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菁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看也不用看身边的,直接在前面空气打了下,正好打着霍长渊晃过来的手:“别闹,诚心求。”
“求什么?”霍长渊玩味,他知道赵菁菁信佛,后来也跟着她一块为太奶奶抄《往生经》,心里确实是平静了许多。
可真说要求什么,当下一刻是茫然的。
赵菁菁睁开了眼,瞥见他脸上神情,无声叹了声:“求你想求而不得的。”说完,她就又闭上了眼睛。
霍长渊却在她说完后定定看着她,她站在大殿里,背着阳光,洒落进来的暖阳在她身量周圈笼下一层薄薄金光,他就这么一眼不眨地凝视着,凝视久了,缓缓扬起了嘴角。
“求你自己想求而不得的。”
赵菁菁的话言犹在耳,他勾着唇角,自信和妙法庄严的菩萨相对上。
她,即是此生唯一所求。
赵菁菁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霍长渊闭着眼在虔诚祈求,不知求的什么,那样认真,不由端看了会儿。
许是经了日子消沉,这人下巴还留着一茬短短的胡须,不邋遢,反而有些沉稳沧桑的风范,又不同于翟子弈那般少年俊朗,总之,挺是耐看的。
待察觉自己看他走神之际,赵菁菁猛然收敛心神,就看他许完了愿:“你怎么脸红红的?”
“大殿里,闷、闷热。”
霍长渊十分顺手地牵起她走到了宝殿外头,外面春光大好,赵菁菁眺看转移注意:“天儿真好。”
“说是能好一阵呢。”
“你听谁说的。”
“一占卜天象的大师。”
“占天象?”赵菁菁反问,“那他可还能卜八卦命盘?”
“能啊,你对这有兴趣?”
“那改天可否引荐一下?”
“你想问的,我知。”霍长渊扬了扬眉,一副卖弄关子的模样,随即在赵菁菁一副待看他掰扯的静等姿态里,嬉笑道,“你此生归宿便是我。”
赵菁菁习惯了他这般不正经,冲他笑了笑,转身便走。
“不等清清了?”
“翟子弈会送她回去。”好不容易得的机会,怎好打扰。
等到马车上,赵菁菁先一步,霍长渊落后一步,搭扶了一把,只听见耳畔落了幽幽一句:“你也莫太担心,你我既是夫妻,有什么一同担着就是了。”无需刻意待她这样好,她不会在这时候离开的。
霍长渊仰头,正好见赵菁菁停顿补充了一句:“太皇太后交代我,势必与你一起承担。”
话落,便像是有些难为情似地撩起帘子进了马车里。
留下霍长渊伫立在原地,嘴角刚刚扬起的笑意此刻全然僵住。
原来,只是因为太奶奶交代的么……
霍长渊将她送回府后出门去了,离开前脸色还不大好的样子,与在寒山寺中的又是两样。
赵菁菁也知他最近心事多,嘱咐来福多照料些,谁想回来时却又是酩酊大醉的模样。
这人虽然爱去酒楼,喝醉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他自恃酒量过人,没几个能将他灌醉的,距离上一回,就还是闹脾气那次。
与上一回闹脾气不一样的是,这回喝醉了的霍长渊尤其的乖,让他站便站,让他坐便坐,还会小声叨念一句:“你别生气。”听话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是无人心疼的人,可怜得很。
“霍长渊。”赵菁菁知他是借酒消愁,扶了他一把给他喂解酒汤,“太奶奶若知道你又这样,该说道你了。”
闷了两刻钟的霍长渊忽然睁开眼:“那你呢?”
那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没醉似的,赵菁菁将碗搁下:“我什么?”
“我喝醉了你怎么不说道。”
“我说道你什么?说道你因为朝堂参你的事去喝酒,还是说你别的?”
“我不是因为这些!”
看样子是没醉。
赵菁菁退了些距离:“那你为了什么?”
“赵菁菁你铁石心肠!”霍长渊指控的瞪着她,看她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我如何铁石心肠了?”
“这么久了,再硬的石头也焐热了,就你,我做什么你都不在意,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到底还要怎么做。”霍长渊忽然抱住她,声音放软下来,“你告诉我,我究竟还要这么做,才能让你心中有我。”
赵菁菁心间一颤:“你……”这是醉到深处看着清醒,又闹哪门子抽风。
霍长渊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盯着她问:“赵菁菁,现在是不是只要能和离,你就会收拾东西回赵国公府去?”
“不会。”
霍长渊脸上却没高兴,而是拧着眉头,伤心的很:“是太奶奶说的对不对,是太奶奶让你陪着我,所以你听的是太奶奶的话。”
赵菁菁这才反应过来他今晚这样的缘由,原来是从寒山寺回来时她那句话‘惹的祸’。
可这半醉不醉的模样,不哄着点怎么行,左右他明日醒来后也不会记得。
“不全是因为太奶奶说的话。”
霍长渊盯了她一会儿:“那你是自己想要留下的。”
“是……”赵菁菁无奈按着他靠下,“你要再这样耍酒疯,我就真走了。”
话还没说完,霍长渊直接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往下说,继而飞快的又躺了下去,眯上眼,意在告诉她绝对不闹了。
赵菁菁唤了香琴进来帮他更衣,等端了粥食过来,人已经睡着了。
“小姐,来福说姑爷回来时一直念叨您的名字。”
赵菁菁挑灯看着手中的簿子,往床那儿看了眼:“最近事太多了。”
一夜过去,果真第二天,霍长渊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喝醉了说的话一样不记得,倒是对她夜半给他喂粥的事记得清楚。
缠了她一会儿,主院那儿差人来请,霍长渊去了一趟后,随后就跟着王爷出了府。
之后几日便都是早出晚归的。
赵菁菁知道他如今在兵部有差事,之前像是混日子,如今瞧着倒是正经了些。
郾城的天越来越热,喜事也跟着一桩桩的来,四月末光是江林王府就两桩喜事,嫁女与定亲,霍长霖与范家二小姐的婚事正式定下来,日子定在了十月里。
这把刘侧妃高兴坏了,在府里好一阵得意,就差逢人说自己儿子娶了个了不得的。
过后没几日,皇上的赐婚圣旨下到了太子府和江家,太孙将娶江家大小姐为太孙妃,日子定的有些紧凑,一个月后就成婚。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要太孙尽快成亲,生下子嗣。
转眼的,杜家那儿也有好消息,陆家堡那儿送来了婚书,日子也定在了下半年。
仿佛是要将这一整年的喜事都给说尽了,等到五月里,太孙大婚的日子快到时,定王府那儿传出了消息,说是世子妃有身孕了。
郾城的百姓也跟着凑热闹,有些人家都学着把日子定在了今年,想着凑一凑这大喜气。
可在一部分人眼里,定王府世子妃有身孕这件事可微妙的很,还是赶在了太子府前头,若一举得男,岂不有趣。
赵菁菁这儿,光是听这些喜事都忙不过来,这家要备礼,那家也得送,元莞清的帖子隔着好些日子她都没空去。
若是一直这么忙着,都是高兴事儿倒也无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谁都乐意。
可止不住老天爷也要跟着凑热闹。
太孙大婚后,不过半月,六月里荷花盛开,郾城中正是出游好事后,汶水传来灾情,闹水患了,死了许多人。
五六月里多雨水,尽管这些年里时常又这样的灾情报到朝中,但从未有这么严重的。
一封封的急报送到郾城,入巨石掷入湖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圣上得知后大怒,勒令彻查此事,又命定王世子前往汶水调查情况,同行的人中就有这几天不怎么受重用的齐景浩。
也就在这时,赵菁菁这边终于查到了在她家生意背后动手脚的人,是户部侍郎杨大人。
赵家的生意,还有她这儿看似顺遂的买卖,都是从杨家在背后推动。
可那杨大人,与父亲是有些交情的,每年也有礼节上的往来。
他自己又是户部的人,执掌财政拨款之事,为何要在背后给赵家的生意行便利?
明摆着不是好事啊。
赵菁菁心中越发的不安,之前查到齐家,被她自己否认了,如今的杨家,她却无法猜想到动机。
赵菁菁急忙让香琴去安排马车,她要回一趟赵家问问父亲,早前是不是与杨大人有过别的接触,或是有她不知道的过节。
“让车夫再快一点!”赵菁菁心中熟悉的不安感再次腾起,早前在清清出事前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太皇太后崩逝前一晚她也是如此。
如今……
正想时,马车外忽然传来吵嚷声,赵菁菁拉开帘子往外看去,前方赵国公府的大门外,多了很多拦路官兵。
为首的人竟在赵国公府门口贴封条。
“你们是何人!”赵菁菁急忙下马车,被门口的官兵拦住。
拿着画像的官兵冷冷瞥了赵菁菁一眼,又扫了眼自己手中的画像,挥手就要官兵把赵菁菁也拿下:“省了我们去江林王府拿人,世子妃,请刑部走一趟!”
赵菁菁冷静下来:“这位官爷,我随你去刑部可以,但你们总该让我知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要封赵国公府,可有旨意?”
“我们奉的是瑞王爷的旨意,赵国公在汶水一案中贪污朝廷拨款,现查封赵国公府,抓你们回去问话。”再多的那官兵不肯说了,满脸的不耐烦。
赵菁菁回望前面的马车,她来晚了一步,父亲他们恐怕已经被带去了刑部,联想到之前的事,赵菁菁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到底是谁给赵家设下了这么一张网,要将他们全部拉下水去。
远处的香琴拉着盈翠,看着赵菁菁被押上马车,两个丫鬟兵分两路,丝毫不犹豫去了江林王府和杜府。
很快的,赵国公贪赃朝廷拨给汶水银两的事在郾城中传开,赵国公伙同户部侍郎杨大人,两个人里应外合,由杨大人将银两匀出后,从赵家的生意中再匀入,贪了有五万两之多。
而此时距离赵菁菁知道杨家在背后推手也才过去一个多时辰,她纵然反应再快,也料想不到一圈下来竟最后是这样。
所以在刑部内见到严氏后,赵菁菁首先询问的就是之前与她提起的事。
盯上父亲总不至于是为了赵国公府这门楣,父亲在朝中也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人。
要说赵国公府最值当人用计的,除了她嫁的那夫家外,就是那偌大的家业了。
第068章 .你等我回来
牢房里阴冷森寒, 常年不见阳光,伴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只待上一会儿便能让人觉得胸口闷悸, 赵菁菁在牢里待了半刻, 便觉得有些心气不顺。
至于赵国公, 则被关在另一侧的牢狱,需得手谕才能探看。
亲眷都是分开来的, 被带到刑部后, 她与母亲没说上几句话就在外被分开来, 赵国公府内如今到底什么情形, 尚且不清楚。
早先严氏已经将家中一些买卖收了不少, 真要论那账目,就是现在摆到刑部来, 也不会有所谓五万两银的出入。
但刑部既然这样大张旗鼓的拿了父亲,手中一定是握有证据的,瑞王爷奉皇上之命,既做了封府邸这样的事, 只怕是后头还有许多她不知晓的。
可这件事来的太快了,她往前推算,汶水修筑湖坝是在一年多前,到底是之前就设下的局还是如何, 她都只是猜论。
赵菁菁要求探望父亲问的清楚些,被驳回探视了要求,又因为被押来仓促, 身上没带打点银子,便将手上的白玉镯子取了下来,悄悄递给了押送她的狱头:“还烦请通融下,让我见我父亲一面。”
那狱头瞥了一眼,暗暗瞟了眼等候在外面不远的官差:“世子妃这就是为难小的了,再说你家这事儿犯的,可不是什么寻常能通融的,那可是圣上言明要彻查的,咱们刑部这儿也是照着办事。”
天子之怒,又是寻常人能承受得起的。
赵菁菁听出了意,将镯子重新套回了手腕上,便要离开,怎料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门口那些官差给拦了下来,赵菁菁看着他们:“你们这是何意?”
“世子妃见谅,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有些事需要世子妃配合调查才是。在调查结果未出来之前,还请世子妃在这儿待上一待。”为首的品阶稍高一二,对上赵菁菁言语上恭敬,态度却不见得,透露着几分趾高气昂。
赵菁菁看了眼附近的牢房:“这里?”
那官差一示意,狱头便打开了另外一间:“单独一间,包管世子妃住的舒心。”说罢就摆了请的姿势。
赵菁菁伫立在门口不远,看着里面就一张石床,边上一个脏旧的木桶,地上铺着稀稀疏疏的干草,地上还有灰影子窜来窜去,绝对不是能下脚的地儿。
她用帕子掩了掩鼻子,将那股堵心的味儿隔绝了些,睥睨向那人冷下了声:“莫说我父亲那事尚未调查清楚,你就敢如此冒险激进拿我定罪?连问话都不曾有就要关押,刑部何时改了审问的程序?”
“世子妃言重,事实如何自然得靠证据,也绝非谁一言一语能定论的。”
“那你的意思是拿到我犯事的证据了?”赵菁菁冷漠质问。
“尚在调查。”那人道。
赵菁菁自年后便一直忙于梳理账簿,一笔笔账都是亲自过得手,经得起查,可若是要用这样的理由将自己拘在此处,便是有些故意针对成分,应该说赵家会牵扯进这桩事情来,完全是被设计的。
“既是在调查,便是没有足够证据,我好歹也是江林王府世子妃,你们这么做将江林王府的颜面置于何地。”这时她想起霍长渊说的,有事只管报他名号便是,不想还真有用上一日。
那拦着的官差脸色微微一变,既是提到了江林王世子,才更是要紧,躬着身未让寸步:“世子妃还是莫同我们为难过不去,闹大了于谁的脸面上都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