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也不曾都一直这么荒废下去,用过早食,颜修就揉揉她头发让她出去走走。
长安原先没有多想,现在却懂了,他每次让她走,是政事不想让她知道,什么样的政事不想让她知道?
“那安儿先退下了。”
男人听到“退下”,轻轻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日后在床榻上总会一一教明白。
说是出去走走,确是十几个宫人跟了她一个。
长安将亭角的梅花看看,又望了会湖水,随意往前走。
有宫女上前来讨好地问她要不要吃点心,小姑娘看了她一眼,这清秀的宫女虽是面上带了笑意,却连腿都是抖的。
“嗯。”
应该是她不吃,这个宫女就没用了。没用的人四哥哥会怎样,她不敢想。
精致的点心盒被捧上来,长安随手拿了一块,边走边吃。
出来青鸾殿一路上遇见不少宫人,见她都恭敬地行礼,可没一个她认识的。怪不得他敢那样说,原是宫人基本上都被他换了。
昨日还好好的认识的,今日一个都不见。
才一夜功夫,就能做到这一步。
“皇子和公主们呢?”有些年纪小和不受宠的皇子没有分府出去,宫人们不认识她了,皇子公主们也不认识了吗?
内侍小心回着:“前几日都分了府出宫住了。”
长安不说话了,“我什么时候可以青鸾殿?”
“主子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
益州雨少,冬日里晴天偏多。日头不冷也不暖,透过林叶间照下来,在地上点了许多树影。
“瑶儿,我就在外面和你说话,我不进去。”才刚刚吃过早食,裴锦就忍不住跑了过来。
不过小狼崽子果然没有推门,就在门外蹦跶。
“郎君要说什么?”长仪站在门口,用绢帕捂了嘴笑。才未见面六个时辰,就又巴巴地过来。
“远安带回来许多东西,瑶儿喜欢什么样的?”即便是隔了一扇门,也能猜到外面人的眼眸此刻定然是亮亮的。
“都好。”她对这些并不挑,只要有就好。
裴锦满足地在门外转了个圈圈,然后小心地将木门吱呀推开一条小缝,塞了几张纸进来。
长仪接过,又故意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小下,伸进来的长胳膊果然就抖了抖。
她知道,小郎君不怕疼,却最怕痒的。
痒虽痒着,裴锦也不敢就这么缩回,还乖乖地问,“我现在能把胳膊拿出去了吗?”
长仪“嗯”了一声,将他手推出去,心中却也甜蜜,自家小郎君怎么这么乖啊……
胳膊缩回去了,但门缝却未曾合上,里头人就装作没看见。
纸上是徐先生的字,长仪赏了一会字迹,才看一条条列出来的东西。
山头一座,屋舍百间,且有金银……
“这是什么?”
裴锦有些不安地揪揪自己发带,“我在山上的东西,以后都归瑶儿管。”说完心跳都快了几分,鞋尖在地上蹭来蹭去,会不会有点太少了……
他知道瑶儿是公主,未必能看上这些。但纸上的,就是他所有的了。
“以后我再寻更多的东西。”少年郎隔着一扇门用力保证,语气坚定,“还有山上的果子花草,都给瑶儿。”才想起来远安昨日没写果子,笨死了!
“等过些时候,我就将山上的桃枝,都折给瑶儿!”里面没声音,裴锦慌忙补充。将想说的都说了出来,小郎君心里热热的。
田舍郎又说胡话,过些时候,也未必就在这山上了。
“闭眼。”
也不知隔了多久,门里才传出来轻软的一声,裴锦乖乖照做。
“我不说睁开不许睁开。”
“嗯。”
木门被打开了,长仪也闭了眼,往前一步,“抱我。”
小郎君就抬手将她抱紧,眼睛还是闭着,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山里的松针那般细密。
隔了一夜,姑娘家身上的檀香气又填了他心间。
柔软甜香的唇瓣落下来,长仪微微踮脚,正吻到他光洁的下巴上。
裴锦领会,将头低下,由着红艳的朱唇慢慢往上,到他唇角。
两个人眼睛都是闭着的,只不过凭本能,让彼此的气息近些。
小狼崽子呼吸重了,就让樱桃口到自己唇上,丁香小舌拨开他薄唇,像纷飞的蝴蝶,带着他舌尖。
桦林里有风,他怕她冷,抱得更紧,将人贴近自己怀里,挡了过来的凉意。
似有寒鸦啾啾声,似有松针落地声,青苔爬上山路石阶声,流云过长空声。
都敌不得怀里暖香软玉。
长仪吻了一会,埋头到他怀里,“这山头,还有你,以后都归我管。”
裴锦闭着眼扬起两边唇,“都给瑶儿管。”他想让瑶儿管着。
又过了些时候……
“回去吧。”
“再抱一会好不好?”小郎君一直都不睁眼,软糯糯地跟她商量。
“成婚的东西都不准备了吗?”
“有远安呢,他在弄。”
莲心在桦树后咳了几声,小狼崽子才被狠心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狼崽子就不敢硬来,看看这乖得,啧啧啧。
我开始在想他们两谁在上面比较好??让长仪在上面???
对于我今天的迟到更新,我无处辩解,我错了,明天准点【憨厚的笑】
第47章
“那人确实是归于巫灵王。”一身常服的少年将军背对着她立于桦树下,单手握拳背后悬于腰侧, 彤色长袍垂至皂靴上, 不见半点褶皱。
他已经查明消息, 巫灵王与梁人勾结害她,崔穆所言非虚。
“多谢将军。”
“公主接下来要如何?”
长仪拢了斗篷,眉间带着淡淡笑意, “成亲, 徐先生已经备好了东西, 定好了明日。”
上次见面, 他突然提及裴锦, 最后回她“如此,就好。”
到底是女子心思剔透些, 她总觉得林将军对自己似是有些不同。本还有些怀疑他来的目的,可那日问的话, 隐隐的还带些似关怀之意。不过到底多年未见, 确实让人难往爱慕之心那地方想。
“将军来救我, 可是因为我两位兄长的缘故?”幼时去南境待过些时日,阿兄与他能谈到一处, 时常切磋比试, 回京后也偶有书信往来, 之后就出了那件事。林将军英武重义,搭救幼年好友的妹妹,想来更贴合些。
如今,两位兄长皆不在了, 于此处再见到他,还有些隔世之感。
“嗯。”
过了一会儿,树下的男人轻轻应了一声,似是承认她问的话。毕竟,这么说,更可信一点。也更能有理由,护她。故此还补充了一句,“两位皇子皆龙凤之姿,可惜天妒英才。”
果然是这样……
“多谢将军还记得。”阿兄们去的早,那年自己还不过九岁,时隔多年,能记得的人不多。
刚刚说了违心话的将军有些心虚,轻咳一声,看似不经意地转了话头,“明日公主成婚,不必担忧。若有事,林某不会袖手旁观。”
……
第二日晴好,屋前挂上了红灯笼,室内红烛明亮,山道上锣鼓声响动。
因长仪本就是在山上,两人都没了阿耶阿娘,自然没了纳彩说礼等。不过小狼崽子前两日过来老老实实交了全部身家,也算是纳了彩。
公主早间沐浴过,由着苑柳小心扶起,披上里衣,穿了罗袜。姑娘起身时都不怎的有力气,全身柔弱无骨一般,身段勾人。小丫鬟红了脸不看,这样好的,夜里那人怎能手下留情?
沐浴罢便要梳妆,铜镜前的女子身穿大红金线鸳鸯喜服,托出凝脂玉面,胭脂红唇,眉眼间自有一段酥软媚人。当年状元郎曾作诗赞云:暗红浮香牡丹色,芙蓉玉暖雪灵芝。且他也不过是隔着锥帽瞧见朦胧影子,便拟了这首,都未见全貌。
苑柳立在她身后,梳好发髻,又在她额前贴了扇面花钿,描好翠眉。
长仪见她描眉后在那里直直瞧着铜镜中的人影顿住不动,自己也有些羞怯,“怎么了?”
许是刚刚沐浴过的缘故,她声音比平日更娇软些。
“芙蓉玉暖雪灵芝。”苑柳心中总觉得忘了些什么,也不便说出来怕扰了她,就学着状元郎那句诗回了一句。她这些日子都看在眼里,山匪虽是出身卑贱色心重些,但是疼惜公主的模样,京中没哪个疼夫人的世家子能比过的。
床榻上已经洒了枣果,刘婶见梳妆罢便请苑柳姑娘扶新娘子过去坐。
门上被敲响了三声,小狼崽子雀跃又慌张的声音在外面传进来,“瑶儿,你吃早食了吗,饿不饿?要吃点心的。”已经两日没见瑶儿了,刚刚听人家说好些新娘子成婚当天是不吃东西的,就急忙忙跑过来了。饿到瑶儿怎么办?
他没问完,刘婶就在里头捂着嘴笑,将长仪脸都臊红了。
哪有这样的……
谁家郎君成婚当天过来管新娘子有没有吃东西的?
长仪用衣袖遮了脸羞,刘婶便代答了,“知道了。”说着将桌上的糕点拿了一块给长仪,故意大声说给门外人听,“姑娘吃一点吧。”
这番才将门外蹭蹭蹭的人劝走了。
“姑娘好福气。”刘婶发自内心感叹。
长仪软声道谢,接过糕点小心咬了一小口就不吃了,让苑柳扶着坐到床榻上去,她其实心里也紧张得很。上次在山下酒家他贪杯多吃了些,就险些要撕她衣服,今日不知道要吃多少酒?
小狼崽子今日也确实要吃不少酒。同瑶儿拜过天地,便被拉去入席。先不说山上兄弟多,看他今日俊朗的面善都不冷,就一个个吵着劝过来。且单说做客的林将军,十分认真地劝了他好些。他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人有意要劝他喝到醉死过去。
裴锦单腿搭在虎皮椅子上,仰头就将杯中斟满的酒一口喝尽,喉结滚动一瞬,眯上桃花眼,“喝酒可以,今日不许闹洞房。”说完,才暖着的面上就冷了下来,气势凌厉,目光将在场兄弟们扫了一遍,扬起尾音,“清楚了吗?”
“清楚了。”底下人给他变脸吓到了,过会断断续续才应下来。
闹归闹,都知道裴老大是凶狠的,心中再想,也没人敢触他禁忌。
裴锦满意了,又喝了两杯,还对他们笑笑,勾着两边唇笑的。这些兄弟们,太丑了,容易吓到瑶儿……
又接过来几杯,少年郎就不接了。他酒量大,却也觉得多,就友好地将徐先生推出去。
林尧酒量也好,没让人劝就多喝了几杯,两个人嘴边乌青都消了。他顺势凑到裴锦耳边低语一句,见后者慎重地点了点头,才又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一场宴席喝到天黑放罢,屋里已经倒了好些,鼾声如雷。
裴锦整理好衣服离席,即便努力克制了,脚步上还是急切许多。
过了桦树林就能看见烛火光亮,小郎君到屋外,控制住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才推门进去。
“来了。”刘婶站在床榻边,看见人进来笑了,屋里苑柳在内的几个丫鬟都笑了。
裴锦没理会,朝榻上穿着吉服盖了红盖头的美人儿痴痴看了一眼,“你们都出去吧。”
“那交杯酒?”
“我自己来。”
刘婶就又笑了,知道扭不过他,就带着几个丫鬟出去了。
床榻上美人端坐,桌上大红灯烛亮着,裴锦又倚在门边看了好一会,轻轻呼了一口气。他心里像糖水泡了许多趟,瑶儿也不出声。
他身上沾了酒味,怕熏着瑶儿,不敢走近,就在门边亮着眼睛唤了一句,“瑶儿……”
还没等人家答应呢就跳起来去提水沐浴,“等我一下。”
裴锦今日洗得特别认真,末了还往喜服外套上熏了香片,才小心蹭到她身边,抖着手将盖头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红了脸。
他今日穿了大红的喜袍,头发也用红绸缎在后束了,白皙面上带红潮,桃花眼似含了星光,瞳孔琥珀一般。大红灯烛照着,大眼睛无措地眨了眨,微卷的睫毛似画扇,更添着鼻梁上一颗淡痣,活泼灵动。且就这么痴痴地靠在边上望过来,手都不知道哪处放来。
“瑶儿,你真好看……”
“不喝交杯酒吗?”长仪给他看得羞了,出声提醒。
裴锦“哦”一声反应过来,殷勤去倒酒,捧过来红脸在她身边坐了,又往近小心挪了挪。
两个人两三日不见了,彼此都有些想念。
长仪接过酒杯,被他绕过胳膊勾着,对视一瞬,才饮了杯中酒。
“瑶儿,你饿不饿?”要不是他眨着眼睛问得单纯,还险些要叫人想歪。
刚刚喝交杯酒时,离得近,能闻出来他今日喝了不少。
其实长仪也确实有些饿了,坐了一天,都没怎么吃上热的。想着就在他胸间轻轻推了一下,“夫君在外间吃酒,却叫娘子饿着。”其实也不是真怪他,这动作撒娇意味更多。
她第一次说出来“夫君”二字,薄面先红了一红。
裴锦心疼地把美人儿抱至怀里,带着酒气在她耳边轻哄,“先吃点东西?”又委屈地在她耳尖磨了磨,“刚刚在席上就想着过来,也没怎么吃。”
他说的是真话,自己也饿的。抬眼看到桌上放了碗饺子,就跑去拿过来先喂给瑶儿。
长仪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吃了一口,就没忍住吐了出来,不仅凉,里头陷还是生的。
这才想起来这碗定是生的,梁有习俗,新婚夜要吃半生不熟的饺子,问“生不生”,答“生”,寓意生子。
这边美人吐了饺子,裴锦慌了,困惑地看看,“不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