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嬗劫持着人,喝退七八名士兵,退至窗户旁,瞅准了墙上的烛台。
天禄阁外形如塔,地窄楼高,采光一般,即使是白日,也常燃烛火。只是阁收藏了许多古籍,故而烛火上都罩上了琉璃罩。
秦嬗眼睛在繁星的尸体上停留片刻,她心一横,在秦云耳旁说:“下辈子你若要报仇,直接冲着我来。”
秦云又惊又恐,还未反应过来,只感觉腹下剧痛,而后额头直接被强压撞向墙上的琉璃罩,红烛跌落,火舌一下子就腾了起来。
众人皆惊,都是没想到宜春公主居然下手如此果决,秦云腹中一刀,倒地毙命,秦嬗趁机撞破纸窗逃走。
与此同时,孟淮已然带着人到了宫门口。
他正将一个砍杀而来的士兵扭在手中,抬头猛见天禄阁火光冲霄,映红了半边长安,他咬着牙将长刀往人脖上一抹,血浆迸溅,他猩红着双眼带人杀进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觉解决恶毒女配有点太干脆了,但是公主就不是会让女配蹦跶太久的人。
公主继续这么杀伐果断,她可以自己登基了(认真考虑起了当女帝的可能性
明天继续~
☆、死亡
先放下秦嬗不谈, 且说昨夜孟淮被丝丝等人营救出府,躲在长安西市里一处提前准备好的小小宅院之中。
果真如秦嬗所猜测的,阿萨是主动跟人离开的, 那人说的是燕国语言, 并自称是昭武王的人。阿萨跟随其离开后, 发觉不对劲,就立刻来到西市接头处, 告知藏匿在此的同伴。
当他们来到公主府与暗处看到王子遭秦嬗“折磨”, 便不顾身份暴露将孟淮救了出来。
丝丝那刻趴在墙头见孟淮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秦嬗还岿然不动, 她简直起了杀人之心, 若不是旁人拦着,丝丝真的会杀了秦嬗。
孟淮虽然救了出来, 但人一直神志不清,口中不停地念着阿吉娅的名字,丝丝知道这是月亮的意思,但不知这是孟淮为秦嬗取的, 只属于他的名字。
丝丝去看月亮,看了半日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另一边跪坐在地的阿萨凝眉细思,那两个黑衣人说是昭武王的人,可跟着他们行了半日, 也没说有什么大事,可见内心有鬼。
阿萨行动不便后,就常备袖箭或是飞镖之类的暗器防身, 他一感觉不对,便设计离了那两人逃到西市来。
到了这里,丝丝将孟淮之前吩咐的查找的消息告诉阿萨,他这才得知李悟曾频繁联系了长胜、天水、平原三营的将领,粗粗算来共一万五千人,且都是与他同期成长起来的新派将领。
最要紧的事,一年中,李悟府中曾有亲信出云中往北而去的迹象。
联系所有,不难猜测李悟与昭武王达成协议,以孟洁蛊惑魏帝,生下皇子,而后扶持幼子上位,各自达成所图。
阿萨如是猜测,但眼下他们已经暴露身份,秦嬗会不会进宫报信,孟洁有没有危险,如何营救,还需孟淮醒来定夺。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盏油灯即将熬尽之时,孟淮猛烈咳嗽几声,从榻上坐了起来,丝丝扑上来,眼中含着泪光,哽咽道:“王子,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孟淮勉强笑笑,那灼心之感并不算要命,只是当下阵痛一会,他昏睡许久多是旧疾犯了所致。此时,阿萨也红着眼睛靠前,比划着将晚上发生的事并自己的所想告诉了孟淮。
孟淮面色一沉,他回忆两个多时辰前秦嬗将那刻药丸咬了一半,伴着热吻送入口中,其中不舍和留恋他能深深感觉到。
估摸着是要制造混乱,逃出公主府去。孟淮如是想。
这时,外出打听消息的两个暗卫闪进屋内来,手捂心口单膝向孟淮行礼,而后低声道:“魏国太子自直城门进长安,喊着杀妖妃,清君侧!”
房中等人皆是一惊,蹭地站起来,他们虽然震惊着急,可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王子没有开口他们不会妄自评论断言。
满屋加上院中二十余人都在等孟淮发号施令。
若是势单力薄撞进宫去救,便就是自投罗网。
就算侥幸逃脱,那也坐实了狼子野心,魏国再无尔等容身之地,几年经营全部白费。
可若是不救,孟洁必死无疑。
想那昭武王好生毒辣,此招决胜千里之外,既以燕国名义杀了魏帝,乱了魏国内政,又除了孟氏姐弟这对与己争夺燕国实权的有力竞争对手。
世人还不知,前世的昭武王也是如此行事的。
前世昭武王蛊惑孟洁,为魏帝下了□□,使得魏帝逐渐疯魔。这事孟洁仍旧是瞒着前世的孟淮。
最后功成,昭武王再暗中毒杀了刚刚登基的孟淮。这就是为何前世的孟淮二十五岁就撒手人寰。
但前世如烟,缥缈无根,多说无益,还说今生。
今生昭武王同样偷偷联系上了孟洁,与之商议生下魏帝血脉,扶持九皇子登基,以这种方式报仇雪恨,并暗中把持魏国朝政,孟洁的帮手便是李悟。
她哪知李悟与昭武王私下另有所图,逼迫太子起兵后,他们趁乱将太子杀死,并把罪过推至孟氏姐弟身上。事成之后诛杀孟氏姐弟伏法,也不会牵累远在北地的燕国昭武王。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孟淮现在不得而知,他眼下面临的就是两个选择,救或是不救!
他几乎没有犹豫,救!葡萄&
不光是孟洁,秦嬗如果真的逃出府外,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他为此担心,是的,即便秦嬗与他刀剑相向,孟淮还是放心不下。
按照秦嬗的性格,她若现在还是自由身,绝不会坐视不理,她一定会冲在最前面。
于是,孟淮站起来,坚定的目光扫过众人,他道:“尔等听令!随我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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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淮所料没错,秦嬗逃出天禄阁后并没有独自逃跑,她想要找到魏帝,如果他还活着,皇帝的命令才能号令三军,平定动乱。
更要紧的,是绝不能让李悟拿到虎符。
如果李悟一旦拿到虎符,不管以后拥哪位傀儡上位,他都是坐拥有军权的那个,其后果实在不敢想。
而因魏帝自己就是从各种战乱中成长起来的,他最是知道虎符的重要性,故而登基后,他下令将原本铜制的砚台大小的虎符,改为琥珀制的大约两指大小,装在香囊之中方便随身携带。
这等机密还是秦嬗凭着两世的记忆才打探出来的。
所以此时秦嬗四处寻找皇帝,而眼下未央宫中一派混乱,宫人四处逃窜,她抓住一个人问发生了什么?
太监尖叫着回答,燕贼杀进来了,太子,太子跟燕贼打起来了!
秦嬗恨骂,哪有燕贼,多半是李悟的人假扮的,他们是铁了心要将这祸水引向孟氏姐弟。
她来不及细想,凭着方才秦云的只言片语,乘机跑到了凤凰阁。
也是神奇,外面乱成一锅粥,凤凰阁居然幔帐垂垂,幽静如初,仿佛那些刀剑兵戈之声不存在一般。秦嬗不敢靠近,她料想这里应该是暗卫重重,正想着如何进去,却见皇后被人压着往凤凰阁这边来。
秦嬗内心一揪,想到秦云说的皇后不愿逃,反而还想着魏帝,秦嬗拍拍脑门,道都这会了,皇后怎么就不开窍,知不知道什么叫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秦嬗怕人发现,往灌木从中又矮了矮身子,哪知传来一根枝丫被踩碎的声音,她一回头,居然看到九皇子身旁那个乳母,如鬼魅般走到了自己身后,秦嬗下意识叫出来,不住的往后退,那人一言不发,向秦嬗伸出手来。
万万没想到,同为女子,那人居然力大无比,手一抬将秦嬗提了起来。片刻后,她被扔到了孟洁的绣房之中,秦嬗这会让浑身酸痛,几番被折腾,她若不是有超越常人的坚定意志,定是受不了了。
秦嬗揉着被磕伤的四肢,忽听到一句惊呼,“宜春?!”
秦嬗仰起脸来,却见皇后拥着魏帝坐在榻上,怀中的魏帝嘴唇发紫,明显是中毒了。
“父皇!”
秦嬗想要站起来,后膝被人踢了一脚,她再次跪了下去。秦嬗眼含愤恨,瞪着孟洁摇摇地从纱帘后走出来。
今日她换上了燕国旧衣,发散着头发,额上有一圈宝石做装饰。玛瑙、翡翠、猫眼等错落有致的编排进她绸缎般的乌发里,衬托着孟洁如花般娇艳的容色,其他人若镶嵌这么多的珠宝难免会被喧宾夺主,但孟洁形貌绝美世上无双,再多再美的装饰于她而言都不过陪衬。唯有她自身才是人间最美丽的一颗明珠。
“贱人,”皇后唾骂道,“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她情绪激动,感染着怀里的魏帝,他已经奄奄一息,可这会儿却握住了皇后的手,微微地摇了摇头。皇后落下泪来,将头叠在魏帝的头上。
秦嬗想,不论如何,拖延一些时间,说不定韩策看得懂她烧毁天禄阁的信号,带龙啸卫来救,说不定卫封能去上林苑搬来救军,再没有定论之前,不能放弃希望。
是以,她对孟洁道:“你该知道被李悟骗了吧。”
孟洁本来静静地看着魏帝慢慢死去,这时候转过身来,红着眼眶道:“我愚蠢,听信了李悟和昭武王的谎话…”
她看向房中的那个乳母,秦嬗也看过去,只见那女人手伸到脖子处,撕拉一下,取下一张□□。
竟然是个男人。
而且那人长得极为凶恶,好似书中那些祝由官一般。
秦嬗猛地想通,燕国有萨满会行巫术,这人肯定就是巫师之类的,真的乳母多半已经被杀死。
只是为何要装作皇子乳母呢?
秦嬗突然灵光一闪,她问孟洁,“难道,巫蛊之术是要通过九皇子来实现的?”
孟洁道:“我也不算冤,能以巫蛊之术控制魏帝这么久,现下也将他毒杀,即便是被骗了,我也赚了。”
难怪魏帝怎么这般对孟洁这般好,可以说是事事如愿,而魏帝也算意志坚定,他头疼便是在与巫术斗争的结果,他突然发疯也是巫术影响。
而昭武王介绍眼前这个祝由官来魏国,说是要帮助孟洁,其实是监视。
“九皇子生下来,就是为了用他的血来做法,控制魏贼的。”孟洁道。
秦嬗大惊失色,“他是你孩子啊!”
“他是野种,”孟洁十分平静,道:“我视他为毕生耻辱。”
秦嬗脑中轰然,十几年后再听到这句话,和她母妃谭姬一样的话语,她还是不禁泪下,“他做错了什么,他还这么小…”
“他错就错在,投错了胎。”
秦嬗低着头,一根根手指扣紧地上的织花地毯,“错…错…”
她扬起脸来,泪水淌在脸上,“错的你,你将仇恨带给了你的孩子,你死了一了百了,他却还要带着屈辱活下去,孟洁,你自私,你无耻…”
弥留之际的魏帝将秦嬗的话断断续续地听在耳朵里,眼中热意情不自禁落了下来,他一生骁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人干事从来不管不顾,回首人生几十年,不知伤害了最亲近的人。
无数人来来去去,走走停停,能陪到最后的人,又有几个呢?
想到这里,魏帝再次紧紧握住了皇后的手,沉沉地靠近她耳旁,艰难地说了几个字,而后肩头一垮。
人再也没了气息。
一代帝王,北朝霸主,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陨落,何尝不令人唏嘘感叹。
而皇后还怔愣愣地,紧握着一只手,仿佛还在感受魏帝残留下来的余温,她没有放声痛哭,也没有失声尖叫,她在方才那一握里,感受到了无限的爱意和歉意,她已经别无所求了。
回忆穿过悠悠岁月而来,皇后仿佛又回到十七岁那年,暮春时节,她与魏帝成婚的那一晚。却扇后,她傲娇地对年轻的郎君说:“我的夫君要成大事,立大功,做大英雄!”
郎君爽朗一笑,将她拥进怀中,用力应答:“好,就答应夫人,我定会为了你,做个大英雄!”
皇后贴进郎君的胸膛,听着彼此如擂鼓般的心跳,她脸带红晕,眼眸如星,望着喜烛,幸福地畅想之后的日子。
言犹在耳,斯人已逝。
皇后十分安静,只是抱着已经失去的魏帝,默默地流泪,小声地抽泣。
秦嬗如五雷轰顶,不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她恨爱交加的父皇,就这么去世了,她哭泣着跪趴着挪到榻前,握住了魏帝布满厚厚的茧子的手,哽咽喊了句,“父…父皇?”
自是无人应答,秦嬗如同上岸的鱼一般,空长着嘴巴,费力的呼吸,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有眼泪夺眶而出。
她将脸埋在魏帝的手里,皇后也握住了秦嬗的手,低声道:“宜春,你别哭,你若有力气,去杀了那贱妇。”
秦嬗抖着肩头抬起头来,对视皇后的眼睛,只见她眼中有万千话语,秦嬗眉头微蹙,忽而觉得手中被皇后塞了什么。
悄悄摩挲,竟然是虎符!
作者有话要说: 开挂!开挂!公主给我冲!
前世的驸马杀了魏帝后就被人毒了,到死都被瞒在鼓里。
明天继续~
☆、五年
皇后将那枚从魏帝手中得到的印鉴交给秦嬗, 便咬舌自尽,全然不给孟洁任何动手的机会。秦嬗将东西偷偷藏入袖中,思索着如何跑出去。
她回身去看孟洁, 后者对于眼前的剧变毫无感觉, 仿佛人已经麻木了。
“你现在可以逃走。”秦嬗道, “趁着清君侧的人还没进来。”
“逃不走了,”孟洁叹息道:“李悟他既然要杀我, 就不能可能让我逃走。”
“那孟淮呢?”
“我把阿萨引走了, 他应该回去找阿萨, 等偷偷把人迷晕了, 带出长安就安全了。”
原来孟洁是这样打算的, 可她毕竟不是神仙,不知道这其中已经有了更多波折。秦嬗将孟淮被救走的事告诉孟洁。
孟洁这才终于激动起来, 有些不正常的发抖,“他不能来,他肯定要死的。”
“对,所以你跟我出去, 出去与他汇合。”秦嬗逐渐靠近孟洁,想要安抚她,劝说放自己离开,又或是转移注意力, 寻机会逃走。
哪知手刚碰到孟洁,被她死死攥住。孟洁极度紧张,面容夸张地扭曲, 姣好的颜色已经走了样。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惨烈的尖叫声,屋里的人包括那个巫师都跑出去查看情况,突然嘭地一声,窗户被人撞开,一个士兵开膛破肚摔了进来,眼珠子翻着,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