你。”
贺兰隐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此时叫我过来,不怕别人瞧见了又往你头上泼脏水么?”
“我现在名声可是又臭又硬,原本只是不守闺训,现在又添了一条凶悍无理,我还有什么怕别人瞧见的。”她整个人都蜷进他怀里,竟感觉说不出的安逸放心,“今天总算了却了一桩大心事,其实我还是蛮开心的。”
“是吗,”他垂头看向她娇小玉白的脸庞,“那又叫我来做什么,不是自己心里害怕么?”
“我确实害怕,害怕像母亲一样,一个人死在一个满是敌意的地方。其实直到现在,我提起她,还是感觉既遥远,又恐惧。”祁潆婼突然伸出玉白的手指,按上了贺兰隐的薄唇,“父亲喜欢母亲,可也不过如此。你呢,你到时候会不会也因为家族,权势,亲缘一点点让步呢,你会不会,也让我落得母亲那个境地?”
贺兰隐突然握住她的手指:“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祁潆婼的眼神愈发迷离,“正因为不知道我才问你啊。其实我希望你一直不要长大,一直做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乱晃悠的小弈琛,我希望你永远陪着我,今生今世都别离开我。还有,我想一直做你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一个。”
他没有说话,只是伏下头就朝她的红唇深深吻去,祁潆婼蜷缩在他怀里,整个人更是被他牢牢掌握,她感觉他的气息较前两年更加雄浑狂野,带着汹涌的男子气息,横冲直撞进她的小嘴里。
她从重生之日起,便整日被他给缠着,这两年他不在她身边,她竟然每一天都思念他思念得难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也这般离不开他了。虽然那日在城门口她表现得波澜不惊,实际上当看到他的那一刻她顿时感觉心如擂鼓。她不由得反抱住眼前的少年,全心感受着他真实温暖的气息。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探进她衣襟里,她感觉到带着薄茧的手指带着丝丝凉意试探性地点在她的胸前,她怕痒怕得厉害,突然猛地推开了他,面红耳赤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却重新搂过她,低垂下头在她耳边轻语:“我只有你。”
她的耳根一下子变得通红:“你怎么变得这般了?”
他似乎还贪恋着手上的余温,反复观看着自己的手说:“我每日都想你想得厉害,尤其是......”
“尤其是什么?”她立马追问道。
尤其是那一夜,更是想她想得难以忍受。
这话他自然不能在她面前说,只是又圈紧了她说:“我们成亲吧。”
“那你得去跟你父皇说,跟我说有什么用。”她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你当真不嫌弃我比你大吗?”
“也大不了多少啊。”他似乎是很自然地接口道。
“两岁呢!”她愤愤道。
他却拉下了脸:“明明是一岁零九个月。”
有区别吗......这小肚鸡肠的男人......
她见自己还坐在他怀里,便起身想下来,却被他一把拉住。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她犹豫地说。
“你想叫她怎么死?”
祁潆婼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丁氏。
“今日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想善了肯定也不行了,我还担心这个做什么?”
“不行,”他脸上却微微现出了些不悦,“她以前伤害过你,我不能轻易放过她。”
她却很是疲惫地靠进了他怀里:“我不想再想这些烦心的事情了,能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又复而抬起她娇小玲珑的脸庞,仔细瞧着她楚楚动人的眼眸说道:“真想现在就把你整个吃掉。”
“你你你…怎么这样啊。”她掰开他的手,不满地嘀咕道。
他抱起她,轻轻将她放在了榻上:“我先回去了,我会去向…他说,早日让我们成婚的。”
他推开门,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走出去。
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脸,为什么感觉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受她控制呢?
第37章
“你们听说了吗,听闻是豫平侯府原先的那个太太陷害头位太太的嫡女,结果被揭露出来,还被休弃了。”
“我听闻不止如此呢,听说头位太太的死也跟她有关系,还听说这位太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这还不算完,我听说那位侯爷勃然大怒,说要拿她来大理寺提案呢,结果怎么着,刚回娘家的那个晚上就听闻她吊死了。”
“大概是自己都没脸了吧…”
祁潆婼坐在马车里,可外面满街的风言风语还是源源不断地灌进她的耳朵里。
“姑娘,你说那丁氏真死了吗?”甘草有些忧心忡忡地问。
“既然嘉诚伯那里都低调地发丧了,应该是死了吧。”祁潆婼闭上眼睛答道。
“现在的嘉诚伯可是那丁氏的哥哥,自然不比老嘉诚伯在的时候对她如此照顾。想必是怕她再给家里惹祸才非要缢死了她吧。”艾叶在一旁说。
“不论如何,不能亲眼见到她已死,终究是个祸患。”甘草依旧忧心忡忡地说,“不过姑娘,那紫苑到底被丁氏许了什么好处,竟做出这等蠢事情?”
祁潆婼似乎是轻叹了一声说:“她怀了祁志韬的孩子,丁氏许诺她,若是事成,就抬她做姨娘。”
“难怪。”甘草唏嘘道。
“而且我那妹妹,也许了她不少好处呢。”祁潆婼又说。
“不论如此,丁氏的死他们终究是记恨上了姑娘,姑娘还是早日嫁过去六殿下吧。”甘草嘀咕道。
“听闻给六殿下的府邸已经快建好了,想必陛下也要下旨这件事了吧。”
祁潆婼有些困乏地揉了揉头,不知为何这几日她就是感觉很不安,听着甘草和艾叶说话也全然听不进去,今日出去看铺子也心不在焉的。马车突然一停,艾叶见祁潆婼还是一副全无反应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提醒道:“姑娘,到侯府了。”
“父亲快回来了么?”祁潆婼还是感觉很不安,不由得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