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那老家伙没有福气,不能看着公主长大了。”吉嬷嬷谈起老姐妹,眼泪止不住地掉∶“嬷嬷不在你跟前,那几个年轻的一定没伺候好你,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说着连忙叫孙有福去布菜,孙有福有五十来岁了,一张喜庆的老脸笑眯眯的∶“老奴马上就去!”
老太监和老嬷嬷都是从小带着她长大的,萧寅初鼻子一酸,忍不住都变娇气了∶“嬷嬷别怪她们,是我胃口小,本就用不下多少东西。”
吉嬷嬷拉着她去内室更衣∶“您脾性好,镇不住下人,宫里也就花镜那丫头能用一些……将来等我们公主要择亲了,嬷嬷亲自调/教几个丫头给你送去,保管得力!”
若是换了旁人,这话听了免不得多想,但是吉嬷嬷从小将她带大,萧寅初心中只有感动,不禁嗔怪道∶“嬷嬷说什么呢……”
吉嬷嬷伺候她梳妆更衣,像个慈祥的祖母,她将三折的水银镜立起来,看着镜子里唇红齿白的小人儿爱怜地说∶“眼看还有一个月就是公主的十六岁生辰了呢,瞧瞧我们公主,出落得多漂亮啊!”
“要是娘娘能看到就好了。”吉嬷嬷为她梳着头,忍不住又想起早逝的敏妃,有些哽咽。
她生在年底,确实马上就要到了,按说这个年纪早该有不少人来明里暗里来问亲了。
但是她是赵王亲自教养长大的,蒋皇后不敢越权,索性当做不知道,赵王沉迷修仙,估计都想不起来这事。
吉嬷嬷惆怅啊,拿出早就缝制好的小裙子给公主换上∶“这些年嬷嬷一直想着公主该长高了做的,没想到还合身呢!”
出去一趟回来能换身干净衣裳,别提多惬意了,吉嬷嬷都是比着她的习惯做的,裙子软软的一点都不扎皮肤,萧寅初转了个圈,美美地照镜子。
“嬷嬷手艺真好!我好喜欢这个!”
老太监孙有福已经把晚食端进来了,八盘八碗摆了整整一桌子,色香味俱全!
“您快来尝尝,有您喜欢的虾仁滑蛋,松茸鸡,特意叫厨房少放油哩!”孙有福已经准备好了她惯用的碗筷。
萧寅初在外面玩了一天,早饿了,孙有福熟知她喜欢什么,筷子挟一只虾仁送入口中,虾肉紧致,鸡蛋滑嫩,回味浓香,别提多好吃了!
美美用了半碗粥,屋外忽然嘈杂起来,范五似乎得了指示,连忙冲出院子。
萧寅初停了筷子∶“外面怎么了?”
吉嬷嬷忙哄道∶“没事的,兴许是王爷回来了,您再用一些。”
萧寅初已经半饱了,放下筷子道∶“那我去瞧瞧。”
“哎!公主!”吉嬷嬷跺跺脚,桌上的菜都没动几筷子,竟然说饱了?
范六伸长脖子,萧寅初拍了他一下∶“范五去哪了呀?”
“公主?”范六吓得一哆嗦,触及吉嬷嬷仿佛要吃了他的眼神,忙说∶“您先用饭,只是王爷回来了而已,不碍事的。”
萧何回来了范家兄弟紧张什么?
萧寅初提起裙子跨过门槛∶“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看谁拦得住我?”
“哎呀您别去!”范六吓了一跳,连忙说∶“也没什么,王爷他就是……”
“同那位打了一架,各有受伤而已。”范六躲开了公主的眼神,小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被大舅子打了kkkk
第22章
萧何胳膊脱了臼,被府中大夫一记推拿手刚接回去。
妹妹来时,他刚上好药,在穿衣服。
下人打起棉帘,萧寅初探头进来,看见萧何挂了一脸的彩,心疼地奔过来:“哥……”
萧何抬眼,纤长的睫毛又盖下:“用过饭了吗,来做什么?”
白皙的俊脸上横着乌青淤紫,活像上好的白绸叫人生生撕裂,萧寅初想碰碰,又缩回手:“哥哥还好吗……”
她一副做了天大错事的可怜样,萧何拢紧衣襟,活动了一下手腕——秦狰下手也忒狠辣,现在手腕还是酸软的。
“没事。”萧何不欲多说,府中大夫和侍女流水般退出去,剩下兄妹俩。
“我……和他没什么,今日只是去城隍庙偶然碰上的。”萧寅初想了想,还是打算跟萧何解释一下:“哥哥怎么这样冲动啊,这一伤免不了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好。”
他日日要见人的,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用几日流言就要传得满天飞了。
什么肃王同代城君在城郊大打出手,双双挂彩,听起来就叫人兴奋!
“他对你无礼。”萧何的理由简单粗暴,仔细查看了一下妹妹的双手:“姓秦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人面兽心,你还小,莫被他骗了。”
萧寅初脸一红,呐呐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萧何站起来,肩膀还是有些疼痛,孙有福开始往他屋里布菜了,萧何说:“我从皇后那给你多要了一日,今日太晚了,就宿在这里,明日我送你回宫。”
“真的?”萧寅初眼睛亮亮的,跟在萧何背后像个小尾巴:“那我明日想去天香楼,哥哥陪我去吗?”
天香楼是一处文人雅士去的地方,一层是书画,二层是琴棋,三层为斗文擂台,今日得了朱良玉,她还想去天香楼碰碰另一位。
萧何被妹妹跟着,忍不住摸了摸她细软的长发:“嗯,明日我陪你去。”
“对了,我今日遇见的一个秀才,我觉得他才学还不错,哥哥若是能将他收入麾下,必有一番裨益……”
萧寅初陪他坐在桌子旁,对萧何说了朱良玉的事,以及他擅工图作画。
萧何优雅地吃饭,时不时应两句,当萧寅初说出想在白城开凿水渠引水的时候,他抬起头:“这些都是谁教你说的?”
萧寅初一顿,神色有些不自然:“当然是……我自己想的。”她又对哥哥撒谎了。
萧何放下筷子,狭长的丹凤眼盯着妹妹。
闻喜一紧张或者说谎,就会不自觉地揪衣裳。
“罢了。”萧何觉得解决事情还是得从根源做起,对萧寅初说:“回吧,让吉嬷嬷服侍你歇息。”
“那哥哥也好好歇息。”萧寅初只好出去了。
肃王府虽然也富丽堂皇,毕竟没怎么住过。
是夜,萧寅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说今天把秦狰丢给萧何,她是不是做错了……
毕竟人家在朱秀才的事上还帮了她,这样显得她很忘恩负义,又没良心……
花镜在床尾迷迷糊糊地:“您睡不着吗?”
萧寅初翻了个身:“花镜。”
“奴婢在。”花镜揉着眼睛,挪到了公主床边:“您有什么吩咐?”
“哥哥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那……他呢?”最后几个字像蚊蝇一般细弱,萧寅初问完自己脸红了,趁着黑暗花镜看不见,悄悄把脸埋在被子里。
“他?您说代城君吗?”花镜打了个哈欠,嘀咕道:“奴婢没听说呀,二殿下的人嘴巴可严实了,只能明天回宫去打听了。”
这样啊。
秦狰的身手,萧寅初还是知道一些的,就算敌不过萧何……应该也不会受什么重伤吧。
想到这,她不禁拍拍自己的脸,暗骂真是疯了,萧何将他打死不是更好吗,省的以后……为祸一方。
“没事了,你睡吧。”
花镜‘哦’了一声,又继续守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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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
萧寅初早早洗漱好,去了萧何的屋子。
萧何特意向吏部告假,准备带妹妹出去玩一天。
兄妹俩出门之际,宫里忽然来了宣旨仪仗,中宫大太监德福急匆匆赶过来面见肃王。
“您快快随老奴进宫吧,今早恪靖大长公主进宫朝娘娘告状,惊动了陛下,这会儿陛下估计正在回宫的路上呢!”
萧寅初一惊:“你说谁?”
“恪靖大长公主,她老人家是娘娘的长辈,平时只在府中吃斋念佛,此番也是急了……”德福说着,避讳地看了一眼肃王。
那不就是秦狰的亲娘吗?
萧寅初第一反应是昨天萧何跟秦狰打架,估计将人打坏了,她猛地看向萧何:“哥哥?”
萧何面上薄怒,低声咒骂了对方一句不要脸!
“让范五范六先送你回宫,本王去会会他。”萧何接过下人递来的大氅,带了入宫玉牌,摸摸妹妹的头发:“别怕,小事而已。”
怎么不怕?
恪靖是代地主母,是赵王的姑姑,连她都惊动了,怎么不怕?
一想到这事也是源起与她,萧寅初就一阵心虚。
萧何眼中含笑:“他非要招惹你,意在针对我,哪怕你不出宫也会有类似的事,范五范六?”
“属下在。”范家兄弟应话。
“送公主启程回宫。”
“是。”
萧何银白的大氅扫过门槛,从下属手里接过马鞭,大有进宫跟人硬刚的意思。
萧寅初心急如焚,心道还是快回宫打听细节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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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靖大长公主是萧家王朝为数不多的,还在世的长辈之一。
她年轻时受封王朝勋位最高的公主,然后远嫁代地,意在和亲,也在震慑南方,不叫秦南再起心思。
她与秦南成亲三十多年,只生了秦狰一个儿子。
中宫的茶端上来的时候,恪靖还在想,她一个半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管那小子的破事干什么?
平白叫她老脸一红。
“大长公主,请用茶。”蒋皇后笑着让侍女给她奉茶,恪靖常年吃斋念佛,她让人端上来的是一盏莲花茶。
恪靖从来没告过状,不知道怎么开口,闷声喝了一会茶,听宫人说,二皇子来了。
宫帘被一道道打开,宫人们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
萧何很快进殿,扫视了一眼。
蒋皇后坐在上首,大长公主坐在右下,她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鬓边有几缕白发,因为常年吃斋念佛,显得富态慈祥。
手边放一盏莲花茶,捻着佛珠。
“儿臣叩见母后,母后万福。”
蒋皇后‘嗯’了一声,说:“这是你姑祖母。”
萧何转向恪靖:“萧何拜见姑祖母。”
“殿下有礼了。”恪靖缓声道。
“来人,赐座。”蒋皇后给萧何赐了座。
萧何是小辈,上面的一个比一个辈分大,他脸上挂着彩,坐那岿然不动。
蒋皇后只好开口:“何儿,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向姑祖母请罪,昨日同表叔切磋了几番拳脚,受的伤。”萧何避重就轻,答道。
妹妹的名声还是要的,真实打起来的理由,不能说不能说。
恪靖掀开眼皮,看了眼二皇子青紫的脸,憋了半天说:“拳脚未免太重了一点。”
“这小子动手没个轻重,让大长公主见笑了。”蒋皇后赔笑道,说:“陛下已经启程回宫了,不如等他回来,该赔罪还是什么,再行定夺?”
蒋氏就是个泥人捏的皇后,恪靖知道在她这讨不到什么说法,没有多加为难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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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城君府上。
萧明达坐在屏风外,闻着一屋子药味啧啧:“不知道的以为你快死了。”
秦狰一条腿挂在床架上,正在翻看《水经》:“嗯,离死不远了。”
萧何是真下了死手啊。
“以你的身手,就算打不成平手,也不至于伤成这样啊。”萧明达清楚萧何的斤两,也知道秦狰的功夫,心说不至于啊,放水得也太明显了。
“欲达其事,一些伤筋动骨的伤还是要受的。”秦狰又翻过一页:“听说陛下回宫了?”
“回来了,你让姑祖母施了什么法子,竟然让陛下提前回宫了?”萧明达十分好奇。
“前些日子太子去请陛下赐婚,都没让他老人家挪一下窝,你倒挺厉害。”
秦狰边用炭笔在羊皮上描画,边问:“婚赐下来了?”
“赐下来了,钦天监都开始挑日子了。”萧明达想了想,说:“汝阳王手握三十万大军,这份嫁妆有够丰厚的。”
秦狰似乎描画满意了,将《水经》连同羊皮地图扔出屏风:“拿去,让萧何看看。”
“这是什么?”萧明达打开看了几遍:“白白……白城的地图?”
白城是肃王的封地,离萧明达的郾城不远,两城同被睢水穿城而过,而图上画的正是睢水改道的简图。
“你什么时候动了这心思的?”萧明达一改吊儿郎当的神色,面容十分严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觊觎,萧何脾气比我可差多了。”萧明达看着他:“你没挨够打是怎么?”
“我没那心思。”秦狰没好气说道,若不是看在萧寅初的份上,谁要管这几个傻子的死活。
“代地够我烦的了,我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
萧明达抓着手里的羊皮卷:“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几年你先是整顿代地,将几个主战的将军全送回乡下种地,又一点挣扎没有地送大长公主来了邯郸,你别告诉我,猛虎想打盹了。”
修缮西北水事,于白城、郾城肯定是好事,但这份好意出自秦狰之手,免不得叫萧明达多想。
“爱要不要,不要还给老子。”秦狰被问烦了,差点拍床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