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死了——渲洇
时间:2020-02-15 09:58:31

  “我有没有骗你,你自己心里有数。”褚亭懒得再和她啰嗦,“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不曾刻意掩饰什么,你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愚蠢,关于你自己的身世,我想你应该早就有所怀疑了吧。”
  新阳脸色铁青。
  “明知道自己有可能是赵莞的孩子,可杀她的时候依旧毫不犹豫。这样的心狠手辣,我还是第一次见识。”
  新阳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喘气,痛苦到浑身都在抽搐。
  褚亭漠然的看着她,只觉得可笑。
  其实她不该将新阳的身世说出来的。新阳毕竟是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公主,还有用,这么直截了当的揭穿她的身世,等于是将维系了二十余年的母女关系一朝斩断。
  可她就是想要看新阳这幅痛苦的样子。
  赵莞是个不错的手下,她器重她重用她那么多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莞算是她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了,或许她们算不得朋友,可是赵莞陪伴她走过这么长的路,她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
  可是这个愚蠢而又狠毒的人居然杀了赵莞。
  “将她带下去。”褚亭说:“别让她碍了我的眼。”
  “不!我不走!”新阳拼命挣扎,也不知她到底还想说什么,又到底还想做什么,但最终她还是被宫女们拖拽着离去,只剩下哭声回荡在殿内。
  ***
  那天夜晚差不多三更时分,褚相才从官署回来。
  忙碌是不可避免的。但归来的这样迟,也是为了躲避褚谧君。
  “外祖父。”但是即便现在已经很晚了,褚谧君还还没有睡下,站在庭院中等他。
  不犹又想起了今日在褚亭那里听到的话,褚相叹了口气。
  “怎么了?”褚谧君问。
  老人为难看了她一眼,“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但又不知道是否该说。”
  “如果是令外祖父都犹豫不决的事……”褚谧君慎重道:“那外祖父不妨先考虑一番吧。”
  “对了——”褚相忽然说:“若是想见云奴,明日便带着我的手令去见他吧。”
 
 
第153章 
  从褚相的神态和言行, 褚谧君不难推断出一个让自己失望的答案。
  褚谧君不是一个任性的女子, 再加上她自幼生活优渥的缘故, 她几乎不曾主动开口向自己的长辈讨要过什么。她原以为这一次,褚相怎么都会帮她,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常昀并不是帝王之材,这点褚相应该看得出来。褚亭莫名其妙的死咬着常昀不放的原因她还没有想通, 但是褚相身为褚亭的父亲,没道理要向褚亭低头。
  次日她得到了褚相准许她进入东宫的手令,但她前去拜见褚相时,老人并没有见她。
  褚谧君只好怀着忐忑之情出发。
  东宫守卫森严有如牢狱,当褚谧君将褚相亲手就写的书信递给东宫守卫时,那人还在犹豫,说:“太后有令, 任何人不许接近广川侯。”
  “他是广川侯不是罪犯不是奴仆,太后让你们护卫他不是让你们来看管他。我手中有丞相书信!丞相乃太后之父, 你们违逆丞相,难道是想要连累太后担上不孝罪名么?”褚谧君喝道。
  守卫不敢再多言, 讷讷退开。
  越往东宫深处走,褚谧君便越是心惊。在经历过几番动乱之后,掖庭的宫人的数目至少折损了三成,然而褚太后竟然抽调了不少的人手安置在东宫, 完全比照着历代太子的规模。
  褚谧君见到常昀时,他正坐在窗边赏花——确切说是在发呆。春花映在他眼底,而他眼中空无一物。数十名宦官守在他身侧, 为他端茶、调香,但那阵仗实在太过隆重,更像是一种监视。
  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褚亭之前说他受了伤,看样子不是谎话。在听见褚谧君的声音时他转头望向她,目中有一瞬的欣喜,但紧接着这份喜悦便如星火散去。
  “来了。”他又抿唇笑了一下,可见褚谧君能够来,他终究还是欢喜的,只是这份喜悦不足以胜过眼下的忧虑。
  褚谧君一步步走近常昀,殿内的宦官们虽然不曾直勾勾的盯着她,但从暗处窥探来的视线让她很不舒服。
  待她在常昀对面坐下时,殿内的宦官也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殷勤的为褚谧君奉上茶汤和果品后,就这么直接站在褚谧君背后。
  常昀深吸口气,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朝褚谧君苦笑了一下。
  褚谧君亦是一笑,指了指他头上的伤,“你这是……”
  “太后害的。”知道褚亭也不可能杀了自己,常昀说话也就无所顾忌了起来,这些宦官要向褚亭告状便告去吧,“大概是怕我跑了,所以先打伤我。”
  褚谧君皱眉,抬了下手指想要触碰他额上的伤,但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鸟。从一个笼子到了另一个笼子。”他撑着下颏,恹恹的开口。
  的确如此,先是被囚折桂宫,现在又是东宫。
  褚谧君不犹出神,想起了很多年后的常昀。那时的他登基称帝富有四海,可又何尝不是笼子里的鸟?对于一个生性不喜拘束的人来说,失去自由是这世上最残酷的一件事。
  褚谧君叹了口气,“她为什么要这样?”这话既是在问常昀,其实也是在问自己。他们两个人至目前为止都没有想出褚亭不合理行为背后的原因。
  “她如此厚爱我,我都要怀疑我是她的亲生儿子了。”常昀苦笑了一声。
  但这句话又不仅仅是在玩笑,他是真的被褚亭逼到开始怀疑自己身世的地步了。常氏皇族那么多人,为何非得让他来当皇帝不可?思来想去,只能从他的出身、血统上花心思琢磨。
  褚谧君对上他的眸子,看出了他掩藏在笑容之下的凝肃,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意思是,她会帮他去调查一番。
  要么是常昀的身世真的有问题,要么是清河王有问题。
  仔细想想,清河王对于自己儿子能够登基这件事上,态度一直很奇怪,在支持和反对之间摇摆,最后他将儿子送去江左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可是当常昀真的回来后,他却又没了下一步动作。
  就好像一个生活在苦难中的人偶尔反抗命运,抗争失败后,便彻底放弃。
  常昀端起茶盏,却好像突然没了力气,原本之前一直在思考的褚谧君被这清脆的一声吓到,抬眸看向他。
  宦官上前收拾碎片,而就在此时,褚谧君注意到他蘸着水的手,在朱漆案上勾画了什么。
  但转瞬间水痕便被他似是不经意的用衣袖拂去。
  褚谧君仔细回想了一阵,常昀方才写的,应该是个“九”字。
  九……究……救!
  救谁?
  她掩盖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关切的看向常昀,“怎样,有没有烫伤?”
  “我没事——”他笑着说,带着些许玩笑意味的嗔怪,“你这样啰嗦又多事,就好像是我长辈似的。”
  长辈。
  褚谧君猛地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常邵死了有一阵子了,可是被常邵押往诏狱的清河王却一直未被放出。
  不是褚亭忘了将清河王放出,她是故意将清河王扣在牢内的。
  假如常昀的身世真的有什么问题,清河王应该是知道的,那么若是褚亭不想要秘密泄露,便会——灭口。
  当然,褚谧君未必能够从褚亭手下救得了清河王。常昀也是没有办法了,他被困东宫这么多天,唯一能与外界沟通的桥梁便是褚谧君。
  就算褚谧君不能救清河王,至少也能向褚相求救。
  明白了。褚谧君朝常昀悄悄颔首。
  ***
  走出东宫时她还有些恍惚,侍女问她要去哪,她下意识的想回答——诏狱。
  既然答应了要替常昀救清河王,那她自然要去诏狱看一看清河王的情况。
  然而就在她将要出发之际,她猛地想起了什么。
  未来那个常昀曾经反复叮嘱过她,一定要及时离开洛阳。
  未来的常昀还告诉她,若是少年时的他拜托她去救谁,一定不要答应。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褚谧君问。
  侍女不解的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后看了看天色,估计道:“大概是未时?”
  “我是问你现在几月了!”褚谧君不顾仪态的吼道。
  大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她现在昏头转向,居然一时想不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是,庆元九年三月二十。”侍女回答。
  常邵即位后定下了年号为新宁,然而这个年号才正式使用不过一两个月,他便死了。褚相归京后,借太后之名废黜常邵帝位,新宁元年改做了庆元九年。
  庆元九年三月二十……距她死亡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若她抓紧时间离开洛阳,能否逃离宿命中的这一劫?历史究竟是偶尔还是必然?
  以及,清河王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她痛苦的记起几年后的那个未来,是没有清河王的。
  庆元九年是个多事之秋,死的人格外多,清河王也是在这一年死的。可他究竟是死于何故,褚谧君不清楚,常昀也没有说。
  庆元九年的常昀是笼中的鸟雀,他被蒙住了眼睛塞住了耳朵,限制了自由,这年发生的事情,都是后来他登基后慢慢打听到的,但毕竟经过旁人之口,终究是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
  ***
  被调往九州各地的褚党陆续被召回,填补上朝堂的空缺,将这个国家的大小机构重新运营了起来。
  新帝的人选还未定下,尚书台暂时成了代替君王权柄的存在。
  自从妻子去世后,褚相的精力便差了许多,然而即便如此,依旧得每日强撑着来到尚书台处理堆积成山的公务。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应对赫兰,重修边防以及安抚北方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平民。
  就在这一日,边疆忽然送上了一份急报,东赫兰大军压境。
  在接到战报那一刻,尚书台上下都陷入了惶恐之中,每个人都神情肃然,唯有年事已高见惯风浪的褚相不紧不慢的抿了口清茶,稍稍振作了下精神,道:“我们经历过内乱,元气大伤,东赫兰吞并西赫兰,亦需要时间慢慢消化战果,眼下是春日,草原人不安心牧牛放羊,来犯我大宣,能得到什么?他们不会南下的。”
  东赫兰的确没有南下之意,他们陈兵北境,更多的还是威慑作用,他们威慑大宣,是想要大宣交出一个人来——西赫兰王子陌敦。
  西赫兰单于弥迦叶死后,西赫兰部众在公主与阏氏的带领下逃亡西域,陌敦作为西赫兰大阏氏的亲生儿子、公主延勒的同胞弟弟,意义非凡。
  何况陌敦是作为西赫兰与大宣结盟的标志而被送到洛阳的,大宣交出陌敦,等于是毁掉了与西赫兰的盟约。
  可是不交出陌敦,东赫兰数十万大军,宣朝眼下的确没有抵抗之力。
  “你们怎么看——”褚相扫视了一圈尚书台内的同僚。
  人人皆欲言又止,愁眉紧锁。
  褚相揉了揉额角,鬓边两三缕头发不慎落下,皆是霜雪一般的颜色。
  回到家中,他见到了外孙女褚谧君。
  卫夫人已经走了,本就空荡的褚府越发冷情。除了闷在宅院闭门不出的徐旻晟,他只剩下了一个并非亲生的晚辈。
  这日他回去时,发现褚谧君正在让人收拾东西。
  “你要外出?”
  “……是。”犹豫再三后,褚谧君回答:“我想暂时离开洛阳。”
 
 
第154章 
  褚谧君迟疑了一会, 说:“留在洛阳, 我恐怕会有危险。”
  褚相点了点头, “帝都向来是非之地,你不主动提出要离开,我也要将你送走的。”
  再三迟疑后,褚谧君问老人, “外祖父信命么?”
  老人没回答信也没回答不信,而是说:“看来你是信的。”
  “不敢不信。”褚谧君说:“外祖父莫笑话谧君,涉及生死时,人总会格外慎重。谧君从十三岁起,便屡次梦到自己死在了十九岁这年。想来这是上苍示警。”
  褚相听到她这番话后,露出了既惊讶又严肃的神情,“我并不信天命。”他轻声喃喃:“但我愿信人死后有魂灵, 苍穹之上有神明。你要离开洛阳,那便走吧。我现在老了, 也庇护不了你了。”
  褚谧君后退两步,朝老人郑重一拜。
  “走之前有件事想拜托外祖父。”
  “说。”
  “清河王之前被我牵连, 让伪帝常邵关入了诏狱之中。恳请外祖父将他释放出狱。”
  “原来他还在狱中么?”褚相一挑眉。
  “是啊,大概是姨母将他忘了吧。”褚谧君意有所指。
  褚相点头,“我知道了。”
  看样子褚相会插手清河王之事,她好歹也算完成了常昀的嘱托。想到这里, 褚谧君舒了口气。
  “你打算去哪?”褚相又问她。
  “上党。”褚谧君说:“上党郡,是外祖母的故土吧……”
  “故土算不上,她其实生于洛阳长于洛阳, 上党郡是魏氏祖籍所在之地,她的父母、兄长,皆归葬上党。这么多年过去,她应该很想他们。”说到亡妻时,褚相的眼睛略有些湿润,但他佯作无事的调转了视线,“你是要替她去一趟上党么?”
  “嗯。她生前交待过我的。”
  褚相沉吟片刻,“在去上党之前,能否为我去另一个地方?”
  褚谧君犹豫了下,道:“但请外祖父吩咐。”
  褚相不说让她去哪,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东赫兰大军压境,让咱们交出西赫兰王子陌敦。”
  褚谧君心中一惊,“决不能将陌敦交出去。”这话是下意识便脱口而出的,稍稍冷静下来后,才条理清晰的同外祖父分析道:“陌敦乃西赫兰质子,有兼有宣人血脉,交出陌敦,等于断绝此后与西赫兰通好的可能,亦会助长东赫兰威风,损我大宣之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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