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见吗——肆十
时间:2020-05-04 09:14:14

  她抬头看向窗边。这时候已经是深秋,少年校服外套却穿得不是很规矩,拉链儿大开,里头是一件白色卫衣,什么印花图案都没有。
  他情绪似乎不是很好。
  “写完了?”池故问。
  林听合上练习册:“嗯。”
  “走吧。”
  林听又“嗯”一声。
  她关上窗和教室门,池故在抄着兜在后门口等她,突然问:“敢翻墙么。”
  林听一吓:“啊?”
  “食堂来不及了,”池故说,“出去吃。”
  中午放学,三中的校门只开半个小时给老师学生们回家或出去买饭,现在离十二点半还差两分钟,都不够他们走到校门口的。
  池故带她到学校围墙一处僻静的地方。
  林听心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一个是因为“翻墙”这一可以记过处分的事情,一个是被这堵墙给吓的。少女脸色发白。
  旁边有棵树,池故选中这里也是因为这棵树是个很好的辅助支撑。
  “手抓这儿,抓稳,”少年带点不耐烦,但又异常耐心地教她爬树,“脚踩这儿,看准一点。”
  林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还会干这种事情。
  她咬着唇在池故的“尊尊教诲”下从树上颤颤悠悠转移到墙头,看一眼另一头的高度,僵着身子坐着。她眼尾微红,望向手脚麻利两三下就攀上树的池故,嗓音都在颤:“池故,我有点怕。”
  池故上了墙头,看她一眼,皱眉:“等着。”少年长腿一翻,稳稳地落入校外地面,张开手臂,“跳。”
  林听还是怕,但是他张开的手臂又让她感到安心。
  少女闭上眼,白着脸往下跳。
  风声只在耳畔短暂地刮过,她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被清爽的柠檬味儿包围。
  池故最后带她回了家。
  他家离学校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林听进了屋不敢乱看,坐在沙发上拘谨地挺着背,小心打量这间屋子。
  一间普通的房子,两室一厅,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旧感。很空。除了他没有别人生活过的痕迹。
  和池故身上偶尔露出来的孤寂有些像。
  电视机旁原来应该摆着一个花瓶,现在空荡荡的,只留下一圈与周围落差明显的圆形痕迹。
  这样的痕迹在这个家里到处都是,墙上也有,只不过墙上的痕迹是方形的,原来应该挂着相片或是其它的什么。
  林听好奇又小心地打量这间屋子,鼻间是愈发浓郁的饭菜香味。
  不多时,池故端着饭和菜从厨房出来。
  他炒了两碗蛋炒饭,菜很简单,一盘青菜,一盘小葱拌豆腐。
  “家里就剩这些,凑活吃。”池故说。
  林听带着惊讶与新奇吃了一口蛋炒饭,又夹了根青菜和一块豆腐。
  “……难吃可以吐了。”说着难听话的少年神色却微微紧绷,漆黑的眼紧紧盯着她,不打算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林听满足地弯着眸笑:“好吃。”
  少年紧绷的面部线条松动,捏着筷子的力道也跟着一缓。
  “嗯。”好一会儿,他不咸不淡地应一声,才开始吃第一口饭。
  之后林听在他家里睡了一个午觉。
  她躺在少年干净整洁的床上,怀着做梦一样的不可思议沉入睡眠。
  池故与她隔了一扇反锁的房门,在客厅休息。
  后来呢?
  轰轰作响的抽油烟机将林听从遥远的时空拽回来,她怔怔地回神,缓慢地去想那个中午的后续。
  后来。
  池故到点将她叫醒,她穿鞋的时候都在犯困。
  他看不下去似的,蹲下去拂开她的手臂,接过从她鞋面延伸出去的两根不听话的鞋带,长指绕两下,利落系起一个结。
  深秋风起,客厅窗外有一颗枫树。
  这个时节已经开满一树火红,沙沙轻响。
  池故起身,看她两秒,顿了顿,抬起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带走一颗因呵欠冒出来的泪珠子。
  “怎么睡不够都哭。”他低声说。
  ……
  回忆到最后也挂上了窗外那片火红的颜色,像一团温柔燃烧的秋光烈焰。
  -
  晚上睡前,林听在床上躺了会儿,爬起来开了电脑。
  她回忆着今下午在小院儿前听见的对话,尝试在搜索框里输入听池故提了一次的名字。
  但她不知道池姓后面具体是哪两个字,只能凭感觉挑了两个。
  搜索有误,她又试了几个字,终于搜出来相关的词条:池景丞。
  公司名叫景晨生物医疗。做的是医疗器械方面,属国内top5之一,上市公司,与国内外许多项目都有对接。
  林听凝眉。
  听池故对池景丞说的话……他是想让池故去管理公司?
  但从池故的言辞中可以听出来,他大抵没尽过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
  林听揣着一种很奇妙的心情关电脑关灯躺上床。
  闭上眼前她最后想的是:原来我前男友的背景这么厉害的吗?
  这个时候她显然忘了自己江家千金的身份。
  不过很快就有人让她想起来了。
  翌日起,第一排练室和第二排练室都很忙碌。《瑶姬》的排练在第二排练室,最大的第一排练室是其余人员日常训练和准备舞蹈节的地方。
  江有梨和她的形体老师又回到了第三排练室。
  舞剧的第一天排练工作量很大,大家虽然回去看过了剧本,但熟悉程度还不深,普遍都没怎么进入状态。这也属正常现象。
  瑶姬和大禹的对手戏在第三幕,所以前期林听和薛丞不会有任何交集。
  和她有第一个对手戏的是炎帝的扮演者,奚哲。
  奚哲给人感觉和薛丞截然不同,他很绅士,性格温和谦逊有礼,此前一周的训练里路惜茜说起他:“奚哲绝对是咱们团里的人气王,就我所知团里好多姑娘都明里暗里地喜欢他吧。他之前上过一档综艺,人气特别高,微博粉丝不少呢。”
  这个综艺林听知道,《舞刻光阴》,是一档专业性非常高的舞蹈类型综艺,邀请参加的都是舞蹈行业里的佼佼者,可以说是强强联合,巅峰对决。
  有一些上过节目的舞者借此获得了很多机会,奚哲更是。然而他一一拒绝了娱乐圈也好演艺圈也好递来的橄榄枝,下了节目后便回归本职工作,和以前一样认真。
  与这样的舞蹈演员合作是件很舒心的事情。
  第一天的排练内容虽多,也累,但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下午,排练结束,林听拎着足尖鞋回更衣室,突然接到了江和良打来的电话。
  江和良在电话里笑说:“听听,我在宣城了,今晚有空吗?跟爸出来吃个饭,带上你那个舍友吧,当家长的总得感谢感谢她对你的照顾。”
  林听呆了一秒:“……您在哪儿?”
  “宣城。你妈没跟你说么?我这几天出差,正好过来,顺道看看你。”
  “……”
  林听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  领导来视察了
  池咕咕: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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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只有一更哦(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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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忆卿vv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庭 5瓶;
 
 
第32章 
  32
  容茜确实说过这件事。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林听打电话想找两个弟弟却没找成, 容茜在电话里说江和良最近很忙,还要出差——谁能想到这差出到宣城来了。
  容茜应该是知道的, 但没说。林听也没问。
  可能她妈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吧。
  实际上惊吓还差不多。
  结束和江和良的通话,林听马不停蹄联系了喻思禾。
  喻思禾刚下班,接起电话的声音里充满自由快乐:“怎么了小牛牛?”
  林听这个时候也没功夫去纠正她的称呼了,简明扼要地把现状叙述了一遍。
  “你也太惨了, ”喻思禾听完道, “餐厅定位发我一下,我马上过去——你路上记得看手机啊,以防意外我们先串串口供。”
  林听:“好。”
  有喻思禾这一针定心剂在, 林听的头脑也很快冷静下来。
  江和良行事的手段一贯杀伐果决, 迅速订好餐厅,发了定位给林听。林听又发给喻思禾。
  金喻良缘:【收到, 这地儿离我公司有点远,过去得挺久。】
  林听:【嗯, 你别急。】
  林听喻思禾串着串着口供就分了神。
  她回到聊天列表,指尖在最上面的联系人那儿犹豫了一下,点进去。
  林听:【你现在回家了吗?我今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我爸来宣城了。】
  想了想, 她又打字道:【他让我带舍友一起去,我叫思禾帮忙了。】
  其实就算不说第二句,池故也不会多问什么。
  他从不打探她出门的轨迹——当然现在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并没有打探对方行踪的资格。他问得最多的就是:回来吃饭么。
  当她说“回”的时候,他就会继续问:想吃什么菜。
  但她还是多加了第二句。
  倒也不是报备的意思, 更像是想要打开一个话匣子跟他随便聊点什么。
  池故那边可能是在忙,过了十分钟才回复:【嗯。】
  ……就只有这么一个字吗?
  淡淡的失望爬上情绪末梢,林听点开虚拟键盘,一时间不知道回点什么。
  池故的第二条消息跳出来:【几点回来?】
  ——刚还在想不打探对方的行踪,林听顿时感觉有点脸疼。
  问时间应该不算吧?她又想。
  林听:【还不知道……我现在才快到餐厅,可能会有点晚。】
  聊天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好一会儿。
  咕咕:【嗯,路上小心。】
  林听咬了咬腮帮子。
  一句话,应该不用打这么久吧。
  他刚刚是不是想说什么?
  公交车提示到站,林听回神,急忙收起手机下车。
  -
  彭寒闲着无聊捧着一手心瓜子边磕边晃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们池院长垂眼抿唇盯着手机屏幕看的样子。
  他吊儿郎当走到垃圾桶边,把瓜子壳丢进去,捧着瓜子的手朝池故递了递:“来点儿?小李给的。”
  小李就是端午节那天自动请愿来医院照看住院小动物的助理。
  “上班时间吃零食,是规定不好使还是你想被扣工资。”池故收起手机,冷淡地说。
  “少来啊,你这破规定光定了有什么用,你倒是真罚啊,”彭寒长腿往旁边一勾,把椅子勾过来坐下,“你上班时间还老盯着个手机看呢。”
  池故没说话
  彭寒往后靠,光明正大地怠班:“心情不好?刚是在跟谁聊天呢,林听?”
  池故:“你话总是这么多?”
  “多啊,太多了,你第一天认识你彭师兄?”
  “呵。”
  莫名被开了嘲讽的彭寒呲牙嘶了声,决定不跟他这不懂事的师弟计较:“说说呗,心情这么差——跟林听吵架了?”
  池故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你待会儿还有个手术吧?虽然只是个拆蛋小手术,但万一你这心情波动,消极怠世,本来手上就有伤,到时候手一抖,拆到不该拆的东西可怎么办,”彭寒什么都敢说,“人猫崽子挺无辜的。”
  半晌。
  嗑瓜子的清脆声音在室内响了又响。
  池故被这声音烦到了,扣上钢笔:“没吵架,就是她爸来宣城了。”
  “我操,岳丈啊,”彭寒身子往前弹起,“你表现的机会来了啊,赶紧的。”
  这回往后靠的人成了池故,他倚在靠背里,目光清清淡淡,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他呵笑了声,面无表情地说:“表现什么,再跟她爸吵一架?”
  这个“再”就非常有灵魂。
  彭寒呆若木鸡反应了两秒,吓得瓜子都差点掉了:“……不是,你这么猛的?未来老丈人都敢得罪?”
  池故不语。
  耳畔有声音模糊地拼凑起来。
  “你觉得你配得上林听吗?”男人立在他面前,口吻听似心平气和,高高在上的神态却异常冰冷,“我就问你,你这么混,以后能给她什么?几根没油的青菜,还是一个六十平的小房子?”
  “别不服气,我只是在告诉你事实。”
  “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她是江家的千金,她有比现在辉煌得多的未来。”
  “我们不用你做什么,别再打扰她就够了。”
  “我女儿身边,不需要一个不思进取的混子。”
  ……
  少年时期不那么美好的记忆实在太多了。
  来自别人的言语是尖锐的刺,刺着林听,刺着他。
  他替林听挡去了扎向她的那些刺,却没法挡住扎向他自己的。
  少年心高气傲,狂惯了,以至于快忘了自己的自大与自卑。
  于是这些又化为荆刺,一头贯穿他的心脏盘踞生长,而生长出去的另一头,刺伤了林听。
  良久,前台来叫池故,说预约了绝育手术的猫来了。
  他这才起身。
  他给了彭寒回答:“没办法,谁让我以前就是个混子。”
  彭寒捏着颗瓜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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