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嬷嬷心中一笑,腹诽一句娇娇小殿下,后便转头睥了眼尔冬。见尔冬跪伏其下,还在愣神,出言提醒道:“呆愣着作甚,是听闻不到小殿下在问话?”
下边那身子颤颤巍巍抖了一阵儿,眼神闪烁几何,吞吐道:“奴,奴婢有罪,冲撞了小殿下。”
乐谙伸了一葱白手指,来回晃荡几下,示意有错,“不是冲撞了,只是扰了本殿的大好心情。”
她双手被缚,衣衫又是不整。几大片衣料挂一边儿,被风吹上一吹就飞扬律/动起来,萧索寂寥全化在片片衣襟上了。
乐谙多看了眼,觉着是有些惨。不过,惨则惨矣,与自己有何干系,她这衣服又不是自己撕扯的。
“本殿现下要赏板子于你,你可有话要说。”又捡了一颗乌梅放进小嘴中,乐谙如是说道。
“......”
还有这般寻人问话赏板子的主子?
既问道了她有何话想说,此时不说便是弃了时机,白做了个讨打的憨子。于是撞了胆子,做出一副摇摇欲坠,恨不得泣血含泪的样子,伏在地上哭了几会子,颤声声说:“奴婢,奴婢好生命苦,唯有一愿祈望小殿下成全!”
等了半晌,见乐谙无甚开口的意思,尔冬一吸鼻子顺着自个儿的话说了下去。
“奴婢有一长姐,便是贵人尔璇,奴婢只愿往后可去青璃郡阁伺候长姐。我与长姐自小玩在一块儿,此番知晓长姐进宫伴驾,奴婢实是想念的紧,望小殿下成全了奴婢罢!”
只见乐谙挑了眉尖尖,疑问:“尔璇是谁?青璃郡阁又是何处?”
崔姨与两位嬷嬷面上瞬时的难看了许多。尔冬这口不择言的本事,也是会找时候。小殿下若真知晓了尔璇与那孟氏女是进宫还做何的,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盼着她情窦未开,同陛下只是同/床而眠之宜?同陛下在一袭衾被里过了三四月的暗夜,还指望小殿下往后可嫁予旁人么。
万不可能了。
尚鲁二位倒是一致忆起那日间,妖帝陛下同她所交代的话了。
小殿下午后小憩居在千机殿内殿,陛下替她盖了曾厚毯子后出了暖阁。
差人来响秋殿唤了二人过去。陛下那日道:“朕有一事拜托二位老人。”说罢,侧目朝那暖阁中看了一眼。
她们便就恭敬等着主上发话。未几,妖帝轻叹了声,“朕原是不想她太早懂事,想予她清净多一些。朕会尽力,但难保事有不周。”
“二位皆是服侍过母后的人,朕信得过。往后便请二位细细开始教予她些宫中的事,她亦不小了,以何法子教都由二位来定,朕不插手。”
“唯一一事,朕要她务必懂得如何保全自身,如何御下。”
尚鲁两人实惊,微怔。后接了密旨,回转响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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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了衣衫袖口,鲁嬷嬷向前一大步拎了尔冬胳膊起来,右手一个大掌甩将过去。继而开口骂道:“你这叛主的死/奴婢,平日干活没见麻溜劲儿,却不知是张巧舌如簧好嘴!”
尔冬则被打得脑中混沌眼冒金星,耳边不知何物嗡嗡直响。眼前只得见鲁嬷嬷大嘴一张一合几番,却是无有声响的,想来该是骂人的言语。
鲁嬷嬷动作有些大,惊着了四下,幸微她们惊得小嘴大开,滑稽有趣。
鲁嬷嬷续侧头看了她尚姐姐,那头的目光颇为赞许,顿时放心下来,实实在在有扇了几个欢快的巴掌。待手掌发麻,觉着疼痛了方止住动作。
乐谙看得够了,不耐的翘起嘴,嫌了烦。
一场戏看下来倒忘却了前头疑问,“可以了嬷嬷。她既这么想念自家姐姐,就放了她走罢。响秋殿也不强留着她,下去将板子领了,就走罢。”
尔冬未将鲁嬷嬷骂人的的话听进去分毫,倒是将上头那位的恩典听了个全。
千恩万谢的几个叩头,便使了两位嬷嬷与内侍带下去了。
......
这几日天气渐热,外间虫鸣鸟啼之声渐盛。后院也不安静,坐得久了必被叽叽喳喳的啼叫之声扰去了心神去。
乐谙大半个月身量直直拔高,因着还在学步,少有出去散步行走的机会,待在院子中居多。
此番觉得疲累,张了小嘴打了哈欠。
幸微凑近了些轻问:“殿下可是乏了?可要睡上一会儿?”
今日是郡阁那两位进宫的日子了。
她瞧着都觉着不公,陛下今夜大概是不会回响秋殿安寝了。毕竟是那两位的“第一夜”,按制是该则两郡阁其中之一歇息的。
小殿下这头就干看着?
居在响秋殿这样的地方,却是个无名无份的。小殿下日渐长了,心智纯真,往后还不知晓被欺负成怎样一副惨样子呢......
要不是姐姐曾说莫要在小殿下面前多言,她这心思纯良细致的小猫精,可真要想法子将小殿下偷偷运出去!
小殿下脸圆肤白,眉眼正似巧匠雕琢的宝石,精致明亮。带回族里定要起一番争抢的风波罢。
再不济,拿出去发卖,铁定是个抢手的宝贝儿,富家大族都该争着抢着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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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谙自是不知晓幸微猫脑袋里头想些什么。她是觉着十分疲累,也有些事是想不明白的。
原来,响秋殿的人也会想着要往其它宫阁去么?
为何呢?
是不愿与她同在一处罢。她这是占了陛下的寝殿,又赶走了陛下的人......
也不知陛下知晓了,会或否失望的很。
“今日不睡了。我,我今日可去千机殿瞧瞧么?”乐谙答了她的问,道出心中所想。
崔姨进去规整外殿搅得一团糟的物什儿,留了幸微几个院里陪着。后院本就很大,置了好几座秋千架。身侧人少了,再瞧院儿里便极为旷然。
幸微也叹。
五界其间,妖类、冥界、仙家、魔族、凡人皆在其中。她们是几多渺小,岁月时光翻飞流转,不多时就可将她们埋没掉了。
小殿下来妖界那时,还是个圆圆滚滚/白白净净的大/蛋。一年不到,也就出落的婉婉柔柔的,似春风一般的暖人了。
那时,她可还是胆子大的去揉小殿下的圆脑袋。小殿下这一头的发,柔软的不成样子,极好摸。
“小殿下想去就去。待奴婢去禀明了两位嬷嬷,往陛下那头通报一声,着人给您梳好发髻,就推您过去。”幸微蹲了身子下去哄她,实还当她做小孩子来瞧。
乐谙低头似想了一圈儿,后应道:“好。”
“不过不必推我过去了。有崔姨拿来殿里的紫木杖,我,我可自己走过去的......”
幸微直愣了些时刻,一股子苦味儿渐泛出来,说什么也不愿让她自行走过去的。
“小殿下莫要着急,学步这事还得慢慢来。还是让奴婢推您过去罢,不然陛下瞧见了必得心疼的。”
乐谙还是垂眸摇头,视线落处,双眼紧盯着那白瓷盘子里剩下的几颗乌梅看。上次那位长得很俊俏的青衫宫医说,她已有两百多岁了。
两百多岁的妖怪了,还是不会走路,是十分没用了。
家里来了新的客人,他再瞧见了没用的自己,真会心疼么?
“陛下若是能心疼心疼我,也是好的。”起码不会再有机会去心疼新的客人了......
她始怨恨自己那双耳朵了。平白将别人的话全然听了,实际十分不好。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听来了,有什么意思呢。晨间将那些话全听懂了去,不过是自己过得更伤怀了,也不想让别人痛快。
那客人,原是那样一回事啊。
作者有话:还是给谙谙求三连~~~
第23章
今日发髻由鲁嬷嬷帮衬着乐谙梳。她发丝柔软细密,梳起来也是方便的。
红香木的梳子上雕白鹤,雅致精巧。鲁嬷嬷执在手中,一手轻托了她的翩翩发尾,梳子自上而下梳得小心。梳齿之间,滑过缕缕的黑润的发,在发尾处分离,暖暖反复,亦是一幅静好安平之画。
鲁嬷嬷心有藏事,替她梳妆偶尔也有恍惚。
眼前小殿下已过了垂髫年纪,身量拔高,尚姐姐前头几日就吩咐了婢子们与她束发制髻。
她那样貌生的端正精致,底子极好。前几日还干干净净未曾有物的右侧眼尾处,慢悠悠显出颗淡褐色的泪痣来。本就一双天生天长的桃花眼,容貌清丽而又绝尘,多了这一点泪痣,偏生像骨子里存有丝丝媚意,绵绵密密生将出来。
前头那段日子里,鲁嬷嬷同这位小殿下心有莫大隔阂。也曾是口吐不敬之言,还被自己的尚姐姐教训了一回。
原是对这似从天而降的小殿下生不出好感,她一举一动便都成了无礼放肆之行。无奈陛下愿宠着,阖宫众人也是遵的如此。
自此她亦是有意避着,不去招惹。可也耐不住打心底里觉着这位,是另有企图。
连着梳妆打扮的活计,也是全由她尚姐姐包办,自己从不去碰。
茫茫然过了大半载,苍生众人皆奔走与一寸一缕之间,寻着妄寻的踪迹。五界万物从无人可免俗,妖帝也是罢。
可从细枝末节处瞧见妖帝欲要藏起来,却一直未成藏好的心思。那样露骨分明,却又不可分说的意思......
不论有无真情。因着皇族的真情实在难得,说不准何时就可毫不顾忌的舍弃了去。陛下同她们交代的话却是真的,多少为小殿下安寻了些安身立命的法子。
上位者心思难料,似她那般只可一心依附于陛下的女子,大抵心苦。
身如浮萍,漂泊无依。
鲁嬷嬷而后的动作又稍多了怜惜之意,瞧了几眼镜中乐谙的俏模样,从心道:“小殿下出落的愈发漂亮了。”
乐谙眼中凝滞片刻,后微微勾了小嘴带了欣喜之意,“多谢嬷嬷不嫌谙谙。”
鲁嬷嬷听闻这话,难免心颤,最后也只作傻子般笑说:“小殿下说的哪里话。小殿下这般可人儿模样,老奴喜欢还来不及呢!”
镜中女子似沉了心,笑得更甜美了些,安安静静由鲁嬷嬷仔细着在自己发上做功夫。
她不知,鲁嬷嬷何故忽的愿意与自己亲近了。不过她耳听旁物时,可知,鲁嬷嬷每每虽是嘴上凌厉威严些,实则是个极软的心肠。
能同自己亲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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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秋殿的宫人皆知,妖帝陛下这日是不回响秋殿歇息的。乡安郡阁、青璃郡阁的贵人已住进宫里了。刚带宫中两派,各自忙碌准备良久,实则就为了今晚时刻。
妖帝今日择哪一位侍寝,与背后氏族十足的重要。
两处郡阁与响秋殿都相距离甚远,却是与千机殿近些。那些被嬷嬷们禁了口的秘辛,乐谙无处得知。
而后尚鲁二位被闻倧使人叫了出去,神秘的紧,倒不知晓何事。
幸微、幸雨进内殿替乐谙更衣。
乐谙衣裙皆是命礼观阁阁人新做的。从前的衣物小了,且她双足不良于行,是需人帮衬着更衣。
幸雨自御用金格罯柜中挑捡了几件新衣,摆在前头,“小殿下瞧瞧,喜欢哪一件。奴婢替您更衣。”
小殿下要往千机殿的事,尚嬷嬷该是使人去通报了才是,为此还将宫医来诊脉的时辰往后推了一推。
只是现下千机殿那头还未有回报。
乐谙坐在轮椅之上呆呆瞧上了半晌,似在择衣物,又似在想些别的。幸雨见她未有应答的意思,复又问了一回。
“小殿下喜欢哪一件,奴婢替您更衣呀。而后,咱们便可去见陛下了。”
乐谙眼中这才聚回了些光。正眼瞧几套衣裙时,多了些打量思虑。
穿哪件较好?
去见陛下是得仔细挑挑。
却是不知为何,胸口忽的闷疼一阵,心头那股子隐忧蔓延了满身。
......
崔姨前几日伺候她沐浴。水汽氤氲之间,雾气朦朦,崔姨手捧了几盒体/乳/蜜/膏前来。沐浴之时,被崔姨瞧上了一眼,她双手都来不及遮蔽自身,一张秀气小脸红了个透彻。
她的身子,已有不同于以前的变化。那两处慢慢鼓起的地方,她藏了几日,还是被崔姨瞧了去。怎能不使她掩面道羞呢......
那时间,连着身子都透了粉气。幸道,水汽氤氲朦胧,瞧不分明。
崔姨放下手头的物件儿,转头面朝了她,她方才发觉崔姨堆了满脸的慈笑,倒像看透了一切般。
乐谙恍然觉着失了脸面,压着嗓子作势嗔道:“崔姨你,你这瞧了人家身子,怎的还笑人家......”
这声音自水汽之中来,丝丝媚/意天成,娇娇柔柔,宛若天色擦黑那时,日落优柔那处,独有的细雨和风。直使得崔姨心尖尖儿为之一颤,酥了半侧身子,不由的心间暗道了句“要命”!
陛下当真好福气啊。
“崔姨~,你还笑!我可要生气的!”这会子便又似个炸了毛的猫,好不有趣。是任谁见了都想去逗上一逗罢。
“好了好了,崔姨不笑了。咱们小殿下这是长大了,往后慢慢就是个大姑娘了,老奴这是瞧着开心呢!”崔姨依旧笑着,同她道。
“长大”一词,她亦非第一次听到了。只是这实实在在自身可觉察到的“长大”,还是头一回。
原来,她这身子的诸多变化便是长大啊。
原这长大还伴着些微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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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谙思绪翻转之间,手指了件芙蓉色宫装,“这件罢,辛苦你了。”
一开始,她习惯了唤幸雨幸微作“姐姐”,后被尚嬷嬷听到了,纠了她的错。而后她便再没唤过了。她同幸微相识的早,玩得好些,尚嬷嬷便抬了幸微作她的“贴身女官”,一切全按着她的心意来。
幸雨笑应了声“好”,便同幸微开始替她换身上的衣物。
双足无力是无甚法子的事,恰如婴孩学步,日久方成。
待衣裙换上,乐谙不觉,身旁幸雨心中倒是叹了一叹。礼观阁的衣物制的甚好,芙蓉色衬人,小殿下穿着更衬肤白,当真便就是一出水芙蓉的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