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鲸久
时间:2020-07-31 06:08:30

  定安当即摇摇头:“我当然相信先生……”她不信她自己罢了。
  定安踌躇不定,谢司白并不催促。定安咬咬牙终于是鼓起勇气,她闭着眼松开了手,心怦怦直跳着往上蹿,只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却不想还没落地,她就被人抱在了怀中,那人衣袖染着淡淡的熏香,还有浆洗过的皂角味。
  谢司白看她吓得面无血色,觉得好笑:“没摔着,放心。”
  定安听到声音才睁开眼。谢司白将她放下来:“既然怕高,就不该上去。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害怕见我往旁边躲就是了,何必要往树上去。”
  “我,我怕被其他人发现。”定安局促不安,“我是偷偷跑进来的。”
  “为何?”
  定安嗫喏,片刻才道:“姑姑不让我来。”
  颖嫔一事牵连甚多,邵皇后也涉事其中,定安才得了邵太后的恩宠,于礼不该在这
  当头来。静竹确实心思缜密,多为定安做打算。
  谢司白垂眸看她,枝叶横斜的影子投在他面容上,半明半暗:“那你又为何要来?”
  定安垂下头。小姑娘乖乖巧巧的模样,是少见有忤逆他人心思的时候,更何况那是静竹的话。
  她低声道:“我和颖嫔娘娘也算相识一场,我想来……送她一程。”
  谢司白看着她,忽的心头一动。他敛了目光,只往上瞥了眼有些年头的梧桐树,没有说话。
  定安这时才小心翼翼地问:“……颖嫔娘娘是怎么去的?为何父皇会怪罪母后?”
  谢司白眸中不起波澜:“大抵是被人害的吧。”
  定安愣了下,她支吾着,欲言又止。
  谢司白见她久久不出声,看她一眼:“怎么了?”
  “害她的人……”定安怔怔的,声音很轻,“……是皇后娘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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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定安对皇后的印象不差, 且她又是熙宁母后。她问这话时心里突突的很没底, 既想知道真相,又似乎并不想。
  谢司白没有回答, 盯着她发上, 忽然伸手过去。定安微怔,谢司白却只是取下她发间不小心挂上的叶子。
  定安“啊”了声, 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头。谢司白看着那片叶子,不知道想见什么,微蹙一下眉, 转身进了花亭。定安跟在他身后。谢司白重新将案佚翻出来看, 秋韵给定安上了茶,定安捧着青釉冰纹盏, 屏气凝神,生怕打扰了先生。
  终于谢司白在其中一页停下, 他扫视一遍,没有抬头,只问:“当日替颖嫔诊脉的是哪位太医?”
  秋韵记性好:“应当是太医院的刘院判。”
  谢司白将案佚扣下, 这才抬眼:“他与林家有什么关系?”
  他问得突然, 秋韵稍一愣,才道:“是医学里升补上来的,并非为人举荐, 没听说与林家有什么来往。”这又是秋韵一宗厉害的地方,对朝中大小官吏了若指掌,根本不经想, 就侃侃对答。
  定安看着很是佩服。先生身边的人也都好厉害。
  谢司白却仍是拧着眉头。秋韵迟疑:“可有什么问题?”
  谢司白摇了下头:“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有的证据着实指向坤宁宫的那位,但是以谢司白对她的了解,邵皇后不是个做事鲁莽的人,没道理留下这样显而易见的证据。
  谢司白看向定安:“你和这位颖嫔娘娘来往可多?”
  定安摇头:“我只与她在坤宁宫遇到过几次。”
  “坤宁宫?”
  定安点了点头,心下不安起来。
  谢司白让定安将她仅有几次见颖嫔的事详细告给他。定安尽量往细处讲,谢司白始终一言不发,只静静听着。讲到最后一次见面,他才打断她:“坤宁宫的花开得很好?”
  “比园子里头的还好,花香馥郁,我隔着老远都闻得到。”定安对那日记忆犹新,“……会不会是那香有问题?”
  颖嫔的档案中着实有过花疹的记载,出事前两三月,皇后也频繁召见过颖嫔。无论最后是不是她下了黑手,总归不清白。
  定安小心翼翼:“先生?”
  谢司白回过神来:“怎么了?”
  “颖嫔娘娘她……和我说的事有关吗?”
  谢司白看她一眼,垂下眼眸:“你好像很害怕这件事与皇后有所牵连。”
  定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她讷讷道:“……我只是觉得皇后娘娘是好人。”
  “好人?”谢司白轻笑一声,未置可否。
  “……先生不觉得?”
  谢司白似想和她说什么,但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罢了,这些事不该由他来说。
  “也不早了,你再不回去,你那位姑姑该担心了。”谢司白敛了神色,这样说道。
  和先生待在一起的时间稍纵即逝,总是过得格外快。她点点头,正发愁该怎么回去,谢司白先替她拿了主意:“我让春日从后门送你。”
  “可是……”
  “放心,我既然答应送你,就不会让其他人看到。”
  一旁的春日领命,方看向定安:“殿下。”
  定安跟着春日准备离开,她回头看时,谢司白仍拿着案佚,先生做起事来总是这样,认真到旁若无人。
  “先生。”定安唤他一声。
  谢司白循声看来,眸中清明,未见任何情绪。
  “若是先生查到了究竟,还劳烦告诉我一声。”
  谢司白看着她,没有问为何,只道:“好。”
  *
  天昏沉沉阴着,乌云压在一端,无由来的让人胸闷气短。
  定安自国礼院出来,一上午都不大有精神。轿撵路过芳园,远远看着泡桐开了花,满树满树的紫白。定安一怔,想起前不久桂花树下的事。短短几日物是人非。
  一路无言,近了含章殿,有个小宫女在照壁外探头探脑,轿撵冷不防从长街的拐角拐进来,她吓了一跳,慌忙跑开,甚至还不等人叫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定安很是奇怪,司琴道:“不定是从哪个嬷嬷手底下跑出来的,怕被人看到责罚罢。”
  定安点头,也以为如此。
  定安早早做完了功课,临了会儿帖子,稍晚些熙宁来含章殿找定安闲话。含章殿没有主位娘娘,比旁的地方松散不少,熙宁往日有事没事总爱来寻她,这几天来得少了些,多是因为先前的事。
  熙宁神色怏怏的,和往日里那个总
  是声色夺目的少女大相径庭。定安知她心事,问道:“姐姐还在为着母后伤神?”
  熙宁这一晚上都心神不宁的,原先她还绷着不肯说,定安这样一问,她略略迟疑一下,道:“你可听说前几天宫里来了人?”
  定安当然知道。
  “他们是父皇派来的,为了颖嫔娘娘的事。”熙宁紧锁着眉头,心烦意乱的模样。定安自与她亲近还没见她这样过,熙宁得天独厚,处事又得体,无论什么繁琐的难关,在她手里都化解得游刃有余。时间一久倒叫人忘了,她不过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
  定安安慰她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有这样一说吗?”
  谁知熙宁不但没有被宽慰,反而垂下长睫,淡漠道:“若是身不正呢?”
  她说话的声音极低极低,定安一怔,恍惚间以为自己的听错了。熙宁也自知失言,笑了下,驱走眉间的阴郁:“我不过是开玩笑,妹妹别往心里去。我是……我是烦多了的,才说话没个分寸了。”
  定安定定的,心里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划过。有些事不能细想,有些话也不能当真,她年纪小却也是知道这个理的。
  定安懵懵懂懂点了点头:“我知道姐姐心情烦闷。”
  熙宁强打起精神:“我是心情不好才来找你玩,没得让你也跟着我一块心情不好了。”
  书房里放着架新置的紫檀彩绘棋盘,是前不久太后赏给定安的,熙宁让人拿了黑白子来,同定安一前一后围坐着玩起来。两人一时无话,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灯罩灯芯子哔剥声响。
  熬得稍晚些熙宁才回去,走前她落了一串璎珞没带。定安早已是困得睁不开眼,想着明日见了面再给她。梳洗时定安才听静竹说起:“十三殿下是同皇后娘娘吵了一架才过来的。”
  定安愣了愣:“怪不得。”
  第二日是赵衷他们例行的诗会。定安想着浴佛节发生了那样的事,熙宁近来意兴阑珊,应当去不了,而定安念着颖嫔一事,更是不做打算。没想到第二日反是熙宁派了人来寻她,软磨硬泡的,终于累得定安陪她一趟。
  诗会还在之前的玉兰堂,这里在太祖时据说是宴请群臣的地方,后来芳园新建起,一度
  荒废,只有宫中盛宴才会启用,索性被赵衷他们据为己用。
  前不久的事或多或少都有耳闻,来者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熙宁不痛快。熙宁反而笑意盈盈,一扫前几日的低落,言谈举止恢复如常。
  清嘉自上次出丑之后就再没露过面,定安坐回原先的位置,夹在那林小世子和熙宁中间。林小世子很是担忧熙宁的状况,时不时会朝着她张望一眼,熙宁则仿似全无知觉,诗词过了几轮,她一眼也没看他。
  定安年纪小,除了觉得林小世子有点奇怪,还拆解不透其中的隐情。
  几轮之后诗会散去,熙宁没像以往那样同定安一道走,她左顾右盼的,似是心不在焉,只道:“我还有些事想与阿兄说,妹妹不如先回去罢。”
  定安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出了玉兰堂,路上走到一半,定安突然道:“对了,皇姐的璎珞可是带来了?”
  司琴也是想起这一茬。这是昨天夜里十三帝姬落在含章殿的,走前静竹才叮嘱过,一忙起来倒忘了还有这事。
  定安让人折道返回。玉兰堂里外早没了人,只剩些宫人在洒扫尘除。定安让司琴陪着自己进去里面,转过一道,进了后园子,花期刚过,园子里的花七零八落的,不比芳园凑趣。走近了她隐约听到人声,像是熙宁在说话。定安正要喊她,却是被旁边的司琴急急拽住。
  定安不解,司琴朝着熙宁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定安再看去,才发现除了她皇姐,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着玉青衣衫,腰间配玉,可不正是方才席上的林小世子。
  定安眨了眨眼,眸中澄净,没反应过来。
  他们声音不算大,具体说了什么定安没听清,只见熙宁言笑晏晏,眉梢眼角流光溢彩,比往日还要好看上几分。林小世子这时倒不敢看她了,眼睛撇着一旁,脸颊微染着红晕,似笑非笑的。熙宁同他说了句话,将一样东西递给他……
  私相授受。
  这四个字冷不防窜了出来,定安这才后知后觉,她面红耳赤,再也看不下去了,低着头悄悄扯了扯司琴的袖子,两个人悄悄离去。刚出来,好巧不巧遇着熙宁身边碧春,碧春惶恐着迎上来:“小殿下怎么来了?”
  碧春
  随主,自来从容镇静,少见她像这样神色慌张。
  不等司琴开口,定安先道:“我来送还姐姐昨天落下的璎珞,进去转了趟,可惜园子太大了,半天没寻到,你可知道十三姐姐去了哪儿?”
  碧春闻说她们没见到人,不动声色打量着定安,看她神色稀松平常,才暗自松了口气。
  碧春笑道:“殿下也知我们帝姬闲不住,又不让人跟着,总归是去哪里赏花顽耍了吧。殿下不若将那东西给奴婢,奴婢转交给帝姬就是。”
  定安正是求之不得,她让司琴将璎珞留给碧春,同她寒暄了几句,才往回走。
  皇姐,林小世子。
  出了玉兰堂,定安遥遥回顾一眼,心绪复杂不定。她怎么也没想到话本子里的事有一天也会成了真,从前现在模糊成一片,她懵懵懂懂的,头一次开了窍。
  定安心不在焉地往含章殿去,近了又见到前几天见过的那个小宫女,她仍是一听到声音就跑开了,这一次定安看清了,她身上穿着丧服。
  “是毓庆宫的人。”定安道,“是来找我的吗?”
  司琴也不明所以:“许是不小心路过的罢,若真有什么事,怎么见了人反倒跑了,不该这个理儿。”
  定安想了想也是,何况她自己也满腹心事,没再追究下去。
  *
  另一边青云轩沿着一件件脉络探寻下去,事情终于隐见眉目。皇后事发前连着三月召见颖嫔,明面上是体恤她,比旁人多几分亲近,居心为何不得而知,但颖嫔之死总不会是她有意为之,若如不然不可能留下这样明显的把柄。事发之日替颖嫔诊脉的刘院判自那日过后一病不起,再也没去太医院当差就是最好的佐证。
  谢司白将手上的事暂放一边,准备去亲自见一见那位院判大人。这当头秋韵却带回了外面的消息来。
  谢司白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要见我?”
  秋韵点头:“是这么说的。”
  谢赞半是为了避嫌,半是为了抬举他上位,先前中山王一事全权交由谢司白查办。谢司白素来与中山王没有瓜葛,凡事秉公处置。现下中山王被押回京中,定了日子三司会审,这当口却提议要见他而不是谢赞,不得不引人深思。
  谢司白看向
  秋韵:“先生可知道?”
  秋韵摇了摇头:“师父今天一早就被陛下请去了,现下还未归。大理寺的口信是下午才传到的,我一得了就来找公子。”
  “说了为何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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