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林听问。
“后来——还不是我接的诊,他处理自己的伤去了。”
说完, 彭寒一脸幸灾乐祸, 贱兮兮地道:“要我说就是他一张脸太凶了,那狗估计这人又是要跟它打架,于是先发制人,”他摸摸下巴,“这么一说也不是很冤了。”
一直没说话的池故这时终于不耐烦地发话了:“话这么多, 你别吃了。”
“我做的饭我还不能吃了?我辛辛苦苦照顾你,你就这么回报我?”
池故被他嚷嚷得烦,“啧”了一声不再说话。
彭寒来劲儿了,转向林听:“瞧见没,理亏了。”
林听眨巴眼,软声细语地劝吃:“再不吃菜要凉了。”
“……”
行吧这一个两个的。
饭后彭寒洗了碗就要离开,出于礼貌,林听送他到玄关。
彭寒边穿鞋边说:“你不用担心他,他一大男人皮实得很——对了,今天菜还合你胃口吗?”
林听:“很好吃。”
“真的?你别说场面话糊弄我。”
“真的。”
彭寒直起腰,笑了笑:“那就行。他这人忒麻烦,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了,口味还这么清淡,就当他有伤忌口吧,你要是忍不了就直接骂他,没事儿。”
林听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今晚上的菜似乎……都是针对她的需求和口味来的。
她平时吃习惯了这样的菜,即便今天换了个人做,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位新厨师怎么这么正好就贴着她的口味做的。
池故迁就她的饮食习惯迁就得太自然和不动声色,以至于她都忘了去好奇:在她来之前,他的口味是什么样的?
林听只记得,少年时的池故喜辣,跟他这人一样,比较躁。
送走彭寒,她上了二楼,敲响池故的房门。
门打开,池故站在屋内垂眼看她,就像她搬进来的第一天,他淡漠地说着“没事别来烦我”。只是现在目光没有那么令人陌生了。
“你的手还好吗?”林听问。
池故伤的是左手,正垂在身侧。
“还好。”他说。
见他淡定如常的模样,林听想问的话在喉咙口盘旋半天,海浪一样退潮了。
现在再问,好像有些矫情。
林听怔怔地想,他一贯是这样,说得少做得多,做了也不告诉你,等到你自己发现了去问他,他肯定又别别扭扭地不会直接承认。
被人戳穿了吧,就凶巴巴地呲牙。
思及此,林听到嘴边的话转了个方向:“那你接下来几天还要去上班吗?”
“……我倒是想,”池故说着,许是觉得杵门口说话累,拉开门侧了侧身,“进来么。”
林听心跳快了两下,点点头钻进去。
她不是第一次进他房间了,第一次进来拿东西他不在,第二次池大米洗澡战况惨烈,现在第三次……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进来聊天的。
没了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林听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小小地紧张了一下。
所幸有只捧场的池大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爹受伤,池大米都不跟他闹别扭了,乖乖地趴在他床上,见林听进来,才起身伸了个优雅的懒腰,跑到她腿上讨摸。
林听摸着大米一身柔软的白毛,放松了一些,顺着池故刚刚的话说:“你手伤成这样,先在家养几天吧?”
池故:“彭寒让你这么说的?”
“……”小姑娘目光一闪,“你怎么知道……”
这确实是彭寒临走前托她说的,彭寒说池故这伤去了也基本干不了什么活儿,宠物医院也不缺他一个医生,还不如在家里把伤养好了。
至于先前预约过他的那些宠物主人,属于不可抗力,只能转给别人。
池故说:“你回来之前他已经跟我唠叨很多回了。”
既然唠叨很多回,彭寒还让林听代劳一回,那就说明先前没成功。
林听帮人帮到底:“你真的还要去啊?其实我觉得彭寒说得挺对的……你不如好好休息一下。伤养好了工作效率才更高嘛。”
她低头边撸猫边说,说完后半晌没得到回音。
抬头,男人抬着手,右手轻轻调整着左手缠着的纱布,视线却落在她脸上。视线相撞两秒,他垂下眼,看着手上的纱布。
“原本打算去的,”他低声说,“现在……算了。”
他是个固执的人,旁人通常劝不动。
林听例外。
只要她开口,他就听。
林听隐约听懂他话里潜藏的深意,耳垂漫上热意。
捏了捏池大米柔软粉嫩的肉垫,她问:“你现在手不方便,之后都是彭寒来做饭吗?”
“不一定。”
“啊?”
“都忙,跑一趟麻烦,”池故说,“点外卖一样。”
林听被唠叨得多了,下意识说:“外卖吃多了不好……”
池故抬了抬眼皮,看着她。
林听别开视线,嗫嚅似的:“我也可以做啊。”
一室无声。
片刻,池故出声:“你训练不是也很忙么。”
“也……没那么夸张,”其实这一周是挺忙的,选角在即,但林听想到他一个人在家手不方便还点外卖的样子,就觉得不忍心,“中午跑一趟可以的。”
池故却皱起眉:“中午地铁人也不少。”
林听呆呆“啊”了声,讪讪:“好像是……”
又是短暂的诡异沉默。
小姑娘纠着眉心苦苦思索的模样让人不自觉心软,池故低叹,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饿不死。”
谁知林听压根儿没听见他这话,在专注的思考中抓住了一个解决办法:“那既然我回来可能来不及,那你中午去舞蹈中心找我?舞蹈中心有食堂,饭菜也是顾着我们口味来的,比较清淡,你不是打针要忌口吗,这段时间反正也吃不了腥辣的东西。”
“……”
想到好办法的小姑娘眼睛都亮了,声线比平时清亮上扬许多,说话间眉飞色舞,隐隐带着股求夸奖的骄傲自豪劲儿。
池故默然几秒,说:“这样,不也很麻烦?”
林听眨了眨眼:“啊……好像也是。”为了吃个饭从这大老远跑一趟舞蹈中心,跑的还不是她,是伤者。
……好像是有点不太好。
小姑娘神色耷拉下去:“那彭寒要是没空来,你还是点点外卖吧……下午我再回来做饭?”
她说完,又捏了捏大米的耳朵,等他回应。
半晌,她听见池故说:“你要是不嫌麻烦……也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吧,”林听以为他同意的是她下午回来做饭,表情明朗了些,“要是回来得晚我会跟你说一声的,你等不及也可以自己解决。”
“……不是这个。”
林听:“?”
男人视线望着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副装饰画,下颌线条微收:“中午,你要是不嫌麻烦,我过去一趟。”
林听愣了好一会儿,弯着眼笑起来:“好啊。”
后来他们又聊了会儿有的没的,林听回房才慢慢缓过神来,抬手嗅了嗅手臂。
臂膀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房间里清爽好闻的味道。
-
她手机放在包里,回了房间拿出来一看,未接来电被江深和江致齐齐刷屏。
今天刚刚高考完,林听哭笑不得地翻完未接来电,给容茜打了电话过去。兄弟俩嫉妒心一个比一个强,她给谁拨回去另一个都有意见,最保险的还是打给容茜。
容茜难得接到她主动打来的电话,高兴坏了:“听听,怎么了?”
“妈,”女人掩饰不住的欣喜让林听心里愧疚了一下,放软声音笑道,“你和爸最近怎么样?”
“不就是那样,公司最近事情挺多,你爸忙得脚不沾地,这不刚吃完饭就又去公司了吗,过两天还要出一趟差,”容茜对此习以为常了,“你呢?腿不疼吧?助听器有没有什么问题?那个芭蕾舞剧定下来了吗?”
容茜的问题很多,林听一一回复。
母女俩聊了一会儿,林听觉得差不多了,说:“妈,江深和江致呢?他们今天考完了吧?刚刚给我打了好多个电话,我在忙别的事,没听见。”
“这俩臭小子,跟同学出去玩儿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考完都疯了,八辈子没出过门似的。”
林听笑。
两个弟弟现在正疯着,林听也不去打扰他们了,挂了电话,上三楼练了会儿舞,到点洗澡睡觉。
第二天训练照旧。
他们这一周都要在第三排练室训练,林听今天没在舞蹈中心见到江有梨,倒是路惜茜和单怡松说到这个八卦,她听了一耳朵:“江有梨?这周应该不回来了吧,来了也腾不出地方专门给她。”
单怡松:“你这语气,好像对她很有意见啊。”
路惜茜环视周围,脑袋往中间凑,小声吐槽:“你们昨天是没听见江有梨那个助理说了什么,居然说我们是臭跳舞的,我呸。说难听点江有梨现在不还有求于我们吗?从主子到狗腿都这么傲,看不起谁呢,真是气死我了。”
路惜茜越说越生气,单怡松及时制止她愈发攀升的音量,笑着安抚道:“你耳朵还挺灵,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见?”
“就昨天我们进门的时候,我走在你俩后面听见的——林听呢,你没听见吗?”
突然被点名,林听点头:“听见了。”
路惜茜找到了同僚,理直气壮:“你看。”
单怡松被她这计较的模样逗得直乐,连说几声好,表示自己相信了。
林听喝了两口水,拧上瓶盖儿,忽然说:“其实那个助理说的话,不用上升到江有梨吧。”
路惜茜:“啊?”
“没什么,”林听本意并不是要跟她起争执,笑了笑温声说,“我就是听见江有梨后来呵斥了那个助理一声而已。不过确实挺让人生气的。”
路惜茜“哦”了声,尴尬一瞬,很快又聊起别的话题。
大禹的候选人组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薛丞。
单怡松昨天看见他的时候就冷冷嗤了一声,当即在林听耳边说:“不管我当没当选,我都希望他被涮下去。”
有了昨天地铁那一出,林听现在看见他就觉得不太舒服,昨天晚上回去后直接就把手机铃声给换了,今天休息时好几次拿出手机,都得了疑心病似的下意识提防一眼薛丞。
薛丞没看见她似的,这让林听松口气的同时心底又不安地动两下。
一上午可谓身体和精神双重紧绷。
终于熬到中午午休,林听拿毛巾擦着汗,去捞手机。
单怡松意外道:“你有急事吗?”
林听划开手机找出池故的手机号,视线胶在手机屏幕上:“嗯?”
“从来没见你训练结束后这么着急过。”
“是吗?”林听不好意思地笑笑,晃晃手里的手机,“我先打个电话。”
“行,你打吧。”单怡松自觉往旁边避了避。
池故先前发了几条消息,林听在训练没能及时回,电话接通后先一步开口问:“我刚刚才看手机,你已经到了吗?”
“到了,正在往里走,”池故说,“你在哪儿?”
“我还得等等,要去换衣服,”林听不由自主走到排练室门边往外看,尽管看不见,“大厅有休息的地方,你先在那儿坐会儿,我很快就过去了。”
“嗯。”
林听忽然生出一股归心似箭的感觉,正要挂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叫了她一声。
她手机已经拿出两厘米,立马又贴回耳边:“怎么了?”
“没什么,”他嗓音质感低低冷冷的,停顿了一下,“就是,手疼。”
“能快点来领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今天的小标题怪骚的(满意
今天就一更!先提前谢谢大噶用评论砸我了!
第29章
29
男人说这话时, 语调语气如常,声线压得低, 冷冷的。
还是成功地把林听一张脸给催熟了。
一本正经地说着不那么正经的话,反而更致命。
从前很少听他说这样的话——应该说基本没有过。少年池故比现在更别扭,说出口的话通常都让人不由自主思考几秒是不是他是不是在发脾气骂人。
林听不擅长应对这样的话,支吾两下, 不知道说什么好, 干脆把电话给掐了。
路惜茜拿着东西出去,瞅了她一眼,惊讶道:“怎么了你这是?不舒服吗?”
林听沉默地抬手贴了贴脸:“没事。”
“真没事啊?脸这么红, ”路惜茜关心道, “不舒服的话不要硬撑。”
林听又回了句没事,转身拿上东西, 和单怡松一道去更衣室换衣服。
林听平时都是不紧不慢的,今天换衣服的速度让单怡松再一次问出声:“有急事?”
“嗯……有点, ”林听想起池故那句“能快点来领我么”,耳朵又有点热,套上上衣, 声音被衣服布料遮得略闷, “要去接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