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见吗——肆十
时间:2020-05-04 09:14:14

  七年前谁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下午,林听回到舞团。
  舞剧的进度不可能因她一个人改动,明明只缺席了一天半,落下的东西不少。于是她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很紧迫,补上昨天的排练进度,还得跟上现在的进度。
  舞剧的第二幕即将排完。
  第二幕的重点便是瑶姬之死到化灵复活这一段,也就是决定主演时林听跳的那一段。正式编排里这一段有所改动,当时由于考核,那一段是独舞,但现在这一段扩充之后和其他演员有了对手戏。
  瑶姬是炎帝之女,因病弥留之际,炎帝看着女儿生命逐渐枯萎却无药可医,心痛如绞。
  这一段有一个高难度动作,奚哲需要单手托起林听,而后单膝跪下。
  这个编排设计刚提出来的时候副团长和另一位排练老师都不太同意,因为单手托举的难度系数已经很高,林听在被托举时的舞蹈动作也不简单,奚哲要是再加一个跪下的地板动作,有些危险。
  “如果要追求演绎和情感表达的最佳效果,这个动作我认为很有必要。”张念媛说。
  三人在这件事上产生了一点分歧。
  分歧是林听请假的时候发生的,下午来舞团听说后,她和奚哲商量了会儿,对张念媛说:“张老师,先让我和奚哲试试看吧。”
  说着“试试”,张念媛却从她明亮的眼里看到胜券在握的自信。
  从张念媛的描述里,林听其实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她的自信源于对“一定要做到”的执着。
  在这一幕里瑶姬病得很重了,林听举手抬足间带着病弱的柔和美,当奚哲扶住她的腰将她托举起来时,张念媛三人都紧张了一下,多少有点被她演绎出来的病弱感染。
  就连奚哲也低声说:“要是觉得不行及时跟我说,我放你下去。”
  “我可以的,”林听说,“你稳住就好。”
  奚哲闻言没再分神。
  到跪下的动作时,张念媛心提了一下。
  托举动作很讲究配合,光是奚哲手部力量稳健还不够,被托举的人也要去配合他稳住身形,绷紧身上的肌肉。
  林听感受到奚哲正往下蹲,浅浅调整一下呼吸,控制住身体的力量。
  ——这一套设想中的动作实现得很成功。
  张念媛叫停,长长舒出一口气,笑起来,不由自主地抬手鼓掌:“太棒了你们!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林听的肩背这才放松。
  接下的排练还算顺利,林听和奚哲的这段对手戏后,就衔接上了主演考核时的那段独舞。
  张念媛对她的水平达到了一个新的放心高度,增加了几个极需技巧的动作。林听沉吟片刻,在排练时根据自己的想法稍稍做了些改动。
  这些改动让张念媛眼前一亮,结束后毫不掩饰地连连赞赏,末了感慨道:“你当初如果没有学芭蕾,对舞蹈界该是多大的损失。”
  林听鬓发微湿,狡黠地眨眨眼,难得俏皮:“我也觉得。”
  张念媛被逗笑。
  “《双子星》剧组那边的安排应该出来了吧?”张念媛问。
  “出来了,”今上午唐导就往群里发了个文档,是拍摄期间每场戏的时间和进度计划,“唐导说考虑到舞团这边我要跟排练,需要拍摄舞蹈动作的剧情都往后安排了。”
  张念媛点点头:“行,这边就剩第三幕了,等第三幕排完,时间上会宽裕一点。”
  和张念媛分开,林听回更衣室换衣服离开。
  单怡松这两天有别的演出工作,不在团里,路惜茜很少会单独找她,通常都是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蹭过来聊聊天。
  林听今天回林家吃饭。
  池大米在林舜华和万琪那儿借宿了好一段时间,万琪今天还发消息说再没人去领它它都快闹翻天了。
  小猫咪脾气不小。
  回林家的地铁口在另一边,途中林听接到万琪的电话,让她回家时顺便带瓶生抽酱油。她接到电话时已经到站下车,只好找了家附近的超市。
  超市对面是一家药店,林听走出超市把酱油放进包里,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药店里出来。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女人纤瘦的身子晃了晃,然后直直栽倒下去——
  “虞箐姐?!”
  -
  医院。
  消毒水味涌进鼻腔,轻微刺鼻。走廊上很安静,偶尔有护士推着车走过。
  “低血糖加上营养不良导致的晕厥,”医生说,“暂时没什么大碍,你记得看药水叫护士来换。等她醒了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林听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你是她家属?”
  “不是,同事。”
  “联系一下她家人吧,她这个状态看上去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了。”
  话是这么说,可虞箐没带手机,身上只有一点现金和一串钥匙,林听联系不上她家人。
  只好退而求其次,联系了张念媛。
  “我知道了,你辛苦点,在医院照顾会儿她,我现在就过去。”张念媛说。
  林听挂了电话,看向病床上的女人。
  虞箐最近都没在舞蹈中心露面——自从舞蹈节没报上名,她几乎不怎么来舞团了,林听问过一嘴,张念媛说她最近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
  虞箐现在确实不像身体舒服的样子。
  她本来就瘦,现在面颊更是凹陷下去,有往骨瘦如柴发展的趋势,脸色苍白,眼底一层淡淡青黑,不知道多久没休息好过了。
  比起刚见面时的温柔美丽,她现在像一个生了重病的人。
  ——林听曾经见到过另一位如此模样的芭蕾舞者。一模一样。
  林听看着她,心情沉重而怅然。
  手机铃声打破无声的压抑。
  林听路上已经打过电话给万琪,这个电话是池故打来的。
  她接起,池故问:“在外面?”
  “嗯,”林听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你回来了?”
  “刚回。”
  林听“噢”一声,说:“我现在在医院,今晚上应该挺晚才回去,待会儿去我爸妈那儿吃饭。”
  池故抓住她话里不同寻常的一个词:“医院?”
  “啊,我没事,”林听解释道,“路上遇到舞团的一位前辈,她晕倒了,我送她来医院。已经联系我们团长了,等团长来我就可以走了。”
  “嗯。”听上去像松了口气。
  “哪所医院?”池故问。
  林听没做他想:“宣医附属医院。”
  说完她一愣,这是离虞箐晕地点最近的一家医院,她送虞箐来时急急忙忙,都忘了——盛向礼就在这家医院。
  他在精神科。
  明明一路上没有遇到盛向礼,住院部大楼和精神科还隔了两栋楼。
  然而意识到这件事后,冰凉的被窥视感如潮水般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林听不自在地动了动,望向窗户,迟疑两秒,伸手把窗帘拉上。
  池故听出电话那头微妙的异样:“怎么了?”
  “没,我刚走了下神,”林听不想让有关盛向礼的事情牵扯到她和池故之间,这时张念媛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外,她忙道,“我们团长来了,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
  池故望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短暂沉吟,放下手机。
  车子掉了个方向,往宣医附属医院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谈啥恋爱啊谈!谈恋爱不如跳舞
  所以今天我们就一更!
  以及,每周六的更新时间如下:早9点,下午3点,晚9点,希望大家继续捧捧场,谢谢谢谢!
 
 
第41章 
  41
  张念媛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里面有两个饭盒,下面是一份粥, 上面是切块装盒的新鲜水果。
  林听在电话里和她简单说过虞箐的情况。
  “也算赶巧了,我粥刚熬好,你就给我打电话了,”张念媛看向病床上的姑娘, 沉沉叹息, “这孩子,还是钻牛角尖了。”
  林听试探地问:“虞箐姐是不是……”
  “嗯,”张念媛说, “是你猜的那样。”
  ……厌食症。
  林听想说什么, 话到嘴边又化成苍白的沉默。
  张念媛:“你们之前应该也发现她状态有异了吧?”
  “嗯,”林听回想着, “是从……《瑶姬》主演定下之后开始的。”
  她一顿,抿了抿唇:“是因为这件事吗?”
  “诱因之一吧, ”张念媛轻叹,没多说别的,只道, “原本她今年要退役了。”
  不需要过多赘述, 同为舞蹈演员的林听已经能够从这短短一句话中明白许多。
  她们压低音量又聊了会儿,没多久,虞箐眉头皱了皱,悠悠转醒。
  张念媛带来的粥和水果她只吃了几口就出现反胃呕吐的症状,本就血色不足的脸更显苍白, 吓得张念媛没敢再继续喂。
  林听递了杯水给她。
  “谢谢,”女人脸上笑意勉强,“今天麻烦你了。”
  林听只摇摇头。
  彼时虞箐已经配合做完几项生理检查,医生见状后直接道:“她的情况,我建议你们带她去精神科看一看。”
  虞箐唇瓣翕动两下,细长的手指轻轻扣住床缘,敛眸不语。
  医生走后,张念媛将粥和水果收起,虞箐精神恹恹,林听陪她多说了会儿话,她脸色慢慢才有好转。
  张念媛拍拍林听的肩,温声道:“你家里人不是还等着你回家吃饭吗?快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虞箐交给我就行,我陪她去精神科。”
  就是张念媛不说,林听也打算告辞了。
  去精神科相当于自投罗网,她现在避盛向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自动送上门去。
  “那就辛苦你了,张老师,”林听望向虞箐,“虞箐姐,你好好休息。”
  虞箐笑笑。
  虞箐点滴还没挂完,张念媛在病床前坐下陪她,林听轻轻合上病房门。
  池故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还在医院?”
  “准备走了。”林听往电梯口走。
  “嗯,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林听按着电梯下键的手一停,诧异出声:“你怎么来了?”
  “去接阿瑞斯,顺路。”男人嗓音淡淡。
  林听瘪了瘪嘴。
  顺手、顺便、顺路……
  她真想知道他还能顺出多少东西来。
  小姑娘并不相信地“哦”了声,抿了抿唇没忍住,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叮”一声,电梯停下。
  电梯里的人往外走。
  林听憋着笑口吻认真:“池故,你怎么这么喜欢顺东西啊?”
  她边说边往里走——
  有人抬手摁住电梯门,直直挡在她面前。
  阴影笼罩下来。
  几乎是一瞬间,林听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视线,像蛇类盘踞在她头顶,沿着背脊一路往下爬。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她僵着身子抬眸,双腿钉在原地。
  池故说了句什么她完全没在听,对上盛向礼的目光,脑内霎时空白。
  她还没进电梯,身后是宽敞的走廊,只要转身马上就可以跑。
  然而脚步刚动,男人像是有所预料,伸手钳住她的手腕。
  林听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盛向礼拉进了电梯间。
  他对门外带他来给虞箐看诊的医生说:“稍等,临时有事,待会儿过去。”
  先一步出了电梯的医生一头雾水地看着电梯门合上:“怎么了这是……”
  电梯间里。
  盛向礼已经松开手,林听僵硬地靠着墙壁,心脏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咚咚作响。
  手心往外冒着冷汗。
  “……向礼哥。”片刻,她才嗫嚅着打了声迟到的招呼。
  盛向礼脸上情绪未变,按下数字1。
  淡淡应了声,没说话。他没问她为什么会在这儿,电梯到达一楼后捉起她的手腕往外走。
  男人腿长,步子迈得很大,林听被他带着几乎得小跑才不至于踉跄。
  “向礼哥,疼……”他带着她去的方向是精神科大楼,林听慌乱地挣扎着,平时掩饰着的恐惧从微颤的嗓音里泄露出来,“你要带我去哪儿?”
  盛向礼没有回答。
  林听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轮廓明刻的下颌线条,风雨欲来般紧绷着。
  她的力气不敌他,他五指如蛇,将挣扎的猎物绞得更紧。
  男人没松手,在一众护士或医生愕然的注视下,林听被他拉进办公室。
  门关上,因空调而没有开窗的封闭空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一路小跑加心慌意乱,林听气息不稳地喘着气,盛向礼手一松,她浑身戒备地紧绷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撞上身后的办公桌。
  手腕疼意未消,她努力维持冷静,看着盛向礼:“向礼哥,你这是干什么?”
  男人眸色很冷,微抬的下巴仍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抬手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的动作看不出恼怒,矜贵优雅如常。
  他平静地道:“手机给我。”
  林听扶着桌沿的手一紧:“为什么?”
  “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林听呼吸一窒,就听他缓慢地继续道:“池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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