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一捻娇春——某韫
时间:2020-07-18 09:32:38

  “这个本宫也晓得,本宫会尽力劝父皇,将建造朝天圣台的事儿缓一缓,”男子慵懒地抬了抬眼皮,“不过,父皇的脾气叔父也知道,能不能劝动父皇,本宫就不得知了。”
  若是惹怒了父皇,免不了会与谭楷文、阮步与落到想同的下场。
  萧景明很精明。
  见对方这般,萧欤静默了少时,就在对面即将下逐客令之际,紫衣之人又突然出声。
  “太子殿下,臣还有一事。”
  “说。”
  恍然间,他似是又看见屏风旁、水袖后,那一双如秋水一般的眸子。
  萧欤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是关于华二姑娘的事。”
  “哦?”
  这下子,萧景明终于来了兴致,“叔父讲讲,她又有何事啊?”
  “臣以为,华二姑娘不该继续留在东宫,”男子顿了顿,又道,“如今华家罪名已销,加之,华姑娘虽与殿下还有一纸婚约,毕竟还未——”
  不等他说完,太子突然转眼,笑眯眯地截去了他的后半句话。
  “那依叔父看,本宫未来的太子妃应该留在何处?叔父是否认为,她理应留在祁王府才算是妥当,啊?”
  闻言,萧欤的心兀地一跳,呼吸也稍稍一断。不过在转眼间,他将微动的神色掩去,轻轻抬眼,瞑黑的眸中毫无波动的情绪。
  当真是,平静地如清澈的湖水面,就连春风也吹不皱半分波澜。
  太子嗤笑。
  萧欤轻声,“华参已回府,华二姑娘也应该回华府。”
  太子冷哼:“这就不必叔父操心了,您还是好好管管自家的事儿吧!”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萧景明的话中暗暗有所指,萧欤闻声,随之一顿,面色果然微变。
  萧景明微微低首,瞧向殿下之人,眸中兴味更添几分。
  座上之人十分明白,华枝在萧欤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少,他尚还不知。
  不过那个女人,却是萧欤心底里埋藏至深的一根软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苏大人出场!
  我爱小苏!
 
 
第48章 
  萧欤离宫时, 雨又下得小了一些。
  从东宫大门一出,无水便感受到自家主子的心情不是很好,于是一路上这小后生都提着一口气儿,大气不敢出一下。
  皇宫大门仍是一片朱红,即使被倾盆大雨冲刷了无数次, 也是鲜艳得厉害, 叫人远远一望便无端生了许多敬畏之感。
  夏天的雨又闷又潮, 哗啦啦地冲刷着宫阶,十分吵人。
  萧欤探出手来, 将暗紫色的车帘子往下拉了拉,一手撑着头, 轻轻靠在车壁上。
  看守宫门的宫人认得萧欤的轿辇, 便没拦着,直接放车马出宫。
  萧欤方阖眼养神没多久, 又听见车外响起一阵踢哒的马蹄声,有人似是握紧缰绳,轻喝:
  “吁——”
  守门宫人拦住马车, “车内所乘何人?”
  “户部侍郎,苏玕苏大人。”
  声音有些尖利, 是坐在马上驭马的车夫答的。
  恰在此时,又有一队人马从宫外赶来。
  “御史台, 谭御史谭大人。”
  同样是驭马之人答,声音有些高昂,不乏铿锵之力度。
  自家大人官居御史之位, 自然是一件洋洋得意之事,所以那马夫答得也分外自豪。
  见状,苏家马夫似是不乐意了,自顾自地小声嘀咕:“不过是个下人,在这儿摆什么威风劲,吓唬谁呢。”
  车内所乘之人耳力极好,闻声,轻轻挑了挑眉。
  方言罢,却见有马车从宫门驶出,定睛一瞧,其上一个“祁”字赫然在目。
  众人忙拜,“祁王殿下。”
  无水带着帽子,任凭雨水从帽檐上滑落,透过淅淅沥沥的雨丝瞧向身前。
  见着谭家车马,点头笑了笑。
  而后——
  当这小后生的目光触及另一队时,却一下子犯了愣。
  这是哪家的马车,这般眼生?
  好似......
  从来没在宫里宫外见过一般。
  谭楷文一听是祁王的马车,也掀开帘子,下车来拜。
  谭御史虽任文官,但也习过武,一具身量生得高大魁梧。身侧的下人撑着伞,竟挡不全他的身形,有雨珠从伞檐上滑落,滴在他的脑门上。
  谭楷文有些懊恼。
  但他抬眼,瞧向萧欤的马车。祁王未掀帘,亦未应声,他是不敢动的,只能保持着作揖的姿势,眼睁睁地瞧着那水珠从他的脑门一路滑落,滑过他的鼻峰。
  最后滴在毛茸茸的胡子上。
  有人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谁在笑他?谭楷文有些恼火了,好在萧欤从车内抬起车帘,朝地上跪拜之人点了点头。
  他起身后,便去勋章 方才取笑他之人。
  循声去,各人正色,出声之人定是马车中稳坐之人。
  无疑。
  谭楷文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有些浑厚,“不知是何人这般猖狂,见了祁王殿下还不拜啊?”
  言语之中,尽是指责之意。
  目中无人,不守规矩。这朝中除了他苏令明,还有何人敢这般?谭楷文冷哼一声。
  竖子也。
  车中之人似是才收住了笑,从车帘后探出一只手来。立马有人上前,为他撑开了一柄伞。
  只一眼,便瞧见一位青衣碧袍之人,翩翩然落了地。
  他的身量似是极轻,无论是长相或是打扮,都透露着几分温文儒雅的书生气。萧欤放眼,瞧向下马之人,眸底的探寻之意愈发浓烈。
  有素伞撑在他的头顶,伞檐微低,稍稍遮住了他的面容。隔着一袭雨帘,男子将手上的折扇一收,迎着风朝萧欤遥遥一揖。
  方一出声,笑容便随着声音于微风中弥散开来。
  “在下苏玕,见过祁王殿下。”
  萧欤突然想起来,这位苏侍郎,似是与阿枝很是交好。
  他便抬手,淡淡道,“免礼。”
  萧欤很想上前去,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那男子的容颜。
  闻声,苏令明站直了身形,一手抚着扇子柄,身子都不偏倚一下,也不去看身侧的谭御史。
  见被无视,一旁的谭楷文气得吹胡子瞪眼,不由得讽刺道:“看来苏侍郎这回是立了大功了,愈发目中无人起来。”
  苏令明是出了名的目中无人。
  绯衣之人冷哼一声。
  大萧的官服,可以由衣袍的颜色直接反映官阶的大小。除去皇室,大萧以暗紫色为尊,次之分别为绯、绿、青三色。
  苏令明着绿,谭楷文着绯,按理来说,前者见着后者势必是要敬畏几分的。
  但谭楷文知道,苏玕此人极为轻狂,莫说是他了,就连上朝也是随心所欲、连连以病告假。
  可偏偏他又是个有能耐的,户部的事务一人便可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是凭借着这一点,陛下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样是这一点,让他如今还官居一个小小的侍郎之位,迟迟得不到擢升。
  不过苏令明好像不甚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比起他来,谭楷文的思想要保守许多。作为御史台的老将,他向皇帝呈了许多道关于苏玕个人作风问题的折子。每次苏玕称病不上朝,他就把早早准备好的折子往老皇帝面前一送。
  他一参,皇帝一耷拉眼,将折子丢一边,等折子积多了就找个时间把苏玕臭骂一顿。
  这件事没完。
  谭楷文怎能看得惯苏令明素日里的所作所为?只要二人一碰面,前者务必能在心里数落上后者的数十条“罪状”,下一次连同着参苏令明不上朝的折子一齐送上去。
  所以,大萧文武百官的心里都知道有这样一条明面儿上没摆着的规则。
  ——苏玕不上朝还不要紧,一上朝,必被皇帝臭骂。
  于是他便更不喜欢上朝了。
  因着一直被谭楷文揪着不放,他甚至将苏宅往东挪了好几道街巷,就是为了出门不碰上这个老古董。
  出门即使要碰见了,他也是绕着对方走。
  倒不是怕谭御史,就是怕被骂。
  烦。
  苏令明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折腾完回京了,还没面圣复命呢,就在宫门口碰上了这死对头。
  碧袍男子缩在伞里,不打算去理他。
  见着被忽视,谭楷文更恼火了,故此才说出那等尖酸刻薄的话来。
  见被讥讽了,苏玕也不愠,一双眼淡淡地瞟了绯衣之人一眼,瞧着对方胡须上的水珠时,又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谭楷文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伸手去拭胡子上的雨水。
  苏令明这才轻缓道:“大功倒不敢,只不过本官刚从洛阳赶回京,急着进宫复命。御史大人这般为难本官,是要挡着本官面圣复命的路不成?”
  小小侍郎,竟也敢在他面前自称本官!谭楷文气得发抖。
  绯衣之人嗤笑一声:“复命?怕不是在外面游山玩水乐呵够了,才跑回京城来的吧。”
  毕竟他那样的纨绔子弟,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
  据说他在户部忙完公事后,便成日里坐在那里数银子。
  这些文官不会使刀动枪,就数耍嘴皮子最厉害,毕竟他们是要靠着这个吃饭的。
  苏令明懒得同他争辩,只睨他一眼。
  “老东西。”
  碧袍男子的白眼翻得格外瞩目。
  谭楷文一噎,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跟这种人较劲真是自讨没趣,于是将身子又往前探了探,望向萧欤。
  隔着雨帘一拜,声如洪钟,“祁王殿下,下官府中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嗯,去罢。”
  萧欤一手抬着帘子,坐在马车里,饶有趣味地看着二人。
  谭御史跺了跺脚,气冲冲地上了马车。
  待谭家的马车驶走后,萧欤突然觉得四周都清净了许多,一时间竟分不清方才是苏家聒噪还是谭家聒噪来了。
  他瞧着还站在地上的男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苏侍郎,洵州学子落水一案可是你亲自查的?”
  “是的。”
  苏令明回过头,望向车中之人,顿了顿,“王爷是不是也觉得......这个案子,十分蹊跷。”
  萧欤垂目,轻轻点头。
  鬼神之说,他向来都不信的。
  萧欤道:“这桩案子本王已同太子殿下探讨过了,太子他——”
  不等他说完,苏令明突然接道:“太子殿下不把这桩落水案当回事,对吗?”
  萧欤一顿。
  苏令明似是轻嗤一声,扶着伞柄的手往上抬了抬,“倏”地一下将手中折扇摊开。
  他讥讽一笑,“天下这么大,谁又会在乎这样一条小小人命呢?”
  “更何况,”他摊开扇面,笑得苦涩,“对方无权无势,只是一个读书人而已。”
  读书人。
  苏玕突然想起,自己先前也是一名无权无势的读书人。
  ......
  萧欤抬着车帘的手又是一顿,叹息。
  眼前男子又抬头发问,眼神明亮地如清澈的泉,“王爷,下官还想问,阮理正到底犯了何事?”
  阮庭被贬,他也是进京后才知道的事。
  萧欤淡淡答:“阮庭在早朝时顶撞了圣上,圣上龙颜大怒。”
  “不会,”苏玕摇头,“阮兄不是那般人。”
  他认得的阮步与,平和有礼,进退有度。
  断不会做出在朝堂之上公然惹恼圣上这等糊涂事。
  “王爷,您说谎了。”
  “本王没有说谎。”
  萧欤依旧抬着暗紫色的车帘,听着一袭雨声,窸窣得紧。
  身后有下人撑伞,让苏玕安然立于雨中。他歪头思量了阵,倏地抬目,望入萧欤眼中。
  望入一双瞑黑的、幽深的,无甚情绪波动的眼。
  苏玕缓缓笑开。
  “王爷心中有鬼。”
 
 
第49章 
  萧欤眸光兀地一闪。
  须臾, 他浅浅一笑,“有鬼?有何鬼?”
  一双眼望向苏令明,青衣之人亦是一笑,一柄折扇缓缓摇着,颇有魏晋之风。
  素白的伞面摊开, 上有赫然三个题字:
  一把酒。
  苏令明爱扇、爱财, 好美酒, 好美人。
  就连素日里随时不离身的扇子上,都写着“一把酒”这三个大字。
  他是京城内出了名的纨绔。
  但不知为何, 萧欤如今面对着眼前这人,竟生不出半分的厌恶与反感来。
  苏玕只笑, 却不言, 一双眼紧瞧向车中男子。
  萧欤摇摇头,正色, “本王向来不信鬼神之说。”
  既然不信鬼神,心中怎会有鬼神?
  苏令明也摇头,“王爷知道, 下官说的并不是这个。”
  此“鬼”非彼“鬼”。
  一侧恭敬候着的无水听得云里雾里。
  “罢了,”苏玕知道他在装傻, 索性也不挑破,“下官进宫复命了。”
  萧欤点了点头。
  “王爷, ”青衣之人方抬足,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章 玉林此人, 要查。”
  车内之人微微蹙眉。
  少时,萧欤又侧首,问道:“那投水而亡的那位书生,叫什么名儿?”
  “顾晟,”苏玕答,“是洵州城东顾家第二个儿子。”
  “第二个?”
  “是,”顾家的情况他大概了解了一些,“长子顾显,次子顾晟,三子顾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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