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夫家拿捏。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林璟说得那一点,当年邵太后将十六带在身边,未尝没有动过这个心思。
这样看,倒未尝完全不可。不过陈妃始终是静妃心里跨不去的一道坎,要她嫁作林家妇,静妃始终是不大情愿的。
林璟见静妃有几分动摇,不再多言。
静妃将林璟先打发回去。林静走后,静妃又仔细想了想,原本抵触的心更是淡了几分。只是这件事说来容易,真要办成还得费一番周折。正好也差不多到了去皇后宫里问安的时候,静妃就让人分出一些明前茶来,顺道给邵皇后带去。
邵皇后见静妃今日格外的客气,还备了礼来,心知她又在打什么主意。等其他嫔妃各自散去,静妃仍是留在位置上。邵皇后一点也不意外,笑问:“真是稀罕,你难不成有事要同本宫说?”
静妃不理会邵皇后夹枪带棒的调侃,她用茶盖子刮去茶上的浮沫,漫不经心笑道:“也无甚大事。这不眼见着再有几日就是十六那孩子的笄礼了吗?加了笄,差不多也该为了她的婚事考量。”
邵皇后闻言稍有点惊讶,抬眼看她:“你问这个做什么?总不会是替林祁那孩子考量吧?”
静妃笑起来,指尖摩挲着茶盏壁:“林祁这两年忙得很,婚事倒是不急着定下来。况且他还有个阿兄不是?哪有兄长还未成事弟弟就先定下来的道理。”
邵皇后对林璟有些印象,虽不及林祁相貌好,却也不差。只是品行……
静妃接着道:“林璟你自也是见过的,相貌堂堂,又早早由着他爹打发六部帮忙,指望有机会捐个清闲的官职,十六配他也不算辱没。”
邵皇后笑道:“正是巧了,你这样的话德妃先头也来提过。她娘家侄儿差不多快到了年纪,打算过两日递了牌子进来给本宫瞧瞧。横竖十六还小,细细相看相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静妃早知邵皇后不会轻易松口,并不着急。她今天来也没打算让这事办成,不过是为了探探口风,现在听说还有一个德妃,原本还存疑几分的心愈加是定下来,对十六下嫁这事势在必得。
她笑道:“不是我说这话,德妃娘家若要尚帝姬未免还是不及了点。她父亲
如今坐得是正四品佥都御史,至于其他几个后生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建树。敢问他这一位侄儿是……”
“她家侄儿在国子监习课,才华数一数二的,来年同林祁一样参加秋闱。”邵皇后四两拨千斤,“倒不是说皇家的女儿就一定要嫁进大富大贵之家,毕竟婚事头一样要紧的还是得她自己满意,夫妻两个琴瑟和谐,又得高堂厚待。这才是长长久久过日子的门道。”
静妃心下冷笑。皇后面上说得冠冕堂皇,自己还不是为了熙宁同宋家这一门称心的婚事四处奔波,怎么到定安了反而成了“不一定要嫁进大富大贵之家”。
静妃最厌邵皇后装模作样,哪怕坏也坏得不敞亮,只会暗地里使绊子。她坐直了身子,手搭在案托上,话里有话:“到底那孩子还小,也不着急,娘娘且慢慢思量着罢。不过十三进了宋家,我的十五也断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十六的婚事如何,总不能与前面几个姐姐差得太远,娘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十六那孩子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我如何能轻待了她去?妹妹不必操这个心。”邵皇后不以为然,“德妃侄儿现下虽算不上是个大能的,但他功课好,保不准来年如何,且我最看重的是那孩子的品性,总是比外头有诨名的靠得住一些。”这又是暗指林璟了。林璟在外的名声着实不佳。
静妃似笑非笑:“若如此,倒由着娘娘好生考量了。”
*
无论皇后静妃明里暗里打了多少主意,定安这处始终是风平浪静。一晃终于是到了笄礼。因着进来诸多事项要筹办,邵皇后不得已克俭了定安那一份。幸好还有邵太后在,早托着习秋取出自己的体己来补贴,特意叮嘱邵皇后不得怠慢,务必要大办,办得风风光光才好。
笄礼那日,定安早早是换上了大衫霞帔,绣织金云凤纹,衣裳是早在一年前就量了身缝做的,一针一线都精致极了。定安最是合称这样的艳色。静竹她们看着俱是惊叹不已。静竹道:“我原想着殿下平日里都是好看过了头,不曾想见换了这一身,倒还能再好看些。”
定安却是心不在焉的,连带听了这样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笑了笑,垂下
眸来,漫不经心转着手上的珠花,问说:“青云轩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静竹迟疑着摇摇头,见定安失落,忙是道:“小公子这几日忙,况且现在时日还早,不一定一会儿就派人来送信了。若是殿下实在不放心,倒不如我叫人去看一看。”
定安点点头:“有劳姑姑了。”
定安没等来谢司白,却等来了徐湘。徐湘身子已是显怀,模样相比于以往显得沉重不少。定安见了她心情稍好些。徐湘打量着定安,不觉是笑道:“殿下人生得俏,衣服也好看得紧。”
定安也笑她:“你几时也学会说这些恭维的话了?”
“哪里就是恭维了,不过实话实说。”
定安望着她:“你年岁也小,笄礼怕还没过几年吧。”
徐湘不以为意:“我们家门第不高,哪里能同殿下相比,笄礼一日也不过是找了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加笄,吃了碗长寿面罢了。”
“大办未见得就是好,我倒是情愿小门小户。”
徐湘不由失笑:“殿下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说毕她稍稍敛了笑,多了几分正经,“我今日来,除了见一见殿下,还有些正事要说。”
定安看她这表情,知道不是作假,就让其余人先下去了,只留她们两个在殿中。
徐湘道:“你这不是要及笄了吗?我听皇后娘娘的意思,似有意要将你许配给德妃的侄儿。”
定安一怔:“这样早?”虽然皇女出嫁历来比外头早些,但是熙宁她们也是拖到了十七十八才定下来的。
“你自己多留心些,我为人笨拙,里面的弯弯绕绕思量不清楚,且现在身子一日比一日重了,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我真怕那些人动了打你主意的念头。”说着徐湘眼眶微红。她对定安是动了真感情的,定安同她不差多少岁,又屡次三番帮她,她对定安,比对自己亲妹妹还要亲,“殿下才是要好好的,若是太后娘娘能替你主一主婚事就好了。”
徐湘在孕中,一日比一日多愁善感,说着说着竟是流下泪来。定安自己这个当事人还得反过头安抚她:“不怕的,你也知道我,她们想动我的心思,我也断然不肯给她们机会不是?”
徐湘这才破涕为笑。
她很相信定安,定安这样说,那自然是差不了的。
定安道:“你且是好好将养着自己,不用再为这些事费心。当下最要紧的是你平平安安。旁的我自有分寸。”
徐湘点了点头。
徐湘坐了这么一会儿就腰酸背痛的待不住了,定安见状也不多留她。她将送她到庑廊,徐湘迟疑片刻,临走时才是问道:“殿下可有心事?”
定安愣了下,旋即无奈道:“这样明显吗?”
徐湘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对着旁人不明显,但我了解殿下,殿下平日里清清淡淡的一个人,如今总笑着,可见是心情不好,才故意不想让人看出来。”
定安怔住。徐湘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才是松开:“我先去了,若是一会儿人多起来,被看到反就不好。”
徐湘从后门离开。定安看着她走了,心头更像是缺了一块什么,空空落落的,怎么填补也填补不满。
定安回到殿中,又问了静竹:“青云轩那边……”
定安话还没说完,静竹即是道:“派人去问过了,小公子已有两日不在宫里,可见忙得紧。至于今日会不会回来……不是个定数。”
定安心头沉沉地压下来,暗无天日般。她从案上拾起先前的珠花,怔愣愣盯着看。
先生是故意避着她吗?就为了那一日的无心之言?
等时辰到了,定安将珠花收回妆奁,才是起身。她眉目本就生得秾艳,加之上了妆,愈发是光彩照人。静竹看着这样的她,不觉是感怀起来,眼眶微湿道:“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殿下也是到了这一日。娘娘在天之灵若是得知,定然也是欣慰的。”
定安强打起精神安慰她:“好好的日子,姑姑何必讲这样伤感的话。不过是行笄礼,总还不是嫁人。”
静竹点点头,打量着明艳夺目的定安,心中仍是千头万绪。外头在催促着,静竹扶着定安出去,将她交到来含章殿接人的内命妇手中。
定安在坤宁宫受礼。
邵太后久病未愈,不过为着定安还是来了。她遥遥站在御座上头,同样着冠服。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且又在病中,须得由习秋扶着才不至于摔倒。她对着定安笑,尽管虚弱不堪,笑容却是慈祥温和。定安
方才在含章殿还没觉着什么,如今见到了邵太后,才也是鼻子一酸,眼眶微红起来。
命妇将她交由到邵太后身边。
“好孩子。”邵太后满意地打量着她,声音轻飘着,可见身子虚得很,“你到了这一日,我也不算白白养了你这一场。日后的路还长,你自己且慢慢来。”
定安红着眼点了点头。风扬起,吹满她衣襟。定安往丹樨下望了一眼,不由想起谢司白授任国师那一日。可是她最重要的日子,最重要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定安款款行过一礼,从仪官手中接过醴器,向着四方进酒,其后依次则是邵太后,永平帝,皇后同四妃。礼乐奏,宫人引着定安去往内殿,邵皇后亲自替她梳起发髻,由着几位世家里挑出来的宗妇为她戴上冠钗,才扶着她往正殿去。
四周宫人唱起祝词,定安走在其中,备受瞩目,恍然间像是坠入一个不熟悉的梦境中。她一步步进入正殿,宗妇替她除去冠钗,才又走到邵太后身边。她跪下行礼,邵太后取过九翚四凤冠,仔细地替她戴上好了,珠翠盈光,并着大珠花小珠花,衬得她明眸皓齿,髻鬟生彩。
邵太后拍了拍定安的手,将她扶起来。
宫人再进酒,定安饮毕,方是礼成。
作者有话要说:笄礼我只查到了宋史有明确记录,不过很复杂,精简了下化用在这里,改动不少,切勿较真。
第52章 、52
“先生还没消息吗?”
大礼毕, 观礼的命妇妃嫔陆续散了, 定安乘着轿撵回到了含章殿,由着静竹在镜前替她摘下沉重繁丽冠冕后, 才是问了这样一句。
静竹将九翚四凤冠小心翼翼地收好了, 回道:“小公子还没有回来,许是有事耽搁住了罢。”
定安不说话了。她转头望向檐下挂着的那串玉钲铎。正是黄昏, 天际血染一样的红色,艳丽无边。那光衬在钲铎上,经由玉质光泽一转, 映满了血光。
定安没由来地心悸了一下。静竹见她脸色发白,关切道:“殿下怎么了?难不成是先前在坤宁宫凉着了?”
“无碍。”定安仍是盯着铁马,心神定下来, 渐渐归于平静,“我也不知怎么了, 可能今日站得太久了吧, 现下已是无事了。”
静竹紧张她:“当真?”
“自是当真。”定安收回了视线。
将用晚上前, 外头狂风大作, 暮色压到了最边角, 留有几分火烧余光在,可想而知明日绝不会是个晴天。
定安坐在檐下看日落。静竹拿着披风出来寻她:“殿下怎么跑这边来了, 变了天, 也不知道加件衣服。”说着将披风给她穿上。
定安仰着头,只看得最后的一丝光没了,才问:“先生……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
定安眼中的光也一并隐去了。她站起身, 随着静竹没走两步,许是风太大,檐下的玉钲铎毫无征兆被刮得摔在地上,哗啦一声,转眼四分五裂。
定安与静竹都朝着看去。定安一怔,忙是过去。她捧着碎片,一时回不过神来,怔怔的:“怎么就碎了呢?”
静竹看着很是于心不忍,劝慰道:“这玉做的东西本来就是易碎的,殿下不也曾说过,为着就是听个声响,既然听过了,碎了就碎了,大不了赶明儿再让人买一副进来。”
定安摇了摇头,手一用力,攥紧了那碎片:“只有一副,碎了就碎了,再没有第二个。”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静竹哄着她,“殿下别拿这些玩意儿了,免得扎到手。”
定安却不肯听,她弯下腰,一样一样地拾起来,静竹生怕她弄伤自己,眼皮子跳了跳,赶忙
让人去拿了盒子来,好给她放在里面,不必总是用手兜着。
定安将碎片一一收拾起来,她盯着盒中再也拼不起的玉片,这才惊觉自己做的无用功。碎片怎么能拼凑到一起呢?怪不得她总是徒劳无获。
静竹见定安又不说话了,小心翼翼道:“殿下?”
定安又是那句:“好好的,怎么就碎了?”但语气听着与方才已是不大一样。
静竹更加不敢劝导,以为她怎么了,一时心急如焚。
“罢了。”定安索然无味。她将那锦盒丢开手,站起身来,“我们回去吧。”
静竹一怔:“这盒子……”
“找个地方葬了吧。”定安垂下眼,“姑姑说得对,本来是听声的东西,既然听不了了,可不就要撒开手。”
“殿下……”
定安这一次却没再回头。
*
马车行在官道上,夜色苍茫,将近了右安门,墙沿打着灯,亮亮堂堂,远远就照得见城墙的轮廓。
“师兄,马上就进京了。”谢九砚说这话时是难得地忐忑。谢司白半条手臂染着血,尽管做了应急措施,还是不见多少。
谢司白嗯了声,相比于旁人的紧张,自己反是风轻云淡,全然不当回事。
终于是近了城关,还不等人来询问,在前头驾车的冬雪就先递了牌子。这一日当值的守卫是参将徐猛的手下,见是青云轩的人,没敢盘问,直接放了进去。