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幽幽地看着他。
“回去么?”他只笑了两声就收住了,问道。
“回吧。”林听又看了两眼手机,父母和妹妹居然都没给她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这是有多放心?
池故脱了白大褂,把刚上二楼的助理又叫下来在前台跟阿瑞斯一起守门,这才拎上车钥匙领着林听离开。
两人一走,乖巧安静的小助理立马掏出手机,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给医院的大家分享第一手八卦:【大新闻——池院长!有!对!象!了!】
发完,他慎重补上一句:【疑似。】
但群里还是炸了。
被孤立在小群以外的领导池故对此并不知情。
他车子开得四平八稳,进了小区在单元楼前停下。
十点多早就过了林听平时睡觉的时间,尽管在宠物医院睡了一觉,她上了车后没多久就又开始昏昏沉沉地犯困。
车子停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地一激灵醒过来,眨巴眨巴疲累的眼睛,对池故说了声谢谢,就要开门下车——门打不开。
林听扭头。
时隔多日,难得又一次在池故指间看到了烟。
但他没点,这个举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克制的缓解烟瘾的动作。
“池故?”林听叫了一声。
池故摸出烟盒,把这根没点的烟放回去。他打下一点车窗,让外头的自然风吹进来。
车里灯没开,路灯光被挡风玻璃过滤,照进来朦朦胧胧的不甚真切。
男人面容半明半暗,他望着前方,忽然开口:“那个叫盛向礼的——很喜欢找你。”
他一句似陈述又似疑问。
他其实想问,你们关系到底有多熟。
池故以为自己没必要去在乎这些,因为他能感受到到林听的倾向,就算那七年间她身边冒出另外的人,又怎么样呢。
她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还去在乎那些,太矫情。
可他似乎太高估自己的控制力。
林听在那通电话背景音里听见池故的声音时就有预感,这件事儿十有八.九是揭不过去的。在宠物医院的时候池故没提,应该是觉得当时的气氛、地点都不合适。
林听如实说:“我妈拜托他在宣城这边照顾我。”她靠在副驾驶里,慢慢地在脑海里回忆跟盛向礼有关的一些事情,边回忆边说,“他……当时差点成为我的心理医生。”
池故嗓音微沉,眉头淡淡拧起,低喃似的重复:“心理医生?”
“也不算心理医生吧,他确实是心理医生,但对我来说是心理咨询师。我情况没那么严重,主要就是性格和……学校里的那些事情,造成了不是那么好的影响,需要开导开导,”林听带着解释的味道,尽量让语气轻快一点,“没什么病啦,后来他也没接收我,把我转给他导师了。就是做了几次咨询,解开心结,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不擅长当面撒谎,说的都是实话。
池故听着,半晌不语。
林听捏着手指,继续道:“跟他稍微熟悉起来,除了这件事,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他是我爸妈朋友的儿子。”
她一时间分辨不出池故心情的好坏,说完后,惴惴不安地等他作出反应。
片刻,池故眉头松开,挂上几分懒色,缓缓出声:“那也就是说——”
林听心脏一提。
“我以后要是对他做出什么,你也不会心疼,”他终于看向林听,“对么。”
“……”
林听犹豫了一下。
这个犹豫不是出于为盛向礼着想,而是——池故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危险呢?
小姑娘微微皱起眉,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池故轻嗤。
“你……别太过火,”林听满面纠结,“打官司好费钱的,而且我觉得你穿上囚服应该不好看。”
她停顿了下,想着什么笃定道:“一定不好看。”
池故一愣,随即有点想笑:“就这样?”
林听吸了口气,拧着秀眉道:“你还记不记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怎么背?”
“……”
“就那个,”怕他忘记,她帮助他牵动起回忆,“你有一回打架,在派出所被警察叔叔摁在地上要求背的那个。”
“……”
“而且还要求你正背一遍,倒背一遍,再默写一遍……”
池故闭了闭眼,太阳穴跳了下,有点无奈和头疼地打断:“我记得。”
林听“哦”了声,缩回副驾驶不说话了。
车内片刻默然。
忽地,不知是谁先笑出声,很轻地从唇畔溢出来。
然后两人都笑了。
林听偏着头,靠在车窗上笑声清浅,池故只低低笑了两下,唇角却扬着,良久没有平息。
难得的,他们同时回忆起同一件事。
话题早已偏离原来的轨道,没人在乎了。
风将车内的空气换了一拨又一拨,不经意间带走压在破碎时光上的一丝悄无声息的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事件到底给听听留下了多深刻的印象#
咕:谢邀,可入围我黑历史top之一。
今天!只有一更!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嘉许沈倦蒋丞的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筝有风 10瓶;向欢 3瓶;YaYa 2瓶;水元、姑娘 1瓶;
第26章
26
池故看着林听上楼, 开了车窗。
直到一层层的感应灯接连亮起,门开又关的声音从三楼传下来。他半合车窗, 启动车子离开。
家里,林舜华和万琪刚进卧室,听见开关门的动静又从卧室里出来。
林听没带换洗的衣物,万琪当没听见林枝又冷又硬的反对, 从她衣柜里薅了套睡衣和新的贴身衣物给大女儿。
两人身材差不多, 衣服大小正好合身。
林听从浴室出来,大米坐在门口冲她喵喵叫。
离开前池故给了她一小袋猫零食,说大米每天晚上睡前得吃一点零食, 不然大半夜会起来闹, 扰得人睡不安然。
真的像个小孩子。
小家伙亦步亦趋跟着她回房,正喂零食, 房门被林枝敲响了。
林枝还记得宠物医院门口那茬,和林听说“晚点再跟你解释。”
林听只好把跟池故说的又跟她说了一遍, 只是在林枝的追问下说得更详尽,提到很多跟盛向礼相处时的事情。
林枝听罢斩钉截铁道:“这个姓盛的,喜欢你吧。”
林听没说话。
林枝皱眉, 狐疑地看她:“你别告诉我你这都看不出来?”
“唔, 也不是……”林听拖着调子模棱两可地应了声,片刻后自言自语似的,“真的是‘喜欢’吗?”
林枝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给大米喂了零食,没多久小家伙就跳到她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团心满意足地睡了。
林听躺下,她的房间也变了个模样, 与离开时截然不同,可窗外的树影、路灯透过窗帘在墙上模糊投下的光影和房间里的味道,都还是那么熟悉,好像一切又没有变。
人在熟悉的环境里会变得很放松。她也是。
半梦半醒间,她眼前掠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她在这个家里慢慢长大,学会写字、学会骑单车、看着万琪的肚子一天天圆润,然后妹妹出生……最后的画面,缓缓停在那个盛夏。
遇见池故的那个盛夏。
在废楼第一次遇见池故那天,林舜华和万琪都急疯了,他们接到张念媛询问林听怎么没去上课的电话,找了她一下午,就在夫妻俩兵分两路一个继续找一个打算去报警的时候,林听回家了。
林舜华和万琪从来没对林听说过什么重话,那是头一次大发雷霆,然而一看到林听乱糟糟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服,万琪胸口剧烈起伏几下,什么火也发不出来了,抱着她就哭。
林听没有把在外面的遭遇告诉父母,只说自己不小心摔了。
但她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摔了。
这件事后来还是林舜华和万琪去解决的,他们找到了那些作恶的孩子的家长,彪悍的万琪直接杀上门,拎着人一家大小一通怒骂,不管最后对方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总之都带着自家孩子登门道歉了。
这些都是后话。
林听当天回家后洗碗头和澡才发现少了什么——她的舞蹈鞋。
回忆起落在废楼,她不可避免地也想起在废楼遇见的那个阴沉可怕的少年。
舞蹈鞋其实不贵,只要她说一声,父母马上就会给她买双新的。
可林听还是去找了。
连找了两天,第二天的时候她再次遇见那个少年。
少年冷着脸把洗得干干净净的舞蹈鞋扔给她。
废楼里水泥的味道混杂着尘埃味,有些刺鼻,怀里的舞蹈鞋味道清新,与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柠檬味儿的
第三次遇见池故,是在暑假之后,开学的第一天。
学校对林听来说是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这里充斥着让她想要逃走的欢声笑语,是一个以她为中心建立起来的,又唯独她被孤立在外的人间乐园。
被拦住带进巷子里的时候并不意外,暑假里扔了她舞鞋的那些人里,有不少都是三中的,后来万琪和林舜华找上门,即便他们明面上给林听道过歉,心里并不服气,甚至又记了笔仇。在学校他们不敢过分造次,于是等到了放学后。
小巷子里光遮遮掩掩始终照不到角落,人影围上来,林听目之所及一片阴霾。
“小聋子还挺会告状的呗?你继续告啊?”
“就你这样的残疾,上学都是浪费钱吧,聋哑人学校你怎么不去?”
……
林听麻木地承受着扎下来的言语尖刺,她被推到地上,撑了满手灰。擦眼泪时灰又蹭到脸上,混着泪水,像一捧又一捧的水泥,黏黏糊糊。
周围的一切打着旋儿似的,就在这旋转之外,响起少年懒洋洋又冰冷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少女视线氤氲,隔着一片水雾看见少年飞扬的校服衣摆,和几声不属于他的闷哼。
而后脚步声跌转远去,有人气急败坏地喊:“池故你妈的给老子等着!”
少年没理。
鞋底捻着地上灰土发出细碎声响,他转过身,似乎盯着这边看了会儿,走过来。
少年很高,在狼狈坐在地上的她面前,遮天蔽日,本就透不进光的小巷尽头阴影更深。
他沉默片刻,嫌弃似的问她:“你怎么这么窝囊。”
林听不知道该怎么回,眼泪淌得更凶,因为就连自己也认同这点。
也许是她的眼泪让他更烦了,想尽快解决她这个不需要动手的麻烦。他蹲下来,就像那个傍晚在废楼找到她时那样,距离陡然拉近。
少年不耐烦地说:“别他妈哭了,以后我罩你行不行?”
林听忘了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她好像一直在哭,而他始终没走。
最后他说:“林听?行,知道了。池故。”
池故。
池故。
如此简单的一个名字,成了她年少时最张扬的心动。
-
端午在周五,挨着一个双休日,一般人都是连休三天,林舜华、万琪和林枝都是,但林听不是。
她要去舞蹈中心,但起床看见大米就犯了难。
她发了消息给池故:【我得去舞蹈中心了,你回家了吗?我要不先把大米送回去?】
咕咕:【着急去么?】
林听:【不急。】
咕咕:【那等等,我过去接。】
林听以为的这个“接”是接大米,把猫包放到副驾驶就打算关上车门,池故开口叫住她。
她抓着车门不解地歪了下头:“唔?”
“上车,”池故说,“不是要去舞蹈中心?”
林听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接”还有接她的意思。
林听拿着池故递过来的洗干净的饭盒,上楼跟父母打了声招呼,万琪佯装不经意地站在阳台边往楼下张望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行,去吧,让阿池路上开慢点。哦对了,记得替我问问他昨天的粽子怎么样。”
池故给出的答案中规中矩:“挺好吃的。”
林听把这句话转述给万琪,万琪回复:【让那小子等着吧,下回一定让他把“挺”给去了。】
林听捧着手机笑。
池故瞥她:“怎么?”
前方红灯,车子停了下来,她把手机屏幕给他看。
池故扫一眼,勾着唇笑了笑。
在距离舞蹈中心大门二十来米的地方,林听让池故把她放下。
看着车子离开,她才转身往大门口走。
今天集中在第一排练室的人少了,留下的都是确定出演《瑶姬》的群演,剩下的日常训练的人去了第二排练室。
张念媛让另一位排练老师带群演训练,她则领着剩下的重要角色的候选人去了第三排练室。
第三排练室已经有人占了。
江有梨和带她练形体的老师一直都在第三排练室,张念媛之前说过今天要用,见他们进来,和江有梨说了声,和江有梨的助理三个人一块儿给他们让了地方。
江有梨离开时,助理跟在她身后小声说了句什么。
江有梨皱眉,冷冷看他一眼:“胡说什么。”
助理尴尬了一下,立马陪上笑脸。
林听和单怡松聊着天走在最后,步子顿了顿,扭头去看的时候,江有梨已经大步拐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