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脸色一变,似乎也没想到来者内力那么深厚,他当下不再迟疑,往后一纵便飞速离开。
贺兰隐来不及顾逃走的黑衣人,他翻身下马,看着地上衣衫散乱气息奄奄的女子,一时之间竟觉得失了呼吸。
他颤抖着双手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脱下外衫紧紧裹住她的身子,她满是伤痕的脸上微微一动,费力睁开眼睛朝他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贺兰隐抱紧她,双手还犹自不停地乱颤,他狠狠握紧掌心,用尽力气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别怕,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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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点星光遥遥挥起,点缀在黯淡冗长的夜空上,却照不亮沟角里的那一处肮脏与黑暗。
“你就那么忍不得么?本来都能杀掉她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声音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怒气,瞬间敲碎了夜的寂静。
与之相对的那个声音则听起来分外冷漠。
“我只是想尝尝,他们都那么喜欢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个声音听起来愈发地气急败坏,“你是没见过女人么?”
“呵。”
那个声音听起来漠然又满是悲哀。
“你不也一样么......”
第51章
“我是来看我的好姐姐的,为什么不让我进?”
祁潆薇站在门口大声吵嚷着,气势汹汹宛如泼妇。
辰王府每个人都来回忙碌,根本没有人愿意搭理她。祁慕白一只手支在门边,冷冷地盯着祁潆薇。
“你这小野崽子,现在倒跟我拿捏上是吧。”尽管伤口还在作痛,但祁潆薇心里却浮上了一层报复的快感,“你以为那你能拦得住我?我可是听说了,今日辰王不在,姑奶奶想要进去谁也拦不住!”
说着她一把扯上祁慕白小小的身子,便往外扯。
祁慕白却紧紧扒着门框,死活不让她进。
辰王府的下人都是新来的,都怔怔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
王妃的妹妹想来看她,怎么王妃的弟弟就不让进了呢?
祁慕白虽然年纪小,但却很是倔强,就是拦着祁潆薇不让进。祁潆薇也恶向胆边生,一脚就将祁慕白踹到了地上。祁慕白却一把抱住她欲抬的腿,这一下正好抱在了祁潆薇断腿的伤处上,顿时痛得她呲牙咧嘴地大叫。
外面的吵嚷声引起了屋内的注意,艾叶一身紫衣,皱着眉走了出来。
她一看到祁潆薇,便立即明白了过来。
“二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艾叶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
“呦,一个奴婢都敢来吓唬我了。里面躺的是我姐姐,我想来看她,是天经地义,任整个京城都说不出什么来。倒是你们啊,”祁潆薇一副得意的嘴脸,“这么三推四阻的不让我进,谁都会说你们是拿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
艾叶的面容显得极为隐忍,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了一样:“王妃需要静养,还请二姑娘回去吧。”
“我偏不!”祁潆薇声音骤然尖利起来,“我是受父亲之托来的,看不到姐姐我还偏就不走了!”
艾叶再也忍无可忍,一耳光便甩在了祁潆薇脸上。
祁潆薇不可置信地捂住脸:“一个贱婢竟敢打我?”
“你再不走,就不是打你那么简单了。”艾叶冷冷地说。
祁潆薇刚想还手,突然一道极其不耐的男音传了过来。
“在这里吵什么呢?”
祁潆薇顿时浑身如坠冰窟,她永远也忘不掉自己现在一身伤是拜谁所赐。
不是说他今日有事出行了么,怎么还是回来了?
贺兰隐却已经看到了站在门口垂着头的祁潆薇,霎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在一旁围观的下人勃然大怒:“谁让她进来的!”
祁潆薇讪讪开口:“我,我就是来看看姐姐。”
“呵,”贺兰隐冷笑,“别在我面前玩装可怜的这一套,她也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祁潆薇被那语气里的凉意刺激到,突然抬起眼恶狠狠地说:“听说姐姐毁容了,王爷对着这么一张丑脸也能下得去口啊?”
四周霎时一片寂静,艾叶只觉得后心发凉,她不知作何心态地想,祁潆薇这次是真完了。
贺兰隐竟然笑了出来,那英俊到极致的笑意看起来带着几分邪气。
“看来你是上次还没长记性啊,正好那只狼也饿了几天了,把她直接丢进去吧。”
上次的恐惧有一次地笼罩上来,祁潆薇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王爷,我......我一时失言才......”
“别怕,”贺兰隐居然蹲了下来,温柔地捏起了祁潆薇的下巴,“我就是想知道,它对着你这张丑脸,能不能下得去口?”
说罢手一用力,攥着她的下巴就狠狠将她甩在了地上。
贺兰隐站起来就朝屋内走去。
祁潆薇绝望地抬起来头,看见一张有着泛蓝眼眸的异域脸庞朝自己走来。那人眼里的冰寒并不比贺兰隐少,他没有一丝犹豫地直接提起她,就大步朝外走去。
屋内充斥着浓浓的药香味,贺兰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看了一眼缩在床榻一角袅袅绕绕的黑长发,动作极其缓慢地坐了下来。
“外面方才怎么那么吵?”
没想到女子却醒了,细小虚弱的声音问道。
“没什么,几个不懂事的下人吵起来了而已。”
“你扶我起来,镇日躺得难受死了。”女子没有再追问,突然动了动说道。
贺兰隐站起来将苍白瘦弱的她连着被褥抱了起来,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她脸上缠满了绷带,身子也若扶柳一般不堪一握,她靠近贺兰隐怀里,有些疲惫地说:“你配的玉容膏到底对不对,万一拆了脸上的这些我变成丑八怪了怎么办?”
贺兰隐失笑:“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之前在师门看你做过很多次,真的已经记住了。”
“但我每次都做的不太成功,你怎么可能比我成功,”祁潆婼不满地嘀嘀咕咕,“还有你干嘛要偷偷观察我的一举一动,真讨厌。”
“你每次如何改进的我也记得,而且又照着你给我的配料仔仔细细地对照了一遍,”他将下巴轻轻地放在她头顶上,“你做的每件事我都记得很清楚,你会配的那些药我也都会,放心吧。”
“你这分明就是在向我炫耀自己的记性好,先前你明明都记不住别人的名字的。”祁潆婼抗议道。
“你的事情我当然记得清楚,有关别人的我根本不会往脑子里去,”贺兰隐有些心疼地揽紧她,却又怕弄疼她动作小心翼翼,“身上还疼吗?”
祁潆婼摇摇头:“养了这么多天,都快好了,要不是我身子差,早就应该好了才对。我听说邱黎都已经痊愈了?”
贺兰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祁潆婼却突然捅捅他:“邱黎身上的毒还没拔干净,你既然对我制药记得那么清楚,那你每天熬药去帮邱黎解毒吧。”
贺兰隐拉下脸:“不行,我还得陪你呢。”
“我已经没事了,你别以为我现在醒的晚就不知道你刚才出去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出去找小姑娘了?”
“你别胡说,”贺兰隐拧了眉头,“我是去找师父了,不过还是没找到。”
祁潆婼气势顿时短了半截:“你也别怪他,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贺兰隐语气讥凉,“那他现在消失了算怎么回事?你这些苦,都白受了?”
“琛琛你别生气,”祁潆婼讨好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我真的没事啦,而且这段时间不是也没别人出事吗,说不定只是遇见劫匪了。”
贺兰隐眼光轻轻落在她的后背上,他犹记得那日的惊惧,又想起那人撕裂她的衣衫露出的的片片雪白,他的手又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攥紧掌心,不敢叫她发现他的情绪波动。
他当作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的人,却被别人这样伤害羞辱了?
他一定要让那人付出比这惨痛十倍百倍的代价。
“不是意外,我能感觉到,那人似乎认得我。”贺兰隐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
“你不是怀疑安师兄么?怎样,他那天在做什么?”
贺兰隐眸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层疑惑之色:“说来奇怪,安步崖现在在翰林院任职。我打听过了,那天他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翰林院,半步也不曾离开过。”
“哦,那你可能怀疑错了。”祁潆婼蛮不在意地说。
“可是,”贺兰隐突然抱紧她,“他曾经暗示我,我是师父的儿子。”
“啊?”祁潆婼也是一惊,“十四师兄不是一直清心寡欲的吗,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贺兰隐低头沉吟道,“我虽不了解他,可也觉得照他的性子,不像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
“你让我想想。”
祁潆婼靠在他怀里,又开始思索那个弧线冷峻的下巴,这么一想,似乎真和十四师兄的有点像......
只是为什么自己看到的是下巴啊!这些男人的下巴都差不多的好吧!
贺兰隐看见她又露出了一脸懊恼之色,慌忙安慰她说:“别想了别想了,交给我就是了。”
“他居然还暗示你这个,我倒是一直觉得,十四师兄长得和师父有几分神似呢。”祁潆婼怕他担心,故意岔开话题说。
贺兰隐却面色一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
“对了,”祁潆婼突然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杀我的那个人是个变态,他用师兄们的血,画了一地的莲花!”
贺兰隐却突然一怔。
“你怎么了?”祁潆婼立即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反应。
“我娘的闺名,”他眼神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就唤作莲。”
“啊啊啊啊啊不会真的是你杀的我吧!”祁潆婼抱着头尖叫起来,“反正前世的事你也不记得了!”
“不可能,”他皱着眉头按下她,“别乱动,伤口还没愈合好呢,那人不是跟你说过话么,如果是我你不一下就听出来了么?”
“是哦。”祁潆婼停止尖叫,这么一想确实也是。
“哎不对!”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眼神湿漉漉地看向贺兰隐,“万一你学了什么妖功,会变声了呢?”
贺兰隐:“...”
“你不说那人靴子上有花纹么,我可从来不穿有花纹的鞋子。”贺兰隐很嫌弃地说。
“我倒希望是你呢!”祁潆婼哼唧两声靠进他怀里,“这样至少我此生小命无忧了,不像现在,还得时时担心着,唉。”
贺兰隐眼眸里闪过一丝愧疚,搂住她的手也变得用力了很多:“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祁潆婼突然探出身子,从枕头地下掏出一方绢帕递给他:“杀我的那人靴子上就是这么个玩意,我留心着呢。”
他皱眉仔细端详了一会,才说:“你确定是这么个玩意?”
“不要轻视我的画功好不好!”祁潆婼大怒,“老娘可是用生命在画图!”
贺兰隐怕她牵动身上的伤口,忙制止住暴躁的她,顺手将绢帕收进怀里:“我知道了,我会去打探的。”
祁潆婼同他说了那么多话,也疲惫了,她有些担忧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万一真变成丑八怪了,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贺兰隐坚定地握住她的手:“你如果不放心,把我的脸也划花好了。”
祁潆婼吓了一大跳:“可别,你丑了我就不要你了。”
贺兰隐刚想再说什么,突然段文迟的脸在门口一晃。
“我先休息吧,我过会再来看你。”贺兰隐轻轻放下她的身子说。
祁潆婼也没推迟,顺从地躺了下来。一不小心牵动腰间的伤口,疼得一咧嘴。
贺兰隐眸色又是一深,一股杀意从眼中一晃而过。
祁潆婼也没推迟,整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只留一双眼睛看着他:“那你待会要来看我,不许说话不算数,还有万一你找到了师父也不能乱发脾气。”
她自从受伤后就对他特别依恋,若不是要追查这件事情,让她再无危险,他才不愿意离开她半步。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答应了她之后,她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怎么了?”
他刚走出屋门,脸上的笑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脸冰寒地看向段文迟。
段文迟忍不住一抖,饶是他跟着辰王那么久了,还是觉得些许害怕。自从王妃受伤之后辰王殿下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像刚从地狱道走出来的恶鬼一般满身冷酷和嗜杀。
“刚才豫平候来了,带走了王妃的妹妹,”段文迟小心地答道,“虽然那姑娘已经被咬得不成样子了。”
“哦,”贺兰隐淡淡地应了一声,“别让王妃知道。”
正说话间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挤过他朝屋里走去。
贺兰隐眼疾手快地一手拽住了他:“干什么去你!”
小小的祁慕白看起来不卑不亢,一点都不惧他眼中的冷意:“我去看姐姐。”
“你姐姐睡了,”贺兰隐嘴角讥诮,“你还没断奶吗,整日缠着姐姐。”
祁慕白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着他:“是姐姐说让我住在她家的,虽然我很讨厌你,但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还是会隐忍一二的。”
贺兰隐当场就呆了。
这小破孩说话的语气,怎么比他还拽?
祁慕白又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扯开他抓在自己身上的手,闷声不吭地朝屋内走去。
贺兰隐这才反应过来,正想拽回那小孩拿马鞭抽一顿之时,段文迟及时冷静地拉住了他:“王爷,您不是还有事情么?”
贺兰隐整整衣领,自己确实不能给一个小毛孩一般见识。
虽然他在那小毛孩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年对她死缠烂打的自己。
这让他分外不爽。
“走,我们进宫。”他面色一沉,大步朝外走去。
第52章
正和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儿子,透过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一时恍神似乎看到了埋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万水千山,婆娑美梦,可惜最终只归一场虚无的华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