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死了——渲洇
时间:2020-02-15 09:58:31

  褚谧君疑惑重重的反复打量画卷,也许是受到了阿念的影响,现在她竟也隐约觉得画中人人让她眼熟。
  可是这人她是在哪见过呢?
  想不起来。也许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只是被某种来自冥冥之中的力量所蛊惑,最终她将这画收在了自己房内。
  ***
  待到气候稍稍转暖之时,褚谧君遂了阿念的心愿,将她带去了落水之畔赏梅。
  阿念想要的紫丝步障当然是没有的,常昀自然也不在应邀之列,就只褚谧君带着阿念两人一同在洛水边观赏初春盛放的梅花。
  照例是阿念由侍女带着四处闲逛,褚谧君在搭好的步障后静坐看书。
  阿念由衷的觉得同自己的表姊一块出门……还真是挺没意思的,喜欢缠着表姊一块出门的她,还真是,闲着没事给自己找气受。
  此时已是庆元五年,新的一年的初春。洛水之畔,早春寒梅怒放绵延成海。在这样一个晴日出门赏花的人并不在少数,无论黎庶亦或贵胄,都不愿错过了这样的美景。也只有褚谧君这样的人,才会甘愿将自己埋在一堆书卷之中——阿念悄悄看了一眼,依旧是与边塞之事有关的书籍。
  真是无趣呢。她这样想着。
  在百无聊赖之中,她忽然眼尖的瞧见了前方不远处的一行人,在短暂的愕然之后,她用力的拽了拽褚谧君的衣袖。
  “怎么了?”褚谧君抬头,顺着阿念手指的方向望去。
  是夷安侯,以及,一个妙龄华裳的女子。
  褚谧君与京中大多数贵女交往不深,盯着那名女子瞧了好一会后才想起,这是楼家十一娘,亦是楼贵人同胞兄长的女儿。
  “夷安侯怎么与这人走到了一起。”阿念愤怒的低声说道。
  倒不是楼十一娘有什么不好,只是褚家与楼氏长久以来都处于对立的状态,前阵子夷安侯对褚谧君的示好阿念看在眼里,可没想到这人转身就去讨好楼氏女了。
  “有什么可气的。”褚谧君只平淡的扫视了这两人一眼,接着就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了。
  所有的汲汲营营,皆出自人的欲念。夷安侯想要做皇帝,她拒绝给予他帮助,那么他自然就会转而去寻找另一个能帮他的人。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如常昀一般澄澈通透。
  阿念将夷安侯这一举动视为“背叛”,而褚谧君思考的则是,夷安侯如此行为,是否意味着他已经和楼氏的势力站在了一起。
  若真是这样,得提醒外祖父提前注意才是。
  还有,五年,不,是四年之后的洛阳政变,究竟是出于什么缘故,这件事背后,莫非还有楼氏的推动?
  “他们过来了。”阿念趴在褚谧君耳畔说道。
  褚谧君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果然看见那一行人正逐渐靠近。
  夷安侯的神情颇有些不自在,毕竟还年少,没有磨练出太深的老练和城府。看得出他很不愿意靠近褚谧君,可奈何楼十一娘一步步朝着褚谧君走来,他无力阻拦,便只能跟着。
  褚谧君看着步步逼来的楼十一娘,眼中带着些许的好奇。
  她是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她的父亲楼子任是雁门关武将,是大宣难得的俊才,却还未及不惑,前途无量。十一娘是他的嫡女,都说她会是未来的楼贵人。
  随着她的走近,褚谧君看清了她的面容。楼十一娘的确很像楼贵人,但这样的相似仅限于五官,比起她那个惯于绵里藏针,心思如海的姑母,楼十一娘更为锋芒逼人,就如同一朵初绽却又带刺的花朵。
  “原来是平阴君。”她走到褚谧君面前之后,淡淡的说道。眉眼中并无多少客气,到底还是朝褚谧君行了一个礼。
  褚谧君垂眸坦然受之,她是有封爵的人,自然与十一娘不同。而且这种时候,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辞让什么,对方显然来者不善。
  “夷安侯与十一娘也是来这里赏花的?”起身朝夷安侯施礼之后,褚谧君按住阿念的肩,示意这小丫头稍安勿躁。
  夷安侯讪讪一笑,楼十一娘不说话,抬眸瞥了他一眼。明明她比夷安侯还要年幼一两岁,但在气势上就已经压过了对方一头。
  于是夷安侯只好对褚谧君道:“在下的确是与十一娘一同来赏花了。”
  “平阴君可愿与我们一道?”楼十一娘在夷安侯话音甫落之际,冷不丁这样问道。
  夷安侯一怔,阿念也吓了一跳。褚谧君倒是神色不变,“不了,我这人喜欢清静,辜负十一娘美意了。”
  “那么——”楼十一娘上前两步,四下环顾了一圈,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就请平阴君,将这块极好的赏景之地,让与我吧。”
 
 
第73章 
  阿念被褚谧君带走的时候, 犹是愤愤不平。
  “表姊竟真的将地方让给了她!可这凭什么?”
  “因为我恰好想要回家, 同时我也并不觉得那样一个地方值得我与她去争。”褚谧君解释道。
  “她这是在挑衅表姊,表姊就不生气?”
  “不气。”褚谧君真心实意的回答她。
  在若干年后的朝堂, 她已经看不到楼姓人的身影, 这个家族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表姊不生气,我气。那个楼十一娘实在讨厌。”
  “你要是还想继续赏梅, 我知道附近有座山峰的梅花开的比这里的更好,我带你过去?”
  “不去了, 被她扫了兴致。”阿念噘着嘴, “今晚我要将这事告诉外祖父, 我被楼家的女儿欺负了,他得帮我讨回公道。”
  “将这事告诉他也好。”褚谧君却很是赞成的点了点头,“……楼十一娘的态度,我觉得十分值得玩味。看起来好像是楼家倒向了夷安侯, 打算扶持他一把, 顺便撮合自家女儿与未来储君的婚事。可我怎么觉得, 十一娘的更想做的, 是害他呢?”
  当着夷安侯的面, 对丞相的外孙女出言不逊,假如褚谧君真是心胸狭隘之人,一定也会顺带连着他一块记恨。
  楼十一娘这是想要逼着夷安侯与褚家划清界限,断绝夷安侯再次投靠褚家的可能性?
  还是说,今日她种种言行,只是出于小女孩的任性与骄矜?
  褚谧君思考着这些问题, 越想越觉得有趣。
  过了几日后,更有意思的流言在洛阳城内传开。那日洛水之畔所发生的事很快就被好事者散步了出去,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楼家闺秀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等到有人打听出那日被楼十一娘逼走的女子是相府夫人平阴君后,流言则又变成了丞相外孙女与楼家娘子为了夷安侯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褚谧君对此一笑置之,倒是从清河王那里又送来了一封书信,写信的人是常昀,这一次信中的内容不再是赫兰之事,而是询问她是否安好。
  常昀不至于去相信市井之中的无稽之言,但他是真的担心褚谧君在楼十一娘那里吃亏,所以特意写信过来询问。
  褚谧君拿着信纸,唇角无声的弯起一个浅笑,提笔想要回复他,却不知出于什么念头,将笔又放了下去。
  就让他猜测一阵吧,偶尔她也想看他为某事而挂心的模样。
  *
  为不相干的人气恼是不必要的,为了阿念的离去而悲伤,却是无可避免的。
  三日后,东安君抵达洛阳城外。
  到了阿念该离去的时候了。阿念走的那日,褚谧君亲自出城送别。
  是的,出城相送。因为东安君并不愿意进城。她的车队就停在距洛阳城不超过半里,能够看见城门的地方,然而她就是不肯再往前走,即便她生于此地长于此地。
  东安君到来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褚相,可他那日就好像平常一样出门办公,没有半句话提到自己的女儿。
  卫夫人在阿念走前,将两个外孙女都唤来了自己身边,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话,直到最后褚谧君要带着阿念离开时,才终于说了一句,“明月到东郊了?”
  褚谧君知道“明月”是三姨母的小字,只是她的长辈几乎很少会提起这个人,以至于她在听到这个称呼时短暂的茫然了一阵。
  “是的,三姨母已经到了东郊。”
  “她……”卫夫人沉吟了很久,最终笑了笑,挥手示意两个外孙女退下,“好了,我累了,你们先走吧。阿念,到了琅琊后,记得时常与外祖母通信。”
  褚谧君猜卫夫人没能说完的话,应当与不愿进城的东安君有关。可不知为何,这个老人还是选择了将一切咽下。
  阿念今年虚岁十一,自然明白母亲的行为算得上是不孝,下意识想要为母亲说几句话,可又想不出该如何为她辩驳,只好羞赧的垂下头。
  褚谧君在心里叹了口气,握了握阿念的手,将她从屋子里牵了出去。
  “其实我知道阿母为什么不愿进洛阳城。”出去后,阿念小声的同褚谧君说道。
  她攥紧褚谧君的衣袖,声音无意识的压得很低很低,“阿母在生我之前,有过两个孩子,表姊知道么?”
  褚谧君颔首,“知道。”
  “那两个孩子,都死在洛阳城。”阿念咬了咬下唇,目光沉静之中掺杂着悲伤,“一个不到三岁,一个本来在阿母的肚子里,结果才出世就死了。阿母为这两个早夭的孩子设了灵位,时常会去拜祭他们。听家中年长的侍从说,母亲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所以才立下了永远不回洛阳的誓言。”
  褚谧君拍了拍阿念的肩膀,“放心,只要你愿意,你今后还有机会回到洛阳。”
  阿念的行装早已由侍从备好,饶是心中不情愿,她也还是随着褚谧君一起登上了牛车。
  离开褚府时,她掀起帘帐想要再看看褚家附近的景色,以便今后随时可以清晰的回忆。褚谧君没有劝阻她这一失礼行为,任由她四下张望。
  忽然她听见阿念朝前方大喝了一声:“站住!”
  褚谧君皱了下眉。街道之上公然喧哗,实在是失仪。不过她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谁能够让阿念这样不顾礼节。
  听起来似乎应是阿念某个熟悉的人?
  她心中一动,猛地拉开帘子,便顺着阿念目光看去的方向,见到了正打算把自己往一棵柳树后藏的常昀。
  “站住——”她忍不住笑了下,也学着阿念那样,拖长了嗓子对那人道。
  常昀知道自己藏不住,于是乖乖从树后走了出来。
  “来这做什么?”褚谧君问。
  “反正不是来看你。”他如是回复道。
  “这已经是把自己的目的直接给说出来了,真笨。”阿念嘲笑道。
  “你真的在担心我?”褚谧君坐在车内,厚厚的帘幔遮住了半张脸,车外的人只能看到她隐约勾起的唇角。
  “没呢。”常昀轻哼,“在担心楼十一娘,怕她要是真得罪了你,会被你亲自弯弓搭箭射个对穿。”
  “这里是我褚府,你要是真担心那个与你无亲无故的十一娘,就该去城南的高平侯家。”
  “洛阳有关于你的流言四起,你真的没事?”常昀正色问道:“这回的事之所以传得那么快,背后恐怕有人推波助澜。”
  “你觉得会是谁?”褚谧君问。
  常昀不再说话,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从这件事中最能得利,或是说最能解气的人该是夷安侯。编造出高平、章武两侯门贵女为他争风吃醋之事,既能报复褚谧君之前对他的漠视,又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逼迫楼氏尽快促成他与十一娘的婚姻。
  不过这事做的并不够聪明,极易与人结怨。
  “你是担心我,还是想为你的兄弟求情?”褚谧君又一次问道。
  “是担心你。”常昀的答案给的十分明确清晰,“如若阿邵真的敢算计你,你自然不必包容他什么,该让他付出什么代价就让他付出什么代价。我来这里,与他无关。”
  但徘徊门外,久久不敢踏入褚府大门,却是与夷安侯有莫大关联。常邵毕竟是他的兄弟,而她卷入的,是他兄弟们之间的纷争,一想到这里,他便由衷的觉得,也许他们两人保持距离是正确的。
  假如常邵真的选择与楼氏为伍,假如有一天常邵真的因褚家人而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褚谧君。
  褚谧君读懂了他未说完的话,挑起车帘的手一点点放下。
  他们这回能够见上半面,能够说几句话,就已经很好了。她还得去送阿念,常昀也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得分开了。
  但这时帘子又被阿念猛地掀起,“广川侯!”
  常昀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应了阿念一声。
  “我今日要走了。”阿念看着他,说:“离开洛阳,说不定以后就不回来了,广川侯愿不愿意送我一程?”
  不等常昀说什么,阿念便不由分说的吩咐侍从,“赶紧给广川侯备马,他要送我出城。”
  *
  “你……太任性了。”在行驶的牛车上,褚谧君透过帘帐缝隙悄悄看了常昀一眼,但也只有一眼而已,因为害怕被他发现。
  常昀最终还是被拉到了送行队伍中,眼下他策马走在距牛车不远的地方,看起来还有些懵。但谁让阿念年纪最小、脾气最大,谁能不听她的。
  阿念转过头看着褚谧君,学着平素里褚谧君那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说道:“表姊,我这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
  “等到我走了,还有谁能够帮表姊你呀。”她重重的叹气,“表姊对许多人都很好,可就是对自己不好。”
  拖着腮发了会呆后,她又道:“人们对我阿母的评价不高,还编出了许多谣言中伤她。可我很喜欢阿母,因为她从来不害怕什么。她的丈夫,那位早逝的上官公子,我确信她是深爱着的,但上官公子去后,阿母也没有放弃去寻找能让自己喜欢的人,这么些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很多,无论和他们中的哪一个待在一起,阿母都至少过得很高兴。”
 
 
第74章 
  在冬雪还未彻底消融的初春, 田地并不适宜耕种。然而一路上所经过的田野, 大多都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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