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煞——若水未央
时间:2020-03-23 09:37:18

  “如果我赢了,就放我和公主离开,还有阿萨,我也要带走。”
  “他两个膝盖都中箭了,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且又说不了话,已然是个废人了。”吴王提醒他。
  “即便是废人,我也要带他走。”孟淮仰起下巴,坚定地说。
  吴王思忖片刻,展眉道:“好,本王答应。那你说说,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如果我输了,我任凭王爷发落,阿萨我也不要了,但是不能伤害公主,她毕竟是皇家的女儿,是你的孙女。”
  “那当然了,”吴王笑盈盈对秦嬗道:“我们都姓秦,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怎么会伤害她呢。只是…我要你又有何用呢。”
  吴王的眼如狼一般锋利,他看孟淮就如看着一头势在必得的猎物,“我要你卸任弋阳太守的官职,带着你的公主滚出豫州。至于以什么样的理由辞官,你自己想。”
  “好,”孟淮道,“我应诺!”
  “爽快!”吴王高兴地抚掌。
  秦嬗见事无转圜,她干脆道:“王爷,既然要比武,总得要驸马穿些防护,挑个趁手的兵器吧。即便是赢不了,如果闹出人命,你也不好交差啊。”
  吴王冷冷地瞥她一眼,秦嬗大胆地迎上他的眼睛,旋即吴王道:“公主说的对。”
  他指了指围在花园里的十来个护卫,“选一选吧,”吴王说:“他们身上的装备,你们自己挑。”
  一直钳制秦嬗的人终于松开手,她扶着案几站起来。
  孟淮回头看了一眼阿萨,笼中的他也摇了摇头,他冲阿萨安慰地一笑,走回到秦嬗身旁。
  两人站在一起,从第一个护卫开始看起,秦嬗一面看,一面低声道:“你一定要比吗?”
  “我不比,恐怕就得当面写下辞官书,吴王立刻盖了州府的章,送到长安去。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公主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孟淮拿过一名护卫的刀,刷地抽开来,一道寒光横在他眼睛上,“我不比,阿萨或许不会死,但他会生不如死。”
  “但他也不想让你冒险。”秦嬗道:“我也不想。”
  孟淮将那把刀合起来,眼中的寒光收敛,丝丝温柔又浮现了出来,他看着秦嬗,抿嘴一笑,道:“我知道,公主在担心我。”
  秦嬗道:“那你还去?什么事不能有转圜?即便我们真的被威逼利诱,未必不能先退一步,回了长安,再想其他办法。”
  “那如果我们回不到长安呢?”孟淮反问,“吴王称霸豫州这么多年了,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难保我们回去的途中不会遇到盗匪截杀或者其他意外。”
  与其这样,不如放手一搏。
  秦嬗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站在吴王的位置,也是肯定要杀人灭口的。
  她将孟淮拉远了一些,将声音压得更低,“可你不擅武艺,你这是送死,不必等他截杀,你今日就活不了,你意气用事,我可不给你收尸!”
  她也是急了,在这样的关头难免口不择言。孟淮并不在意她说得不吉利,温声道:“那可不行,还是得托公主替我收尸的。”
  “驸马!”秦嬗苦口婆心,“你怎么这么倔,现在所有人都要你放弃。”
  孟淮静静听秦嬗说完,他才缓缓说:“公主,你长这么大,有没有所有人都不认同你,但你却仍旧要坚持做的事?”
  他这样的提问,让秦嬗立马想到了当初执意嫁给孟淮这件事。
  “没有。”她转过脸去。“我向来唯利是图,能屈能伸。”
  “但是我有。”孟淮将一个护腰系在腰间,接着道:“公主曾经问我,如果知道了此生结局,会不会开心。”
  “我想我是不开心的。因为我就是我,即便再来一世,上辈子选择的路,我这辈子可能还会傻乎乎地走下去。这种明知是错,但还是忍不住去做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但我后来又想,如果前世真有一个我,他面临一些人生路口的时候会怎么办。”
  他的第一次筹谋,第一次算计,第一次奔溃大哭,第一次杀人饮血,那时他在想什么。
  他有没有爱人,有没有朋友,有没有人为他开心,有没有人为他流泪。
  他是一往无前,披荆斩棘,还是踟蹰犹豫,辗转不绝。
  他是大仇得报,史册留名,还是浑浑噩噩,碌碌无为。
  “一切都有可能,但我不想后悔,一旦选择了,我就想走下去。”
  孟淮再次握紧手中的刀,万事准备妥当,他盯着秦嬗道:“我走了,若是我赢了,希望公主以我为傲,若是我输了,恳请公主万般保重。”
  他转身走去,朝着那名吴王府中最厉害的剑客走去,秦嬗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涌满热泪,心中却没有了之前的害怕,反而有一丝激动。
  那个背影没有必胜的把握,唯有一腔热血,这是与他的外形极不匹配的。但秦嬗看清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可能前世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也曾少年意气,踌躇满志。大约二十岁的孟淮会权衡轻重,趋利避害,但十六岁的孟淮不会。少年的他当时什么都没有,只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
  那日在去山泉村的路上,十六岁的孟淮说过:公主与我,没有什麽区别。
  此刻,秦嬗终于赞同。他们都是那个“偏要勉强”的人,都是当所有人都质疑你,还是坚持闷头走到底的人。
  虽千万人吾往矣,莫不如此。
  #
  韩策和繁星的人被拦在大门内二门外,说是请到客房喝茶,但不能进也不能退,僵持不下时,听到花园内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
  繁星本着急地在房中打转,听到这个声音,顿住了脚步,豁然抬头,“怎么回事?怎么还动手了?”
  韩策本在闭目打坐,此时也睁开了眼睛。
  “怎么回事?”繁星再次疾呼,“公主有危险了 ?!”
  她大力地拍门,想要出去,以往都是韩策先坐不住,但这次他先冷静了下来,将繁星拉回来,道:“别浪费力气,他们不会开门。”
  “那你不是会武功吗?”繁星抓着韩策的手,眼中满是焦急,“你可以把门撞开啊。”
  “门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出去了也没有!”韩策声音提高了些,繁星退后两步,怔愣了须臾,复又冲到门口,坚持不懈的叫门,她道:“那我也不能让公主出事,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韩策再次把人抓回来,对繁星道:“你冷静一些,吴王还不至于如此大胆,敢对皇家公主和驸马做什么事,今日来可能是威逼他们达成什么协议。”
  “对,对,”繁星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她的嘴唇也在抖,“可能是这样,他是王爷,不可能直接拿刀杀人。”
  “院中动刀枪可能另有原因,我们先等一等,若是真出了事,看管我们的人也坐不住,等那时候我们在趁机冲出去。”
  繁星点了点头,韩策确定她镇定下来了,犹豫着放开她,自己走到房子的东南角,那儿里花园最近,能较为清晰地听到院内的动静。
  不一会儿,他皱了皱眉,打斗的一方,明显势弱,快要坚持不住了。
  龙啸卫改为仪仗军后,不用巡防皇城,也不用上阵杀敌,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他们就常在校场比武。玩法还挺奇特,划一块区域,拉起帷幕,两人在帷幕里比武,一堆人背对着,盲猜输赢。
  久而久之,韩策光听声音就能辩出双方高低。
  具体到此刻,他听出拿刀的那人落在下风了。
  虽然他的招式不像中原武艺,有些草原上的打法,暂时让拿剑的那个摸不着门道。但很快持刀者体力跟不上了,这点很要命,招招被对方压制,节节败退。
  听到这里,韩策一激灵,草原的招式!
  那岂不是!
  就在此刻,一声凄厉的喊叫撞破重重院墙,那是秦嬗绝望的哭喊。
  “孟淮——”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驸马不会输,明天继续~
 
  ☆、输赢
 
  “孟淮——”
  秦嬗此时满脸泪痕, 不是嚎啕大哭,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她看着孟淮被那个剑客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如同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遍体通寒。
  她的嘴唇发白, 贝齿紧紧咬出一道紫痕,眼见孟淮口吐鲜血, 实在支撑不下去了。
  秦嬗对他大喊:“算了, 算了, 我们不打了。”
  可场中的孟淮像是听不见似的, 他举起刀来, 被踹了一脚,他要站起来, 又被当头劈下一剑。
  秦嬗低着头闭上眼睛,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不敢再看了,吴王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 抓起她的头发,逼着她仰起脸来,逼她睁开眼看孟淮是如何落败的。
  “公主,你不是要与我相斗吗?”吴王蹲在她身旁, 一手拽紧秦嬗的头发,他发狠道:“你们长安来的人总喜欢玩那些弯弯绕绕,你还年轻可以玩得起。但我老了, 没时间跟你们耗。不管你设什么计谋,搞什么圈套,我只有一招,便是釜底抽薪。我管你是演戏也好,假扮也罢,我没心情去分辨,不管你要做什么,只要是想动豫州这块饼,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不然的话!”
  他猛地站起来,将秦嬗的头发提起来,脖子咔嚓一声,巨大的疼痛袭来,头仿佛要跟脖子分离了。
  偏吴王站在她身后,秦嬗想抓也抓不到。
  吴王给一旁的项蒙一个眼神,项蒙爬过来,求道:“王爷,不要过火了吧?”
  秦嬗看项蒙胆小怕事,开口与他道:“项大人,我是公主,驸马是皇帝钦点的太守,你们这样是犯上,是要砍头诛九族的!”
  她因为头被吴王抓着,声音从嗓子眼里喊出来,有些渗人。项蒙跪在地上,背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他看向吴王道:“王爷,要不算了,她毕竟是公主。”
  秦嬗还想给他洗脑,吴王不给她任何她机会,从秦嬗的袖子里拿出一张手绢,全部塞进她嘴巴里。
  秦嬗说不了话,只能睁着眼睛空流泪。
  一旁的阿萨眼睁睁看着,不停地低吼,用身子撞击笼子,无济于事。
  孟淮被一掌击翻在地,没等爬起来,那剑客将脚踩在他头上。
  他侧脸正对着秦嬗的方向,看她被吴王抓住头发,嘴巴里塞着手绢,动也不动了,只能红着眼睛淌泪。
  “别动她!!!”孟淮撑了一下,头上的脚猛地加重力气,仿佛是要把他狠狠踩进地里。
  “你别动她!!!”他又撑了一下,试图站起来,但还是没有用。
  太强了,对手太强了,他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额上的鲜血留进孟淮的眼睛里,黏糊糊湿哒哒的,他眼前一片模糊,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刺激孟淮闭上眼睛。
  然而,他还是看到了另外一幅场景,纳鲁河上,他被人踩进河水里。隔着流动的光影,竭力哭喊的阿姐,身中数箭的阿萨一会清晰一会儿模糊。
  不行了,孟淮感觉眼皮很重,都快要睁不开了,他可能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不应该答应这场比武,他太高看自己了。
  “这个病秧子,赢不了的。”吴王点评道,手中的秦嬗呜咽着,已经脱力了,任由吴王抓着自己。
  这时项蒙喊道:“王爷手下留情,驸马看样子不行了。教训一下就好,别真闹出人命啊。”
  人命?!
  秦嬗在泪眼中看到孟淮被人踩在地上,好似真的死了。
  她猛地瞪圆双目,像是发疯一般,想要挣脱吴王铁钳一般的手,但吴王就是不肯放,万般无奈之下,她一横心,用牙去咬自己的舌头。
  项蒙看到秦嬗的嘴角流下一丝血红,他指着秦嬗大叫:“别!王爷!公主自尽了!”
  吴王没想到秦嬗如此倔强刚烈,忙把手绢从她口中拿出来。
  哪知秦嬗咬得不是舌头,而是口内的软肉,等吴王放开她,她立即冲着孟淮大喊:“站起来!孟淮!站起来——”
  #
  孟淮已经意识模糊了,纳鲁河的水不断倒灌进他的七窍之中,他的口腔、心肺、脑袋里都是冰冷的河水。
  他整个人被踩着,似乎真的被踩到了地底下,影像离他越来越远,声音也离他越来越远,自己逐渐融进混沌的虚无里。这虚无就如沼泽一般,一点一点把孟淮吞噬。
  阿姐不见了,阿萨也不见了,孟淮就这么躺着,伴随着他的是骨头的疼痛,浑身鲜血,还是有无尽的混沌。
  就在这时,有个人在叫他的名字,撕心裂肺,不死不休,她一直在呼唤,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站起来!”
  孟淮抖了一抖。
  “站起来啊,孟淮!”
  如同触电一般,孟淮猛地睁开眼睛,红色的血浸染了双眼,眸子里透出一股生气和杀气。
  “认输吧!”那个剑客说。
  “站起来!”秦嬗说。
  孟淮右手够到跌落在旁的刀。
  “不,我不能认输…”他的手慢慢握紧。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他的脑中不断浮现出这三个字,孟淮再次告诉自己,不能输,我得站起来,我得站起来!
  脚下的人已经不动了,剑客觉得差不多了,略微松了松劲儿,毕竟王爷没叫他把人杀了。就在这时,孟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满脸鲜血如从地下爬起来的厉鬼般,挥着刀朝他胡乱劈来。
  剑客没想到他能站起来,被吓了一跳,迅速退后。但他毕竟训练有素,一个翻身便迅速调整了招式,祭出剑锋迎战而去。
  哪晓得,孟淮突然丢下了刀,眼看剑锋就要刺到他的喉咙,剑客心有余悸,怕真把驸马杀了得担大干系,分神一瞬间,手上的劲道和准头都打了折扣。
  孟淮等的就是此刻,他在对方剑锋就要刺到自己的那刻,突然矮下身去,抓起方才吴王射出的,落在地上的第三只银箭,上手一插,直直插进了剑客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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