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嬗心尖一颤,大雨将他们的衣裳浇得很薄,彼此相互挨地很近,感受着互相的体温。
秦嬗默默地与他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伸手,将孟淮的头揽过,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两人在大雨中紧紧相拥。
孟淮意识逐渐模糊,他感受到一只手在自己背上轻轻的摩挲,帮他平复激动的情绪,有人好像在说话,但说什么孟淮没听完全。
剩下一句断断续续地传到耳朵里,她说:“…跟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一旦走了,就追不回。有些门,一旦关上,就打不开。
这章叫选择,是因为如果今天公主任由驸马去河里找,而狠心地坐视不理,她就真的失去了这世打开驸马心门的机会。
好在公主在最后一刻做了选择,也将驸马在黑化的路上拉了一把。
此时此刻,我点一首麦振鸿的《恨爱交加》(抽烟望天状~
明天继续~
☆、别扭
晨光微熹, 秦嬗坐在蒲团上,一半身子趴在榻边,人睡得迷迷糊糊。繁星端了早膳进门, 见到这场景, 上前将人叫醒, 道:“公主…”
秦嬗醒来,立马将手指竖在唇边, 指了指榻上, 繁星顺着看过去, 孟淮正睡得香甜。
昨夜他晕倒在秦嬗怀里, 四个太监把人抬回来, 勉强灌了汤药就一直昏睡着。繁星识趣地压低了声音,道:“公主, 隔壁腾了一间房,你去休息一会儿。驸马吃了药,一时半会醒不来的。”
“不必了。”秦嬗一面提孟淮捻好被子,一面转头问她:“驸马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只是…”繁星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繁星招招手, 一个宫女拖着木盘进来,木盘上放着的正是孟淮的包袱,秦嬗丢下去的那个。
秦嬗起身,伸手翻了翻, 里面三件衣服都有撕裂的口子,可能是顺流而下挂在水边树丫上扯坏的。
“这肯定是穿不了了。”繁星担忧地说,“坏成这样了。”
秦嬗拿起其中一件还算完整的, 命人拿出了针线匣子,随后她走到桌案前坐下,一针一线认认真真补将起来。
繁星见状,把其他的交给随行的针织宫女,等人都退下来,她嘟着嘴在秦嬗对面坐下,手里帮秦嬗挽着线,嘀咕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公主不是自己找罪受?”
秦嬗抬眼看了繁星一眼,后者缩着脖子,压低了声音,“公主瞪我,但我还是得说。公主成亲以来,我们都看在眼里,驸马对公主可算是千依百顺了。”
“你是我的宫女还是他的宫女。”秦嬗手上不停,在匣子里找与这件衣服颜色材质相似的锦线,又道:“而且,你之前不是看不惯驸马的吗?”
“之前我是觉得驸马没权没势,配不上公主。但后来又想想,我们公主已经很厉害了,权势我们自己有,何必找个大爷供着,所以像驸马这样的反而好。”
秦嬗被她拍马屁逗笑了,繁星见她高兴了,顺着话头接着说,“但公主有点不好,我还是得说。”
“噢?”秦嬗挑眉,“我哪里不好,你倒是说说。”
繁星壮着胆子道:“公主面对驸马的时候脾气也太阴晴不定了。我们时常瞧着,上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刻就翻脸不认人了,想着办法折腾驸马。驸马这次得了伤寒,不是就公主不许他坐车导致吗?!”
秦嬗听了嘴角向下,不满地啧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针线,繁星怕她责备,心想索性说完,便抢白道:“我不是担心驸马,我是担心公主。公主本就有失眠的病症,太医说了得保持心绪平稳,才能调整周息,养好身子。可公主要总是气性这么大,可达不到调养的效果了,得不偿失呢。”
繁星道:“公主,我看啊,万事要是放平和些,驸马好不好,说到底您心里最是清楚明白不是吗?”
秦嬗听罢,转头看了看榻上熟睡的孟淮,低垂眉眼,朦脓含情,静默不语。
此时传来通报,驿站的主事抖索索站在门外,秦嬗抬眸,眼中恢复平日的精明,道:“进来吧。”
那主事由韩策带着,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繁星知他们有事要谈,便与韩策一起退了出去。
到了走廊上,韩策问繁星,“公主没事了?”
“没事了呀。”繁星摊手,“由我出马,还能有摆不平的事!?”
韩策抱着双手,透着不屑,“多费这么多口舌做什么,驸马既然惹得公主不高兴,绑起来给公主赔罪便是。”
繁星被他的一根筋闹的脑壳疼,她揉了揉太阳穴,道:“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这是他们的事,你要是横插一脚,动手伤了驸马,公主事后反怪你犯上怎么办?”
韩策被她问住了,一时语塞,繁星拿眼觑着他,韩策浑身毛毛的,不自然地动了动,提刀往楼下去,道:“你看什么看!我们当兵的哪会这些弯弯绕绕。”
繁星摸着下巴,玩味地道:“我寻思这也不是弯弯绕绕啊,不过人之常情,有媳妇的人应该都懂啊。”
“我又没去媳妇。”韩策站在一旁嘟囔道。
“没媳妇?”繁星想了想,突然跳到他跟前,笑道:“校尉,你长这么大,该不会都没跟女孩相处过吧?!”
韩策被人看穿心思,耳朵條地发热,顿感此地不宜久留,闷头不语快步走了。
再说秦嬗在房里提审驿站主事,其实说不上提审,只是有些情况她与其到了郡县衙门,看粉饰太平的奏报,不如在乡间问问最底层的官员。
秦嬗气势威压,一言不发就让人如芒刺在背,在加上那主事身材肥胖,灰扑扑的棉袍裹着身子,透不过气来,不多时已经满头大汗了。
“主事不必紧张,”秦嬗终于缓缓开口道:“我只是问些小事。”
主事手里攥着个手绢,想擦汗又不敢动,不上不下尴尬地举着,秦嬗和缓地说:“弋阳的蝗灾很严重吗?”
“这个,也不算吧…”主事瞄了秦嬗一眼,马上改口道:“今年还是有些严重的…”
“我记得去岁在父皇的奏报中看到过,父皇当时批的是尽快寻找办法,稳定灾情,怎么今年还这样呢?”
“这个,这个属下就不知了,可能郡县衙门还没找到有效遏制蝗虫的办法吧。”主事几番掂量地说话,秦嬗并不打断,他稍稳了稳紧张的情绪,接着道:“公主您也知道,蝗害本就是乡间地头出了旱涝之外最大的灾害,那些虫子个子小,但危害大,而且命硬,都把虫卵用土埋起来了,你猜怎么着?”
秦嬗示意他往下说,“虫卵都埋起来了,可到了秋天,他们居然又从土里爬出来,密密麻麻的,跟闹鬼一样,一转眼庄稼都没了。”
主事说的是事实,中原耕地广,务农者最多,粮食也是充盈国库,行军打仗的根本,一旦某地发生了蝗害那就一年白干。
由于蝗害自古以来,都没有特别行之有效的方法,而且蝗虫繁殖快,生命力强,常有人认为这是天降惩罚,立起了蝗神庙。
“各地百姓立了几十座蝗神庙,都没啥用呢。”主事小声补充。
当然没有用了,求神拜佛,不过是人们对无法解决的事务的妥协罢了。
秦嬗点了点头,道:“主事能主动收流民,也是功德一件,我定会为你记上一笔的。”
主事一听,乐开了花,忙跪下谢恩,秦嬗摆摆手,嘴角噙着笑,“罢了,我再问你,对于父皇实行的新政豫州地界实行得怎么样啊?”
主事的膝盖还没跪下,将将停在半空,他面皮抽动了一下,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复而笑着提起头来,道:“自然政令畅通,不敢耽误啊。”
“各国旧民皆可入籍,一视同仁?”
“是…”
“有才之士皆可评定品级,入朝为官?”
“…是。”
“老有养,少有学,村郭内,学堂里不论贵贱?”
正说着,榻上突然传来了咳嗽声,主事一激灵,谎话到嘴边,没脸说出口了。
榻上的幔帐被掀开一角,秦嬗提裙走过去,见孟淮睁开了眼睛,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问“想喝水吗?”
孟淮沉默片刻,道:“…想。”
秦嬗将人扶起来,靠在引枕上,她瞧了一眼地上抖如筛糠的主事,“别愣着,把水给驸马拿过来。”
主事恍惚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始至终低着头,将一杯水递给秦嬗,秦嬗转头将水送到孟淮唇边。
孟淮看了看屋子的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秦嬗见他发怔,皱眉道:“不喝吗?”
“...喝。”孟淮仰着脖子,就着她的手喝下去。
“主事,无妨的,你有什么想说的,当着驸马的面也可以说。”
主事伏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卑职真无话可说了。”
秦嬗起身,在他身旁走了一圈,最后终于大发慈悲,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主事再三叩谢,连跪带爬滚了出去。
秦嬗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幽幽道:“驸马,豫州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深得多呢。”
孟淮倚在榻边,半晌不说话,秦嬗转过身来,将桌案上的衣裳拿起来扔到他手边,憋了半天,才将对不起三个字蹦出来。
话落在孟淮的耳朵里,没有抬头,目光深深,盯着那件袍子。
第一句软话说出口了,后面的就也就顺畅了,秦嬗道:“这件已经补好了,剩下的让宫女们想办法。”
长袍上撕裂的口子都被缝好了,秦嬗女红很好,几乎看不出接口。
孟淮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准备起身谢恩。
秦嬗见他气喘喘的模样,连忙抬手打住,“罢了,你心里还气我,别委屈自己了。”
孟淮坐了回去,有些无奈,呢喃着:“是公主还在生气,不是我。”
秦嬗正弯腰去拿风炉上煨着的药,她的手顿了顿,还是把药倒在陶碗里,道:“驸马可还记得昨晚跟我说了什么?”
孟淮始终面目平静,眼中看不出喜怒情绪,半晌,他摇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公主恕罪,”孟淮拱手赔礼,“我昨天觉得头昏脑涨,只记得要去河里找阿姐给我的东西,剩下的确实记不起了。”
秦嬗端着药走到他跟前,本要帮着吹凉,又觉得气闷不过,将药重重搁下,“昨天你胆敢跟我吵架。”
孟淮疑惑地噢了一声,垂目道:“这样吗?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公主,我这就给公主赔不是。”
秦嬗看了他一眼,思忖这人是真忘了还是假的。
可孟淮眼睛清澈明亮,平静如水。秦嬗想了半日,打消了疑虑,勉强道:“不,不是你得罪了我,是我过分了。”
孟淮瘦削的身子被厚重的被子团团包住,他想一面说话,一面透透风,都被秦嬗打开了手。
他只好乖乖地接着她的话头道:“公主哪会有错呢。”
秦嬗听完,坐直了背脊,还是倔强,“是啊,那我哪里会有错呢。错的是你!”
孟淮一愣,心想她还真敢说啊。
秦嬗接着道:“你既然已经承诺了,我在你心中是第一位的,就不该再承诺别人。”
“......”
孟淮眯着眼,翻来覆去想了这句话,才明白这些日秦嬗别扭折腾究竟为何,不禁失笑,哑着嗓子道:“公主何必吃阿姐的醋。”
说完这句,秦嬗顿时秀眉一凝,“我哪里是在吃醋,我是在教你要信守承诺。”
“是是是,”孟淮无可奈何,只能哄着她,“公主说的对,是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这是诛心,我觉公主有点过分了。
公主想要虐的是前世的驸马,可惜这一世不必公主改造,驸马他本就是个好人,虐都虐的不理直气壮,所以才很纠结(但我觉得很带感啊!
两人之间的这个矛盾,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剧情还得走,明天继续~
☆、上任
“是是是, ”孟淮无可奈何,只能哄着她,“公主说的对, 是我错了。”
秦嬗本满是傲娇, 听孟淮这般恭顺, 瞥了他一眼,端起药来, 一勺一勺与他喂下。孟淮本不习惯公主如此“体贴”, 然她一脸“给我好好听话”的神情, 他只能就范。
乖乖吃完了药, 秦嬗把自己的手帕塞到孟淮怀里, “擦擦吧,再养几日, 不着急上路。”
孟淮拿着那手绢出神,秦嬗问道:“你怎么了?”
“我那儿已有公主许多手绢了。”他如实回答,秦嬗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手绢不算什么, 会量体裁衣才是厉害呢。”
孟淮将榻上那件衣裳叠好,放在枕旁,缓缓道:“这是阿姐送给我的,很是珍贵, 我以后会小心收藏,不拿出来穿了。”
秦嬗正拿笔写字,挑眉问他, “真的不穿了?”
“不穿了。”孟淮肯定地说。
秦嬗转头,“随便你。”
孟淮默默躺下,闭目养神,耳边听秦嬗又问:“昨晚你真的不记得了?”
“回公主,真的不记得了。”
“……”
秦嬗总觉得被人套路了。
躺在榻上孟淮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素色幔帐,心绪难平,他与秦嬗相互拉扯有什么用?是他的过错吗?还是秦嬗的错呢?
其实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共处一方屋檐下,孟淮不想活得这么剑拔弩张,为此他没有纠缠不放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