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皇后神色有些如履薄冰,立即抢声:“母后,是儿臣未曾小心吩咐,还是儿臣替母后来沏吧。”
“不必,贤妃沏茶宫中一绝。你去,倒是不一定能沏出那味道。”李太后轻描淡写之间,便驳了皇后的面子。
一时众宫人都瞧着皇后没脸,无人敢上前说话。
贤妃开口,垂眸静静道:“娘娘还是留在殿上侍候太后吧,这样的粗事,妾身来做便可。您是皇后,不该动手这些事情。”
李贤妃留了台阶给魏皇后下。
魏皇后的脸色不好看,此刻见这台阶摆在眼前,也只好顺着下了。
“那,儿臣在殿上侍候您。”魏皇后朝着李太后拜了拜。
贤妃起身告退,跟着李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望着后殿过去了。
李太后的眼睛飘向阶下,半晌淡声问道:“如意?”
薛长忆听闻李太后唤自己小名,立马朝着她拜了一拜,笑盈盈道:“祖母!孙女在这儿呢。”
李太后骤然悠悠缓缓慈爱笑了一声,“来,如意,上祖母这儿来。”
长玉跪在长忆身边,听着身旁长忆簌簌起身,垂眸眉目沉静,等着一个可以说话的时机。
比起母亲此刻的拘束,薛长忆与李太后之间倒是一派祖孙的亲热。
薛长忆一上去便缠着李太后的胳膊乖乖笑:“皇祖母。”
李太后捧着薛长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左右瞧了瞧,忧心道:“如今可好了?昨晚皇祖母听着你不好,真是要急死了!祖母早说了,乖乖地跟着祖母一同回宫,偏生你淘气,非要自己先回来!下回可不许不听祖母的话了,知道吗?”
太后一番话下来,又是嗔怪又是疼爱,倒是叫座下别的皇子帝女都有些眼红起来。
薛长忆天之骄女,拖着太后的手软着声撒娇:“孙女想母后了嘛!”
李太后轻点她眉心一下,故意装恼:“和皇祖母在一块不好呀?可不许想母后了!”
薛长忆搀着太后的胳膊撒娇,魏皇后的眼帘里却浮现一片惶恐:“是儿臣没有看顾好如意,叫母后忧心了。”
李太后抚了抚薛长忆的额发,眸子才淡淡眄过来,瞧着魏皇后:“说吧,如意犯病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皇后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骤然之间,却听闻身后急急传来一声话语声。
“——孙女来迟了,还望皇祖母容量!”
慈宁宫正殿之下,众人的眼神顿时循声望去。
长玉回眸,却见薛长敏匆匆从外殿小跑着进来,惶惶跪在殿中,朝着李太后俯首跪下磕了一个头。
薛长忆搀着李太后的手顿时一僵,瞧着薛长敏的眼睛里,眼神渐冷。
李太后瞧着突然之间闯进殿中的薛长敏,脸上神色漠然。
倒是魏皇后先站起了身,不悦回眸道:“八帝姬是怎么回事?昨夜本宫不是再三交代了,今晨慈宁宫请安万不可迟了么?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长敏……长敏。”薛长敏显然是匆忙赶来的,鬓角上还散落着几缕没来得及别上去的发丝。
她一张潮红的脸上层层冷汗,少时,才伏跪下去,道:“……一时路上不小心湿了衣衫,怕在皇祖母面前失仪,遂回去换了一身衣服,这会儿方才迟了。”
李太后不咸不淡瞧了她一眼,“没点规矩。”
薛长敏的脸在李太后这句话的话音尾巴里刷一下白了,她惶惶跪下:“皇祖母,孙女不是有意的……”
薛长忆倚靠着太后,厌恶瞧着阶下的薛长敏:“皇祖母先时不是问孙女如何病的么?也没别的,左不过是叫八皇姐气病了。”
长玉听着,垂眸忍不住暗暗笑了一声。
薛长忆倒真是个睚眦必报的,薛长敏栽她这么个不讲理的人手里,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
薛长敏的手攥紧着,惶惶扬起脸:“不、不是……”
薛长忆却根本不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只委屈着朝李太后把昨日栗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李太后听。
末了,却又转头回来,瞧了一眼阶下俯首跪着的长玉,笑道:“不过,多亏了九姐姐替孙女找猫,叫栗子没什么大碍,这才叫孙女放心下来。”
魏皇后瞥了薛长忆一眼,声音沉沉:“好了,如意,不要在你皇祖母跟前胡说。你八皇姐送猫给你,原也是一番好意。”
薛长忆偏生不听魏皇后的,不悦道:“原本就是事实,难不成儿臣还跟皇祖母说谎不成?皇祖母,就是为着八皇姐这猫伤了孙女的栗子,孙女一时着急,才又犯了病的。要不是九姐姐给孙女找栗子……”
魏皇后沉着脸,还想再训诫薛长忆几句,却叫李太后打断了。
李太后的声音淡淡的:“皇后,如意受了委屈,你还不叫她说出实情,这是什么道理?”
魏皇后立时把喉咙里原来的话压了回去,朝着太后欠身,恭顺道:“儿臣知道了……”
李太后抚着长忆的手,声音轻飘飘的:“你知道,哀家也知道。皇后,哀家离宫这些时候,宫里的动静,只怕不只是如意话中说的这寥寥几句吧?即使不过是她们姊妹中间的几句冲突,皇后也准备捂着哀家的耳朵,不叫哀家得知么?”
“儿臣绝无此意!”魏皇后骤然一惊,惶惶便跪下。
李太后转眸过去,瞧着薛长忆:“如意,你说,谁给你寻的猫?”
“回皇祖母的话,是九姐姐长玉。”薛长忆道,“皇祖母可要赏一赏九姐姐?”
长玉听闻到薛长忆提起自己,心下掐算着时机合情合理,遂往前挪了几步,朝着李太后拜了拜,“孙女长玉,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福寿安康,万寿延年。”
礼毕,长玉方抬首,一举一动之间都小心拿捏着分寸礼数。
仰脸望去,正见李太后目光静静深深瞧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家里老人半夜不睡把家里搞得一团糟,几乎一晚没合眼,今天白天也在忙家里老人,这会儿实在没有力气撑着交代清楚这一节的剧情点了,实在不好意思大家,原谅我今天整个人状态真的不太好~
Ps.碧丝的事情马上会有交代,我不会这么后妈滴~
第34章 晋江首发
在这位皇祖母面前, 长玉行为举动之间,不敢有一丝疏忽。
太后出身李氏, 书香门地, 世代簪缨礼教, 最看重的便是这些纲常伦理。只是, 她虽重礼数,教出这唯一的儿子明昭帝却偏生是个离经叛道的。
只是明昭帝登基之后, 李太后也难再如从前一般管教儿子,遂将自己这一番规矩全都扔在了宫中后妃们的头上。
长玉行礼之间,后殿上李贤妃已经重新奉了茶上来, 恭敬递到李太后面前:“换了太后您最爱的枫露茶,出过两次色了, 您尝尝看, 不知是这个味道否?”
李太后接过贤妃手中的茶盅,垂眸吹开水面上氤氲的水雾,轻轻呷了一口, 方又才盖上盖子:“是了, 这个味道方才是能喝的东西。”
“儿臣知错!”魏皇后连忙欠身,“母后回宫, 儿臣却连这些小事都未曾料理好……儿臣知错!”
李太后的眉头皱了皱, 将手里的茶盅放回贤妃的手里:“行了行了,这知错不知错的,原也都是放在人心里头的事,哀家懒得听了。”说着, 朝座下的长玉招了招手,“上跟前来。”
魏皇后的面子不好看。长玉没急着上太后跟前去,而是先小声询问了一声魏皇后:“娘娘?”
魏皇后脸上尴尬的神色微微化开一些,回眸道:“太后娘娘唤你,你便上去就是。”
长玉这才应了一声,起身上了台阶,行至太后跟前。
李太后执着长玉的手,仔仔细细瞧了一番,点了点头淡漠道:“是个模样乖巧的。”顿了顿,“你生母,是甘泉宫的安氏?”
“是,安贵嫔是长玉生母。”长玉恭顺回了话。
李太后点了点头:“你生母是个有福气的,听说如今侍奉陛下左右,已经又得龙子在腹中了。宫中的孩子虽多,能顺顺利利长大的却无几个,如今你生母再为宫中添几声儿啼声,哀家听了,心里也很是高兴。”
长玉耷拉下眼睫,声音很是恭顺:“安贵嫔为宫妃,侍奉父皇与皇祖母,也是份内之事。”
李太后对安贵嫔一番赞许,长玉的回话当中却无什么过多对的表示。太后淡淡将她这一番话听进耳朵里,垂眸轻声笑了笑:“你这孩子,倒是对这些事情不上心似的。”
“长玉身在含章殿,受含章殿嬷嬷们教养,只知一心侍奉皇祖母、父皇并皇后娘娘。安贵嫔为宫妃,长玉不好多提。”长玉不疾不徐,轻言细语回了太后的话。
李太后骤然笑了一声,又将长玉的手放回了自己手心里。
太后这一笑,倒是叫正殿当中妃嫔们都缓了口气。
魏皇后的脸色也和缓了许多,上前趁着这气氛,笑言道:“母后,九帝姬素来是个懂规矩的。”
薛长忆站在太后身边,笑道:“皇祖母,您如今可别见着九姐姐,便不疼孙女了!”
李太后松开长玉的手,转身疼爱将薛长忆揉进怀里,慈爱笑道:“瞧咱们这如意的这张小嘴。皇祖母哪能不疼爱你?若不是宫规祖制在,皇祖母真是恨不得日日叫你待在慈宁宫里。”
李贤妃站在身旁,垂眸淡淡笑了一声:“太后娘娘回宫不是带了一批佛经么?这段时日正好将帝姬带在慈宁宫抄录佛经,好叫帝姬多陪陪太后。”
李太后一笑:“这倒是了。如意这段时日,就在慈宁宫陪着哀家住,替哀家抄一抄佛经,也正好练一练字。前时交来的那些字,可真是没眼看了,贤妃提醒了哀家,真是得练练。”
薛长忆一听这话便皱起眉头耍赖:“皇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孙女最讨厌的便是写字了!孙女不想抄那佛经!孙女就在慈宁宫陪着您就好,何必抄那佛经!”
“你们瞧瞧?又耍赖?”李太后搂着薛长忆,见她耍小性子却更是疼爱了,溺爱刮一刮她的鼻子,“你那狗爬字,若是放到佛祖面前供奉着,皇祖母还嫌你这是对佛祖不敬了。”
薛长忆到有几分难为情,怪嗔道:“皇祖母!”
李贤妃站在身旁不动声色一笑,淡淡瞥了一眼身旁的长玉,才又对着李太后道:“十一帝姬素来是个活泼的性子,一个人留在慈宁宫里抄录佛经,只怕静不下来。”
长玉垂眸,将李贤妃这话听进耳朵里。
趁着薛长忆撒娇,长玉轻声往前站了一步,靠近李太后轻声道:“若是皇祖母不嫌弃,孙女倒是愿意陪着十一皇妹,一同为皇祖母抄录佛经。”
阶下的薛长敏听见长玉的话愣了愣,半晌也赶紧磕了一个头,道:“孙女一手字倒是还能瞧得入眼,也想在神佛跟前替父皇、皇祖母并皇后娘娘和众姊妹们祈取新福!”
长玉眸子瞥过去,薛长敏正也瞧着她,眼瞳当中浸着几丝冷意。
李太后没说话,倒是搀着她的薛长忆不咸不淡笑了一声:“八姐姐好大的能耐呀,一张口就把阖宫长辈同辈的福气都给揽到自个儿身上了。若是届时佛祖面前没祈取得到这福气,皇祖母是否还得责怪八姐姐礼佛不诚心?”
薛长敏张了张嘴,额头上冒着冷汗,半晌才道:“今日迎皇祖母回宫是孙女迟了,孙女如今作为宫中长女,原本理应做各位妹妹们的表率。此番犯错,孙女更是愿意自愿领罚……若是皇祖母能允准孙女一番心意,孙女愿意替皇祖母亲手抄录所有带回宫中的佛经。”
长玉没说话。
如今陆淑妃一时禁足在昭阳宫,讨不了明昭帝的好,便更不能再惹皇太后的不快。长玉知道,薛长敏是有意要与她争这一席之地。
长玉的眼帘半阖下来,脸上的笑容还是恭顺温和的。
她抬眸,朝着一旁面色不善的薛长忆瞟了一眼,方微笑道:“倒是长玉的不是了,僭越在八姐姐之前。八姐姐这番礼佛的诚心,真是叫长玉敬佩。”
薛长忆原本就对薛长敏意欲替李太后抄录佛经的事心生不满,这会儿再听长玉话语当中有让步的味道,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九姐姐这话算什么?难不成敬孝心这事儿,满宫里只有八皇姐做得?”薛长忆冷冷瞥了一眼阶下的薛长敏,回首便拉着李太后撒娇,“若是照着八皇姐这么说,孙女与九姐姐不替皇祖母抄录佛经,倒是孙女们的不是了。既然八姐姐可以,孙女和九姐姐也可以。皇祖母,倒是不如叫九姐姐陪着孙女一同在慈宁宫替您抄佛经吧?”
魏皇后的脸色一时之间僵硬了下来,淡淡笑了两声:“如意,又胡闹。你九皇姐岂是和你一样整日无所事事的?你只怕是自己想玩,多替自己找个伴罢了。别胡闹拖着你九皇姐不放。”
薛长忆被皇后堵住嘴,一时之间有些没头没脑的,“母后,儿臣不过想和九姐姐一同替皇祖母抄佛经罢了……”
长玉垂眸,一时沉声没有回话。
薛长忆不明白,可是她明白。
魏皇后三番几次打断薛长忆说话,不过就是不想她在李太后面前招眼罢了。
李太后抚了抚薛长忆的手,抬眸淡淡瞧了魏皇后一眼:“叫个人陪着如意一同也好,否则叫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陪着哀家一个老婆子,倒是委屈了。”
魏皇后连忙道:“儿臣是怕如意姊妹几个,扰着母后您在慈宁宫的清净。”
“这慈宁宫也够清净了,再清净下去,连个人气儿都无了。”李太后漠然道,“年轻女孩儿心浮躁,抄一抄佛经也是好事。如意,你过几日便同着你九皇姐一起过来,替皇祖母抄抄佛经。”
长玉闻言心中骤然一动,抬眸瞧着李太后。
薛长忆连忙笑起来,松开太后的胳膊,跑到长玉身边一把拉住长玉的胳膊,亲亲热热于太后道:“孙女知道!定然跟着九姐姐好好替皇祖母抄录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