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向前几步:“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知错了,您看在臣妾并无害人性命的份上,还请留给全尸给臣妾……”
她深感绝望,再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轻易被皇帝识破,明明一切都看似□□无缝。
内务府那位管事受过她家大恩,没道理出卖她,而翎儿在宫外的家小更是捏在她阿玛的手中。
皇帝躲过靠过来的素玉,一脚踢上她的肩头,“你知道自己因何败露吗?只因你总是自作聪明。你从在长春宫做大宫女起,就急于排除异己,捧高踩低。到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你如此心术不正的毒妇,我之所以没尽早料理你,不过念着你曾在太后跟前伺候,总不好让她落个御下不严的罪名。如今你为了一个随扈的机会便枉顾规矩和良知,害得顺嫔阖宫上下十余人受毒粉折磨。我若还留着你,便是对她人的不公。来人啊,将这贱妇去了冠戴,关进宗人府等候发落,其家族一切在朝子弟立即革职查办,收押坐监……”
素玉闻言哪还顾得上仪态,只一把抱住皇帝的大腿:“皇上,皇上给臣妾个机会,臣妾还有话要禀。您可知道,这毒粉乃滇南之物,并非臣妾能力所能得到,还望您明察啊。”
第103章 【对质】
皇帝相信素玉到了这个时候, 不敢信口雌黄随意攀扯旁人,只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讲完。
素玉知道这是她戴罪立功的最后机会, 只一五一十把白氏提供毒粉的事和皇帝禀明。
“您也知道, 臣妾在深宫里既无财力也无人力,是万万没有门路弄来此等少见的毒物的。臣妾为了热河之行可以随扈,一时间被猪油蒙了心, 才受了白氏的摆弄, 千错万错,臣妾都不该受人蛊惑。臣妾知道已铸成大错,不敢奢求您谅解, 但请您念在臣妾方才提供同谋的线索,可否网开一面法外施恩……”
素玉自然是颠倒黑白, 把自己主动上门去找白氏的实情隐去,只咬死毒粉是白氏给的, 主意也是白氏出的, 总归,她顶多算个从犯。
这一点,她早先就算计过了, 只要毒药是白氏提供的,自己想抽身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找上白氏讨要毒物的根由,就是为事发之日做的两手准备。
皇帝虽不至于全凭她一面之词,就定了白氏的罪状,但根据种种迹象,和这毒物的稀罕来历, 心中对白氏的怀疑只增不减。
“你既说这毒物是白氏予你,且整件事她是主谋,你为帮凶,这一切可有明证?”
素玉从皇帝话锋里嗅到一丝生机,赶忙说:“臣妾日前去往承乾宫听白氏单独召见那是有目共睹的,她那时并没有将毒药立刻给了臣妾,而是命她宫中的宫人在晚膳时通过食盒交给奴婢手中的。”
“是哪一个婢女?可有旁人在场。”
“据臣妾宫里的宫女说,那送食盒的人甚是眼生,且为了避免被人窥见,也刻意避开了旁人耳目……”
“所以说,你方才所言,只是片面之词,既无人证,又无赃物?”
“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臣妾一个必死之人,万不敢再欺瞒扰乱于您。若您不信臣妾方才所言,臣妾敢请皇上叫来白氏与我当场对质。”
皇帝看她言之凿凿,且他对白氏的怀疑更甚于旁人,就决定姑且一试。
“好,既你如此说,我便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能证明白氏才是幕后主使,而你只是受了蒙蔽,待白氏认罪后,我便答应留你一条性命。”
素玉感恩戴德,知道能不能活命,全在此一举,只跪在青石砖上汗涔涔地等着小太监将白氏带来。
不多时,一身大装的白妤婷气定神闲地随着内监走进了大殿,见到素玉跪在下首也没表现出丝毫诧异。
“给皇上请安。”只行了个蹲礼便不多言,貌似乖顺站在殿中。
皇帝看她似乎很沉得住气,甚至觉得她隐约露出些胜券在握的神色,不觉有些担心素玉不够斤两,遂先施压。
“仪妃,今日宫中发生了投毒之事,致使咸福宫及雨花阁中十数人病发,现钟粹宫玉贵人指证你是与她合谋投毒害人的真凶,你可认罪?”
白氏听完不但没怕,倒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臣妾不懂皇上这是何意?您是听了玉贵人的片面之词已然定了臣妾的罪?还是知道臣妾是被人泼了污水,特特替臣妾主持公道?”
皇帝有片刻犹豫,白氏身后牵扯的是整个白家,如果不让她心服口服认罪,只会引起朝廷上的动荡,尤其眼下兵祸未平,不宜落人口实,说天家容不下白家军,要借机铲除,一个不好就会引起军中哗变。
“既有人举报了你,我自然要找你问话。至于我的决定,还要看最终的证据。如果你立得住,便和素玉当场对质,不怕被人污蔑;如果你确是幕后真凶,下了黑手残害后宫,那我也绝不会姑息,连着你的家族也要按律法治罪。这话,你可听得明白?”
白氏欣然奏对:“既皇上金口玉言,臣妾遵命,只求皇帝秉公论断,还臣妾一个清白。”
皇帝便朝着仍跪伏在地的素玉发话:“你来说,今日后宫里治痱香粉投毒之事的始末如何,又是如何牵扯到了仪妃的?细细的禀,慢慢的报,千万不要存了侥幸之心,遗漏了什么?能不能将功补过,就看你等下的奏对。”
素玉听得分明略定了定神,许是福至心灵,突然有些明白皇帝的用意,他这是挖好了坑给白妤婷跳,端看自己能不能抓住时机帮着皇帝一鼓作气把白氏拉下马,也顺道把她垫在脚下把自己的重罪洗摘一些。
想到这里,素玉诚心诚意磕头答道。
“奴婢遵旨。”
“准你站起身说话。”
素玉谢了恩,又清了清嗓子,转向一旁面无表情看戏一般的白氏。
“白姐姐,纸终究包不住火,你别怪妹妹我狠心,到了这个地步,事情败露,咱们还是向皇上认了罪,好歹走的时候留一些体面,也给身后家族留一线生机。”
白氏自不会这么轻易就犯,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玉贵人这话,我实在听不明白,什么认罪?什么生机?我在这后宫中一向安分守己,寻常连承乾宫的大门都不怎么出,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白姐姐别急着辩驳。既然你不想认下这大罪,索性我们今日当着圣上的面把真相分辨清楚。”
“好啊,我倒是想看看,玉贵人要待如何。”
素玉抬眼看了看作壁上观的皇帝,朝着白氏倒豆子一样说起来。
“前日,我在承乾宫和白姐姐在你承乾宫主殿内私见了一回,这事你可承认。”
白氏点头。“确有此事。当日玉贵人因随扈之事心中不安,来找我打听最终出行的人选,此间对其他热议人选颇有布满,我觉得当众非议终归不妥,便遣了闲杂人等出去,当时涟滟也在。这事我没什么可不认的。”
素玉不敢纠结这细枝末节,咬牙生受了:“白姐姐当场提出要想办法阻止其他宫妃出行,如此方能剩下位置,我们也好乘机晋身,白姐姐又说,手里有现成的药剂,可致人肤表起红疹,状似风疹。我想着,既然这东西不害人性命,便鬼使神差信了你。可是哪想到,哪想到这粉末看似寻常,却能让人皮肤溃烂,奇痒无比。”
白氏打断素玉的话诘问:“我只是劝慰你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切切不可起了妄念,可不曾授你如此丧心病狂的毒计,更不知你说的毒粉为何物。”
素玉看白氏矢口否认,有些急了:“白姐姐怎么能不认账?明明是你说,你哥哥素来在南地领兵,这滇南的毒物虽难得,但你手中却备得一二,我听了你的唆使,当日傍晚在御膳房从你宫人手中接下了藏毒的食盒,这才铸下大错。计策是你出的,毒药是你给的,怎么白姐姐当着皇上的面,竟敢抵赖?”
“玉格格这话糊涂,所谓拿贼拿脏,你红口白牙说我包藏祸心且给你提供了毒药,证据呢?”
“给我送毒的宫女有你宫里的腰牌,这事你无法抵赖。”
“实是不巧,我宫中领膳的宫人此前丢了腰牌,早就报给了慈宁宫知道,兴许是谁捡了去故意诬陷我,又或者,根本没有什么送膳的宫女,一切事情都是你编造出来的。”
“那宫女颈下有颗红痣,且用着你承乾宫独有的檀莲香粉,你敢说不是你宫里的人?”
“既然你认定有这么个人,且口口声声说是我宫里的,那也简单。命人将我宫里上上下下所有宫人集合起来,你让你宫里人一一去辨,若真有你说的,颈上有红痣的人,我立时认了所有罪状。”
素玉再次看先皇帝,刚想请求带人去认,却被皇帝打断。
“说来说去,玉贵人并拿不出什么明证,相反,你自己方才倒是认了投毒之罪。此刻起,你不再是后宫里的玉贵人。来人,将她押解到宗人府,等候发落。”
白氏看着素玉哭天抢地被拖出内殿,将嘴角笑意藏起,转身又向皇帝福了又福。
“多谢皇上对臣妾的信任。若无旁事,臣妾就不多扰您清净了。”
皇帝没有多言,摆手命她回去,随即陷入了思索。
白氏说他对她的信任?真真可笑。
他之所以没有同意素玉从宫女中认人,是看白氏如此有底气,料定她必没有用自己宫里头的人,且经过两日,早已经将尾巴处理干净,更不会留了什么把柄在承乾宫,如今不能继续打草惊蛇。
白氏今日的表现,还真有些令人刮目相看。明明所有的疑点均指向她,偏让人抓不住证据。
皇帝将手指叩打在御案上,仔细推敲着其中细节,却没有什么进展。
不过无妨,是疖子,总要出头。她藏不了一辈子。
是日晚膳,皇帝一反常态,让总管太监将多日没用的绿头牌端了过来。
是夜,承乾宫西配殿的丹贵人侍寝,而五日后随扈的人选终于敲定:因顺嫔有伤未愈合,此行容妃带着大阿哥、成妃带着大格格三阿哥,芳嫔和丹贵人入围。此外再无旁人。
第104章 【冷宫】
再有两日, 便是去往热河行宫的正日子。
姝菡因新接手大格格的一应事务,冷不丁还真有些忙乱。
此间还抽空去了趟咸福宫, 看望双肘已经溃烂不堪的顺嫔。
“顺嫔妹妹无须担心, 此去热河行宫,我必定替你将大格格看顾好,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我知道你素日里将她当亲生女儿般看待, 待几个月后从热河回朝, 我定然完璧归赵。你在宫里也要千万保重身体,听了御医的话好好养伤。”
顺嫔一边掉泪,一边看向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两臂, 悲从中来。
“成妃姐姐,我知道你是来宽慰我的。我也明白, 皇上他命人将大格格交到你手上,实在是为了大格格好。我也不奢望日后还能继续照顾大格格, 只盼着她在你那里, 能一直安康无忧的长大,也不枉我照顾她一场。”
“妹妹何出此言?皇上也是体谅你如今多有不便,且大格格没有受到毒粉殃及, 断没有怪责你的道理。你这伤看起来怪骇人,御医可说了,要多久能痊愈如初?”
“前几日,用刀子生生剜掉了腐肉,只怕,只怕日后也无法恢复如初了。”便是要留疤了。
姝菡跟着叹了口气。
“都是素玉那腌臜贱婢使坏, 才致使你无辜受害。你放心,皇上必然会寻了良医圣药为你医治。”
“不说这个了,成妃姐姐能来看我,我心里感激,没有其他能回报的,只能在留守的日子里替你祈福,只可惜,我没有仪妃那样的体面,能着工匠打了足金的金佛在屋子里镇着,但相信我一番诚心,也定能上达天听,让过往的神仙降福。”
姝菡不解:“你方才说,仪妃也吃斋念佛?”
“我此前去过两回,她在殿内单立了佛室,且那佛像甚是精巧,大概仪妃也是为了二阿哥积德才转了性子吧。”
“也对,当了额娘的人,都要变得善感虔诚许多。你想请佛入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回头我同皇上说说,只不知妹妹对这佛像有什么要求,我也省得好心办了坏事?”
“铜铸的就行,也不须贴什么金身,怪铺张。”
“好,我记下了,临行前必想法子替你办了。”
出了咸福宫,姝菡隐约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白氏潜心拜佛?她是不信的。且一般宫中佛像多为白玉,庙里也是披着金箔,白氏却用了一尊赤金打造的佛像,这有些不寻常。
皇帝前几日曾借由去各宫清查毒粉残余之事仔细到钟粹宫搜过,结果没有半点收获。
搜得也尽够仔细了,说是挖地三尺也不为过,也没找到任何可疑之物。
皇帝只当仪妃已经将毒物销毁或用尽,只得暂时把事情放下,随后推了素玉出来顶了全责,直接赐了鸩酒,免了她阿玛的官职,没有下狠手抄家灭族,也是知道她不是祸首,才顾着太后网开一面。
姝菡带着这疑心,是日晚膳借着替顺嫔央求请佛进门的事,话中透出白氏屋内用了赤金佛像的事。
皇帝思索了一瞬,却没多言语。
姝菡见好就收,没有实凭,万许闹个乌龙,只怕是更难整治真凶。
002
次日早间,姝菡刚从两宫回来,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仪妃不知犯了什么大错,被皇上摘了冠戴,押去了冷宫,说是待礼部的人拟好了旨,就要褫夺她的封号,再将她贬为民人。”
姝菡看向一脸神秘的小六:“有什么话,一起说完,别藏着一半掖着一半。”
“是是是,主子教训的是。昨日晚间,万岁爷突然叫了内务府总管去御书房问话。期间问及日前承乾宫内新进献的一尊金佛。万岁爷听他详述了那佛像的尺寸重量后,勃然大怒,随后就带人去了承乾宫,当场砸了那佛像。任谁再想不到的,那佛像虽是足赤的不假,但却是中空的,里面还藏了滇南独有的一种见血封喉的毒粉,这才有白氏获罪的事端。”
姝菡点了点头:“行了,这事我知道了,别在外头乱嚼舌根,也约束咱宫里知情的人不要参与进去。”
“奴才省得的,主子这回总算能放宽了心,再没有那起子在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
姝菡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地让他下去,心里,却仍有一件事没有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