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佳氏一边在心里品味,一边肃然应允:“全按娘娘所言,请您勿烦扰。”
姝菡见她识趣,不再多说,又同索佳氏寒暄了几句,准备打发她回去,索佳氏临行却主动开口向她求了件事。
“婆母惯常卧床,路上又在马车上困闷,这背上起的不知是痱子还是疹子,看着怪唬人,我私心想求了娘娘和圣上派御医给瞧瞧,省得市井里庸医误人。”
索多木倒是也有官爵,请御医的资格倒是有,但毕竟地面不熟,未必使得动。
姝菡听是岚姨的事,自然上心,也知道对方的难为处。
“铃儿,拿了我的腰牌去趟太医局,让人马上就去承恩侯府一趟。汀兰,去后面福泽那里把止痱散拿过来。”
随即又转过头和索佳氏说:“你先勿忧心,这几日天气热,额娘她万许是起了痱子,未见得是什么大症候,止痒去痕也勿用外头那些粗制滥造的,我殿里的都是去了滑石粉的,没那么烧皮肉,你一并带回去。”
索佳氏自然千恩万谢,又说了几句问候福泽的体面话,也算尽欢。
不大会工夫,汀兰便拿着个椭圆形木盒子过来,姝菡眼见这似乎和从前福泽用过的不是一种,便把东西接过来。
她先是掀开盖子瞧了一眼,又距离三寸的位置嗅了嗅,随即皱眉,这味道不对。
“这盒子里的止痱散是哪里来的?看颜色白腻,应是还有许多滑石粉,且这气味也不对。”
汀兰挠头:“寒姑姑不在,奴婢便在福泽屋外头的茶桌上随手拿了,想着三阿哥屋里那半盒快见了底,不好再给侯府捎带。”
当着外人的面,姝菡没继续深究,只得笑着对索佳氏解释:“许是底下人弄错了,把旁人的送了这儿来,并不是我说的那一种,回头我让人直接把东西送到侯府,你掂量着用,不好就和御医们说。”
索佳氏忙说:“哪敢再惊动您,我看这一盒便成。”
姝菡摆了摆手:“既有更好的,便不能让额娘屈就,也不费多大事儿,左右多等个一时半刻而已。”
索佳氏虽听婆母说这位冒名进宫的故人之女甚是和气明理,但毕竟如今身份天差地别,再三道谢后就借口家中琐事繁乱,先辞出宫去。
姝菡虚留了两句,就让玉琉将事先备好的赏赐和给岚姨的体己物让索佳氏带回去,倒是没有什么打眼的,无外乎一些金银玉器,书信是不敢带的,要经过数道门的盘问检查。
人刚被送出门,姝菡便叫来了寒姑姑。
“姑姑可识得此物?”
菡姑姑看着桌上的木盒子,努力回想:“应是内务府今早新送来的一批香粉,说是可以替代了止痱散擦身的,说是小儿也可用。奴婢还没来得及验看,就让小丫头放在堂屋,想来就是这一盒。”
姝菡见寒姑姑说的能对的上,稍微放心:“内务府做的就不奇怪了,所以这色泽甚白,想来是滑石粉的成分未减,咱们大人使使倒也算了,万不能给三阿哥用。”
“主子放心,但凡小阿哥吃的用的,奴婢都要核查再三,万难出错的。既然您说了这木盒的香粉不合用,那索性赏了小丫头们,也别浪费了。”
姝菡刚想点头,外头有人来报,皇帝亲自过来了。
姝菡见皇帝一身朝袍,显是下了金銮殿就来了,连常服都没换。
“皇上这么急过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咸福宫上下十余个人,不知什么原因都发肤奇痒,御医诊过说是中了毒,我不放心你这里,遂过来看看。”
姝菡大惊:“怎会这样?是吃的东西,还是用的东西出了问题?”
“还未可知,我已命人去各处严查,出行在即,总要找出了缘由才好安心。”
姝菡经皇帝一说,突然想起什么。
“铃儿,把方才从三阿哥屋里拿来的香粉再取来我看。”
皇帝不知前因后果,只看着姝菡将那木盒中的莹亮粉末用只木簪尾挑出一点,复沾上青花瓷落地瓶里的一瓣玉兰上。
之前那雪白的花瓣,瞬时就打蔫枯黄缩成干枯的一团。
皇帝看着眼前一幕,又看向姝菡。“这是?”
姝菡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臣妾可能找到毒源之物了……”
第102章 【缉凶】
皇帝命人将那盒“香粉”立时送往太医局验看, 也不必等最后结果,立即双管齐下。
紧紧重要的, 是按了内务府的发放记述, 往各处把同样的香粉都寻回来送御医验毒。
再一则,把是凡沾手这香粉采买、保存、发送之人均先押送到慎刑司看管起来,总有近二十人之多。
姝菡一阵后怕:“幸亏没给福泽用了。”转而关心起马氏那处境况。“顺嫔那里情形如何?大格格可受了殃及?”
皇帝仍在愤恨中, 耐着性子回她:“因上次你说滑石粉过重予幼儿不利, 我早命人给宫里几个孩子换了同福泽同样的粉剂,此次倒是都安全的。可是顺嫔她们主仆却不大好,凡是用了那香粉的人, 肌肤均已经红肿不堪,严重些的, 竟已开始溃烂,御医们一时间也没找到对症的药物, 只能勉强止痒。说是严重的, 怕是会侵入肺腑。等我查出是谁下的黑手,定要将那投毒之人凌迟处死。”
“那皇上眼下可有头绪了?此事是冲着谁来的?是不是还有其他后手?”
“我也有此担心,总觉得此人在这个时候下手, 定然心怀叵测。”
姝菡犹豫再三,还是向皇帝谏言:“眼下咸福宫必然已经乱了套,若宫人们疏忽,大格格又要吃瓜落,若皇上信得过,臣妾愿意暂时替顺嫔照顾大格格, 待咸福宫诸事平息,顺嫔痊愈,再将那孩子送回去。”
皇帝忙不迭颔首:“我也正有此意,原怕你照顾福泽辛苦,不曾想你如此体恤我的为难。那我命人将那孩子迁过来,从人你看着重新安排。”
“皇上放心,我不敢说会待大格格比福泽更上心,但总归不会比福泽差。”
“在你这里,我自然放心。只是要辛苦你了。”
皇帝之后没有在永寿宫继续停留,而是往慈宁宫和寿康宫分别去了一趟,直到大格格从咸福宫搬到了永寿宫,也没再回来一趟。
约莫半个时辰后,送往各处的所有香粉总算都被追回,总共有二十几处。经御医一一试毒,发现其中有问题的,共有七处之多。
那七处分别是咸福宫主殿、永寿宫、钟粹宫玉贵人处、雨花阁、承乾宫主殿和侧殿、还有就是容妃的延禧宫。
其中,除了咸福宫上下十余人均受了波及,只有雨花阁里有两个同屋的末等宫女也发现了肤痒的症状,余者皆来不及用那香粉就被搜了回去。也算是万幸。
晚间,皇帝没经人通传,又来了永寿宫一趟,先是去看望了在后殿安睡的一双儿女,而后屏退了众人,单独和姝菡在主殿里密谈。
姝菡知道皇帝定有话要说,先为他备了茶水。
“皇上神色凝重,可是投毒的事有了眉目?”
“算是吧。”
“是什么人所为?又居心何在?”
皇帝先是一声苦笑。“我也想知道她是何居心……”
姝菡方才已经风闻了收到毒粉的几处,感觉这投毒的人简直丧心病狂。不过为了能随扈去热河行宫,就能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可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风。
“皇上心中,可是已经知道了真凶是何人?”
“还缺少一个关键的证据。”
姝菡抿了嘴,没继续追问。
其实她隐约也怀疑两个人,一个是从始至终对自己百般刁难的素玉,一个就是历来和自己不和的白氏。
但有些事也说不通,素玉在钟粹宫也收到了毒粉,白氏也没有豁免。难道是她们自己在故布疑阵?说不定,本就是她们狼狈为奸共同下的黑手。
皇帝接下来的话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我不用多说,你也明白。投毒的人,是把眼睛盯在随扈的人选上头,必然是后宫的宫妃无疑。就目前的毒物来源来看,有一人十分可疑。”
“是什么人?”
“白氏。”
姝菡虽也认同,但想到皇帝必定理智冷静的多,就想看看其中的关窍。
“您是掌握了什么?这件事不小,说不定还要牵扯到前朝,总要小心些才是。”
“我何尝不是顾及着朝堂,才没有立时把人拿了。总归没有明证前,都只能算作是猜测。虽然御医声称,那毒物提炼于滇南之地独有的一种日晖草,且产量甚少,而白家那位多年在滇南征战,此物应是最易得到,但此事若没有确凿证据,贸然问罪难以服众,更堵不住军中悠悠众口。”
姝菡听皇帝口气,似乎已经确信凶手是白氏无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便从另一个角度去寻找漏洞。
“臣妾听说这次投毒的目标,多是随扈的热议人选,此言当真?”
“也不尽然,至少钟粹宫那里,本就不在考量之内。”皇帝随口说完,也终于深想了一层:“经你这么一提,其中确实蹊跷。玉贵人无辜牵涉其中,要么是被误伤,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欲盖弥彰。”
姝菡把皇帝没说完的话补全,皇帝果然便坐不住了。“如此一来,很说的通了。白氏宫中这几日并没人和内务府的人有往来,我正奇怪她是如何传递的消息,看来此事更为复杂。我再派人去详查钟粹宫,定要找出蛛丝马迹。”
姝菡知道皇帝一旦有了怀疑目标,定会想尽手段,也不再多言,只嘱咐他不要过于劳心费力。
002
皇帝从永寿宫出来,越想越觉得此番投毒事件疑点颇多。
御医给出的结果,他其实并没有完完全全告知给旁人,包括姝菡在内,无人知道,那七份毒粉里,至毒分量是有所不同的。送到永寿宫那一份是最毒不过的,其次是顺嫔那里,剩下五人的,合起来也不够半数分量。
如此看来,凶手的真正目的,应是成妃和顺嫔两人,其目的,除了阻止两人随扈之外,似乎还夹了私怨在里头。
而最令人生疑的是,众人皆知,素玉无宠,几乎没有随扈的可能,凶手何必浪费毒粉在她身上?
如今看来,极有可能是素玉为了摘出自己嫌疑故意布下障眼法,表明自己的清白的同时,也引人同情。
想到这里,皇帝将小良子叫进来嘱咐了两句,又让人去钟粹宫把玉贵人传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人就被领过来。
皇帝抬眼看看一身常服且面容白净的素玉,其实也并不是十分确定,她会是参与到此次投毒事件的凶手之一。
等她中规中矩我见犹怜地行了礼,皇帝吩咐赐了座。
素玉鲜少有机会和皇帝相处,此刻脸上满是一副恭敬柔婉,还带着十分倾慕。
“玉贵人,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叫你过来?”
“臣妾愚钝,不知皇上真意,但皇上多日不来钟粹宫,臣妾往日想尽心服侍,总不得机会,今日得您召唤,又是惶恐又是欢喜。”
听着素玉情真意切,皇帝只压下心头冷笑。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要赏了你。”说完,门口的小良子便捧着个木托进门,红绸布上,赫然是半个巴掌大小的一个红漆盒。
“这是?”
素玉带着不解,从小良子端来的木托上拿起漆盒,望向皇帝等他解释。
皇帝懒得和她兜圈子,只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吩咐:“这盒子里是内务府新选上来的润肤膏,欲找几个人试试效用,你只需在手背上揩抹一些,谈谈感知便可。”
素玉心里忐忑,缺抱着侥幸心理,面上尤其故作镇定。
“臣妾遵命。”说着,伸手掀开了眼前的木盒盖。
随着里面莹白的细腻粉末呈现在眼前,素玉似是不可置信地把东西丢出老远,人也站起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怎么?不想用?”小良子,伺候玉贵人用。
小良子说了声嗻,便从地上拾起漆盒,“玉贵人,奴才可要僭越了。”说完,从袖口取出个木楔子来,挑了一些就要往素玉手上抹。
素玉顾不上许多,一把将小良子推开,大步奔到几步之远的皇帝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这是疑了臣妾吗?臣妾宫中也曾收到了毒粉,虽侥幸没像顺嫔那样成为苦主,好歹也是受了惊吓悬着一颗心。您如今拿着有毒的物什给臣妾用,是咬死了臣妾下毒吗?总要有了证据才好定罪,不然臣妾就是含冤死了,也闭不上眼呐。您千万明鉴,不要冤枉了臣妾,臣妾给您叩头了。”
皇帝看着素玉在跟前哭天抢地,就差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并不应声。
半晌过去,素玉见皇帝没有表态,偷偷拿眼去窥探皇帝脸色。
皇帝见她没有进一步的动静,才终于开口:“听慎刑司的人说,送到你那里的毒粉是在你宫里的门房搜到的?”
“是,内务府送东西进来的时候,门上的人正忙,来不及送殿内,所以臣妾才会侥幸逃过一劫。”
“哦,既然如此,你应是没有亲眼见过那致使顺嫔皮肤溃烂的毒粉长什么样的,那又为何见了我赐给你的膏粉,恁慌张。”
“臣妾,臣妾是听说的,听说那毒粉是莹白色的粉末,所以见了类似的东西自然害怕。”
“是这样吗?我本想给你个主动认错的机会,可惜你不识趣。实话告诉你,你勾连的内务府管事已经悉数招认了,还将剩余的毒粉作为证物交了上来,去交涉的人,正是你身边伺候的大宫女,翎儿,我没冤枉你吧。”
素玉听皇帝提到的内务府管事和翎儿,立时瘫坐在地,似乎不敢置信,等再开口,已经有些慌不择言。
“不可能,不可能的,翎儿是亲眼看着他将毒粉悉数放进那几盒香粉里的,连包裹的裱纸都已经扔进了池塘,怎么可能还有证物?”
话一出口,素玉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终于意识到,方才,皇帝只是在诈她。
她再想矢口否认,已然没有机会,只含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