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宠——陈云深
时间:2020-07-24 09:53:17

  淑妃脸色青白,狠钉了秋燕一眼。
  秋燕自知理亏,讷讷不言退了下去。
  淑妃清了清喉咙,斥道:“你少在本宫面前巧言令色,本宫不吃你那一套。既然本宫协理六宫,出了这样大的事,本宫便不能坐视不理。你适才说不许人搜,难道是你心中有鬼,做贼心虚,所以不敢自证清白么?!”
  苏若华敛去满面的笑意,冷淡说道:“淑妃娘娘,奴才没有做任何不合宫规之事。奴才既无罪,又为何要自证清白?何况,这乾元殿乃是皇上的寝殿,任凭谁都能随意找个理由,进来胡乱搜查一通。待皇上回来,奴才这御前宫女又要如何交代?”
  淑妃怒道:“本宫要搜的是你的住处,同皇上有何干系?!你一个奴才,动不动就抬出皇上,这是在扯虎皮拉大旗么?!”
  苏若华看着淑妃,轻轻吐出几个字:“然而,奴才的住处,便是皇上的寝殿。淑妃娘娘,您一定要搜么?”
  淑妃脸上一红,顿时为之气结:这个贱婢,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她如今是陪着皇上同吃同住!现下,她又当着大庭广众讲出来,是想向自己炫耀?还是向众人宣告,她就是皇帝心尖儿上的人,谁也别想动她一下!
  淑妃语塞,只听苏若华又道:“淑妃娘娘倘或一定要搜,那奴才也是无法可施。但奴才只劝告娘娘一句,娘娘倘或听信谗言,随意动用手中权柄,待皇上归来,听闻此事,这雷霆之怒,怕是娘娘所不能承受的。”
  淑妃面色越发白了,苏若华言中利弊,她岂能不知?但事至如此,已是骑虎之势,倘或自己就这般铩羽而归,那不是让阖宫上下都看她的笑话。她堂堂四妃之一,出身名门贵胄,手中又握着协理六宫的权柄,竟然会被一个小小的宫女吓得落荒而逃!
  那慎刑司的刘总管,已是心生退意,转而向淑妃低声问道:“娘娘,那检举之人,可有什么真实凭证?若有,不如让她出来当面对质,也好令这宫女无可抵赖。这乾元殿到底不比别处,咱们就这样闯进去。若当真一无所获,皇上回来,怪罪下来,咱们谁也担待不起啊。”
  淑妃听了这话,脸色越发难看了——这刘总管还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连他都生了惧意,更遑论旁人?!
  她扫了众人,却见随自己前来的宫人,除了那秋燕,或满面犹疑,或面有惧色,明显各个心生动摇。
  淑妃银牙一咬,如今这态势,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何况,她并非全无把握,童美人该将事情办妥了。
  是的,倘或童美人这次敢出纰漏,她必定剥了她的皮!
  当下,淑妃沉了脸,扬声道:“你们休要听这妖婢的蛊惑之言,她行巫蛊之术,迷惑君王,秽乱宫闱,实属十恶不赦。拿住了证据,待皇上回来,第一个就要治她的罪!本宫做主,你们进去将殿内仔细搜索,不可遗漏一处!”
  刘总管听她发号施令,心中纵有几分惴惴不安,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率了一众太监上前。
  苏若华却并不让路,亦高声道:“刘公公,你可想明白了。你进了这乾元殿,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刘总管看她如此反抗,心中倒疑惑起来:莫不是她当真藏了什么不可见人的物件儿?那事情可就另当别论了。嘴上便笑了两声:“苏姑姑,您也担待些个,淑妃娘娘下的令,您又不是没听见。您是御前掌事宫女不错,但淑妃娘娘有协理六宫之权,这后宫所有人都要听她的号令不是?您啊,还是让开吧,好歹也是皇上宠爱之身,别吃了皮肉亏就不好了。”
  春桃、露珠与芳年三个,便都望着苏若华。
  苏若华面色沉沉,说道:“既是如此,那只希望淑妃娘娘不要懊悔。”言罢,便让到了一旁。
  刘总管带着那起太监,鱼贯而入。
  苏若华立在阶上,双手交握于身前,面色淡然,静默无言。
  淑妃睨着她,心中却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苏若华怎么还是如此镇定?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没有?她当真一点儿不怕么?是真以为自己没做过就万事无忧,还是觉着无论如何皇帝都会护着她呢?
  目光落在苏若华发髻上那枚红玛瑙并蒂莲花银绞丝发钗上,淑妃倏地眸子一缩——钗子虽不算华贵,但她知道那钗子的来历,那是皇帝对苏若华情意的见证。她这样日日戴出来,甚而连今日都不曾遗忘,是想向阖宫众人宣告皇帝对她的宠爱之盛么?!
  淑妃的脸色越发阴沉,待拿住了实在的证据,她决然饶不了这个婢子!
  苏若华立在廊下,听着屋中那乒乒乓乓的动静。
  春桃心中不安,低声道:“姐姐,他们……”
  苏若华微微一笑,安抚道:“不必怕,自来搜查都是这个动静。好在,他们还知道这是皇上的寝宫,并没弄坏什么。”
  过了大半个时辰,刘总管一脸难看的自里面出来,向淑妃回道:“娘娘,没有啊。”
  淑妃脸色煞白,厉声道:“怎么可能没有!你们到底有没有仔细搜查?!”
  刘总管苦着脸道:“娘娘,奴才们几乎就快把乾元殿翻过来了,甚而枕头底下、被褥里头全都看了。只差皇上的书奁不敢动,但这东西也不会放在那儿吧?这、这当真是没有啊。”
  淑妃只觉头目一阵晕眩,双膝一软,几乎就要瘫软在地下。
  一旁的宫女急忙扶住,秋雁大声道:“娘娘忽发了急病,快些回宫,传太医来!”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忙忙碌碌的搀扶着淑妃往外走去。
  苏若华冷眼看着,待淑妃将出门之际,开口道:“淑妃娘娘,皇上今日不到傍晚时分便会归来。届时,还请您亲自来交代此事。”
  淑妃被那门槛绊了一跤,足上的绣鞋竟也掉了,实在狼狈不堪。
  秋雁慌忙替他穿上,匆匆忙忙的去了。
  待淑妃一行人去后,芳年走到苏若华跟前,低声道:“姑娘,幸不辱使命。”
  苏若华向她一笑:“做的好,接下来咱们还有一场戏要演。”
  这日,到了傍晚时分,御驾便从祈年殿折返玉泉宫。
  陆旻心中记挂着苏若华,待祭祀一完,便责令快马加鞭赶回行宫。
  踏入乾元殿,却不见苏若华前来迎接,陆旻只觉奇怪,一直进了寝殿,方见苏若华在西窗下坐着,看着窗外默默不语。
  陆旻莞尔道:“朕回来也不见你出来,还当你睡着了呢,原来不曾。今日祭祀倒是顺当,有些新鲜事朕待会儿讲给你听听。”说罢,却见苏若华并不理会,依旧沉默无言,更觉蹊跷,遂问春桃道:“春桃,姑娘怎么了?今日出了什么事?”
  春桃支支吾吾道:“皇上,奴才不敢说……”
  陆旻顿时光火起来,喝道:“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春桃却忽然跪了,不住叩首:“皇上,奴才当真不敢搬弄唇舌,说别的娘娘的是非啊。”
  苏若华忽然出声道:“皇上也不必怪她,与她有何相干?横竖,我们都是做奴才的,被人欺凌践踏都是平常事。奴才么,被主子怎么摆布整治都是情理之中。但只往后,皇上少宠爱我一些,就都好了。”
  陆旻正在发怔,忽见李忠进来回禀道:“皇上,淑妃娘娘跪在殿外,脱簪待罪,恳求见皇上一面,好当面分辨。”
  陆旻还未说话,苏若华却起身要往外走。陆旻急忙扯住她,问道:“朕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却先急了。这般,朕谁也不见,先听你说。”一语未休,又对李忠喝道:“朕虽不知她闯了什么祸,但既是她知道自己错了,就先到千佛殿上跪着,向佛祖忏悔去!待朕闲了,再慢慢的与她算账!”
 
 
第八十四章 
  眼看皇帝动怒, 李忠慌忙答应,扭身便往外走,去向淑妃传话。
  这边, 陆旻便极力的去哄着苏若华。
  李忠转出正殿, 下了台阶,却见淑妃一身素服, 面上脂粉不施, 头上簪环尽去,长发垂散,跪在阶下。
  他上前,向淑妃躬身行礼, 低声道:“淑妃娘娘,皇上不见您,要您到千佛殿跪着去。皇上说了, 您既然来谢罪,便是知道自己错了。既知道错了,就到佛前去忏悔。之后, 皇上再行发落。”
  淑妃满面凄然, 身子微微颤抖,哆嗦言道:“皇上,竟然不肯见本宫么?”说着,她转头看向李忠,哀声问道:“李公公,皇上是不是特别生本宫的气。那……那苏宫女, 是不是,是不是跟皇上说了什么?”
  李忠今日也随着皇帝去了祈年殿,至此刻才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这情形,他大约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必定是这淑妃趁着皇帝不在,来找苏若华的麻烦了。偏偏,又没能讨到什么便宜,所以这时候才来演上这么一出。这淑妃怎么就不长记性,宫里多少人都在那苏若华跟前吃了瘪,皇上对她的宠爱早已到了不可动摇的地步,安分守己,随缘度日也就罢了,定要生出这些争风吃醋的事儿来。生事,却又技不如人,没本事占上风,弄到这个灰头土脸的田地,何苦呢!
  他往日里倒也没少受这个淑妃的打点,不要冷脸说硬话,便劝和道:“淑妃娘娘,若华姑娘这会儿还没和皇上说什么呢。奴才劝您一句,您啊还是先去千佛殿罢。只顾在这里不走,待会儿皇上当真龙颜大怒,出来降罪,您连个预备都没有不是?”
  淑妃满面的愁云惨淡,泣道:“本宫也是被奸人谗言所误,所以才误会了苏宫女。皇上不肯见本宫,本宫要如何分辨?”
  李忠看着她这幅狼狈模样,忍不住说道:“娘娘,别怪奴才多嘴。这打从若华姑娘得宠,您心里想什么,大伙都清楚。又何必干这等藏头露尾的事儿了呢?您明知道皇上喜欢她,还一定要与她为难,这是鸡蛋往石头上撞!娘娘,奴才不是数落,说是小人谗言,可您自家也太没个成算了!”
  淑妃呜咽了两声,粉面惨白,额上不住的滚下汗来,竟向李忠求道:“李公公,就当本宫求你了,替本宫再向皇上美言几句吧。只要皇上肯见本宫,听本宫分辨两句就好。”
  李忠忙道:“哟,娘娘您可别说这话,折煞奴才了。奴才私下跟您说一句,您还是去千佛殿吧。这会儿皇上陪着若华姑娘,怕是谁也不想见。眼下,若华姑娘只要在皇上面前说上那么一两句,皇上能不恼您么?这节骨眼上,您又抗旨不尊,那不是罪上加罪?”
  淑妃听了他这话,情知是没有门路可走,多说也是无益,仔细想想,李忠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只得令秋雁扶自己起来,一步一拐的往外走去。
  李忠看着淑妃的背影,叹息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寝殿之中,陆旻正在苏若华跟前做小伏低,说尽了软话,只求她同自己说一句话来。
  然而,苏若华却冷着一张俏脸,只是望着窗外,一字不发,也不瞧他一眼,被陆旻追问的烦了,方又说了一句:“皇上还是去听淑妃娘娘的禀告吧,免得人又说我狐媚惑主,煽风点火,吹枕头风。”
  陆旻闻听此言,便知今儿这场事端必然是淑妃闹出来的。
  他正在光火,李忠就从外头回来,低声回道:“回皇上,淑妃娘娘已去了千佛殿了。”
  陆旻怒道:“朕才出宫一日,这贱人便以为宫中无人做主了么?!颠寒作热,又生出什么事端来?!李忠,去问着她,到底都干了什么好事!”
  李忠才回来,便又调转身子,马不停蹄的往外去。
  苏若华却出声道:“你也不必责怪她们,原都是我不好。自古及今,哪有君王专宠一人的?难怪叫人看着心生疑惑,皇上也不必去追问谁的罪状了,弄来弄去,又替我招来许多骂名。”话才出口,那一双媚眼便有些红了,她转过脸去,托腮不语。
  如此作态,方才是真正的妖媚蛊惑,然而谁要淑妃三番两次的一定想要她的命呢?既如此,她又何必客气!
  的确,她只有皇帝的宠爱,但只凭这一点已足够同她争衡了。
  陆旻见了她这幅欲言又止、泫然欲泣的模样,大感心疼,只道自己出去一日,她在宫里便已受了许多委屈,颇为自责,心底也越发恼恨淑妃。他一步上前,索性将苏若华抱起,转身落座,把她放在膝上,沉声说道:“你说,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论生事的是谁,朕都替你做主!”
  苏若华却依旧垂首不言,半日才说道:“皇上也不必问了,其实好没意思。”
  陆旻见她如此,越发抓耳挠腮,心火难平。
  一旁侍立的露珠忽然跪倒,爬到陆旻跟前,连连磕头泣诉道:“皇上,今日一早您出了宫,姑娘说起早了身上乏,又躺了片刻。熟料,慎刑司的刘公公就带了一伙人马闯进乾元殿,说是奉了淑妃娘娘的号令,前来搜查。落后,淑妃娘娘也来了,说什么有人检举揭发了姑娘暗中行巫蛊之术,迷惑君王,还有什么吃药求子,意图混淆皇家血脉等事——奴才也听不明白,但听淑妃娘娘的口吻,仿佛是个大罪。姑娘说并无此事,并一再言明此地是皇上的寝宫,不比旁处,不能随意妄为。可淑妃娘娘偏偏不听,说她有协理六宫之权,后宫众人除了太后皇上,皆要听她的号令,还、还辱骂了姑娘。姑娘阻拦她不得,只好任凭她搜查。刘公公带人将乾元殿闹了个人仰马翻,还弄坏了许多东西,却什么也没搜出来。淑妃娘娘见此情形,竟然一句交代也没有,就这样走了。皇上,姑娘是怕您为难所以不肯说,可奴才看着姑娘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心里难过,只好替她说了!”言罢,便呜呜哭泣起来。
  露珠这一番话,荡荡如流水,连一个磕巴也没有。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事前背好的。
  这算是后宫里的老戏码了,然而却实在好用,尤其是正蒙盛宠之时。
  苏若华在后宫浸淫多年,这点把戏手段,还不是信手拈来?
  果不其然,陆旻听了露珠的言语,登时暴跳如雷,大声喝道:“这个贱妇,朕是看她素日里端庄稳重,主持宫务有方,这才许她协理六宫!谁晓得,倒把她的心给养大了!朕前脚出宫,她后脚就来欺凌朕的心爱之人,甚而竟还闯入乾元殿!她是想犯上作乱么!”喝罢,转而向李忠下旨:“传朕旨意,淑妃钱氏,泼悍嫉妒,横行宫廷,为臣不忠,为妃则有伤妇德,褫夺封号,降为充媛,即刻送回皇城,幽禁寝宫,静思己过!”
  李忠听了这旨意,只觉腿肚子发软——褫夺封号,于嫔妃已是奇耻大辱,更遑论还降位为充媛。充媛,已是九嫔之末。从妃位跌到这个地步,已可谓是跌入尘埃。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