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此刻,养伤多日亏了气血让她脸色看起来仍有些苍白,再衬上她没有血色也未点口脂的唇,一副病美人的娇态,只令她更加显得柔弱可怜。
安亲王伸手轻轻将她鬓发撩起,不无意外见到了那处被遮住的、指甲大小的印痕。
那是她在寿康宫时,撞向废太子后,触上石阶留下的伤痕。
他从前只知道她偶尔会有些憨蠢,在影壁被他堵住那次便是;也知道她有时悍勇无畏,拿了齐茉儿手稿要逞强赴死便如是。可还是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因此惹下大祸。
太后老祖宗疼她,给她一条生路,母妃权衡利弊勉强答应,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在安亲王府的前景。
而谁能想到,若他当时在场,也会欣然成全。
人救下来,但终究留了这伤口,连着她身上的鞭痕,均是天家皇权给她的教训,又何尝不是予他的耻辱。
他为她寻了最好的药,还是没能让她恢复如初。
他便用指腹抚了上去。
睡梦中的姝菡感到痒意,随着他的动作,无意识地抬手去拍打叮咬她的恼人“蚊虫”。
撅起地小嘴还在嘟囔“铃儿,关窗。”
安亲王便将它叼住,从浅尝辄止到攻城略地。
姝菡慢慢醒转,带着朦胧睡眼,一副懵懂:“王爷洗好了?”
安亲王此刻不想听她说话。
只剥落她松散袍服,和她耳鬓厮磨,四处撩拨。
到了动情之时,仍不忘自己初衷。
“乖,给我生个儿子。”
……
姝菡清早醒来的时候无异于受过一浩劫,而施刑的人却早已经不在身边。
她躺平在百子千孙雕花床榻,望着头顶榴花纹烟霞锦绣纱帐,无比盼望着月初的到来。
月初是她的小日子,无法侍寝,自然不用这么辛苦。
其实,昨晚的感官和前两次比起来,已经好过很多。
她能感觉得出,安亲王为了她,已经极尽隐忍温柔,便是在最后关头,也是耐着性子抱着她哄着她。
就连入睡的时候,都是将她拥紧在怀,她甚至有一瞬的恍惚,觉得这个一向铁腕冷情的当朝王爷是爱重于她的。
不过这个荒唐的念头不过转瞬便被她清除个干干净净。
说起来奇怪,这个男人是她的夫,是她的天,是她应该如藤蔓般依附信赖的主心骨。然而她的身世,乃至她幼时的经历,不允她将自己交付出去。
至少一颗真心要握在自己手里。
不管今日如何缱绻,那人终有一日会成为至尊六合的孤家寡人,手里握着的不只是六宫美人柔荑,更是要人性命的锋刃。
他今日愿意给的,明日未必就给得起。
那感觉,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应了佛家那句如梦似幻,最后终会成梦幻泡影。
想到难逃晚景凄凉的一日,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帘,转了个身,却不知何时,安亲王已经站在帘帐之外。
屋子里光线尚且暗着,安亲王习惯了上朝的时辰,醒来的早。
为了不吵醒枕边之人,就独自出去练了套拳脚,又沐浴了一番,这才回到屋子里。
昨夜他又把她惹恼了。
似乎她在床榻之上,格外爱娇。他已经极尽控制,最后还是让她泣涕涟涟。
他便轻手轻脚撩开帘帐,却见姝菡侧过身,两行清泪顺着粉颊无声滑落。瞬间慌了手脚。
他赶忙将人拥到身前。
“怎么哭了?是哪个奴才不尽心?你只同我说,定将他剥皮抽筋。”把自己说得像个暴君。
姝菡后知后觉,将手指抚上自己的脸。
果然是湿的。
她有些羞赧,自伤自怜身世坎坷,让人看了个正着,只好耍赖:“哪个哭了?我只是负气,谁让你欺负我。”
安亲王还当她指的是侍寝的事,便由着她将头埋进他怀里,还伸出大掌在她身后安抚:“别恼,我往后不碰你就是了。”
却换来更为汹涌的一阵抽噎。正应了她日后失宠的谶言。
他实在无法,只好强行将人抱起,边向门口去,边说:“今天天气好,别憋在屋子里生闷气了,我带你出去逛园子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要出门,晚上的更新大概要9点后
第57章 【调戏】
郦道元《水经注》曾载, 热河之所以称为热河,只因此间多“濡泉”, 冬季无冰。
气泽氤氲林木回春, 是一方盛景。
又兼因此地山峦环抱,有水三支自北处高地蜿蜒而下,灌溉滋养了方圆几百里大片山林谷地、沃野草场, 曾被钦天监亲证:此间乃寰宇之缩列, 得神灵之庇佑,启万象之鸿运,是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
圣人壮年去往木兰围场绕行至此地, 便御笔朱批,拟于日后建造一座“离宫”, 作为联通漠北,俯瞰辽东的第二座京师。
姝菡不知这处避暑山庄的真正用途, 但由着侍从用肩撵抬着游览这片在建中的、广袤恢弘的皇家园林, 心中还是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自然鬼斧神工将一座座山崖托入云端,偏偏又融合了光怪陆离藏于你不经意途经的某处。
匠人别具心裁依山造景,沿水筑宅, 连着堂皇宫楼高阙都带着丝极乐仙境的缥缈神韵,大气磅礴中又尽显精雕细琢,简直是集壮阔与精致之集成精妙。
因沿途景致错落,山路较多,这一行除了安亲王和姝菡两位主子,所带从人不过四个轿夫、三个内监并侍卫四人, 连铃儿都被留在了宿处。
姝菡只管游山玩水,一会儿去皇家庙宇里敬神,一会儿又去半山腰的露台观景,像是初出樊笼的鸟雀将得自由。
安亲王却是带着暗中查看园林修建实况的目的走这一趟,所以众人皆是便装。
姝菡为了在外间便宜行事,出门前也换了身男装,却因身材纤弱生生将安亲王的劲装穿出了“小倌儿”的妩媚相。
安亲王虽不愿她这样抛头露面,但耐不住她软硬兼施,甚至用不许他进房作胁。
按亲王深怕再把她招哭,只得勉强同意,却时刻形影不离。
起初山路敞阔,树林浓密成荫,周遭也没太多景致,姝菡便还肯安分在肩撵上坐着。
后来到了园林、庙宇集中之地,又或是窄仄难行之处,她便坚持自己下地步行。
安亲王无法,只好纵着她开心。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行人变成了一对人牵着手在前,后面老远跟着的从人不敢太靠前。
小六子头一次跟着主子出门,见了他家侧福晋在王爷面前如此逾矩嚣张的阵仗,险些惊得不会走路。
一边欣喜跟对了人,一边又反省自己从前对她的恶劣态度,会不会被翻了旧账。小邓子自知道小六子是王爷给侧福晋挑的内侍,态度上好了许多,也肯偶尔点化他几句。
安亲王紧紧捉着姝菡的手,时不时问上一句累不累,渴不渴,均被姝菡自动忽略。
不觉已走到一处山间古刹门口,山门前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树引起了姝菡的驻足。
这是一棵五六人才能合抱的古树,树干光滑的似已枯死多年,但奇的是它茂密繁盛的枝叶一重叠着一重,似罩顶的绿云,期间倒挂着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绦。
若仔细看,丝绦末尾还连着坠子或铃铛,有的上面还写了名字。
安亲王没有见过这情形,便伸手扯了一条下来。
“别……”姝菡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这是什么?”安亲王觉得姝菡既然阻止,想来知道这东西的用途。
“这是年轻男女拴的红线啊,您怎么就这么扯下来了,这是要坏人姻缘的。”
安亲王错愕,反手又要把它挂回去。
姝菡又拦他:“要原主儿两个人一起挂,您现在拴上去也无用的。”
安亲王有些骑虎难下,看了看满脸认真的女人,急中生智便拉着姝菡的手,一股力气直接将那丝绦抛出去老高,直挂在一片绿油油的叶子中间,随风飘摇。
“有我们的护佑,这姻缘断不了的。”
姝菡也知道自己是求全责备,便笑着应他:“嗯,他们定会百年好合的。”
002
一路走走停停,无论是山间美景还是殿宇恢弘壮丽,都令人应接不暇。
姝菡被安亲王护着游览,不觉已近晌午,到了该进膳的时辰。
小邓子带着两个跟班,赶忙把拎了一路的食盒呈上来。小六子方才在庙里求来了几个供果,此刻也献宝似地拿出来。
姝菡掀开盖子便要上手去拿里面的红豆糯米点心。
安亲王攥住她白嫩小手:“脏。也不知先洗洗。回头闹了肚子疼可不许叫惨。”
姝菡乖巧的“哦”。
安亲王左右看了一眼,不远处,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在一处汩汩冒水花的泉眼里取水。
“跟我过来。”
姝菡便由着他拉着手,一路拖到了那处泉眼边。
两个妇人捧着泉水饮了几口之后,又用腰间的水囊装了些带着,看见来了一对青年,赶忙让开位置。
安亲王就握住她的双手浸在泉水里,水流顺着山势冲刷,果然带去了些许灰黑泥土。姝菡低着头,由他捏搓双手清洗,有些难为情,那两个妇人还立在一旁没走。
其中一个好心告诉他们:“这水甜的很,你们饮了,再带些回去,下游可没有这么好的山泉水呢。”
姝菡闻言先试着掬了一捧,尝过以后,露出两个梨涡:“甜。”
安亲王听了,便也就着她洗干净的小手饮了一口。点头称赞:“确是好水。”
那妇人笑着说:“这水的好处还不只是甜,这里是有名的‘生子泉’,你们一同喝了此处的水,今晚上在一床睡了,保管明年抱得个大胖小子。”
敢情早就看穿了姝菡的里子就不是个男人。
安亲王虽不信这个,但喜欢这个意头,便叫了小邓子来:“把带来的水囊都装满。”
姝菡当着面似被调侃了一样,气得扭头就走,安亲王知她是羞臊的,只又向两个妇人打听了一些山庄里的民情,诸如被调派过来的八旗子弟有没有扰民滋事,山脚下的民人有没有遭到驱逐。
再一回头,姝菡已经走出了老远,且落了单,眼见拐了个弯不见人影。
安亲王顾不上还在取水的众人,便大步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那处拐角,却被两个家丁模样的男人拦住。
里面传来一个公鸭嗓的怒喝:“你别不识好歹,小爷在京城里玩过的小倌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像你这种货色,搁在从前,连给爷提鞋都不配。要不是我被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界儿,哪有你伺候的机会?你眼下不知道爷的好处,等爷疼爱你过后,准保你欲.仙.欲.死,夜夜求了爷宠你……”
第58章 【作死】
光天化日之下, 自己的女人被个不知所谓来送死的歹人给冒犯了,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安亲王的额头青筋骤起, 连着气血也翻涌而上, 愤怒与焦急的情绪全部汇聚在他拳头之上。
情势紧急,他也顾不得自矜身份,连帮手都不叫便赤手空拳向着两个狗腿子招呼过去。
那两个人跟着他家主子在此间横行了一个多月还没遇到过敢反抗的, 一时没反应过来, 转眼间就被掀翻在地。
安亲王几步转上林木遮蔽的岔路,只见一个穿着织金锦袍的年轻男子已经将姝菡逼到一处石壁处,正欲伸手去摸她煞白的脸蛋儿。
姝菡自然也没有坐以待毙, 她仗着身形灵巧,一个闪身, 又半弯下腰,从靴子一侧抽出一柄闪着寒芒的利刃。
那男子手里扑了空, 正欲张开双臂用强抱人, 刹那间,他脖子上便一阵寒凉,紧接着, 似乎有些微疼痛,是被刀刃割破了皮肉,不过因姝菡胆怯,这伤口并不深。
安亲王见姝菡占了上风,也不会放任那个找死的登徒子,蓄足力气上去朝着他的腰间就是一脚。
那人顷刻便飞出去老远, 摔了个狗啃泥,正跌在一片溪流滋生出的绿苔藓上,嘴里还沾了黑绿黑绿的秽物,丑态毕露。
安亲王无暇旁顾,只到了姝菡近前,又是气又是恨:“你就不知道张口喊人?”
姝菡方才全凭着本能自救,这会儿回过神来,又被安亲王责备,眼泪瞬间就扑簌淌下来,随着手里的短刃落地,她抑制不了自己的颤抖,索性一头扑进安亲王的胸怀。
安亲王那股火气便瞬间退个无踪,只将人紧紧裹进怀里,恨不能融入骨肉。
口中责备也自然变作轻声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在这里呢。哭坏了眼睛,爷心疼。”
姝菡似更委屈了,一边抽搭一边控诉:“我差点被人欺负了,你还凶我。”
安亲王一噎,又赔不是:“是我不对……”
后面的体己话还没说出口,一道怪力袭上他的后背,疼得他吸了一口冷气。
回过身,方才被他打倒的家丁之一,正手执大棒满脸愤恨地站在眼前。而另一个则去扶他起不来身啃地的主子。
“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连我们小少爷都敢动,知不知道我们府上是谁?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
那家丁之所以没动手,是顾忌着安亲王一看也是习武的,纵使他拿了棍棒,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按着以往经验,只要亮出主家的名号,自然能让对方不战而退,说不得,还要附送几个响头。
安亲王这会儿把人救下来,想着侍卫马上就要到了,倒不急了,真就耐下心来听对方吹牛皮。
“你倒是说说看,还真没有谁的府邸,是我能看进眼的。”
家丁只顾自吹自擂,没有留意安亲王的轻蔑从容态度,只挺直腰杆吹嘘:“那你小子听清楚喽。你得罪的这位贵人,正是京城里一品子爵容阁老府里的三少爷。”
安亲王嗤地一声笑出动静,怪不得他一个毛没长全的小子带着两个二把刀随从就敢这么嚣张跋扈,原来问题出在根上头。
容谦老儿身为宣妃的大弟、英亲王的亲舅,早年还是有点道行的,也曾入了六部领着吏部左侍郎的差事,时人吹捧称他一声阁老,实际搀着很大水分。后来他年纪越长,人越回炫,侵吞民人良田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连带着宣妃在宫里也跟着受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