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菁满脑子都是霍长渊那委屈可怜的样子。
——赵菁菁,你别离开我。
——我就只剩下你了。
“爹。”赵菁菁松开了杯子嘴角噙着笑意,“不要劳烦陈阁老了,女儿暂时……对这件事暂时还有别的打算。”
赵国公终于分析对了女儿脸上的神情,那是在犹豫。
他垂眸看了眼她揪着衣袖的手,掐的紧紧的,从小就这样,遇到极度紧张难下判断的事时,她就会如此。
赵国公心中微叹了声,跟着又骂了一通那臭小子,自己转移了话题:“过几日就是慕慕的生辰了,你娘说一家人聚一聚就成,到时候你们过来。”
“好。”赵菁菁点点头起身,送了父亲去书房,在院外站了会儿后,往严氏的院子走去。
身后的香琴和盈翠一言不发,她们刚刚也听着几句国公爷的话了,对小姐以往所打算的,两个人更是一清二楚。
小姐盼的不就是和离。
如今有办法了,小姐却不打算和离了。
盈翠倒是想说什么,被香琴拉扯了回来,就这样,赵菁菁一路走神,等到严氏的院子时才回过神来。
严氏差人取来布匹让赵菁菁相看,说起近些国公府内的事:“也差不多是时候,我说了几家,你父亲倒是也没说不好。”
严氏说的是赵诗诗的婚事,过了年她十四了,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赵菁菁听严氏说起的那几家:“比父亲自己选要好,按父亲的脾气,恐怕都是寒门出的,不过我估计她会挑那王家。”将来有多出息不要紧,眼前穷的就不成。
“最后由你父亲定夺。”到底是会影响到今后国公府其他孩子的嫁娶,在这婚事上,严氏自然也把了关,“你看看这些,都是庄子里新进的,说来也是运气好,往年这些布,就是最大的庄子也进不到许多,今年却进了不少。”
赵菁菁摸了摸面料,这可是连宫中都难求的:“进了多少?”
严氏比了个手势,赵菁菁有些诧异:“这么多?”
“是啊,最近的铺子生意都不错,货到的也快,往年拿不着的赵管家去了都有。”
赵菁菁登时想到了自己那边,越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母亲,这件事恐怕有些问题。”
将自己那边的事儿说了变,严氏即刻叫人取了账本过来,对比赵菁菁说的那几样,原是瞧不出的,再细看却是真的如她所说,赚的过于巧合。
“你爹他从你嫁入江林王府后,越发小心翼翼。”严氏想了想,也猜测不出缘由来。
“应该是冲着我和世子来的。”
“那我将那些先收回来,莫要让人再在其中拿捏了什么。”赵家有钱,买卖自然也多,“你那儿自己留心些。”
“我省的。”赵菁菁应了下来,外边赵慕慕跑了进来,见母亲和大姐姐都在,便要讨礼物。
赵菁菁让香琴将备好的东西取来,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生气啦?”
“我以后不吃宵食了。”赵慕慕抱着赵菁菁送的匣子期盼问,“过几日大姐姐你可来?”
“来的,来的。”
目送了她欢蹦乱跳出去,赵菁菁收了脸上的笑意,与严氏道别:“天色不早,母亲我先回去了。”
“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安置妥当。”严氏送了她离开后,即刻差人将赵管家寻了过来,当下就清算出了些庄子与田产,命他去暂时收回……
郾城的天渐渐热了,赵慕慕生辰过后,赵菁菁这儿接连查了半个月,终于有了些头绪。
在与田庄买卖有关的一商户那儿查到了些线索,其中竟与齐家有关。
这倒是让赵菁菁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齐家难不成还会为了她好,没添乱就不错了。
赵菁菁更觉得这像个幌子,便打算设个局,主动去引一引背后的人。
彼时已是四月中旬,霍长渊倒是给她带了个好消息,赶巧元家那儿元莞清邀她去寒山寺上香。
赵菁菁陪同她一起,去给翟子羿祈福。
鬼门关走了一遭,元莞清的身子骨比刚认识时更弱了,这回出门也是求了好久才得了应允。
换做以前元袂是肯定不让的。
“我前几日梦到翟哥哥了。”元莞清从蒲团上起身,冲着赵菁菁笑,“他说他快回来了。”
赵菁菁搀扶着她出了殿,迎着殿外暖阳:“原本是想去元府再告诉你的,耀江那边给世子来信,也说是有翟公子的消息了。”
“真的吗?”元莞清抓紧了赵菁菁的手,眼底泛着光,泪盈盈的就要哭了。
赵菁菁忙哄她:“我还能骗你啊,不许掉眼泪,怎么答应我的你忘了?”
“我不激动,我就是……高兴的。”元莞清连忙擦了眼泪,央求她,“你再和我多说点,多说点啊菁菁。”
这几个月来,谁都不敢和她多说翟哥哥的消息,这是第一次确信的听到。
“那你就让我这样站着啊?”赵菁菁摊了摊手,冲着香琴那儿使了个眼色,“我这前殿后殿的陪着你,累了都没人问一句。”
“菁菁,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如我们去前头亭子坐会儿。”元莞清关切了一句后,魂儿加心思都不在她身上,视线直直往亭子那儿追着,恨不得此刻能飞过去,将她按坐下后让她迅速交代。
赵菁菁也不忍她着急,边走边道:“他受伤后往山里逃的,大雪天里,运气好被人救下了,但那几个月大雪封山,又常有风暴,所以派出去的人一直找不到什么线索,那边雪山融化,能走的更深了才有消息。”
“说明人是找到了?”
“只是有消息,人还没找着。”
元莞清的小脸上半点失望都没有,有消息就是好事,很快的,很快就能把人找着。
嘴里念叨着,元莞清的注意力都在赵菁菁这儿,自然没工夫看别的。
赵菁菁故意哎哟了声,在旁边赖着不动了:“哎,我腿疼,清清,要不你先上去。”
“那怎么行,得找大夫瞧瞧,我们马上回去。”
赵菁菁即刻拉住她,朝她身后瞥了一眼:“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在这儿坐会。”
“真的没事?”元莞清浑然没觉得四周围,只关心眼前的赵菁菁,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清清。”
第067章 .我不走
小凉亭内是跨越了生死的重逢。一个从雪山捡回来一条命, 一个则是叫赵菁菁从阎罗王那唤回来,都是历尽艰险。
元菀清愣愣看着,像是要把人看个仔细, 好确定不是幻觉, 她又不敢叫他, 怕这是梦啊,一出声人就会不见, 她很久没有梦到这么清晰的翟哥哥。
过了许久, 元莞清小心翼翼的喊:“翟哥哥?”
那一声懵懵懂懂洇着哭腔的唤声刚落, 人就被翟子弈紧紧地抱住, 仿佛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一般。
赵菁菁悄然退了开去, 前边后边的路让人封守着,对外就说她与霍长渊赏风景, 实则是她扶栏眺看亭子里的有情人。
只看着,嘴角就不由跟着漾开浅笑,她这又装累又装伤的,值得了。
翟子弈回来, 就像这春雨润过的天,雨过天晴,清清的病当真能好起来。
赵菁菁甚是心情愉悦,瞧着亭子里二人就这么抱着都有快半个时辰, 再然后又对看了一刻钟无话,只怕是能一直相看下去到天黑的架势。
于是掐着点儿踩进了亭子里,免得二人化作一双林间石像, 也免了她站的腿酸。
元菀清怔怔看着赵菁菁走进来,一看到赵菁菁禁不住又红了眼眶:“菁菁,你当真帮我把翟哥哥寻回来了!”
“我说过的话何时食言过,倒是你,说好了好好养身子忌情绪浮动,要不然我就将你这位哥哥藏起来。”
“不曾动!我记得大夫嘱咐!”元菀清连忙道,伸手轻轻摸了摸翟子羿的手,待确认了翟子弈是真实的,整个人恍若做梦一般患得患失。
翟子弈自是心疼不忍出来相护:“世子妃是同你玩笑,我且在这,哪儿也不去。”
赵菁菁闻言觑向他,远比上一次见要清瘦许多,长了些胡子,看起来倒更成熟了些。
但未见虚弱不堪,像是调理过,一双深眸神采不减,反而愈发清亮,看向元菀清时满是温柔爱意。
眨眼之间,又仿佛还是那个在酒楼里亲吻清清的意气少年。
凉亭里,盈翠给翟子弈添置茶具,赵菁菁将人仔细相看,显然憋了一肚子问题要问,也没藏着:“翟公子可是能说说这一趟际遇?”要知道,听霍长渊派去找寻的人说翟子弈身份不一般。
她们倒是知晓,翟子弈是江家后人,可这不一般又是从何说起。
翟子弈听赵菁菁提起,脸色微有变化,便把这几个月来的遭遇娓娓道来:“那日风雪夹杂,我们仅剩的一些人被迫逃离,弹尽粮绝之际被逼进西莽雪山,传说中鬼打墙的地方,凶禽猛兽遍地,寻常活人能进难出。”
翟子羿在耀江那么多年,他这般形容,那便是真的凶险异常。
元菀清不由得拧紧了绣帕,紧张起来,翟子弈予以眼神慰藉,缓缓继续道:“当时随我入雪山的一共八人,都是李将军部下精兵能人,又在雪山中折损过半。”提及同僚战友,翟子弈眸色略沉痛,后来也正是这几人护着自己找到了生路。
西莽雪山上有一蛩山部落,部落世世代代生活在雪山里,与外界不通,言语也不通,寻常人想进山找他们都十分的不易。
就是他们发现了翟子弈一行,并带回部落救治,才得以幸存。
至于所谓的身份不一般,大抵是后来他逃出来时,部落里的人追出来画面太过震撼。
当时大雪迷了路,他们突然出现在雪山里,被那些淳朴的山民当作了山神所赐,带着山神的旨意而来。
语言不通,又苦于封闭,翟子羿等人清醒因为伤势过重无法离开,更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之后在能够行走时还被这部族内的人阻拦离开,最后他们几人也不是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下也只脱身二人。
“我原本以为要丧命于雪山,想来是老天认为我命不该绝。”想起当时濒死的不甘和恼恨绝望,胸口处仍是意难平,和深深后怕。
“一定是菩萨保佑!”元菀清和他对视喃喃,才把自己梦到的几次和翟子弈说了起来。
翟子弈脸上颇有诧色,清清不曾去过西莽雪山,却对那儿的景色描述一致,就像是梦里所见是真实,那他在昏迷之中听到的唤声,原来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心中的执念:“清清。”
两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赵菁菁着实是没眼看,这俩人之前在酒楼里就旁若无人,如今久别重逢,更是当做她不存在。
眼看着天色不早,她只好棒打鸳鸯:“时候不早,该回去了,你如今既已回来,就先在郾城将身体养一养,便是想去元家拜访,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候,毕竟耀江那儿的消息还没传来,你如今这样回来,算是违抗军令的。”
翟子羿再度向赵菁菁道谢。而后有一道去了圆通宝殿还愿,霍长渊来时,赵菁菁正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喝茶,四五月份,寒山寺李桃花初初绽放,一朵朵粉红花蕊俏生生缀在枝头,偶有几片花瓣吹落,落了女子肩头发梢,端的是入画美景。
赵菁菁看到他时,他正好醒神,四目相对,小世子饶是活泼:“夫人,我来了!”
“……”方才那一瞬间觉得他在感怀些什么的赵菁菁认了错觉,霍长渊这人怎会悲春悯秋。
“翟子弈呢?”
“陪清清还愿去了。”赵菁菁望向寺庙那处,心底绷着的那根弦松了,口气都是轻快的。
霍长渊自然也听出来了,“他回来你这么高兴?”
“我是替清清高兴。”赵菁菁连瞟都没瞟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在歪想什么,“倒是你,今儿怎么有空?”
“翟子羿那小子是命大。”霍长渊叹道,使唤盈翠给他倒了杯茶,给赵菁菁递了个枣儿,对后面那个问题技巧性的避而不答。
赵菁菁接过,看着远处一丛丛的桃林:“再过不久,桃花酿该上了。”
“要说酿果酒还是庆芳斋的最厉害。”
“我想自个酿。”赵菁菁心血来潮,想做一款饮品。
霍长渊立马就改口:“那恐怕它最好的名头就得让了。”
盈翠扑哧乐了一声,连忙捂住嘴往亭子外退,她错了,她就不该在亭子里。
赵菁菁看着近来十分顺着自己的霍长渊,难得除了二人再没旁人:“霍长渊,你最近转性了?”
好歹之前还会再蹦跶两下,如今什么都让着她,就连以前的那劲儿都小了许多。
霍长渊又给自己擦了个枣儿,眼神别了过去:“没啊,不一直都对你这么好吗?”
赵菁菁挑眉,却连眼神都不敢和自己对上,心事藏的不少。
为了何时赵菁菁心中也有数,但他既然不肯说,她也就不问:“走吧。”
霍长渊还懒懒赖着:“去哪儿,这儿不挺好的,再待会儿,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
赵菁菁看他,回想起以前这人最爱凑热闹闲不住的性子。
她多看了两眼,霍长渊就麻溜起身了:“你说去哪就去哪,回府了?”
“去拜佛。”
“嗯?”不是才刚去过?
“心诚则灵。”
赵菁菁拉着霍长渊去了圆通宝殿,且不论旁的,但求否极泰来,一切都能好好的,霍长渊能太太平平,无忧无虑。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想着这个人能顺顺当当的。
是这人夜里偷摸起来给自己掖被子的时候;还是他在太皇太后墓碑前哭的像个孩子的时候;似乎不知不觉他们在一起有了许多共同回忆的画面片段,有了心疼这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