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谁要同我过不去?你们拿不出证据还要将我关押,是为何意?怎么,如今刑部办事,只要是怀疑就可以先将人关起来?”赵菁菁迈近了一步,身上气势全开,那一瞬竟逼迫得那人退了小半步。
那官差随即像是着恼了似的,示意旁边的人动手,要将赵菁菁直接扭送进牢房内去。
“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动她!”不等那些人动上手,一道冷喝自门口处传来,须臾,人就到了跟前。
霍长渊挡在赵菁菁身前,将人完好的护在身后,看着眼前这几个官差,言语冷漠:“是你说的,还是你?”
霍长渊出现得突兀,偌大的身躯挡在了赵菁菁面前,直接把那几个官差的视线给挡了去。
赵菁菁站在他身后侧,抬起头就能清楚看到他发际那出的汗。
香琴他们回府通禀,他莫不是一路跑着来的。
正想着,手被霍长渊被牵住了。
握得紧紧的,仿佛是在告诉她别怕。
霍长渊眼神凶狠地盯住了前面这些人,但凡哪个敢应是,就让他体会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直把对面的人瞪得瑟瑟发抖。
郾城里谁不知道活阎王长什么样,不就是霍长渊这等混不吝的,折磨起人来什么也不管,只管自己舒心了才是。就是因此,郾城里得罪的人也不少,可得罪不起啊,敢怒不敢言。
所以自太皇太后薨逝,等着看好戏的有之,落井下石的更甚。
可眼前仍没人敢正面与他起了冲突。
“世子,这可是瑞王爷下的令,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莫要为难我们。”官差拱了拱手,语气却不见得有多恭敬,还隐隐透着些威胁的意思,“赵家如今已经被查封,圣上大怒要彻查此事,世子如此,可就是在与刑部作对了。”
“你当自己是几斤几两的人,拿圣上和瑞王爷压我,赵家被封有赵家被封的理由,她是我江林王世子明媒正娶的,那就是我江林王府的人。世子妃犯的何事?证据何在?是谁下的令?你说瑞王爷,据我所知瑞王爷下令只抓赵国公一人,可没叫你把赵家一家老小都带到这里来,照你话的意思,我还算赵家的女婿,怎么,你的意思是,连我也要拿下?”
“小的不敢,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
“连犯了何事都说不清你也敢说奉命,谁敢把案子交给你。拿着刑部的俸银,你到底给谁卖命。”霍长渊盯着这官兵,眼底透出的冷意,生生叫他逼出冷汗来。
“你要想抓人,把证据拿来,到我江林王府来要人,到那时候你才有资格和我论说。”霍长渊一甩手,牵着赵菁菁走出了牢狱,一路畅通无阻。
赵菁菁往后看了眼,视线落在霍长渊身上,那只手抓着自己的手抓得牢牢的,走路似乎也带着几许火气。
一直到了府衙外,盈翠焦急候在马车旁,看到赵菁菁出来连忙问,“小姐,没事罢?”
霍长渊握着她的手,只感觉怎么都暖不了她手心的冰冷,愈是如此心里的火更旺盛,可恼恨方才没有将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抽上一顿,竟然敢还敢拦着她要将她关起来,若不是自己赶到及时……
“不管是奉谁的命,背后都是有人指使,这时他们巴不得你在刑部闹出些动静来,招惹了是非才好拿捏你。”赵菁菁拉住他的手没让他回去,反而宽慰道。
“可他们竟敢那样对你。”霍长渊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六月的天,她的手竟这么冷,刑部牢狱是什么地方,她这么柔弱一个人……
赵菁菁看着他那模样,心底的那些复杂彷徨意奇异得消散了许多:“我没事,真的没事,不信你瞧。”
霍长渊凝视她良久,无声抱住了她:“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附近人来人往,都仿若看不到了一般,霍长渊拥着她,一颗心便彻底安顿了下来。
许久,赵菁菁没推开他,反而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下一刻便听到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许是我连累你了。”三分自责,七分愧疚难安。
赵菁菁从他怀抱里挣脱开来,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看着他愁眉苦脸,像个苦瓜似的,叹了声:“别什么都往自个身上揽,这件事恐怕牵连甚广,回府再说。”
霍长渊的身子犹如被定住,喃喃唤了一声‘菁菁’,便看她上了马车。
他又想到了她在寒山寺说的——
“你也莫太担心,你我既是夫妻,有什么一同担着就是了。”
他想的是往后余生一起甜,却不曾想过要她与自己一同担上愁苦。
庆幸她的不离不弃,更想要长长久久……
两人回到王府,香琴备了热水和柚子叶,让她洗了去去霉气,赵菁菁依言,也着实觉得是倒霉。
初初出事时,赵菁菁的确乱了一会儿阵脚,这会儿头脑可清明得很,捋顺了对方的意图,接下来便好预测得很。
“我后来细想了下,杨侍郎贪在先,拉我爹一块儿下水,不管之后事如何,那五万两的银子,恐怕是想从赵家这儿拿了。但汶水那边的事,原先与杨侍郎也没多大关系,之前修湖坝的人是谁?”
“是工部的钱大人。”
赵菁菁想了会儿,蓦的张大了眼眸,她若没记错,这位钱大人,似乎是太子府内钱良娣的娘家。
“还有刘家。”霍长渊又提了两个名字,不是与江林王府有关,就是与太子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要还猜不到缘由,赵菁菁这些年才叫白活。
是冲着太子府去的。
“可这么做未免过于明显,如今去汶水的就是定王世子。”赵菁菁想起当时与她示好的萧明悦,只是定了亲事,还未嫁过去,萧家小姐的做派就依然是那般,定王府的野心还真是昭然。
“他用三个折损别人十个,这买卖自然划得来。”霍长渊语气渐冷,自是看不惯定王府过往的一些做法,两府之间明争暗斗的事不少,霍长琰不止一次来拉拢过他,如今瞧着他与太孙走得近,就想着连江林王府也一块儿削弱。
赵菁菁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杨侍郎不就是定王府的人,如今如棋子一样跟着被抛下。
这么大的事,若最终定下来,可是要被发配的,杨家就此毁了。
“下得去狠手,才能做大事。”霍长渊冷哼,“你可知这话是谁说的?”
“何人?”
“我那定王叔,在我还小的时候,对着我们几个说的。”霍长渊摸了摸她的手,总算是暖和了,“前些年闹出过江家的事,他自是不敢学那一招,可太子府要是倒了,以他的身份,继承大统是必然的。”
“圣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去年又生了一场病,还有多少年都未知,而两个儿子也都是要做祖父的人了,与太子而言,他在这位置上坐了太久太久。
与定王爷而言,他想着那位置也太久太久了。
屋内安静了片刻,赵菁菁揉了揉额际,那对赵国公府而言,就不是五万两的事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从何入手,便再一次翻开账簿,想再审查一遍。
霍长渊见状:“不是才看完?”
“我想再看看有没有遗漏。”现下是旁人想抓把柄,针尖儿大小的事儿也能被拿出来借题发挥,自然是越严谨越好,一方面也是自己心绪不宁,要做点什么才安心。
她此时也想明白了为何前世赵家没有出事,前世她嫁的是齐景浩,而齐家显然是站在定王府那边的。
而如今,她嫁入江林王府,等同于赵国公府与太子府一条线,尽管父亲不曾向谁示好,可在有些人眼里,赵家岂不就是个大金库,自己用不到的,自然也不能让太子府给用上。
“我陪你。”霍长渊也不再说什么,待在她身旁安静的陪着,等天色稍稍暗下,让人备了吃食和参茶,起身往屋门口走去。
“要出门?”赵菁菁没抬眸,还在顾着眼前的账目,顺口问道。
“没,去父亲那一趟。”
赵菁菁点了点头,垂眸时没瞧见霍长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的深情温柔。
酉时,夜色蛰伏,淅淅沥沥下起了下雨。
江林王的书房外,照明的灯笼被吹得摇摇晃晃,光影一闪一闪,照在霍长渊的脸上明明灭灭,显露坚毅轮廓。
“这时候来找我所为何事?”江林王手上拿着折子,头也未抬,“风大,把门关了。”
霍长渊依言,沉默地把门关上了。
“为的你岳父那事。”江林王把折子搁在了桌上,折子上所诉和那事也牵扯颇深,圣上大怒,凡是有牵扯者人人自危。
“此事不寻常。”
“哦?你倒说说。”江林王像是难得瞧见他这副正经样子,嘴角扬着兴味,眼神轻掩一二,“说起来,我还曾记得,你在这扬言放话,就是不肯娶那赵国公府家的姑娘。”
“都什么时候的事还拿出来说,糊涂了?”
江林王也不计较他这等狂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只是觉得这场面稀奇,又或者,你今儿来是要趁此机会休了她?”
“不。”霍长渊皱紧了眉头,怎么都觉得和面前这人没法好好说话,可偏生有些事还得倚靠,不得不忍着脾气,“她既已过了门,便是我霍长渊一辈子的妻子。”
“倒是有了几分担当。”江林王莞尔,先前一问也是试探的意思,从太皇太后崩逝,倒是越发长进了,当初太皇太后定下这桩婚事,真有其道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赵国公一生清廉兢兢业业,他不会也不可能有那个胆子去贪墨汶水救济的银子,说句不中听的,以赵家的家业,又岂会贪那五万两。”
“然而逐层严查,偏偏查到了他头上。”
“那也有可能是被陷害的!”霍长渊极快否认,“那杨侍郎,在户部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蠢到自己押送的银子自己给贪了,汶水那边修湖坝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一年,当时无人知晓,如今却忽然爆出来,还是在太孙成亲后,父亲,你当真心中没数?”
江林王看着年轻意气的霍长渊:“你能想得到的事,许多人都能想到,瑞王爷不知晓?太子不知?还是你以为圣上不知?”
“父亲不担心江林王府也会牵涉其中么?”
“江林王府不会牵涉其中。”
霍长渊怔了下,登时明白他的意思,江林王府不会,太子府想必也不会:“那赵国公府!”
“赵国公证据确凿,恐难脱身。”
霍长渊蓦的站了起来,目光微冷:“何谓难脱身,不过是弃棋之举,想必刘家那儿父亲已经有了安排,太子府与赵家是没有往来的,最大的牵扯也不过是菁菁嫁给了我,可赵家却是因这些所累,赵菁菁她是我的妻子,赵家有难,难道我要袖手旁观?”
对于他所指的冷漠,江林王不为所动:“她既嫁给你,就是江林王府的人,江林王府自会护住她。”
“她也是赵国公的大小姐。”
“她执意要回赵家,就让她和离回去,你二人如今无子,届时你另娶也无碍。”
霍长渊许久才反应过来,和离出江林王府,等同于让她回赵家去,跟着赵家一块儿承灾。
可当初娶进门时,父亲将那两把钥匙交托了去,就好像是交托了他这后半身一样,如今却这么冷漠。
霍长渊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父亲当真不肯帮赵家。”
“赵国公贪赃银两一事,瑞王爷手中已有证据,即便是圣上开恩,免了死罪,赵国公府往后恐怕就是只有如此。你可知圣上的脾气,如此情形下,求情一事会适得其反。”
霍长渊沉着脸没有说话,直接往外走去,到门口时江林王又忽然道,“你也不必去元家,你舅舅更不会插手赵家的事。”
霍长渊没吱声,从书房出去,径直朝府门口走去,浸入了夜色中。
一个时辰后管事来书房禀报,江林王放下手中的折子:“入宫了?”
“回王爷的话,在宫门口等了片刻后就被带了进去,眼下应该已经见到圣上了。”
江林王神情未改,嗯了声,管家悄然退了出去。
书房内十分安静,江林王翻看着折子,视线往砚台上定了定,随后拿起笔架上的一支狼毫,在手中端详了片刻,凝神看着笔端刻着的字,目光里多了些温和。
书房内的灯火点了彻夜。
安园这儿赵菁菁彻夜未眠。
待到早晨香琴她们进来侍奉,霍长渊才回府,进屋后没等交代什么,直接让赵菁菁先帮他收拾一些行礼,说自己要去一趟秦地。
“去秦地?”赵菁菁的脑袋混沌了一晚上,听到这地方时还有些懵,半响才反应过来,“你去秦地做什么。”秦第距郾城遥远,都快要到耀江了。
“秦地贼寇肆虐,当时官府无计可施,求到了朝廷,但如今耀江那边战事吃紧调配不出人手,所以兵部这儿调派了军营内的人手过去,我要跟着一块儿去,今天下午就出发。”霍长渊摸了摸她的手,皱了眉头,“怎么还是凉的,你一整晚没睡?”
“这么急?”赵菁菁这般说着,让香琴去收拾东西,“秦地那儿地广人稀,环境也不是很好,不过你随军前往,也不能格外的特殊,衣物之外,再带些药,还有常用的,来福可给你一起?”
霍长渊追随着她的身影:“不去。”
“不去的话,那就再多带些东西,我让香琴一样样分好,你就知道该如何用,要去多久?”赵菁菁扭头问他。
“不好说,那边究竟是什么个情形,还得去了才知晓。”
“贼寇盘踞那么多年,怕是要些时日……”
话音未落,赵菁菁忽然被霍长渊抱住,怀里温润,他的手紧紧的搂着她,像是怕错失了什么,闷声不吭的。
赵菁菁抬了抬手,须臾,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你出去一夜,就是因为这件事?”
“也不全然,从父亲书房离开后,我出了一趟府,今晨才从工部那儿得知了消息。”霍长渊闷声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