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鲸久
时间:2020-07-31 06:08:30

  紧。”静竹道。
  小宫女忿忿:“可是……可是他们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
  静竹还不及回答,殿里传来些动静,像是定安醒了。
  静竹压低声音叮嘱道:“这些话你莫要在殿下面前提及,听到了吗?”
  小宫女不情愿地点点头,静竹方才掀帘进了殿中。
  “殿下。”静竹迎过去,“好些了吗?”
  定安好歹是清醒了过来,虽然余热未退,算不上大好。
  定安坐在褥子上,怔怔看着静竹,目光空洞呆滞。静竹吓了一跳,心想莫不是这一烧烧傻了吧。
  “殿下?”
  “几日了?”
  静竹愣了愣。
  “离母妃她们不在几日了?”定安嗓子微涩,说起话来费劲极了。
  定安这副模样与往日大不相同,静竹惴惴,答道:“有四五日了。”
  “快要头七了。”定安自言自语,说完看向静竹,“是这么个说法吧?”
  静竹觉得小殿下一夜之间像是长大了许多。
  “青云轩,谢司白。”定安一字一句念出这个陈妃让她记下的名字。
  静竹没反应过来,微微滞了下。
  “你可知道这个人?”定安看她。
  青云轩在甘泉宫,是皇上为国师特建的住处。国师一制大魏开国时即废除,十几年前新皇上位时重设,任青云观道长谢赞为国师,重用至今。至于谢司白……静竹久居深宫,含章殿素来与外无所通信,已是不清楚。
  静竹如实回答。
  定安道:“母妃嘱咐过我。你这就拿了我手牌,让人去青云轩,寻一位叫谢司白的人。”
  静竹点了点头,问:“寻来说些什么?”
  定安也不知,想了想:“……报上母妃名号即是。”
  静竹应了声,交给其他宫人去办。定安怏怏无力待在床榻上,静竹服侍她用膳,她勉强喝了两口就喝不下。
  静竹摇摇头,叹道:“这也不是个法子,太医请不来,好歹殿下自己争气些。”
  定安垂着眼眸,安安静静的模样。她忽然说:“我昨夜又梦到了母妃。”
  静竹一愣。
  “母妃和我说了好些话。”她抬眼,目光悠远,不知在看什么,“我要好好活着才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她没头没尾说完这些,也不管静竹听
  没听懂,就先回去休息了。静竹心里沉重。先前陈妃在时虽说也好不到哪里,但有香尘打点着,倒也勉强过得去。往后的日子如何,谁能说得准。
  手牌发出去,几日不见消息。
  与此同时监门里对含章殿的克扣越来越过分。先前还只是膳食被扣下两道,后来银炭香炉一应之物也开始缺斤短两。反正这小帝姬孤苦无依的,没地儿告御状,连带这些人也懒散怠慢。
  太医也仍未请来。
  向来好气性的静竹都不禁发了脾气,私下里恼道:“说是头疼脑热,都几日了还没看好?人不放出来,要等沐休结束,至少还要四日。”
  所幸定安底子不差,渐渐好了些,可遇着凉气还是会咳嗽,迟迟未得痊愈。静竹听着她咳嗽声阵阵,着实揪心不已。
  定安见她失态,轻轻扯了她衣角一下,糯糯唤道:“静竹姑姑。”
  静竹自知失言,忙是住了嘴,可到底意气难平。
  “静竹姑姑。”定安忽的问了句,“母妃在时,也是这般光景吗?”
  静竹一愣。
  不等她答,定安已是低下头去。手里的书本是国礼院夫子教导过的,如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再等等吧。”她说,也不知是在安慰谁,“再等等。”
  *
  天色渐暗,祭祀大典结束,群臣逐一散去。国师谢赞立于观月台上,昨夜才下过雪,底下虽然今早派人清扫过,放眼望去仍是白茫茫一片。
  他一言未发,直至人走得差不多,他才看向身边的少年。少年左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眉眼生得极美,比女子还要秀气。他里着银灰色滚边刺绣白裳,外面罩了件雪衫,端的是风清月白,举手投足间,足已见得日后风华。
  “昭明。”谢赞唤他。
  谢司白,字昭明,是国师最得意的弟子,时常带在身边,深得皇上恩宠,因而名冠京中。
  谢司白抬眸,停下手中的笔。
  “你也累了有几日,今天无事,早些回去歇息吧。”谢赞道。
  谢司白没有立即回答,只问:“先生呢?”
  “皇上有事要与我相议,我晚些回,也不过一两个时辰。”
  谢司白答了是,谢赞先走了。谢司白一直等着谢赞随宫人离开,才让人收
  拾起台中物件,往青云轩去。
  宫人掌灯在前面引路。雪地铲过两遍,铲出条路来,不至于深一脚浅一脚。周遭暮色四合,临近青云轩,已是完全暗下来。
  身边的小厮接过灯盏,引着推开了门。青云轩有规矩,虽然建在宫中,但宫里人轻易不得入内。踏进门槛,那小厮才道:“这些天可是累坏了。”
  又是朝贺又是祭祀大典的,青云轩新起不久,正得皇上重用,连头十几年得宠的御前门也比了下去,但凡这些事,全权交由青云轩去做。
  而谢司白作为最得力的弟子,自是要负责周全。
  谢司白瞥他一眼,轻描淡写:“慎言些。”
  那小厮嘿嘿笑着:“公子未免太小心了,反正也没什么人在,说的也不是僭越的话。”
  旁边另一个僮儿故意呛他:“你自己不觉得,若让有心人听到,保不定日后是个祸患。公子常教导慎言慎行,你记着点。”
  两人争锋相对地斗嘴,谢司白懒得理会,径直越过了他们。那二人见状,住了嘴,忙是快步赶上来。
  檐下风灯忽明忽暗,进了屋,外间有个小厮靠着墙打盹。回来的两个戳了戳他胳膊肘:“醒醒了,什么时候就先睡上了。”
  小厮备好热水,谢司白洗了手,先前睡着的那僮儿给他讲起这些天青云轩的事。另几个斟了茶,递上汝窑制的天青茶盏。谢司白接过,却没动。
  耐心听完那僮儿说的话后,他略一扬眉:“就这些?”
  僮儿点头,迷迷怔怔的,脸上还印着睡时趴在木桌上的印子。谢司白放下茶盏,那僮儿后知后觉想起些什么:“对了,还有一事。”
  “什么?”
  “前些天公子刚走,就有个宫里打扮的来送了张手牌,说是要找公子。”
  “手牌呢?”
  僮儿赶紧翻出来呈交上去。
  汉白玉做的手牌,雕工精致,镶了金边,应当是宫里那位皇子帝姬的。
  谢司白翻过来,背面刻了十六二字。
  “十六?”
  旁边一小厮答:“我记得宫里排行十六的是位帝姬,只不过不大常听说她的事。”
  谢司白不以为意,正要把手牌放回去,那僮儿补了句:“他们还留了话,问说公子可还记得含章殿的陈妃娘娘?
  ”
  陈妃。
  谢司白自小记忆力惊人,若不然也到不了今天的位置。他很快想起旧年间发生过的事,收回了动作:“并州陈家的那位?”
  “正是。听说前不久没了的,连个动静也没……”真是可怜。
  谢司白盯着那手牌,目光清寂。
  旁边人道:“现下这是何意?”
  谢司白没说话。
  他自然是明白的。
  谢司白望着那手牌,漫不经心道:“还说什么了吗?”
  僮儿想了想:“倒是问了公子何时有闲,想见上一面。”
  这未免也太胡闹。大魏虽不比前朝不大讲究男女大防,民风开放不少,可这终归是在宫里,规矩是要比外面严一些。
  在场的几个都以为谢司白定是要拒绝的,没想见他把玩着那手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没有立即做出答复。
  良久,他放下那手牌。
  “好。”他道。
 
 
第3章 、03
  过了初十,才得到青云轩的回信。
  静竹原本不抱希望了。帝姬在宫中没什么分量,自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因而冷不防听着这消息,静竹稍有些不可置信:“你可听清了?”
  那内侍点头:“听清了。傍晚黄昏后,帝姬在景轩门等着即是,谢公子自有安排。”
  定安年岁尚小,不如静竹想得那么多。她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那就好。”
  娘亲的嘱咐也算完成了一半。
  而静竹却是另一番想法。
  私下没人,静竹问定安陈妃娘娘都嘱托了什么话。定安记性好,一字一句地原话复述。静竹问:“旧恩?娘娘可有和殿下说明是什么旧恩?”
  定安摇了摇头。
  静竹心下忐忑,总觉得这事不会那样简单。但走到眼下这一步,与其在不见天日的深宫任人欺凌,倒不如赌一赌,说不准有转圜的余地。
  一直等到半下午,静竹服侍着定安穿戴好。虽然碍于种种,陈妃殁时未得大办,定安仍是素衣示人,不饰华彩,清清淡淡的模样,也算暗地里尽一份孝心。
  打点好,正要出门,偏偏这时有宫人进来道:“十五帝姬来了。”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有行礼的声音。静竹动作一顿。这十五帝姬小字清嘉,乃静妃所出,比定安年长两岁,运道却大不相同。清嘉自小就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又有兄长母妃护佑,除了皇后身边的十三帝姬,宫中就数她最风光,真正集千恩万宠于一身。
  含章殿久来无人踏足,陈妃去后更是门口罗雀,怎么偏生这个时候来了。
  静竹不及多想,那清嘉就踏进偏殿来。小姑娘模样生得不错,锦衣罗裳,云鬓凤钗。她是承了静妃的嗜好,样样都要珠光宝气,远胜他人一头才算好,即便是来才刚丧了主位娘娘的含章殿亦不例外。
  静竹看得心里发堵,但又想着娘娘去了就是连皇上都不过问,怪不得其他人这般。
  定安微垂下眸子,站在一旁,看不清神色如何。
  要知道在国礼院时这位皇姐可没少拿她取乐子。
  清嘉笑吟吟的,生来带着些趾高气昂的派头。她瞥了
  定安一眼,随意道:“几日不见你了,可还好?”
  这话问的。
  定安轻声道:“尚可。”
  清嘉不喜她这副畏手畏脚的模样,不过她头次踏足含章殿,对这里好奇极了,顾不得去理会定安。清嘉四下打量着。陈妃在时静妃是一步也不准她来这儿,清嘉自小顺风顺水惯了,还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静妃越是不让,她越是稀奇。正月忙碌,好不容易得空,听闻了含章殿娘娘的事,她就先往这边来。
  清嘉扫视一遍,不免失望。这里地方倒是大,帷幔尘帐一应却都是旧年之物,眼见着有些年头,金银饰器也少得可怜,捉襟见肘的,寒酸破败,还不如想的好些。
  清嘉难掩眼中的轻蔑。她收回目光,扫了眼旁边的定安:“夫子的功课你做了没?”
  定安点点头。
  清嘉大咧咧坐在榻子上,露出鞋面的忍冬花纹,极好做工,蜀绣一带的手艺,上面分别缀着明珠,熠熠生辉。
  她懒洋洋道:“我近日忙得很,都没什么功夫翻看。妹妹既然闲着,不如把我的那份也做了如何?”
  旁边的静竹心下涩然,很是替定安委屈,但她一介宫人,除了忍着也是无法。
  定安却像是早已习惯了,没多大反应,只是道:“这怕是不大好,若是被夫子发现了……”
  清嘉把玩着案上的青玉茶盏,不等定安说完,她就先是不耐烦地打断她:“有什么不好的?妹妹与我的字七八分相像,随便糊弄一下,夫子老眼昏花的,怕是也不会知晓。”
  定安咬着唇,心中自是不愿,嘴里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清嘉见她这样,心满意足。她又在含章殿待了会儿,让定安陪着自己玩叶子牌打发时间。好不容易把她盼走,静竹问身边人:“几时了?”
  “酉时三刻。”宫人答。
  晚了快半个时辰。
  静竹安顿好殿里的事,才引着定安去约定好的地方。天已黯淡,稍稍下着细雪。私下赴约,没敢乘轿子。景轩门地处偏僻,少有人途径,路上没铲开,定安走得很辛苦。最后静竹抱着她行路,才算到了地方。
  可惜已无人应约。
  定安打量着周遭白茫茫一片:“他们回去了吧。”
  静竹也不知道
  该如何安慰她,她半俯下身子,正想说什么,有一宫装打扮的内侍不知从何而来,走上前,先向着定安行过礼,才压低了声音问:“可是含章殿的静竹姑姑?”
  静竹一愣,应了是。
  内侍道:“请姑姑和殿下随奴才这边来。”
  定安静竹两个面面相觑,但还是跟着去了。景轩门外停着辆马车,另有一马夫打扮,不似宫中人。内侍作揖,迎着定安先上去。
  定安心下不安,攥紧了静竹的手,静竹也是头次遇到这副状况,想打帘子往外看,却被那内侍拦下:“姑姑不可。”
  静竹问:“敢问现下是去哪儿?”
  “青云轩。”内侍答道,“只不过要绕个道,公子不希望被旁人看见,望姑姑见谅。”
  静竹自是不敢不见谅。
  七绕八拐,好一会儿还不见停。定安惴惴,强忍着才没开口说要回去。
  这当口,马车停了。
  先前那内侍从外面接了灯盏,方引着看向定安:“帝姬,请吧。”
  *
  外头天寒地冻,定安裹着件银白镶白毛羽缎斗篷,静竹怕她冻着,特意取了手炉给她暖着。定安就这样一副打扮跟在提灯引路的内侍身后,亦步亦趋。茫茫冬夜里,夜晚的清辉平添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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